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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记第1部分阅读

    锦屏记 作者:肉书屋

    锦屏记第1部分阅读

    《锦屏记》作者:弱颜【完结】

    第一章 花下遇猪头

    嘉正三年春,颍川荀家大宅内。

    正是四月初的天气,后花园内杨柳依依。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暖,园内精心培育的牡丹和芍药,一丛丛一簇簇开的正好。有些花瓣上犹带着露珠,微风吹过,颤颤巍巍,甚是可爱。

    荀卿染穿着鹅黄|色的春衫,脚步轻快地走在花园内小径上。不过是几天没出来,这园内已经是姹紫嫣红开遍了。荀卿染轻叹。

    紧跟在荀卿染身后的,是个身量高挑的大丫头,叫做桔梗。她抱着织锦的坐垫,似乎感染到主子的好心情,一边指着一丛花让荀卿染看,还不忘回头招呼落后了几步的小丫头宝珠。宝珠手里捧着食盒茶具。她年纪尚小,正贪看池塘里的锦鲤,听桔梗召唤,忙紧走两步赶了上来。

    因为主母方氏去庙里进香,家里管事的跟着去了不少。做事的丫环仆妇也就躲起了清闲,因而园内静悄悄的,并无人来往。难得能够自在半天,荀卿染心情愉悦,不自觉地眉眼就带了笑。

    “哈哈,可抓到你们了。”

    随着瓮声瓮气的一声喊,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生的肥头大耳的少年从假山石后跳出来,拦住主仆三人的去路。这人身量只比荀卿染高出一头,身材却足有她的两倍宽。一张大脸泛着油光,还生了满脸的痘疮,疙疙瘩瘩的。倒有一点好处,就是让苍蝇蚊子都无处下脚。

    这下突如其来,荀卿染被唬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等抬头看清来人是谁,不觉皱起了眉头,深藏在心底那段黑色的记忆顿时被唤醒。

    那是四年前,她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身上醒过来,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确切地说,是第一个活人,就是眼前这猪头。

    女童躺在冰冷的地上,衣衫好几处被撕破,大张着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荀卿染觉得自己仿佛在噩梦中,和那女童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隔天涯。她想扑过去救人,想喊人救援,但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这时那掐着女童脖颈的凶手松开双手,呆了一会,又颤抖着手去探女童的鼻息。那女童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没了生气。凶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僵了一会,才拖手拖脚从地上爬起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就一溜烟逃走了。

    荀卿染看的真切,那扫帚眉,塌鼻梁,厚嘴唇,就是面前这张脸。

    那一天,荀家发生一件大事。荀家才七岁的五姑娘淑芸,因为贪玩,掉到湖水里淹死了。方氏大怒,五姑娘身边伺候的下人,被杖毙了两个,其他的人被撵的撵,卖的卖。淑芸的生母卢姨娘当天夜里就疯了,被关进了家庙。

    方氏的妹妹郑姨妈本来在荀家做客的,才住了没几天。这天突然接到家书,说家中有事,连夜就带着儿子郑元朔离开了。

    但是荀卿染清楚,荀淑芸,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死,而是被郑元朔掐死的。这是个秘密,而荀家知道这秘密的,并不只荀卿染一个。

    四年后今天,荀淑芸小小的身体早就化成了灰。可凶手却又来到荀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因为他是方氏的外甥,而方氏是荀家大老爷的嫡妻。

    郑家是皇商,郑父却是饱读诗书的,也希望这唯一的儿子能够在学业上有所成就。郑父在三年前已经过世,留下郑姨妈带着一子一女过活。郑姨妈不忘先夫遗愿,三年孝期一过,就将郑元朔送到了妹妹方氏这里,要他跟在荀大老爷跟前读书。

    颍川人读书风气浓厚,历代出了不少文人墨客,更有智囊谋士在青史留名。莫说是正经的书香人家,就是贩夫走卒,普通农夫,都能背三字经、百家姓,说出几句圣人之言。

    颍川荀家更是当地大族,族中子弟多从举业出身,每次科举都有颍川人士高居榜首,其中荀姓占了大多数。郑姨妈送了郑元朔来,一来是要郑元朔在学业上有些进益,二来也是要荀大老爷这个姨丈拘管着他。

    “三妹妹这是出来玩,表哥正有空陪你!”

