正文 284 当年真相 寒山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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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身影忽然模糊起来，他拼命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片虚空，最终，彻底被黑暗吞噬。</p>
李笑笑冷眼看着晏国柏晕过去，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搬到床上。</p>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p>
她扭头看着桌子上的酒杯，一只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眸底一片幽深。</p>
天色微微发亮，晏国柏自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抬手揉着脑袋。</p>
身边睡着李笑笑，睡容恬淡静美。</p>
李笑笑听到动静醒过来，揉揉眼睛坐起来，“天还早，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p>
晏国柏道：“我昨晚喝酒到什么时候？”</p>
李笑笑咕哝道：“还说呢，你做了半宿的梦，又是大哭又是大叫，可把我吓死了。”话落抬手抚着胸口，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p>
晏国柏眉尖微蹙，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p>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呢？</p>
李笑笑摇了摇他：“爷，你在想什么呢？”</p>
晏国柏摇了摇头：“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出去走走。”</p>
刚站起来，身子猛然晃了晃，眼前一片发黑，李笑笑赶紧去扶他：“你怎么了？”</p>
晏国柏身子猛然僵住了，脑海里忽然涌进来一些片段，哭声仿若还在耳边盘旋，如泣如诉，哀哀可怜……</p>
他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p>
他推开李笑笑，铁青着脸转身大步离去，李笑笑鲜少见到他如此骇然的一面，心头定了定，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披上衣服追了上去：“爷……您要去哪儿？”</p>
裴英早上向来起得早，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依旧五点起床，跪在佛前做早课，木鱼声声声入耳，唤起一天的清晨。</p>
在院子里洒扫的佣人，就见到晏国柏像阵风似得刮过来，满身寒气比这冷冬的早晨更冷，一脚踹开房间门，踏了进去。</p>
李笑笑披头散发，小跑着跟在后边。</p>
整个晏家都知道后厨的李笑笑爬上了晏国柏的床，现在成了晏国柏最宠爱的情人，还公然养在晏家，虽然不屑，但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p>
裴英背影没有丝毫慌乱，缓缓敲着木鱼，“嗒嗒”的声音缓缓悠扬，令人的心一片安宁。</p>
晏国柏直接走过去，一脚踹飞她手里的木鱼，“你这是在干什么？赎罪吗？”</p>
裴英蹙了蹙眉，放下木槌，抬眸看着眼前满身阴沉的男人：“大早上的，你又发什么疯？”</p>
“我发什么疯？”晏国柏冷笑道，忽然一脚将供台踢翻，瓜果滚落一地，咕噜噜滚到裴英脚边。</p>
李笑笑跑到门口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着两人。</p>
裴英站起身来，眉目冷却下来，“我这里不是你发酒疯的地方，给我出去。”</p>
晏国柏揪住她的衣领，逼视着她，裴英很少见到如此疾言厉色的晏国柏，心底有微微的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平静的看着他。</p>
“裴英，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p>
裴英忽然笑了起来，“彼此彼此。”</p>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了他。</p>
晏国柏眼眸一厉，忽然掐住她的脖子，“这些年我当你真的一心向佛，原来你是造孽太多，怕死了去阴间没脸见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对不对？”</p>
裴英眸光微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冲撞了佛祖，会遭天谴的。”</p>
“哈哈哈哈……遭天谴？就算要遭天谴，第一个劈的就是你……裴英，你喜欢的是二哥吧，怪不得当初嫁给我后一脸奔丧样。”</p>
裴英握了握拳头，“你在胡说什么？”</p>
“装，给我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晏国柏冷哼道。</p>
裴英眯眼看着他，嘲讽道：“晏国柏，你发什么神经？是你的小情人儿没满足你，到我这里找存在感吗？那你注定要失望了。”</p>
“冥顽不灵，我问你，二嫂当初生产，是不是你在她的催产药里下了毒药，害她一尸两命？”晏国柏目光紧紧逼视着裴英，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p>
裴英瞳孔骤缩，但也仅是一瞬间便如微风吹过湖面，顷刻间风平浪静，然而这一切却躲不开晏国柏的目光。</p>
一颗心渐渐下沉，原来二嫂的死跟她真的有关系。</p>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我告诉你，二嫂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裴英义正言辞的说道，那傲骨铮铮任谁都要下意识去信她，夫妻多年，只有晏国柏是最了解她的。</p>
裴英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虽稳重，心底却开始慌乱起来。</p>
“我信你才有鬼，昨晚二嫂托梦给我了，裴英。”晏国柏指着佛像：“佛修的是来生，讲究因果循环，你这辈子做了这么多恶事，是烧两根香就能轻易抹平的吗？”</p>
裴英转身就走：“你这个疯子，我不跟你理论。”</p>
晏国柏慌忙走上去拉她：“你给我站住，裴英，你害死了二嫂，却死不悔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p>
裴英冷笑了一声：“晏国柏，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高贵，你喜欢穆苓，可人家有正眼看过你一眼吗？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给她报仇，我真的好可怜你哦，她既然要报仇，就让她亲自来找我，我裴英怕过谁?”</p>
晏国柏冷声道：“你承认是你害死了她？”</p>
裴英耸了耸肩：“害死穆苓的是大嫂，跟我可没关系。”</p>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p>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承认？”裴英冷笑着说道。</p>
“二娘的死母亲不承认没关系，但这件事，母亲还敢说跟自己没关系吗？”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蓦然响起，两人同时扭头，就见晏南归大步从门外走进来，身边跟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等三人走进来之后，才发现晏南归后边还跟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憔悴狼狈，正是晏南容。</p>
裴英心底略有不安，却冷笑道：“小七，你又想搞什么花样？我没时间陪你们玩儿。”话落转身就走。</p>
晏南归拦在她面前，含笑道：“母亲今天哪里都不准去。”</p>
裴英怒目而视：“你不要太过分。”</p>
晏南归笑道：“母亲，因为您牵涉进一桩凶杀案里，现在警察已经找到家里来了，母亲年事已高，不易远行，我特别跟他们说明，就在家里做笔录，还希望母亲能配合。”</p>
裴英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凶杀案，我不明白。”</p>
