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豫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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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p>
“嫡长孙”三字，落得极重。</p>
真定大长公主浑身一颤，嫡长孙，名符其实且名正言顺，长房长子长孙，又兼有谢家血脉，是平成陆氏当之无愧的掌舵人！</p>
她应该做出选择了！</p>
蒙拓微抬下颌，面色沉凝，“不知大长公主是希望石家人将大郎君送回来呢，还是请陆家二爷派人去接？一来一往，大郎君的身子骨估摸着也能好个大概了——两位姑娘需要长兄，您也需要孙儿。”</p>
长亭喉头大哽。</p>
蒙拓在婉转逼迫真定大长公主现在做出抉择！</p>
要到平成了，若大长公主仍在犹豫不决，她与阿宁便处于两厢为难的尴尬境地！请陆纷派人去接！？接什么回来！？恐怕中途还要遭遇一回山匪！</p>
落草为寇实在委屈。</p>
张冠李戴百口莫辩！</p>
陆纷已经骗了天下人一次，他还在乎骗第二次！？</p>
长亭飞快抬头看向真定大长公主，夜来风凉，老人家拢了披风，披风大且绒，老太太好像整个人都陷进了绒布里，如果不说她是真定大长公主，一定以为她只是青叶镇一个居家安康的富家老太。</p>
真定大长公主一向不太有气势，可京都建康的夫人们却没有谁敢在她跟前造次，皇室符家的身份就是个笑话，京都士族没有谁将皇家宗族看在眼里过，她们敬畏的是这个人，和这个人身后的夫家。</p>
真定大长公主转首看向长亭，再移开。</p>
蒙拓双手负后，再躬了躬身，似是请真定大长公主早做决定，“若是大长公主一时拿不定主意，那就等世子伤好些了再议吧。冀州虽算边陲，可南北来往药材、人才也算便宜。且不急这一时。”</p>
一下子就从大郎君变成了世子！</p>
可不就是世子？</p>
陆绰的嫡长子可不就是陆家的世子！？</p>
陆家未来的家主在石家赖着不走，这算什么事？</p>
蒙拓还会打言语机锋！</p>
长亭一向嘴巴利，可今儿她好像什么话儿也没说。</p>
两厢烛火激闪，蒙拓说罢前话之后便再无他言。自在垂手于前缀，微敛下颌静静地等真定大长公主的回应，长亭也不说话了，蒙拓是站在石家的立场完全可以拿这样的理由逼迫，可她怎么婉转地催促都会在大长公主心里头留下疙瘩——再退一万步，陆纷都是真定的儿子，她作为长孙女去催促祖母放弃幼子，岂非自讨苦吃！</p>
“娥眉…”</p>
真定并未正面回应蒙拓，侧过头去与侍婢交待，“把前些时日从京都加急送过来的那封信拿来。”</p>
是秦相雍寄过来的那封。</p>
真定已有决断。</p>
长亭手往袖里缩了缩。下意识抬头看向蒙拓，恰逢其时蒙拓眼神看了过来，两人对视，蒙拓朝长亭轻轻摇头。</p>
不要慌。</p>
无论真定如何决断，都有后路可走。马不下海，船不上道，都各有各的法子，最坏最坏的结局无非是真定下死手保陆纷，那都没关系，就算石猛坐山观虎斗，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p>
蒙拓眼神向下移，长亭跟着往下看。</p>
蒙拓的手藏在袖中朝她握紧拳头，长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把手握成一个拳头。</p>
娥眉脚下走得急，气氛诡异，只能听见她绣鞋踏在木板上绵匝的声音，双手捧着一封信。恭谨地高过头顶递给大长公主。</p>
“…冀幽二州为大患，时令萧条，上无负天下，掣制于民…”真定大长公主半身斜靠在椅背上，面不改色地背信中的内容。背着背着便笑起来，“秦相雍是士子，一身士子臭脾性，写一封恐吓勒索信也做出一番三骈九叩的文章来。”</p>
