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 陇头歌

分卷阅读35

    陇头歌 作者:卜做人了

    水断不流。”

    然后,高玢就真的抱住了他。

    这自然是梦――每当高玢将他抱进怀里,陈望之在梦境中就会陷入巨大的痛楚和怅然。高玢早就死了,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月上柳梢,高玢站在门外,看不清脸。高玢说,“你放心,但凡有我在,便不会叫你吃苦。”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博陵王谋反,陈玄震怒,尽诛高氏二百余口。高玢作为首犯,被挫骨扬灰,连个尸首也找不到。可即便在他们尚是垂髫少年,言笑晏晏地一同去太学读书的时候,陈望之也不曾允许高玢这样亲昵地抱紧自己。他总会推开高玢,板起脸教训他。为什么要拒绝高玢呢?陈望之坐在梦中的柳树底下,靠在虚幻的高玢的肩头,他不该推开高玢……也许――

    梦终归是梦,水汽氤氲的幻象破碎,耳畔只有长风卷过黄沙,凄厉如鬼哭。陈望之手指抽动,他不愿醒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高玢了,偶尔甚至怨恨死去的故人,为何不来梦中相见。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高玢仍是青春鼎盛的样子,陈望之想对他说,假如可以重来,他觉得高玢的提议或许也不错。他的努力全然白费了,他的坚持毫无必要,因为――

    想起来了,博果尔得意地告诉他,就在不久前,齐国覆灭,凉国可汗宇文彻在建康登基称帝。洛博尔告诉他,陈玄在清凉山自焚,宇文彻纵兵大掠建康,屠城十日,宣称杀光齐人,血祭天神。这次,连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了。苟延残喘是为了什么?手腕酸痛,虚软无力。当日,陈望之眼睁睁地看着尖刀伸进皮肉,挑断筋腱――就这样一个无用的废人,还能指望向有朝一日回到齐国,回到江南,去保卫他的百姓么?他连自己都救不了,甚至隐约地希望被人拯救。他已经软弱成了这幅模样,活着,当真失去了全部意义。

    ……

    不如就此死去。立刻死了,加快脚步,说不定还能追得上高玢。胸口越来越痛,仿佛一团火在焚烧皮肉。陈望之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喉咙暗哑,发不出完整的单音。脸颊蹭过布料,他猛然发现,柔软的触感,好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努力睁开双目,眼眶酸涩,视线模糊。没错,那是织锦,缠枝莲花纹路;罗衾轻薄温暖,眼角瞥过,还有隐约的白色毛皮……这里绝不是土浑。湿润的空气充满了宁静的沉水香,夹杂着汤药苦涩的味道。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痛着,陈望之用尽全身力气才转过脸,帷幔低垂,绣幕茫茫,流苏掩映――突然脚步纷至沓来,一只手掀开帐子,一个陌生人急匆匆闯了进来,他十分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容貌十分英俊,但高鼻深目、褐瞳卷发,与齐人面貌迥异。大概很久没休息过,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脸色骇人。

    宇文彻又惊又喜,颤声道,“月奴,你醒了。”

    陈望之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慢慢张开嘴,“你是谁?”

    第62章

    阿彻是谁?

    陈望之站在走廊下,一对燕子前后飞来,黑羽参差,口衔草虫,喂给嗷嗷待哺的雏燕。

    年长的宫女悄悄地走到近前,她看起来面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宫女行了礼,含笑道,“殿下又站在这儿看燕子了?”

    大燕子飞走了,雏燕长着鹅黄未褪的嘴,发出急切的叫声。

    “我等人。”陈望之低声说。

    宫女了然地点点头,“不如进去等,起了凉风,很快就要下雨了罢。”

    进去等……陈望之转身,讶异地发现自己站在万寿宫前。很小的时候,他在台城中迷了路,误入这里。父皇大怒,将他赶了出去。“我不能进去。”

    宫女迷惑地蹙起描绘的长眉,时下流行的样式,“为什么不能进去呢?”

    陈望之解释,“父皇说,不想看到我。”

    宫女轻笑,“殿下糊涂了,如今殿下就住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陈望之又回头看了两眼,雕梁画壁,文彩辉煌,这里是万寿宫没错,“不,我成年了,搬出去住,住在――”

    忽然凉风乍起,吹动薄而长的衣袖。细密的绉纱轻轻飘动,云纹缠绵不断。

    宫女说,“看,下雨了。”

    雨丝无边无际,水雾犹如瀑布。

    天幕沉沉,陈望之听到自己的声音,自言自语,“他今天来看我么?”

    宫女回答道,“回来的。”

    “可他很久没来瞧过我了。”

    宫女的神情显出一丝同情,她有着和善的圆眼睛,嘴角总是上扬,仿佛微笑凝固在脸上,“他会来看你的。”

    陈望之道,“不会,他好几天没来了,他厌倦我了。”

    同情愈发浓烈,然而并不讨厌。内心渴望得到抚慰,就像希冀拥抱和抚摸――“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宫女伸出了手,在宫里,这是僭越的举动,然而十分温暖,令人不忍推开,“殿下,不要乱想。他会来的,会来的。”

    “不会罢,我惹他生了气……我什么也不会。”陈望之懊恼地喃喃,“我忘记了。”

    忘记了,忘记了许多事。

    忘记了……

    阿彻是谁?