其中一个中年警察走上来，亮了警证，“我是西南警局刑侦一队队长郝明，现就106凶杀案几个疑点需要盘问，希望您能支持我们警局的工作，早日找到凶手，为死者沉冤昭雪。”</p>
裴英一颗心渐渐下沉。</p>
晏南归含笑道：“母亲，死者您应该很熟悉的，正是我的四嫂，您的儿媳妇裴辛夷啊，她在酒店自杀了，但是警察经过一系列调查，发现死者是死于凶杀，然后伪装成自杀现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能让四嫂白死，要为她将凶手绳之以法。”</p>
裴英扫了他一眼，在对方眼底发现了一丝隐藏的很深的恨意，她知道，今天她逃不过了，这个狼崽子已经长大了，朝她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等待着随时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p>
“辛夷的事情我深表遗憾，但是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话落她身体一晃，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晏南归和晏国柏眼睁睁看着，没人伸手去扶她，晏南容快步走过来，将裴英抱在怀中，“妈，你怎么了？”</p>
人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p>
“晕了啊，掐人中最好用了。”晏南归说着伸出手就朝裴英人中掐去，这女人晕的可真是时候啊。</p>
晏南容抬手挡开他的手，冷眸扫了他一眼：“妈晕了过去，其它的事等她醒了再说。”话落抱着人大步走了出去。</p>
晏南归笑了笑，朝两个警察道：“劳烦等会儿了，来人、看茶。”</p>
两个警察赶忙说不敢，晏七爷发话了，谁敢推辞？除非不想活了……</p>
晏国柏瞥了他一眼，将他拉到一边：“到底怎么回事？”</p>
晏南归笑道：“爸刚才没听明白吗？”</p>
“裴辛夷的死跟你妈有关系？”晏国柏不可置信，那女人怎么可能？但仔细想想，又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p>
“是与不是，等会儿就有定论了。”</p>
晏南归笑着转身走了出去。</p>
“赶紧去请医生。”晏南容将人抱进卧室，吩咐佣人。</p>
“老夫来吧。”</p>
晏南容扭头，就见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从门外走进来，不高不胖，很是精神的老头。</p>
晏南容立刻惊喜道：“华神医？”</p>
如果有华神医出手那再好不过。</p>
云涯走到门口，跟过来的晏南归走了个碰头，晏南归见到她，眸中掠过笑意，继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到现在还疼着呢。</p>
云涯没搭理他，抬步走了进去，她是跟华神医一道来的。</p>
华神医点点头，走过去把脉，云涯只当裴英是装病，都这个时候了，装也没用。</p>
云涯冷眼看着，眼中划过冷意。</p>
只见华神医眉头紧蹙，又换手把脉，然后朝云涯招招手，云涯乖巧的走过去：“师伯。”</p>
“你来。”华神医起身，把位置让给云涯。</p>
云涯看了眼晏南容，见他面色略有不满，却并未说什么。</p>
云涯顺从的坐下来，把脉，但很快，她眉头紧紧蹙起，下意识看了眼华神医，华神医朝她点点头，云涯掀开她的衣服，找准脐中下四寸的子宫穴，在四周轻轻摁了摁，闭着眼睛的裴英身子猛然震颤了一下，额头上冒出冷汗来。</p>
晏南容看向华神医，道：“神医，我妈究竟怎么样了？”</p>
华神医没说话，晏南容又看向云涯，云涯沉吟了一下，道：“是症瘕。”</p>
晏南容一头雾水：“什么是症瘕？”</p>
云涯道：“中医叫症瘕，西医叫……。”她看着晏南容，缓缓道：“子宫癌。”</p>
晏南容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妈身体一直很好。”</p>
“四奶奶应该是长期忧思忿怒，内伤七情，肝气郁结，疏泄失利，横逆克土，脾虚湿困，湿蕴久生热，气滞、淤血、湿毒互相胶结，流注于下焦而致。”</p>
“那……还能治吗？”晏南容问道。</p>
云涯沉吟了一下，道：“现在已经是晚期，西医放化疗太伤身体，四奶奶年纪大了，恐怕撑不了多久，而中医则以扶正为主，兼驱邪抑瘤，诱导细胞分化凋亡，抑瘤而不伤正，但周期较强，而且跟个人体质有关，我也没把握。”</p>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她看着裴英苍白的面容，这就是她的下场。</p>
但如此还不够，要她众叛亲离，要她凄惨活着。</p>
晏南容痛苦的抓着脑袋：“怎么会这样？”</p>
短短几天，接连的打击让这个向来沉稳坚毅的男子也忍不住弯了脊梁。</p>
云涯叹了口气，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好给她安排第一疗程的药。</p>
这时裴英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云涯下意识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p>
云涯笑道：“四奶奶，我是跟着师伯过来的，给您看病呢。”</p>
裴英缩回手，拢回袖子里，淡淡道：“我没病，你们走吧。”</p>
晏南归缓缓道：“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p>
裴英淡淡的看了眼晏南归，直起身来，穿鞋下地，刚走了两步，忽觉腹痛如绞，险些站立不稳，晏南容慌忙去扶她：“妈……。”</p>
“快，将她平放到床上。”云涯摆开银针，开始给她针灸，慢慢的，裴英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少，整个人趋于稳定下来。</p>
云涯觉得有必要告诉裴英实话，她想看到这个女人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时是什么表情。</p>
“四奶奶，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乱动了，否则病情加重，连我师伯都救不了你了。”</p>
裴英目光微凝，蹙眉看着云涯。</p>
晏南容赶忙道：“云涯……。”</p>
云涯摇摇头：“四叔，四奶奶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p>
晏南容别开脑袋。</p>
云涯将她身患绝症的事情说了，出乎她意料的是，裴英没有丝毫惊慌害怕，就像是听到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整个人没有任何变化，眸光淡静如漪。</p>
云涯心道她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的定力，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p>
“你们出去吧，我想和南容单独呆会儿。”裴英淡淡道。</p>
云涯和华神医一道离开。</p>
晏南归瞥了眼裴英，眸色有些复杂，转身走了出去。</p>
“南容。”</p>
晏南容跪在她床边：“妈。”</p>
“南容，是妈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辛夷死的那晚，我确实见过她，我只是去劝她，让她离开你，谁知她竟然一时想不开……是妈的错，是妈逼死她的啊，你要怪就怪妈好了。”</p>
晏南容拼命摇头：“您是我妈，我怎么能怪您？”</p>
“南容啊，这一生，妈也活够了，现在反而如释重负，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我用后半生去赎罪了，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儿……。”</p>
“我会照顾好儿的，妈你放心。”</p>
裴英笑着看了眼天花板：“如此就好，我也能含笑九泉了。”</p>
这时晏国柏从外边冲进来，“裴英，你以为你装病就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吗？”</p>
裴英笑着看了他一眼，举起双手：“那你就亲自扣了我送给警察啊。”</p>
晏国柏愣了愣，晏南容拦在裴英面前，冷声道：“你若敢动我妈一根汗毛，我绝对饶不了你。”</p>
晏国柏哈哈大笑起来，忽然骂道：“逆子，我是你爸。”</p>
晏南容冷笑道：“爸？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你只知道喝酒陪女人，我跟儿从牙牙学语到上学再到毕业结婚，你有关心过我们的生活吗？只管生不管养，不如一开始就把我们掐死。”</p>
晏国柏被说的愣住了，仔细想想，他确实亏欠了两个孩子良多，但大男子主义令他无法接受儿子指着他鼻子这样骂他，气的跳脚：“我真tm后悔当初生你的时候怎么没掐死你，让你现在指着老子鼻头骂，这笔帐我等会儿再跟你算，现在给我滚开。”</p>