    郑元朔嬉笑着往荀卿染身前凑。

    荀卿染醒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又向旁边让了让。这郑元朔必定是知道方氏不在家,才逃学回来玩的。荀卿染心想要不理这个人,径自走开,又想到方氏护短偏袒的个性,如果知道了,必定要借机寻她的不是,只好忍着厌烦,先尽了礼仪。

    “这个时辰,表哥不是应该在学里念书?可是出了什么事?我这就让人请太太回来。”

    郑元朔最不喜欢读书,荀卿染偏要提读书的事,就是要他感觉无趣自己走开去。

    郑元朔听得学里和念书这几个字,果然耷拉下嘴角。不过一转眼就又咧开了大嘴,还抽出袖中四季常备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来,故作潇洒地扇了两扇,一双眼睛先盯在荀卿染身上上下打量,又转到桔梗身上,还伸长了脖子去瞧后面的宝珠。等瞧见宝珠面上一块黑色的胎记,似乎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扫兴地撇了撇嘴,又将眼睛粘到荀卿染身上。

    “妹妹天仙一样的人,别提那上学不上学的事。别人不晓得,妹妹应当知道我的家世,几辈子都花用不完的。还要去念那几本劳什子的烂书,和那些穷酸争什么?……妹妹是不是病了,怎么我来了这些天,想见妹妹一次可真不容易……妹妹真是出脱的越发……”

    荀卿染听他话说的不像,赶忙假咳两声,拦住话头。不过这一会工夫,荀卿染早就闻到一股子酒臭夹杂脂粉香气,正是郑元朔身上的。荀卿染下意识地瞧了瞧郑元朔身后的假山石。那石块不过半人高,藏不住人的。可大石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旁一条小径,直通花园矮墙。那里有一道窄门,那门后正是小吴姨娘的院子。从荀卿染方才的来路,是瞧不见这小径的,可若是小径上有人,却是早就能瞧见荀卿染她们主仆的。

    难道郑元朔是刚从小吴姨娘那里出来?又或是打听到她们主仆出门,故意等在这里拦截的?

    想到荀府下人口中的一些传闻,荀卿染心底的厌恶更甚。自打郑元朔来,她偷眼瞧出这人形迹越发不堪,就开始深居简出。为的就是珍惜羽毛,避免和他碰面。没想到今天不过是来花园,还是碰到了这个色鬼。

    不得不说,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方氏。

    方氏自来以出身大家,知礼仪重规矩自诩。对家中诸人开口闭口就拿出规矩来拿捏。可对待郑元朔这个外甥,却溺爱纵容的很,只因为他是自己亲妹妹唯一的儿子。郑元朔已经十七岁,在这个年代是个成年的男子了,方氏却任他在荀家内宅随便出入,毫不避忌。而这个郑元朔,品行不端,说话也常着三不着两的,可到了方氏的嘴里,却说成是个至诚的老实孩子,没那么多鬼心眼子。

    荀卿染这一晃神,郑元朔的一张猪脸已经凑到跟前。荀卿染强忍住一拳挥过去的冲动,正色道:“我不过是白问问,表哥自然比我更明白道理。表哥自去忙,我不打扰表哥了。”

    郑元朔却并不干休,涎着脸道:“妹妹别急着走啊,哥哥这里有只凤钗,足金的,妹妹看看喜欢不?”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钗来,笑嘻嘻地就要递给荀卿染。

    这是把那勾搭丫环仆妇的手段用到她身上了,好个嚣张不知事的东西,荀卿染心里怒骂。

    “表少爷还是放尊重些,快回学里去。回来老爷知道表少爷逃学,可有的气生。知道表少爷富贵,有那好东西,尽管送给四姑娘好了。”

    桔梗看见荀卿染沉下脸,赶忙开口护主。荀卿染是姑娘家,自重身份,又面嫩,有些话不好开口。她是丫头,却是不用顾忌那么多。她今年才十五岁,生得一张鸭蛋脸,皮肤白皙,这一生气,脸就涨的通红。

    郑元朔没理会桔梗的不敬,反而又瞧着桔梗的脸发呆。荀卿染毕竟是荀家的姑娘,他还有所顾忌,桔梗却只是个丫头。他色心一起,就伸手来抓桔梗。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

    荀卿染手疾眼快,一把将桔梗拉过来。郑元朔没有抓到桔梗,却见宝珠正站在他跟前,一张脸似曾相识,只是上面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黑色胎记,又瞪着眼看着他。郑元朔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发毛,一时发作不得。

    “妹妹不喜这个?……我那早给妹妹另外备了一份大礼,一直要送给妹妹。只是,一个宅子里住着,妹妹……见不到妹妹,要送也难……”见荀卿染不假辞色,郑元朔又挤眉弄眼道。

    这工夫,荀卿染心下飞快地盘算。两个丫头都是她的心腹,是不是该趁着这园内没什么人,想个法子整治这头猪一顿。

    正思量间,就听一人脚步声由远而近。

    “大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第二章 海棠红

    随着话音,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急急从花园的甬路上赶过来,到郑元朔跟前叉手为礼,恰巧把郑元朔和荀卿染主仆隔开。

    郑元朔见有人来,就收了钗子,不好再如何,但脸上已经露出些不悦。

    “阿,二弟阿,你不是去郡城里了吗?找我有什么事?”