长亭也面不改色地埋首听。</p>
“只要陆家帮他弹压幽、冀二州，那本账册…”真定大长公主“呼”地一声朝空中吹了一口气儿，“便可烟消云散去。”</p>
信就被她随手放在小斋案上，真定大长公主眼风扫了眼便赶紧移开。</p>
好像信很烫手。</p>
“秦相雍说他可竭力保持缄默至三月，如果京都的桃花都开了，回信还没到，他便放任朝中风向自流了。”真定大长公主捂着披风，闷声轻咳两下，娥眉赶紧起身帮忙顺气儿，真定大长公主将娥眉的手一把推开，继续道，“陆家门高位重，天下尽知。人站得高了，脚上有团泥，底下人都看得真真儿的，更何况若放任自流了，陆纷的身上沾的就不是泥了，是墨汁，洗都洗不干净。”</p>
长亭心一点一点向下沉。</p>
真定大长公主是什么意思？！</p>
还是难亲手舍弃自己的儿子对吗？</p>
陆纷身上有泥，有墨，哪怕是沾了粪水，都是罪有应得！</p>
长亭埋下头，上牙磕下牙，脑子转得极快，还有哪几条后路来着？哥哥暂时不能回陆家了，只能借石家的势卷土重来…还有她与阿宁，应该怎么做？装作懂事知事？还是跋扈不逊？还是暂时忍气吞声…</p>
“秦相雍的这封信，不用回了。”</p>
真定大长公主一句话陡然打断长亭思虑。</p>
不用回了….？</p>
秦相雍说三月没收到回信，就不会再下手弹压——这只是个好听的说法，恐怕到那个时候，他不仅不会下手弹压，甚至还会挑唆旁人渔翁得利！</p>
长亭一蹙眉，将左耳侧过去，她觉得自己没有听清。</p>
真定大长公主耷拉下眼来，眼白比眼仁多，神情极为疲惫，“陆纷身上的脏水擦不干净了，我只希望陆家不要受到牵连。”</p>
山户人家被毒蛇咬了手臂，若手臂保不住了，那就砍了吧…</p>
长亭五味陈杂，一时无言。</p>
觉得很奇怪，没得逞的时候想方设法都想达到目的，可一旦真定表明态度之后，反而束手束脚不知该走哪条道儿。</p>
“等回平成安顿下来再亲遣陆缤去接长英，今时今日都先劳烦石大人费心些，如今世道这样乱。往后咱们两家人指不定就搁一处了都得相互帮衬着，这才是正理。”</p>
真定大长公主靠在软枕上，脸色很不好，长亭从未见她衰老成这个样子。真定伸手去够那封信，手伸到一半儿顿时没了气力，娥眉赶紧上前帮忙。</p>
“信…”</p>
真定大长公主手上拿着信，伸手向前递，她不说，谁都不知道这是给谁瞅的。</p>
“小秦将军拿着。”</p>
长亭一蹙眉，顿感迷惘。</p>
小秦将军上前去双手接过，亦是一脸迷茫。</p>
长亭转头去看蒙拓，蒙拓照旧沉默寡言一张脸。</p>
“送到冀州去…”真定大长公主有气无力地交待小秦将军，“…亲手交给石猛。他迟早有一天用得上。”</p>
姜还是老的辣！</p>
长亭几乎想扼腕叫好！</p>
秦相雍自诩良相忠臣，却如商贾贱民般与人就忠义道德之大事讨价还价！秦相雍以为真定大长公主必定要保陆纷，哪知事与愿违，反倒落下把柄！</p>
如此信件一经公开，陆家大义灭亲。端的是一副凛然无畏的忠义样！</p>
长亭将头再往下埋了一埋，她还有得学！</p>
小秦将军先应一声是，蒙拓紧随其后应声抱拳而出，长亭以为真定大长公主太过难受早歇早好亦起身屈膝，却被真定轻声唤住，“阿娇，你先坐下。”</p>
长亭身形一顿。规矩落座。</p>
她以为大长公主有很长很长的一篇话要说。</p>
哪知等了许久，真定大长公主仍旧一言不发。</p>
长亭抿抿唇。</p>
“我希望对得起你父亲。”</p>
良久之后，真定哀然出声，“我也希望对得起陆家，对得起阿纷，对得起太爷。可是有这么多希望。总有一个会落空。”</p>
长亭静静地听。</p>
又是很长很长的一阵沉默。</p>
“你回去吧。”</p>
真定大长公主胳膊微抬，“回去睡上一觉，咱们就该回平成了。”</p>
