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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将遇良夫 作者:苏缺

    第四章

    帝都的深秋,虽没有边塞宛城那般苦寒,却也是结雾成冰,落雨凝霜,自下午虞太医为柴倩诊治过之后,柴老太君便命柴倩在撷芳斋好好休息,未愈之前,可以免去切晨昏定省的俗礼,只专心和许嬷嬷学规矩。这可忙坏了向颇为清闲的孔氏,二小姐柴敏今年七月才及笄,婚事尚未议定,倒也不急,刚刚忙完了儿子婚事的孔氏原本以为还能得闲阵子,却不想柴老太君句话,将柴倩的婚嫁应事务全都交托给了她这位二婶子,愁的孔氏鬓边又了几根白发。

    那边柴二爷又是极其敬重兄长的性子,如今柴荣又让柴氏族荣耀了把,听说兵部尚书年底就要告老还乡,圣上有意让他补这个空缺,这个节骨眼上,他恨不得把柴倩当成亲生女儿般在掌心捧着,自然是要孔氏好生张罗,听闻柴倩抱恙,又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药材,让从小就对亲情淡漠的柴倩也狠狠感动了把。

    过了申时,许嬷嬷被柴老太君喊去聊天,柴倩抱着手炉,神情懒散的靠在披着银狐软皮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手里歪歪扭扭的握着卷《女戒》,神情木然。她伸手摸了块糕点往嘴里塞,细琐的碎末儿掉在身上敞开的银红镶兔毛领子鹤氅内。

    青染端着小碟子,盛在柴静的胸口,细心的接着掉下来的碎屑儿,手绢有意无意的替她擦去胸口的碎末儿,忍了半天才开口道:“小姐,今儿中午下了会儿小雪,听素锦说,往年帝都从没有这么早下雪的,定是知道小姐今年来了帝都,特意下早了,往年在宛城,这时候可不正是下初雪的时候。”

    “嗯。”柴倩吃完块糕点,拍手拂了拂指尖的碎屑:“那明日开始,若是有空就出去走走。”

    红袖从外面进来,带着身寒气,她拍了拍肩头的雪花,走到软榻边上,从旁的小几上捏了块糕点,放入口中,含含糊糊道:“老太太说,明儿敬惠公主请了府里的女眷过去赏雪,特意嘱咐了让小姐也起过去。”

    敬惠公主府离将军府只隔过三条巷子,若是坐马车,不过也就是炷香的时间,作为柴倩寡居的三婶,柴倩回京去拜会她,是必要的礼仪,若是她不来请,柴倩也是要去的。这位公主给柴倩的感觉还是十几年前那风姿绰绝的少女,身素稿的跪在三叔的衣冠冢之前,满身白衣飘飞,就像是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仿佛只要往前步,就要消失。那场激战之后,她闻得柴骏的死讯,亲往战场,在漫天的死尸堆中,找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有找到情郎的尸首。

    毕竟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女,敬惠公主府在片达官贵人的府邸之中,有着别具格的高贵感,就连帝都几位王爷的府邸,都未必能有这种气魄,可是……这高贵的背后,却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十几年如日的寡居生活。

    柴倩从马车上下来,薄薄的积雪早已被晨起的下人清扫的干二净,灰墙之中朱红的大门上是金边黑底御笔亲书的“公主府”三个字,那边柴老太君也已被丫头扶着下了马车,领头的婆子迎了出来,溜烟石青色棉缎子的尖顶小轿子,将柴府众人迎了进去。

    柴倩躬走进轿中,她平素很少坐轿子,此时也因方才想起三叔而思绪飘渺,竟不小心跘了下,幸好她身手敏捷,还未等人跌倒,只手早已按住了轿门,却因手上力气颇大,扯坏了截轿帘。