晏南容摇头：“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p>
裴英拉了拉他的衣角，虚弱的说道：“南容，你出去吧，我跟你爸有话要说。”</p>
“妈……。”晏南容扭头看着她。</p>
裴英笑道：“去吧，我没事，去看看你妹妹，我一直没顾得上去看她。”</p>
晏南容抿了抿唇，“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话落抬步走了出去。</p>
晏国柏哼了一声：“小兔崽子，给老子翻了天了……。”</p>
裴英淡淡的看着他：“晏国柏，穆苓不是我杀的，但却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个我承认，其他的，你还想知道什么？”</p>
看她直接爽快的承认了，晏国柏反而愣住了，“你说什么？”</p>
“有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没听清就算了。”</p>
晏国柏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厉眸深沉：“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p>
“咳……咳咳……。”裴英咳嗽了几声，冷笑道：“穆苓是我害死的，你知道真相了，杀了我替她报仇啊？你如果真的爱她，你就动手啊？”</p>
晏国柏忽然发狠，手指逐渐收紧，一双眸子幽沉无边。</p>
逐渐要呼吸不过来了，裴英嘴角勾着一抹轻笑，晏国柏，你要真杀了我，我敬你是条汉子。</p>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晏国柏忽然松了手，她趴在床上，忽然拼命的咳嗽起来。</p>
“为什么不杀了我？”</p>
“因为我怕脏了手，这辈子，你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许去。”话落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p>
裴英愣了愣，忽而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的弯腰拼命咳嗽……</p>
一切尘埃落定。</p>
裴英被晏国柏幽禁起来，一日三餐有人给她送来，云涯也会定期去给她调理身体，她还是总跪在佛像前，敲木鱼打坐念经，人也越加消瘦，那双眸子如死水般寂澜，再也泛不起丝毫涟漪。</p>
“你明天不用来了。”针灸之后，裴英卷起衣袖，淡淡开口。</p>
云涯挑眉看着她：“四奶奶……，您的身体……。”</p>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生死早已看开，不过早死晚死而已。”裴英面色淡漠，话落抬眸看了眼云涯：“你是个聪明人，栽你手里我认输。”</p>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涯默然的看着她。</p>
“陆玉珂是不是在你手里？”裴英问道。</p>
云涯依旧沉默。</p>
她忽然笑了：“大嫂强势了一辈子，到头来落得这个地步，也算是报应。”</p>
“汲汲营营一辈子，临了不过一抔黄土，人活着，就这么点儿意思。”</p>
云涯忽然道：“爱一个人没有错，你错的是不该以爱的名义伤害别人。”</p>
裴英看了她一眼：“那是你没有体会过你爱的人爱上别人的感受，他把那人当宝，把你当草，你卑微到了尘土里去，他却连看你一眼都觉得厌恶，如果有一天，你的晏哥哥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善良，美丽，多情，他们爱的如痴如醉，却正眼都不再看你，你——会怎么做？”</p>
云涯呼吸微沉，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有那样一天。”</p>
仅是听着描述，她就忍受不了，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她怕她会忍不住将那个女人折磨死……</p>
裴英嘲讽的笑了：“当一个女人爱到失去自我的时候，那么她离毁灭也不远了，你很幸运，但同时，你也很不幸，这个世上最廉价的就是男人的感情，白头偕老……那只是个笑话。”</p>
云涯猛然站了起来：“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我跟你不一样。”话落转身跑了出去。</p>
云涯跑了很远，扶着树干大口喘息，她比裴英又好到哪里去呢？骨子里一样自私狠辣，她又有何立场有何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她？</p>
“不要再想了，她是想乱你心神，不能让她得逞。”云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到这个时候还在耍花样，她说的不错，两人不一样，晏哥哥不会爱上别人，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p>
四房的事情一直瞒着老爷子，纸包不住火，老爷子最终还是知道了，大病了一场，眼看就要到准备后事的程度，又奇迹般的熬了过来，病情渐趋稳定。</p>
这些天，云涯一直陪着老爷子，直到订婚宴即将来临。</p>
而晏颂，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之前发短信，说是要去外省出任务，一定赶在订婚宴前赶回来，他走之前派了降香来保护她，降香尽职尽责，云涯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p>
这天，云涯在屋里看书，晏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满身的血，十分惊悚。</p>
“云……云涯……五叔快不行了……。”晏华脸色白的吓人，双眼涣散无神。</p>
云涯立刻放下书，拉着晏华跑了过去。</p>
“华儿，你别怕……不会有事的……。”</p>
她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p>
进房间的时候，翠嫂守在床前，地上的盆里已经全是血水，满床满被子都是血。</p>
男子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脸色白的吓人。</p>
他微笑道：“云涯，你来了。”</p>
云涯立刻过去给他扎针，护住心脉，“别说话了……。”</p>
晏南风朝晏华招招手：“华儿，你过来。”</p>
晏华下意识后退一步，拼命摇头，眼泪串珠般滚落。</p>
他咽了口口水，这一个动作做来已是十分艰难，艰涩的笑道：“乖，听五叔的话……。”</p>
晏华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去，三步的距离，仿佛已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p>
晏南风拉着她的手，笑道：“华儿，我一生孤苦，所幸在生命的最后，有你相伴，我向往自由，向往大好河山，但这一生我都没出过晏家的大门，所以我想请求你，能不能带我去寒山，我听说那里四季分明，风景秀丽，我想看看那里，死后就把我葬在那里，好吗？”</p>
她哭着摇头，寒山上有座寒山寺，那是她幼时呆过的寺庙，他是想去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吧……</p>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你不愿应我吗？”</p>
“好，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走。”抹干净眼泪，她收拾东西就准备走。</p>
云涯握住她的手：“寒山离此千里之遥，路途遥远，你要怎么带他过去？以他现在的身体，还没出晏家大门就死了。”</p>
晏华哭着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p>
晏南风笑道：“没关系的，即使死在半路，你把我的尸体带去，我也算见过那个地方了。”</p>
晏华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你怎么对我如此残忍？”</p>
云涯不忍再看，背过身去，“这样吧，我安排车子护送你们过去，我也跟去，路上好照看他的身体。”不至于还没到地方就死了，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她总要帮他满足了。</p>
云涯鼻子有些发酸，飞快跑了出去，她没用晏家的人，让成昌安排了两辆车子，一行人踏上了南下的路。</p>
到寒山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一路上有几次晏南风都差点去了，是云涯数次将他从死亡的便沿线上拉回来，而晏南风求胜意识也很强，就这样坚持了一路。</p>