长亭又抿抿嘴，默不作声站起身福了一福，折身推门向外走。真定大长公主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身影。含在嘴里的谢谢许久没说出来。</p>
谢谢啊。</p>
谢谢，你告诉我长英还活着。</p>
谢谢，你还肯信任我。</p>
大约这几句谢谢，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真定大长公主埋头苦笑，就像如今的眼泪——无论如何也掉不下来了。</p>
次日便从历城启程，走了一连三日，到第三日清晨有穿盔着甲的小兵来迎，说是，“二爷下令于明羊山脚举全城之力待候主子们！”</p>
明羊山就在平成外。</p>
长亭以为陆纷至少会在历城来接，谁知陆纷如今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了。</p>
夜里便就近歇下，胡玉娘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抱着枕头爬上楼来与长亭闲聊，长亭往里挪了挪，胡玉娘顺势就睡在了外头，手撑在脑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嘿嘿笑起来。</p>
胡玉娘的笑声本身就很好笑，像山羊咩咩。</p>
长亭听了一会儿也跟着笑。</p>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胡玉娘笑得气喘吁吁的，睁开眼望向搭在床上的生绢幔帐，“明日就要见到你叔叔了，心情是不是不太好？”</p>
长亭笑着重重点头，“一点也不好，我怕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想捅他一刀。”</p>
“你可千万忍住，至少也等着我一起来，我柳叶刀好歹还能掩护你逃一会儿。”胡玉娘又笑起来，咩咩地笑，叫人听着开心，笑着笑着突然想起来，翻过身去正对着长亭，“岳番说蒙拓欢喜你”</p>
胡玉娘眼神亮亮的，长亭心跳陡然漏了一拍。</p>
第一百一十四章</p>
“嫡长孙”三字，落得极重。</p>
真定大长公主浑身一颤，嫡长孙，名符其实且名正言顺，长房长子长孙，又兼有谢家血脉，是平成陆氏当之无愧的掌舵人！</p>
她应该做出选择了！</p>
蒙拓微抬下颌，面色沉凝，“不知大长公主是希望石家人将大郎君送回来呢，还是请陆家二爷派人去接？一来一往，大郎君的身子骨估摸着也能好个大概了——两位姑娘需要长兄，您也需要孙儿。”</p>
长亭喉头大哽。</p>
蒙拓在婉转逼迫真定大长公主现在做出抉择！</p>
要到平成了，若大长公主仍在犹豫不决，她与阿宁便处于两厢为难的尴尬境地！请陆纷派人去接！？接什么回来！？恐怕中途还要遭遇一回山匪！</p>
落草为寇实在委屈。</p>
张冠李戴百口莫辩！</p>
陆纷已经骗了天下人一次，他还在乎骗第二次！？</p>
长亭飞快抬头看向真定大长公主，夜来风凉，老人家拢了披风，披风大且绒，老太太好像整个人都陷进了绒布里，如果不说她是真定大长公主，一定以为她只是青叶镇一个居家安康的富家老太。</p>
真定大长公主一向不太有气势，可京都建康的夫人们却没有谁敢在她跟前造次，皇室符家的身份就是个笑话，京都士族没有谁将皇家宗族看在眼里过，她们敬畏的是这个人，和这个人身后的夫家。</p>
真定大长公主转首看向长亭，再移开。</p>
蒙拓双手负后，再躬了躬身，似是请真定大长公主早做决定，“若是大长公主一时拿不定主意，那就等世子伤好些了再议吧。冀州虽算边陲，可南北来往药材、人才也算便宜。且不急这一时。”</p>
一下子就从大郎君变成了世子！</p>
可不就是世子？</p>
陆绰的嫡长子可不就是陆家的世子！？</p>
陆家未来的家主在石家赖着不走，这算什么事？</p>