    这少年正是郑元朔的堂弟郑元朗。他并不直接回答郑元朔,而是笑着道:“大哥,兄弟刚才从门外过来,守财正在二门外找大哥,说是有急事。”

    守财是郑元朔的长随,专为郑元朔打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郑元朔的第一心腹。郑元朔听到守财有急事找他,心里要走,又有些舍不得。

    他被母亲送来读书,本来并不愿意。没想到自打到了这,他那荀家姨丈只是话说的严厉,并不怎么拘管他。他姨母方氏对他更好,反比在家里时更加自在了。

    更有一件意外的好事,这个地方虽说是乡下,却因水土好,人物生的都有几分的水秀。荀家是大户,几个姑娘都有十分颜色,就是下人中也有不少姿色出众的。因此,他这些时日,真是如鱼得水一般,读书不过是妆个幌子。

    只是,荀家其他几个姑娘,是肯和他亲近的。但这位三姑娘却总是淡淡的。刚来时还能在姐妹堆里见见,后来也不知怎地,就连面都见不到了。

    郑元朔觉得荀卿染平时一张脸总是木呆呆的,也很少开口,却依然容色出众。今天无意间看见她露出笑脸,更是立即惊为天人。因为荀卿染等闲不出屋,方氏再溺爱他,他也不好真的去女孩家闺房走动。他怕以后没机会亲近,总想趁此机会打动荀卿染。在他想来,黄金是谁看见都觉得亲切的。他有金子,别人自然就该对他亲切。

    郑元朗却好象不知道郑元朔的心事,只催着他走。

    “大哥还是快些去,我看守财的样子,是有要紧的事,若耽误了,大哥要后悔的。”

    郑元朔站在那没动,琢磨还想跟荀卿染说两句话。郑元朗已经规规矩矩与荀卿染作了一揖,“染妹,我和大哥还有事,先走一步。”

    荀卿染屈膝还礼,郑元朗便拉着郑元朔一条膀子,连推带拉地一路去了。

    见郑氏兄弟走了,荀卿染舒了一口气。好在郑元朗把郑元朔带走了,不然……。荀卿染两眼四下扫了扫,就看到窄门那边有道人影一闪。荀卿染脚步顿了一顿。

    宝珠眼尖,也瞧见了,小声说,“好像是草花姐姐,在门那边一闪,就不见了。”

    荀卿染记在心里,也不在花园内多做停留,直接走去花园后门。那里只有一个半聋的婆子看门,桔梗上前塞了几个大钱在那婆子手里。

    “卢嬷嬷,我们姑娘要去三老爷家的海棠园,折几支海棠回来插瓶,求你老给看着门。”

    荀大老爷一共兄弟三人,早就分了家。荀大老爷居长,就占了这老宅子。荀三老爷的院子就在老宅子西面,只隔了一条夹道。荀家的人一般说荀大老爷家,这叫东府,提到荀三老爷这,就叫做西府。西府本就是从东府的后花园隔出去的,因此这中间的夹道也是荀家的,并没有闲杂人走动。

    出了花园门,不过几步路,就是西府的海棠园。当年分家时,三老爷就是看重这海棠园,并不计较西府宅子的大小。海棠园内还有一座小楼,供人游园歇息。三老爷接手西府,就将藏书都放在小楼内,后来还陆续购置了很多珍本藏书,并提了一副匾额,将小楼称作藏书阁。

    三老爷在外任上,因把家眷也接了过去,就把西府交给几户可靠的下人打理着。桔梗的叔爷爷一家,就负责照顾海棠园并这藏书阁。

    到了海棠园门口,桔梗上前敲了两下,门应声而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探出门来,一眼瞧见荀卿染,马上笑逐颜开,也不说话,直接开门将主仆三人迎了进去。

    等荀卿染站定,小姑娘也关好了门过来见礼。小姑娘不满十岁,头上梳了双丫髻,十分爱笑,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十分讨喜。她是照管这海棠园的韩管事的孙女,与桔梗是堂姐妹。

    “又麻烦你了,小棠。是不是一早就等在这了?”荀卿染拉起小姑娘,微笑着问。

    小棠摇了摇头,笑容有点羞涩。

    桔梗上前拉了小棠的手。

    “小棠,都谁在园子里?”