寒山主峰海拔一千八百多米，风流秀丽，以雄、险、绿、幽、奇称绝，这里四季分明，春天草木吐绿、漫山遍野的桃花灿烂娇媚，盛夏林木葱郁、翠树丹涯，暮秋、菊黄枫红、层林尽染，隆冬，冰壁雾松，银装素裹。</p>
而在那主峰之上，葱郁山林间，坐落着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刹——寒山寺，去往山上只有一条羊肠山道，真正虔诚之人，便要徒步走完全程，三跪九拜于山门之中，以诚心感动佛祖，再大的难题亦迎刃而解。</p>
古往今来，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贫寒子弟，不分身份贵贱走在这条小路上，心诚则灵，也因此，寒山寺有华国第一古刹之称，香火不断，不管春夏秋冬，都能看到求佛的身影。</p>
“原来，这就是寒山。”晏南风看着那座高山，如此的雄奇瑰丽，冬天云雾缭绕，绝壁冰崖，他眸中倒映着万水千山，最终勾勒为嘴角一抹释然的笑意。</p>
云涯把空间留给两人，她则在四周随便逛逛。</p>
晏南风是被人抬上寒山寺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寺门，扭头问道：“这里，就是你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吗？”</p>
晏华点点头，目光染满怀念。</p>
晏南风拉着她的手走进去，寺里人不是很多，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吧。</p>
有个扫地的少年和尚看到她进来，忽然指着她不可思议道：“非……非心师姐？”</p>
晏华含笑道：“非叶，一眨眼，你都长这么高了。”</p>
非叶扔了扫把，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叫：“师傅师傅，非心师姐回来了……非心师姐回来了……一时间满世界都是非叶的大嗓门，整个寺里所有的和尚都听见了，连香客和游客都忍不住望了过来。</p>
晏南风笑道：“原来你的法号叫非心。”</p>
她歪头嫣然一笑，惊艳了他整个世界：“是师父给我取的。”</p>
两人说着话，一群大大小小的和尚围了过来，师姐师妹的叫着，显得很是亲热，可以看出来晏华在寺里的时候非常招人喜欢。</p>
她一一含笑点头，然后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和尚笑的非常开心。</p>
“师姐，你走了那么多年，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们呢，现在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了。”一个有两颗小虎牙的小少年笑嘻嘻说道，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笑起来很是阳光。</p>
晏华笑着摸了摸他的光头，“师姐忘了谁也不能望了小非云啊。”</p>
非云咧着嘴巴笑起来，憨憨的。</p>
“非心。”一个高个子的成年和尚笑着看着晏华，眸光温暖，他道：“师父这么多年一直记挂着你，几个月后师父要去京都参加一个讲经活动，他说到时候要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p>
晏华笑道：“非昙师兄。”</p>
非昙师兄是师父的大弟子，是下一任的主持，在她小的时候非昙师兄很照顾她。</p>
非昙目光瞥了眼站在晏华身边的男人，只一眼就断定这人命不久矣，这时一人走了出来，他年逾古稀，身披袈裟，手持法杖，却不见丝毫老态，面目犹如大雄宝殿之上的佛像，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慈悲，那目光淡淡望来，便让人觉得心中像是被温暖的水充盈着，满满都是感动。</p>
他就是寒山寺第一百八十五代主持，慧明大师，他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年轻时致力于弘扬佛法，广颂传经，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都有着他的足迹，后来上任主持死后，把主持之位传给了他，他在任期间扛起寒山寺的责任，把寺里管理的很好，一点都没有现代寺庙的商业气息。</p>
慧明大师不拘泥于小节，当初晏华被送来后，与这孩子有缘，便破格收她为俗家弟子，赐法号非心。</p>
晏华见到老主持，眼眶立刻湿润了，走过去跪在他面前：“徒儿不孝，拜见师父。”</p>
“阿弥陀佛，施主请起。”慧明慈悲的声音响起。</p>
晏华道：“师父，我回来看您了。”</p>
慧明大师眼底满是笑意，“地上凉，施主免得着凉，快起来吧。”</p>
非叶搀扶着她站起来，笑嘻嘻道：“师姐，他是谁啊？你男朋友吗？”</p>
慧明大师瞥了他一眼，“非叶，莫妄语。”</p>
非叶吐了吐舌头，赶紧缩在晏华身后。</p>
晏南风朝慧明大师见过礼，含笑道：“晚辈见过慧明大师。”</p>
慧明目光在他脸上掠过，道：“我们进去再说吧。”</p>
话落当先转身大步离去。</p>
晏华拉着晏南风的手跟了上去，非叶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时不时跟非云耳语两句，被非昙呵斥了几句，两人最怕大师兄，很快就老实了。</p>
禅房内，三人坐定，晏华道：“师父，您老人家近来身体还好吧。”</p>
慧明点点头，给两人倒茶：“还好。”</p>
晏华给慧明介绍道：“师父，这位是我五叔。”</p>
慧明抬眸看了眼晏南风：“病是消业还债的机会，修慈悲心、菩提心，发愿请心，观想终生。”</p>
晏南风笑道：“多谢大师，受教了。”</p>
慧明叹气，道：“真是一段孽缘，今生缘灭，来生再续……。”</p>
他喃喃的声音并未有人听到。</p>
半晌，慧明道：“随你同来的小友呢？”</p>
晏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云涯，惊讶道：“师父怎么知道她也来了？”</p>
慧明大师露出一个颇为神秘的微笑，只是摇头，却什么也不再说了。</p>
晏华就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来了之后她自己就离开了，说是看看山上的风景，师父要见她吗？”</p>
慧明摇摇头：“有缘自会相见。”</p>
晏华知道慧明大师是个得到高僧，自有自己的用意，便不再多问。</p>
两人从慧明大师的禅房里出来，晏南风道：“慧明大师真是位得道高僧，能受他点化，三生有幸。”</p>
他的面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仿佛一眨眼就会消散于无形，她心一慌，下意识抓住他，“五叔……。”</p>
他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已经十分吃力，手刚抬到半空，便已无力的垂落到她肩头。</p>
她的心钝痛如绞，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微微喘息起来，呼出的热气喷薄着她的脖颈耳垂。</p>
她就这样抱着他，即使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她已再无它愿。</p>
非叶远远的走过来，没再上前：“师姐，禅房已经给您收拾好了。”</p>
晏华朝他招招手：“非叶，过来搭把手。”</p>
非叶赶紧小跑过来，帮着晏华把晏南风抬到禅房，非叶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小声问道：“师姐，他是快死了吗？”</p>
晏华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p>
非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姐，你要节哀。”</p>
非叶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给两人。</p>
云涯一步一步走到寒山寺门口，看了眼匾额，抬步走了进去。</p>
寺庙里的和尚见到她惧是问好，拉住一个路过的和尚，问道：“请问这位小师傅，可见过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和一个身患重病的男子吗？”</p>
那和尚仔细看了她一眼，赶忙垂下脑袋，在心中默念了一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道：“你是非心师姐的朋友吗？”</p>
非心？应该是华儿的法名吧，云涯点点头：“是。”</p>