蒙拓还会打言语机锋！</p>
长亭一向嘴巴利，可今儿她好像什么话儿也没说。</p>
两厢烛火激闪，蒙拓说罢前话之后便再无他言。自在垂手于前缀，微敛下颌静静地等真定大长公主的回应，长亭也不说话了，蒙拓是站在石家的立场完全可以拿这样的理由逼迫，可她怎么婉转地催促都会在大长公主心里头留下疙瘩——再退一万步，陆纷都是真定的儿子，她作为长孙女去催促祖母放弃幼子，岂非自讨苦吃！</p>
“娥眉…”</p>
真定并未正面回应蒙拓，侧过头去与侍婢交待，“把前些时日从京都加急送过来的那封信拿来。”</p>
是秦相雍寄过来的那封。</p>
真定已有决断。</p>
长亭手往袖里缩了缩。下意识抬头看向蒙拓，恰逢其时蒙拓眼神看了过来，两人对视，蒙拓朝长亭轻轻摇头。</p>
不要慌。</p>
无论真定如何决断，都有后路可走。马不下海，船不上道，都各有各的法子，最坏最坏的结局无非是真定下死手保陆纷，那都没关系，就算石猛坐山观虎斗，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p>
蒙拓眼神向下移，长亭跟着往下看。</p>
蒙拓的手藏在袖中朝她握紧拳头，长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把手握成一个拳头。</p>
娥眉脚下走得急，气氛诡异，只能听见她绣鞋踏在木板上绵匝的声音，双手捧着一封信。恭谨地高过头顶递给大长公主。</p>
“…冀幽二州为大患，时令萧条，上无负天下，掣制于民…”真定大长公主半身斜靠在椅背上，面不改色地背信中的内容。背着背着便笑起来，“秦相雍是士子，一身士子臭脾性，写一封恐吓勒索信也做出一番三骈九叩的文章来。”</p>
长亭也面不改色地埋首听。</p>
“只要陆家帮他弹压幽、冀二州，那本账册…”真定大长公主“呼”地一声朝空中吹了一口气儿，“便可烟消云散去。”</p>
信就被她随手放在小斋案上，真定大长公主眼风扫了眼便赶紧移开。</p>
好像信很烫手。</p>
“秦相雍说他可竭力保持缄默至三月，如果京都的桃花都开了，回信还没到，他便放任朝中风向自流了。”真定大长公主捂着披风，闷声轻咳两下，娥眉赶紧起身帮忙顺气儿，真定大长公主将娥眉的手一把推开，继续道，“陆家门高位重，天下尽知。人站得高了，脚上有团泥，底下人都看得真真儿的，更何况若放任自流了，陆纷的身上沾的就不是泥了，是墨汁，洗都洗不干净。”</p>
长亭心一点一点向下沉。</p>
真定大长公主是什么意思？！</p>
还是难亲手舍弃自己的儿子对吗？</p>
陆纷身上有泥，有墨，哪怕是沾了粪水，都是罪有应得！</p>
长亭埋下头，上牙磕下牙，脑子转得极快，还有哪几条后路来着？哥哥暂时不能回陆家了，只能借石家的势卷土重来…还有她与阿宁，应该怎么做？装作懂事知事？还是跋扈不逊？还是暂时忍气吞声…</p>
“秦相雍的这封信，不用回了。”</p>
真定大长公主一句话陡然打断长亭思虑。</p>
不用回了….？</p>
秦相雍说三月没收到回信，就不会再下手弹压——这只是个好听的说法，恐怕到那个时候，他不仅不会下手弹压，甚至还会挑唆旁人渔翁得利！</p>
长亭一蹙眉，将左耳侧过去，她觉得自己没有听清。</p>
真定大长公主耷拉下眼来，眼白比眼仁多，神情极为疲惫，“陆纷身上的脏水擦不干净了，我只希望陆家不要受到牵连。”</p>
山户人家被毒蛇咬了手臂，若手臂保不住了，那就砍了吧…</p>
长亭五味陈杂，一时无言。</p>
觉得很奇怪，没得逞的时候想方设法都想达到目的，可一旦真定表明态度之后，反而束手束脚不知该走哪条道儿。</p>
“等回平成安顿下来再亲遣陆缤去接长英，今时今日都先劳烦石大人费心些，如今世道这样乱。往后咱们两家人指不定就搁一处了都得相互帮衬着，这才是正理。”</p>
真定大长公主靠在软枕上，脸色很不好，长亭从未见她衰老成这个样子。真定伸手去够那封信，手伸到一半儿顿时没了气力，娥眉赶紧上前帮忙。</p>