    抬起头,雨已经停了。陈望之站在太液池边,惠风徐来,水波清且涟漪。

    池边花树繁茂,红白掩映,彩蝶纷飞。陈望之看了看双手,空空如也。没有剑,没有刀,他摸了摸腰间,也没有匕首,而且,他居然穿着凉人的圆领袍,腰缠蹀躞带。陈望之疑惑极了,他怎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

    “殿下在这里啊?”是那名宫女,她穿过花树,发间落满了粉色的花瓣,“来寻他么?”

    “对,我来找他。”陈望之张开嘴,“我,我找他,找不到他。”

    宫女说,“他很快就来了。”

    “是么?”陈望之环视四周,“可他不是生气了?”

    “他没有生气,就是最近前头事情忙,所以耽搁了。”宫女安慰道,轻声细语,“等到太阳落了,天黑了,他就来了。”

    “是他么?”陈望之问道。

    宫女笃定地点点头,“是他。”

    等到太阳落了,他就会来看我。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下?陈望之立在太液池畔,想起来了,他曾失足落入湖中,幸亏被人救了起来。他还记得在水中奋力挣扎,仰起头,日光透过湖水,浓稠的绿色,犹如深沉的碧玉。

    终于,太阳一点点落下,最后一缕光辉没入地平线,陈望之欣喜地想,他要来看我了。

    博山炉青烟袅袅,靠着隐囊瞌睡,猛地醒来,灯火幽幽,却不见人来。

    “他来了么?”陈望之焦急地唤着那名宫女,“他是不是又走了?”

    然而,就连宫女也消失不见。陈望之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殿中,冷得发抖。

    他不来了。

    不会再来了。

    陈望之抱着膝盖,他知道,自己在思念谁。那是个无比重要的人……他想起他,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他闭上眼,回忆他的味道,他有力的拥抱……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口吻,陈望之大喜过望,睁开眼睛,面前身影高大,面容模糊不清。

    “你来了。”

    “我来了。”那人俯下身将他抱起,轻车熟路,仿佛做了无数次,“是不是想我了?”

    对,想你了,你答应我来看我,为什么总也不来?陈望之靠在那人胸前,安心地合上双目。他可以睡觉了,不必担心噩梦,“阿彻。”

    阿彻……阿彻。

    阿彻说,“我在。”

    “你会给我吹笛子么?”陈望之问。

    “会。”

    “那好,明天,你给我吹笛子罢。”

    阿彻有些苦恼,“我还没学会。”

    “你不是答应我的么?”陈望之失望地睁开眼睛,黑夜如雾,他还是看不到阿彻的样子,“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了,可是,我很忙。”

    “那就等你不忙的时候……”

    “可能要等很久――我给你唱首歌,如何?”

    陈望之笑了,“你会唱歌?”

    阿彻唱了起来,曲调苍茫,宛如掠过草原的风沙,“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这是……”陈望之记起来了,这首歌的曲子,似乎很久以前,有人用笛子吹奏过。

    春光懒困,光景无边。

    陈望之坐在窗下,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一卷书。

    “陈,陈望之。”

    怪声怪气,不消问,定是那个西凉的质子。

    陈望之抬起脸,那个大个子少年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

    “请说。”

    “我能、能问你个问题么?”

    能问什么高深的问题?他连吴语都讲不清。陈望之在纸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猛然脑中嗡地一声响,胸口如遭重击。

    “你是谁?”他冷冷地盯着西凉的质子,对方面红耳赤,抱着手臂,眼睛里的神色又痛苦,又无奈,“我是谁?月奴,你不记得我了么?”

    这张脸渐渐变化,与另一张脸重合。

    “你是――”

    手里的笔直直落了下去,宇文彻一惊,从昏沉的梦中惊醒。

    前日陈望之醒来,似乎再度失忆,看着他,好似看一个陌生人。章士澄说,许是受了刺激,故而想起了一些事,又忘了另一些,这样的病人他从未遇到过,医书未载,只得束手无策。不消片刻,因为伤势沉重,陈望之又昏昏睡了过去。宇文彻想寸步不离左右,然而前朝留着大批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他不得不咬着牙坐在太极殿,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君上!”程清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脸色煞白。

    宇文彻立马站起,“他怎么了?”

    程清道,“殿下醒了,他说他想起来了……请君上过去,有些话,要当面谈一谈。”

    第63章

    宇文彻跨入万寿宫中,脚步一滞。满宫静悄悄的毫无动静,走进寝殿绕过屏风,只见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宫人,陈望之果然醒了,靠着隐囊,脸色极为苍白。

    “……好。”陈望之撩起眼皮,看到宇文彻,表情纹丝不动,“你来了。”声音比以往低沉,却不似病中沙哑。“既然正主来了,你们就下去罢。”他抬了抬下巴,“宇文彻,我有话想问你。”

    无论声音、表情还是态度,眼前的陈望之与以往截然不同,堪称判若两人。不妙的预感成为现实,宇文彻背后起了一层薄汗,宫人中为首的秦弗回过头,战战兢兢地抖着嘴唇,“君上。”

    宇文彻道,“你们都下去。”宫人们得了赦,纷纷起身,陈望之忽然开口,“你、你留下。”目光所视,正是程清。程清额头布满汗珠,缓缓跪下,伏下身体,不住微微颤抖。

    宫人走得干干净净,寝殿中燃着百合安息香,馥郁悠远。陈望之闭上双眼,像是累极,一语不发,沉默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再度开口,“程清,你过得倒是舒坦。”

    宇文彻莫名其妙,程清曾在陈望之府中做事,他也知道。陈望之又道,“你是觉得,我肯定死在土浑回不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