“你跟我来。”非叶转身走在前头，暗暗在心中念佛，出家人五蕴皆空，他怎能为一时皮相所迷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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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身影忽然模糊起来，他拼命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片虚空，最终，彻底被黑暗吞噬。</p>
李笑笑冷眼看着晏国柏晕过去，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搬到床上。</p>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p>
她扭头看着桌子上的酒杯，一只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眸底一片幽深。</p>
天色微微发亮，晏国柏自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抬手揉着脑袋。</p>
身边睡着李笑笑，睡容恬淡静美。</p>
李笑笑听到动静醒过来，揉揉眼睛坐起来，“天还早，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p>
晏国柏道：“我昨晚喝酒到什么时候？”</p>
李笑笑咕哝道：“还说呢，你做了半宿的梦，又是大哭又是大叫，可把我吓死了。”话落抬手抚着胸口，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p>
晏国柏眉尖微蹙，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p>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呢？</p>
李笑笑摇了摇他：“爷，你在想什么呢？”</p>
晏国柏摇了摇头：“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出去走走。”</p>
刚站起来，身子猛然晃了晃，眼前一片发黑，李笑笑赶紧去扶他：“你怎么了？”</p>
晏国柏身子猛然僵住了，脑海里忽然涌进来一些片段，哭声仿若还在耳边盘旋，如泣如诉，哀哀可怜……</p>
他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p>
他推开李笑笑，铁青着脸转身大步离去，李笑笑鲜少见到他如此骇然的一面，心头定了定，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披上衣服追了上去：“爷……您要去哪儿？”</p>
裴英早上向来起得早，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依旧五点起床，跪在佛前做早课，木鱼声声声入耳，唤起一天的清晨。</p>
在院子里洒扫的佣人，就见到晏国柏像阵风似得刮过来，满身寒气比这冷冬的早晨更冷，一脚踹开房间门，踏了进去。</p>
李笑笑披头散发，小跑着跟在后边。</p>
整个晏家都知道后厨的李笑笑爬上了晏国柏的床，现在成了晏国柏最宠爱的情人，还公然养在晏家，虽然不屑，但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p>
裴英背影没有丝毫慌乱，缓缓敲着木鱼，“嗒嗒”的声音缓缓悠扬，令人的心一片安宁。</p>
晏国柏直接走过去，一脚踹飞她手里的木鱼，“你这是在干什么？赎罪吗？”</p>
裴英蹙了蹙眉，放下木槌，抬眸看着眼前满身阴沉的男人：“大早上的，你又发什么疯？”</p>
“我发什么疯？”晏国柏冷笑道，忽然一脚将供台踢翻，瓜果滚落一地，咕噜噜滚到裴英脚边。</p>
李笑笑跑到门口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着两人。</p>
裴英站起身来，眉目冷却下来，“我这里不是你发酒疯的地方，给我出去。”</p>
晏国柏揪住她的衣领，逼视着她，裴英很少见到如此疾言厉色的晏国柏，心底有微微的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平静的看着他。</p>
“裴英，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p>
裴英忽然笑了起来，“彼此彼此。”</p>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了他。</p>
晏国柏眼眸一厉，忽然掐住她的脖子，“这些年我当你真的一心向佛，原来你是造孽太多，怕死了去阴间没脸见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对不对？”</p>
裴英眸光微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冲撞了佛祖，会遭天谴的。”</p>
“哈哈哈哈……遭天谴？就算要遭天谴，第一个劈的就是你……裴英，你喜欢的是二哥吧，怪不得当初嫁给我后一脸奔丧样。”</p>
裴英握了握拳头，“你在胡说什么？”</p>
“装，给我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晏国柏冷哼道。</p>
裴英眯眼看着他，嘲讽道：“晏国柏，你发什么神经？是你的小情人儿没满足你，到我这里找存在感吗？那你注定要失望了。”</p>
“冥顽不灵，我问你，二嫂当初生产，是不是你在她的催产药里下了毒药，害她一尸两命？”晏国柏目光紧紧逼视着裴英，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p>
裴英瞳孔骤缩，但也仅是一瞬间便如微风吹过湖面，顷刻间风平浪静，然而这一切却躲不开晏国柏的目光。</p>
一颗心渐渐下沉，原来二嫂的死跟她真的有关系。</p>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我告诉你，二嫂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裴英义正言辞的说道，那傲骨铮铮任谁都要下意识去信她，夫妻多年，只有晏国柏是最了解她的。</p>
裴英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虽稳重，心底却开始慌乱起来。</p>
“我信你才有鬼，昨晚二嫂托梦给我了，裴英。”晏国柏指着佛像：“佛修的是来生，讲究因果循环，你这辈子做了这么多恶事，是烧两根香就能轻易抹平的吗？”</p>
裴英转身就走：“你这个疯子，我不跟你理论。”</p>
晏国柏慌忙走上去拉她：“你给我站住，裴英，你害死了二嫂，却死不悔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p>
裴英冷笑了一声：“晏国柏，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高贵，你喜欢穆苓，可人家有正眼看过你一眼吗？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给她报仇，我真的好可怜你哦，她既然要报仇，就让她亲自来找我，我裴英怕过谁?”</p>
晏国柏冷声道：“你承认是你害死了她？”</p>
裴英耸了耸肩：“害死穆苓的是大嫂，跟我可没关系。”</p>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p>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承认？”裴英冷笑着说道。</p>
“二娘的死母亲不承认没关系，但这件事，母亲还敢说跟自己没关系吗？”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蓦然响起，两人同时扭头，就见晏南归大步从门外走进来，身边跟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等三人走进来之后，才发现晏南归后边还跟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憔悴狼狈，正是晏南容。</p>
裴英心底略有不安，却冷笑道：“小七，你又想搞什么花样？我没时间陪你们玩儿。”话落转身就走。</p>
晏南归拦在她面前，含笑道：“母亲今天哪里都不准去。”</p>
裴英怒目而视：“你不要太过分。”</p>
晏南归笑道：“母亲，因为您牵涉进一桩凶杀案里，现在警察已经找到家里来了，母亲年事已高，不易远行，我特别跟他们说明，就在家里做笔录，还希望母亲能配合。”</p>
裴英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凶杀案，我不明白。”</p>
其中一个中年警察走上来，亮了警证，“我是西南警局刑侦一队队长郝明，现就106凶杀案几个疑点需要盘问，希望您能支持我们警局的工作，早日找到凶手，为死者沉冤昭雪。”</p>
裴英一颗心渐渐下沉。</p>