    旁准备抬轿的婆子便愣了下,青染忙上前扶住了她,她明明很想露出丝歉意的笑来,大抵因这外头风太冷,冻僵了脸颊,时却笑不出来。

    两个婆子显然是看见她的尴尬之处,忙收起脸的诧异,将轿帘掩好之后,为首的婆子喊了声起轿,轿子稳稳的被抬起来,柴倩却还是在里面被颠簸了下,忙按住了扶手,这才坐稳了。

    约莫过了半刻钟,轿子在处宽阔的夹道上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清越的嗓音,原是敬惠公主已迎出了垂花门,正在拜会柴老太君。

    柴老太君疼惜的看了两眼自己这个苦命的媳妇,这时候婆子已经挽起了轿帘,青染扶着柴倩从里面出来。

    敬惠公主仍是像从前样花容月貌,眉宇之中带着几分皇室独有的贵气,脸色略有些苍白,嘴角却勾着笑意,见了柴倩正要躬身行礼,忙扶住了道:“快别跟婶子客气了。”她盯着柴倩微低的头看了几眼,接着道:“这么些年,可是在外头受苦了,边关的风沙大,只怕吹坏了。”

    “可不就是,我也正为这事儿犯愁呢,眼下过了年,便是这丫头的大事,昨儿我刚进宫,太后倒是赏了不少好东西,只是我年纪大了,也不知怎么用,幸好有许嬷嬷起跟了来。”婆媳两边说,边往院里面走去,院里的雪早已经扫的干二净,主道左右摆放着修剪紧致的冬青盆景。进门是副前朝国手崔玉明的奇松瑞雪图,想来也是为了应景,今儿刚挂上去的。

    长条案上左右各放着对观音坐下白釉玉镜瓶,里面几枝长青的柳条,倒是让人耳目新,中间是盆水养千叶石蒜,正竞相怒放,花香萦绕,与厅中的摆放的两尺高的狻猊香炉中的透出的香气交相呼应,却各有各的雅致。

    敬惠公主将柴老太君迎至主位,方才在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孔氏又命几个女孩儿见过了公主,才带着她们左右落座,不时便有衣着素雅的丫头送上热茶小点,放在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中间的小几上。

    厅中虽然人影错落,却雅雀无声,偶有几个小丫头好奇心重的,也忍不住滴溜着眼珠子,往柴倩的脸上瞟过去,才瞧了眼,便如触电般,脸颊都泛起红晕,若不是她穿着身女装,任谁都不会把她当成个秀阁中的小姐,只当是平日里容貌俊秀,带着几分病容的官家少爷。

    柴倩似乎感觉到了这种灼热的视线,她不动声色的拨动着盖碗中的茶叶,睫羽翕合之见,低头抿了口,不似京中小姐那样秀口微张,而是结结实实的喝了止渴的大口。侯在旁的丫头眸中微微露出惊叹的神色,柴倩却有些玩心大起,故意压低了声线,张口就道:“三婶这里的茶也比宛城的好喝许。”

    这不开口也就罢了,开口,她身旁的两个丫头顿时退出三步远,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尤其盯着脖颈,胸部这等敏感部位。

    脖颈修长,似乎不像男子,胸口平坦,似乎也不像女子……

    敬惠公主似乎捕捉到了柴倩眼中的丝狭促之意,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初妆,为大小姐换盏茶。”

    方才那女子这才皱起了秀眉,上前对着柴倩微微行礼,捧了茶盏重新换上杯茶来。

    虽说是赏雪,不过就是个借口互相走动走动,柴静毕竟年纪小,坐了会儿便有些横不是竖不是,孔氏又是个极讲规矩的,在人前向来不愿落下脸面,她比不过当年长嫂李氏的侠骨柔情,也比不过三弟妹敬惠公主的坚贞不渝,能比的也就是她的几分贤惠了,如今到也是京中颇有贤明的高官贵妇,对几个子女的教养,是严苛,见柴静这样,正是心头有火口难开。