“信…”</p>
真定大长公主手上拿着信，伸手向前递，她不说，谁都不知道这是给谁瞅的。</p>
“小秦将军拿着。”</p>
长亭一蹙眉，顿感迷惘。</p>
小秦将军上前去双手接过，亦是一脸迷茫。</p>
长亭转头去看蒙拓，蒙拓照旧沉默寡言一张脸。</p>
“送到冀州去…”真定大长公主有气无力地交待小秦将军，“…亲手交给石猛。他迟早有一天用得上。”</p>
姜还是老的辣！</p>
长亭几乎想扼腕叫好！</p>
秦相雍自诩良相忠臣，却如商贾贱民般与人就忠义道德之大事讨价还价！秦相雍以为真定大长公主必定要保陆纷，哪知事与愿违，反倒落下把柄！</p>
如此信件一经公开，陆家大义灭亲。端的是一副凛然无畏的忠义样！</p>
长亭将头再往下埋了一埋，她还有得学！</p>
小秦将军先应一声是，蒙拓紧随其后应声抱拳而出，长亭以为真定大长公主太过难受早歇早好亦起身屈膝，却被真定轻声唤住，“阿娇，你先坐下。”</p>
长亭身形一顿。规矩落座。</p>
她以为大长公主有很长很长的一篇话要说。</p>
哪知等了许久，真定大长公主仍旧一言不发。</p>
长亭抿抿唇。</p>
“我希望对得起你父亲。”</p>
良久之后，真定哀然出声，“我也希望对得起陆家，对得起阿纷，对得起太爷。可是有这么多希望。总有一个会落空。”</p>
长亭静静地听。</p>
又是很长很长的一阵沉默。</p>
“你回去吧。”</p>
真定大长公主胳膊微抬，“回去睡上一觉，咱们就该回平成了。”</p>
长亭又抿抿嘴，默不作声站起身福了一福，折身推门向外走。真定大长公主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身影。含在嘴里的谢谢许久没说出来。</p>
谢谢啊。</p>
谢谢，你告诉我长英还活着。</p>
谢谢，你还肯信任我。</p>
大约这几句谢谢，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真定大长公主埋头苦笑，就像如今的眼泪——无论如何也掉不下来了。</p>
次日便从历城启程，走了一连三日，到第三日清晨有穿盔着甲的小兵来迎，说是，“二爷下令于明羊山脚举全城之力待候主子们！”</p>
明羊山就在平成外。</p>
长亭以为陆纷至少会在历城来接，谁知陆纷如今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了。</p>
夜里便就近歇下，胡玉娘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抱着枕头爬上楼来与长亭闲聊，长亭往里挪了挪，胡玉娘顺势就睡在了外头，手撑在脑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嘿嘿笑起来。</p>
胡玉娘的笑声本身就很好笑，像山羊咩咩。</p>
长亭听了一会儿也跟着笑。</p>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胡玉娘笑得气喘吁吁的，睁开眼望向搭在床上的生绢幔帐，“明日就要见到你叔叔了，心情是不是不太好？”</p>
长亭笑着重重点头，“一点也不好，我怕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想捅他一刀。”</p>
“你可千万忍住，至少也等着我一起来，我柳叶刀好歹还能掩护你逃一会儿。”胡玉娘又笑起来，咩咩地笑，叫人听着开心，笑着笑着突然想起来，翻过身去正对着长亭，“岳番说蒙拓欢喜你”</p>
胡玉娘眼神亮亮的，长亭心跳陡然漏了一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