晏南归含笑道：“母亲，死者您应该很熟悉的，正是我的四嫂，您的儿媳妇裴辛夷啊，她在酒店自杀了，但是警察经过一系列调查，发现死者是死于凶杀，然后伪装成自杀现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能让四嫂白死，要为她将凶手绳之以法。”</p>
裴英扫了他一眼，在对方眼底发现了一丝隐藏的很深的恨意，她知道，今天她逃不过了，这个狼崽子已经长大了，朝她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等待着随时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p>
“辛夷的事情我深表遗憾，但是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话落她身体一晃，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晏南归和晏国柏眼睁睁看着，没人伸手去扶她，晏南容快步走过来，将裴英抱在怀中，“妈，你怎么了？”</p>
人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p>
“晕了啊，掐人中最好用了。”晏南归说着伸出手就朝裴英人中掐去，这女人晕的可真是时候啊。</p>
晏南容抬手挡开他的手，冷眸扫了他一眼：“妈晕了过去，其它的事等她醒了再说。”话落抱着人大步走了出去。</p>
晏南归笑了笑，朝两个警察道：“劳烦等会儿了，来人、看茶。”</p>
两个警察赶忙说不敢，晏七爷发话了，谁敢推辞？除非不想活了……</p>
晏国柏瞥了他一眼，将他拉到一边：“到底怎么回事？”</p>
晏南归笑道：“爸刚才没听明白吗？”</p>
“裴辛夷的死跟你妈有关系？”晏国柏不可置信，那女人怎么可能？但仔细想想，又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p>
“是与不是，等会儿就有定论了。”</p>
晏南归笑着转身走了出去。</p>
“赶紧去请医生。”晏南容将人抱进卧室，吩咐佣人。</p>
“老夫来吧。”</p>
晏南容扭头，就见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从门外走进来，不高不胖，很是精神的老头。</p>
晏南容立刻惊喜道：“华神医？”</p>
如果有华神医出手那再好不过。</p>
云涯走到门口，跟过来的晏南归走了个碰头，晏南归见到她，眸中掠过笑意，继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到现在还疼着呢。</p>
云涯没搭理他，抬步走了进去，她是跟华神医一道来的。</p>
华神医点点头，走过去把脉，云涯只当裴英是装病，都这个时候了，装也没用。</p>
云涯冷眼看着，眼中划过冷意。</p>
只见华神医眉头紧蹙，又换手把脉，然后朝云涯招招手，云涯乖巧的走过去：“师伯。”</p>
“你来。”华神医起身，把位置让给云涯。</p>
云涯看了眼晏南容，见他面色略有不满，却并未说什么。</p>
云涯顺从的坐下来，把脉，但很快，她眉头紧紧蹙起，下意识看了眼华神医，华神医朝她点点头，云涯掀开她的衣服，找准脐中下四寸的子宫穴，在四周轻轻摁了摁，闭着眼睛的裴英身子猛然震颤了一下，额头上冒出冷汗来。</p>
晏南容看向华神医，道：“神医，我妈究竟怎么样了？”</p>
华神医没说话，晏南容又看向云涯，云涯沉吟了一下，道：“是症瘕。”</p>
晏南容一头雾水：“什么是症瘕？”</p>
云涯道：“中医叫症瘕，西医叫……。”她看着晏南容，缓缓道：“子宫癌。”</p>
晏南容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妈身体一直很好。”</p>
“四奶奶应该是长期忧思忿怒，内伤七情，肝气郁结，疏泄失利，横逆克土，脾虚湿困，湿蕴久生热，气滞、淤血、湿毒互相胶结，流注于下焦而致。”</p>
“那……还能治吗？”晏南容问道。</p>
云涯沉吟了一下，道：“现在已经是晚期，西医放化疗太伤身体，四奶奶年纪大了，恐怕撑不了多久，而中医则以扶正为主，兼驱邪抑瘤，诱导细胞分化凋亡，抑瘤而不伤正，但周期较强，而且跟个人体质有关，我也没把握。”</p>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她看着裴英苍白的面容，这就是她的下场。</p>
但如此还不够，要她众叛亲离，要她凄惨活着。</p>
晏南容痛苦的抓着脑袋：“怎么会这样？”</p>
短短几天，接连的打击让这个向来沉稳坚毅的男子也忍不住弯了脊梁。</p>
云涯叹了口气，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好给她安排第一疗程的药。</p>
这时裴英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云涯下意识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p>
云涯笑道：“四奶奶，我是跟着师伯过来的，给您看病呢。”</p>
裴英缩回手，拢回袖子里，淡淡道：“我没病，你们走吧。”</p>
晏南归缓缓道：“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p>
裴英淡淡的看了眼晏南归，直起身来，穿鞋下地，刚走了两步，忽觉腹痛如绞，险些站立不稳，晏南容慌忙去扶她：“妈……。”</p>
“快，将她平放到床上。”云涯摆开银针，开始给她针灸，慢慢的，裴英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少，整个人趋于稳定下来。</p>
云涯觉得有必要告诉裴英实话，她想看到这个女人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时是什么表情。</p>
“四奶奶，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乱动了，否则病情加重，连我师伯都救不了你了。”</p>
裴英目光微凝，蹙眉看着云涯。</p>
晏南容赶忙道：“云涯……。”</p>
云涯摇摇头：“四叔，四奶奶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p>
晏南容别开脑袋。</p>
云涯将她身患绝症的事情说了，出乎她意料的是，裴英没有丝毫惊慌害怕，就像是听到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整个人没有任何变化，眸光淡静如漪。</p>
云涯心道她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的定力，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p>
“你们出去吧，我想和南容单独呆会儿。”裴英淡淡道。</p>
云涯和华神医一道离开。</p>
晏南归瞥了眼裴英，眸色有些复杂，转身走了出去。</p>
“南容。”</p>
晏南容跪在她床边：“妈。”</p>
“南容，是妈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辛夷死的那晚，我确实见过她，我只是去劝她，让她离开你，谁知她竟然一时想不开……是妈的错，是妈逼死她的啊，你要怪就怪妈好了。”</p>
晏南容拼命摇头：“您是我妈，我怎么能怪您？”</p>
“南容啊，这一生，妈也活够了，现在反而如释重负，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我用后半生去赎罪了，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儿……。”</p>
“我会照顾好儿的，妈你放心。”</p>
裴英笑着看了眼天花板：“如此就好，我也能含笑九泉了。”</p>
这时晏国柏从外边冲进来，“裴英，你以为你装病就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吗？”</p>
裴英笑着看了他一眼，举起双手：“那你就亲自扣了我送给警察啊。”</p>
晏国柏愣了愣，晏南容拦在裴英面前，冷声道：“你若敢动我妈一根汗毛，我绝对饶不了你。”</p>
晏国柏哈哈大笑起来，忽然骂道：“逆子，我是你爸。”</p>
晏南容冷笑道：“爸？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你只知道喝酒陪女人，我跟儿从牙牙学语到上学再到毕业结婚，你有关心过我们的生活吗？只管生不管养，不如一开始就把我们掐死。”</p>
晏国柏被说的愣住了，仔细想想，他确实亏欠了两个孩子良多，但大男子主义令他无法接受儿子指着他鼻子这样骂他，气的跳脚：“我真tm后悔当初生你的时候怎么没掐死你，让你现在指着老子鼻头骂，这笔帐我等会儿再跟你算，现在给我滚开。”</p>
晏南容摇头：“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p>