    柴倩捧着茶又喝了口,看见对面小妹那双肉嘟嘟的小红唇,便心生怜惜:“二婶娘带妹妹们出去玩玩吧,难得昨夜初雪,外面丫头们都堆雪人打雪仗呢,我以前在宛城,这时候早已经滚的腿子泥,玩的不亦说乎了,哪能这样安坐着呢。”

    柴静闻言,双眼珠早已放光了,只碍着孔氏在场,于是幽幽怨怨的看了眼柴老太君,又看了眼敬惠公主,最后才脸颓然的看了眼孔氏。

    居然让她女儿去玩堆雪人、打雪仗,孔氏早已经口银牙尽碎,这怎么了得。谁知还未等她开口,那边敬惠公主便心生宠溺道:“正是呢,静丫头正是爱玩的年纪,帝都年也不就四五场的雪,二嫂就别拘着她,让她在我这里痛痛快快的玩场,难道二嫂觉得这公主府不是柴府,所以才见外了?”

    敬惠公主明知孔氏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这样说,反倒让孔氏不知如何开口,只心头暗暗气氛,瞥了眼坐在旁若无其事喝茶的柴倩,不情不愿道:“你想玩就出去玩吧,不过只准看看丫头们玩,自己不能动手,仔细弄脏了衣服。”

    “二嫂说的什么话,光看有什么好的,我倒差点忘了,十四弟家的青樾也在,正在后头花园里面堆雪人呢。”正说着,便招手喊了身旁的丫头,吩咐领了柴静过去,好好伺候着。

    孔氏还脸不舍,那边柴老太君发话道:“静丫头只管去玩,会儿奶奶差人去看你堆的雪人。”

    柴静得了特赦,蹦出两尺高,朝着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的柴敏和柴歆扮了个鬼脸,那边柴歆已是脸羡慕加落寞的看着柴静晃出去,敬惠公主忙开口道:“敏丫头和歆丫头也去吧,敏丫头大了,正好看着点妹妹们。”

    柴敏对堆雪人没什么热情,不过她显然厅中这几人的闲聊话题没兴趣,索性点了点头,又跟孔氏道了声放心,跟着两个妹妹出去了。

    柴倩诡计得逞,心下略有些小得意,握着官窑青花瓷茶盏,中指习惯性的打着节拍。孔氏张脸早已黑成了鞋底,趁着端茶盏喝茶的档口,重重的叹了两口气。

    几个人又闲谈了番,不过就是问起边关将士的苦况,又问了前年那的战况,柴倩怕说了漏嘴,便只回说当时身子不好,倒也没细问起战况。敬惠公主低下头,柔美的脸颊上沾染了些许悲怆,低声道:“你哥哥是和你三叔死在个战场上的,你哥哥总算命好,虽然被烧的面目全非,总还是留有全是入殓。”两行清泪从她那双灵秀的美目中滑落,没入宽大的绣袍之中,“也不知你三叔,如今魂归何处,若是他没有死,为何他不回来找我。”

    几人都陷入沉默,孔氏几次想劝,又觉得想她这样儿夫婿出众,儿女双全的人去劝慰,总让人生出几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于是咬住了唇,忍了下来。

    柴老太君此时早已被勾的伤心的找不到北了,把老泪纵横,呜咽不断,她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福寿双全,奈何身边的人,除了在京城的老二,其他的都差了几分运气,柴老太君有时候也在想,莫不是祖宗神明,也希望他们柴家弃武从文,不要去沾染那些铁血疆场,可是转念想,柴家能有今天,便是祖上少人血染沙场换回来的,她……又怎么能因为心中不舍,抛弃了祖宗家训,成为柴家的罪人。

    “呵……”柴倩淡然笑,掩去面上几分憔悴病容,幽幽开口:“若是三叔还在,即使他不来找三婶,也是好事,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强些,三婶,你说可是如此?”

    “这……”扭曲的悲容被这犀利的话语激,向根针尖样,刺在心口,敬惠公主的眼神猛的收缩,随即擦去腮边残留的泪痕,舒缓神态,字句的复述:“不错,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强些。”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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