裴英拉了拉他的衣角，虚弱的说道：“南容，你出去吧，我跟你爸有话要说。”</p>
“妈……。”晏南容扭头看着她。</p>
裴英笑道：“去吧，我没事，去看看你妹妹，我一直没顾得上去看她。”</p>
晏南容抿了抿唇，“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话落抬步走了出去。</p>
晏国柏哼了一声：“小兔崽子，给老子翻了天了……。”</p>
裴英淡淡的看着他：“晏国柏，穆苓不是我杀的，但却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个我承认，其他的，你还想知道什么？”</p>
看她直接爽快的承认了，晏国柏反而愣住了，“你说什么？”</p>
“有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没听清就算了。”</p>
晏国柏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厉眸深沉：“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p>
“咳……咳咳……。”裴英咳嗽了几声，冷笑道：“穆苓是我害死的，你知道真相了，杀了我替她报仇啊？你如果真的爱她，你就动手啊？”</p>
晏国柏忽然发狠，手指逐渐收紧，一双眸子幽沉无边。</p>
逐渐要呼吸不过来了，裴英嘴角勾着一抹轻笑，晏国柏，你要真杀了我，我敬你是条汉子。</p>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晏国柏忽然松了手，她趴在床上，忽然拼命的咳嗽起来。</p>
“为什么不杀了我？”</p>
“因为我怕脏了手，这辈子，你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许去。”话落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p>
裴英愣了愣，忽而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的弯腰拼命咳嗽……</p>
一切尘埃落定。</p>
裴英被晏国柏幽禁起来，一日三餐有人给她送来，云涯也会定期去给她调理身体，她还是总跪在佛像前，敲木鱼打坐念经，人也越加消瘦，那双眸子如死水般寂澜，再也泛不起丝毫涟漪。</p>
“你明天不用来了。”针灸之后，裴英卷起衣袖，淡淡开口。</p>
云涯挑眉看着她：“四奶奶……，您的身体……。”</p>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生死早已看开，不过早死晚死而已。”裴英面色淡漠，话落抬眸看了眼云涯：“你是个聪明人，栽你手里我认输。”</p>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涯默然的看着她。</p>
“陆玉珂是不是在你手里？”裴英问道。</p>
云涯依旧沉默。</p>
她忽然笑了：“大嫂强势了一辈子，到头来落得这个地步，也算是报应。”</p>
“汲汲营营一辈子，临了不过一抔黄土，人活着，就这么点儿意思。”</p>
云涯忽然道：“爱一个人没有错，你错的是不该以爱的名义伤害别人。”</p>
裴英看了她一眼：“那是你没有体会过你爱的人爱上别人的感受，他把那人当宝，把你当草，你卑微到了尘土里去，他却连看你一眼都觉得厌恶，如果有一天，你的晏哥哥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善良，美丽，多情，他们爱的如痴如醉，却正眼都不再看你，你——会怎么做？”</p>
云涯呼吸微沉，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有那样一天。”</p>
仅是听着描述，她就忍受不了，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她怕她会忍不住将那个女人折磨死……</p>
裴英嘲讽的笑了：“当一个女人爱到失去自我的时候，那么她离毁灭也不远了，你很幸运，但同时，你也很不幸，这个世上最廉价的就是男人的感情，白头偕老……那只是个笑话。”</p>
云涯猛然站了起来：“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我跟你不一样。”话落转身跑了出去。</p>
云涯跑了很远，扶着树干大口喘息，她比裴英又好到哪里去呢？骨子里一样自私狠辣，她又有何立场有何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她？</p>
“不要再想了，她是想乱你心神，不能让她得逞。”云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到这个时候还在耍花样，她说的不错，两人不一样，晏哥哥不会爱上别人，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p>
四房的事情一直瞒着老爷子，纸包不住火，老爷子最终还是知道了，大病了一场，眼看就要到准备后事的程度，又奇迹般的熬了过来，病情渐趋稳定。</p>
这些天，云涯一直陪着老爷子，直到订婚宴即将来临。</p>
而晏颂，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之前发短信，说是要去外省出任务，一定赶在订婚宴前赶回来，他走之前派了降香来保护她，降香尽职尽责，云涯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p>
这天，云涯在屋里看书，晏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满身的血，十分惊悚。</p>
“云……云涯……五叔快不行了……。”晏华脸色白的吓人，双眼涣散无神。</p>
云涯立刻放下书，拉着晏华跑了过去。</p>
“华儿，你别怕……不会有事的……。”</p>
她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p>
进房间的时候，翠嫂守在床前，地上的盆里已经全是血水，满床满被子都是血。</p>
男子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脸色白的吓人。</p>
他微笑道：“云涯，你来了。”</p>
云涯立刻过去给他扎针，护住心脉，“别说话了……。”</p>
晏南风朝晏华招招手：“华儿，你过来。”</p>
晏华下意识后退一步，拼命摇头，眼泪串珠般滚落。</p>
他咽了口口水，这一个动作做来已是十分艰难，艰涩的笑道：“乖，听五叔的话……。”</p>
晏华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去，三步的距离，仿佛已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p>
晏南风拉着她的手，笑道：“华儿，我一生孤苦，所幸在生命的最后，有你相伴，我向往自由，向往大好河山，但这一生我都没出过晏家的大门，所以我想请求你，能不能带我去寒山，我听说那里四季分明，风景秀丽，我想看看那里，死后就把我葬在那里，好吗？”</p>
她哭着摇头，寒山上有座寒山寺，那是她幼时呆过的寺庙，他是想去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吧……</p>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你不愿应我吗？”</p>
“好，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走。”抹干净眼泪，她收拾东西就准备走。</p>
云涯握住她的手：“寒山离此千里之遥，路途遥远，你要怎么带他过去？以他现在的身体，还没出晏家大门就死了。”</p>
晏华哭着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p>
晏南风笑道：“没关系的，即使死在半路，你把我的尸体带去，我也算见过那个地方了。”</p>
晏华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你怎么对我如此残忍？”</p>
云涯不忍再看，背过身去，“这样吧，我安排车子护送你们过去，我也跟去，路上好照看他的身体。”不至于还没到地方就死了，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她总要帮他满足了。</p>
云涯鼻子有些发酸，飞快跑了出去，她没用晏家的人，让成昌安排了两辆车子，一行人踏上了南下的路。</p>
到寒山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一路上有几次晏南风都差点去了，是云涯数次将他从死亡的便沿线上拉回来，而晏南风求胜意识也很强，就这样坚持了一路。</p>
寒山主峰海拔一千八百多米，风流秀丽，以雄、险、绿、幽、奇称绝，这里四季分明，春天草木吐绿、漫山遍野的桃花灿烂娇媚，盛夏林木葱郁、翠树丹涯，暮秋、菊黄枫红、层林尽染，隆冬，冰壁雾松，银装素裹。</p>
而在那主峰之上，葱郁山林间，坐落着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刹——寒山寺，去往山上只有一条羊肠山道，真正虔诚之人，便要徒步走完全程，三跪九拜于山门之中，以诚心感动佛祖，再大的难题亦迎刃而解。</p>
古往今来，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贫寒子弟，不分身份贵贱走在这条小路上，心诚则灵，也因此，寒山寺有华国第一古刹之称，香火不断，不管春夏秋冬，都能看到求佛的身影。</p>
“原来，这就是寒山。”晏南风看着那座高山，如此的雄奇瑰丽，冬天云雾缭绕，绝壁冰崖，他眸中倒映着万水千山，最终勾勒为嘴角一抹释然的笑意。</p>
云涯把空间留给两人，她则在四周随便逛逛。</p>
晏南风是被人抬上寒山寺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寺门，扭头问道：“这里，就是你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吗？”</p>
晏华点点头，目光染满怀念。</p>
晏南风拉着她的手走进去，寺里人不是很多，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吧。</p>
有个扫地的少年和尚看到她进来，忽然指着她不可思议道：“非……非心师姐？”</p>
晏华含笑道：“非叶，一眨眼，你都长这么高了。”</p>
非叶扔了扫把，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叫：“师傅师傅，非心师姐回来了……非心师姐回来了……一时间满世界都是非叶的大嗓门，整个寺里所有的和尚都听见了，连香客和游客都忍不住望了过来。</p>
晏南风笑道：“原来你的法号叫非心。”</p>
她歪头嫣然一笑，惊艳了他整个世界：“是师父给我取的。”</p>
两人说着话，一群大大小小的和尚围了过来，师姐师妹的叫着，显得很是亲热，可以看出来晏华在寺里的时候非常招人喜欢。</p>
她一一含笑点头，然后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和尚笑的非常开心。</p>
“师姐，你走了那么多年，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们呢，现在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了。”一个有两颗小虎牙的小少年笑嘻嘻说道，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笑起来很是阳光。</p>
晏华笑着摸了摸他的光头，“师姐忘了谁也不能望了小非云啊。”</p>
非云咧着嘴巴笑起来，憨憨的。</p>
“非心。”一个高个子的成年和尚笑着看着晏华，眸光温暖，他道：“师父这么多年一直记挂着你，几个月后师父要去京都参加一个讲经活动，他说到时候要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p>
晏华笑道：“非昙师兄。”</p>
非昙师兄是师父的大弟子，是下一任的主持，在她小的时候非昙师兄很照顾她。</p>
非昙目光瞥了眼站在晏华身边的男人，只一眼就断定这人命不久矣，这时一人走了出来，他年逾古稀，身披袈裟，手持法杖，却不见丝毫老态，面目犹如大雄宝殿之上的佛像，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慈悲，那目光淡淡望来，便让人觉得心中像是被温暖的水充盈着，满满都是感动。</p>
他就是寒山寺第一百八十五代主持，慧明大师，他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年轻时致力于弘扬佛法，广颂传经，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都有着他的足迹，后来上任主持死后，把主持之位传给了他，他在任期间扛起寒山寺的责任，把寺里管理的很好，一点都没有现代寺庙的商业气息。</p>
慧明大师不拘泥于小节，当初晏华被送来后，与这孩子有缘，便破格收她为俗家弟子，赐法号非心。</p>
晏华见到老主持，眼眶立刻湿润了，走过去跪在他面前：“徒儿不孝，拜见师父。”</p>
“阿弥陀佛，施主请起。”慧明慈悲的声音响起。</p>
晏华道：“师父，我回来看您了。”</p>
慧明大师眼底满是笑意，“地上凉，施主免得着凉，快起来吧。”</p>
非叶搀扶着她站起来，笑嘻嘻道：“师姐，他是谁啊？你男朋友吗？”</p>
慧明大师瞥了他一眼，“非叶，莫妄语。”</p>
非叶吐了吐舌头，赶紧缩在晏华身后。</p>
晏南风朝慧明大师见过礼，含笑道：“晚辈见过慧明大师。”</p>
慧明目光在他脸上掠过，道：“我们进去再说吧。”</p>
话落当先转身大步离去。</p>
晏华拉着晏南风的手跟了上去，非叶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时不时跟非云耳语两句，被非昙呵斥了几句，两人最怕大师兄，很快就老实了。</p>
禅房内，三人坐定，晏华道：“师父，您老人家近来身体还好吧。”</p>
慧明点点头，给两人倒茶：“还好。”</p>
晏华给慧明介绍道：“师父，这位是我五叔。”</p>
慧明抬眸看了眼晏南风：“病是消业还债的机会，修慈悲心、菩提心，发愿请心，观想终生。”</p>
晏南风笑道：“多谢大师，受教了。”</p>
慧明叹气，道：“真是一段孽缘，今生缘灭，来生再续……。”</p>
他喃喃的声音并未有人听到。</p>
半晌，慧明道：“随你同来的小友呢？”</p>
晏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云涯，惊讶道：“师父怎么知道她也来了？”</p>
慧明大师露出一个颇为神秘的微笑，只是摇头，却什么也不再说了。</p>
晏华就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来了之后她自己就离开了，说是看看山上的风景，师父要见她吗？”</p>
慧明摇摇头：“有缘自会相见。”</p>
晏华知道慧明大师是个得到高僧，自有自己的用意，便不再多问。</p>
两人从慧明大师的禅房里出来，晏南风道：“慧明大师真是位得道高僧，能受他点化，三生有幸。”</p>
他的面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仿佛一眨眼就会消散于无形，她心一慌，下意识抓住他，“五叔……。”</p>
他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已经十分吃力，手刚抬到半空，便已无力的垂落到她肩头。</p>
她的心钝痛如绞，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微微喘息起来，呼出的热气喷薄着她的脖颈耳垂。</p>
她就这样抱着他，即使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她已再无它愿。</p>
非叶远远的走过来，没再上前：“师姐，禅房已经给您收拾好了。”</p>
晏华朝他招招手：“非叶，过来搭把手。”</p>
非叶赶紧小跑过来，帮着晏华把晏南风抬到禅房，非叶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小声问道：“师姐，他是快死了吗？”</p>
晏华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p>
非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姐，你要节哀。”</p>
非叶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给两人。</p>
云涯一步一步走到寒山寺门口，看了眼匾额，抬步走了进去。</p>
寺庙里的和尚见到她惧是问好，拉住一个路过的和尚，问道：“请问这位小师傅，可见过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和一个身患重病的男子吗？”</p>
那和尚仔细看了她一眼，赶忙垂下脑袋，在心中默念了一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道：“你是非心师姐的朋友吗？”</p>
非心？应该是华儿的法名吧，云涯点点头：“是。”</p>
“你跟我来。”非叶转身走在前头，暗暗在心中念佛，出家人五蕴皆空，他怎能为一时皮相所迷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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