    小棠用手往海棠园深处指了指,嘴里啊啊叫了两声,手比划着。桔梗点头,表示明白。

    “只有四叔在里面修剪花木,咱们要来的事,小棠已经跟她爷爷说了,让姑娘尽管四处玩耍。”

    荀卿染点头,看时辰还早,就一步步慢慢走去。这园中景致与东府不同,并无杂花杂树,而是遍种海棠。海棠又有红白两色,红色的如火,白色如雪。园内还有石桌石凳,小桥凉亭,都很小巧精致。

    藏书阁就建在海棠林内,是一座两层的砖木楼房。二楼是藏书,一楼则是书房。荀卿染进了书房,刚坐下,宝珠就来禀报,说是二爷来了。

    门帘挑起,一个少年迈着方步走了进来。一张带着稚气的俊脸板着,明明是清俊的眉眼,偏都耷拉着,显出一脸的呆气,毫无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荀卿染扑哧笑出声来,指着少年嗔怪道:“阿晖,你瞧你,跟个小老头似地。这里没有外人,就别装了。”

    听了这话,荀君晖顿时眉目舒展开来,脸上的呆气一扫而光,瞬间像换了个人。

    “姐姐又取笑我……我被先生叫住背书,从学里出来的晚了,叫姐姐久等了吧。”荀君晖给荀卿染行礼。

    荀卿染站起来,拉着荀君晖手,让他在书案边坐下。

    “我也是才到这,看把你急的,快坐下歇歇。”

    荀君晖依言坐下,又站起来,从袖袋里取出个包的十分周正的油纸包。

    “姐姐爱吃古城斋的粉蒸首乌糕。前两天君皙家有人去郡城,我让他帮我捎了些来,拿给姐姐吃。”

    荀君晖说着打开纸包。这粉蒸首乌糕,是颍川郡城的特产,其中又以古城斋的最为有名。因为选料精细,做法繁复,古城斋每天只蒸有数的几笼,因此名声更响。这首乌糕是用糯米粉、首乌粉和枣泥合在一起,上笼屉蒸熟。一般的首乌糕,蒸出来是红褐色的一块。古城斋的首乌糕却有三层分明的颜色,最上面一层是黑色,中间一层是红色,下面一层是白色。颜色漂亮、入口软滑,又因为加了桂花蜜,十分香甜。荀卿染很爱吃这个,但却不能时常吃到,虽然荀家是左近闻名的世家大户。

    宝珠和小棠拎着烧好的水送进来,荀卿染先和荀君晖洗了手。这时桔梗已经泡好了茶,给两人端上来。

    荀卿染打开带来的食盒,里面是切好的海绵蛋糕。这是她花钱跟厨房的人买了鸡蛋等原料,在她院子里的小茶房做的,特意带来给弟弟吃。

    荀卿染让桔梗拿碟子将两样糕点各装了几块,送给小棠和家人吃。又挑了一块大的海绵蛋糕递给荀君晖,正好荀君晖也捡了块首乌糕递过来,姐弟俩相视一笑,各自心头一暖,就着茶水吃起了糕点。

    荀卿染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弟弟。姐弟俩因为一母所出,眉眼间极为相似。荀君晖刚满十三岁,身高已经快和荀卿染平齐。因为环境的关系,在外人面前不得不做出一副老成呆板的样子,只有到了她跟前,才会露出真性情。

    这个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啊,荀卿染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

    四年前,她莫名其妙到此,目睹凶案,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慢慢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但是心中却不甘愿。那天,她趁着人不备,自己跑出屋,顺着墙根一边乱走,一边很幼稚地拿了根树枝,抽打路过的花花草草泄愤。凑巧走到一个靠墙的小院,听见里面一个女人中气十足的骂声,就好奇地拐了进去。

    一个抹了一脸白粉,身材十分富态的中年婆子,正一手拿着碗饭,一手推搡着一个小男孩,嘴里还不住地喝骂。

    “唉呦,小少爷,你也让奶娘我省省心。也就是你命好,太太是大家子出身,心肠好,才这样抬举你。你看看你身上这穿的戴的,哪样不是太太出钱给你置办的。不就是饭里吃出粒砂子,就做出这个样来,还和老娘发脾气。你可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小男孩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一张小脸并不瘦,但却毫无光泽。小身板被婆子的大手推搡的踉踉跄跄。那女人骂的口水四溅,好多喷到小孩的脸上,小孩却不敢躲。

    婆子把饭都倒在地上,另一只肥手在小孩的脊背上拍了几下。她手劲不小,荀卿染隔着一段距离,仍能听到小孩的背被打的通通作响。小孩子经受不住,被打的向前一扑,几乎倒在地上,又被婆子一手捞起来,“小少爷,小心点看着路,这一身好衣服可值钱,碰破了,是要我拿钱赔补的……老爷和太太都教导要爱惜粮食,小少爷扣了这一碗好白米饭在地上,要是上面知道了,是要打板子的。听奶娘的话,你好好把这饭吃了,奶娘就不告诉去。”

    婆子说着,就强按那小孩在地上,逼他去吃地上的饭。小孩梗着脖子,不肯就范。

    荀卿染藏身在一丛灌木后,见那米饭倒在沙地上,又被婆子用脚踩了踩,哪里还能吃。小孩子在婆子手底下挣动,一抬头,正好和荀卿染的眼睛对上。小孩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开口求救,而是别开脸去。荀卿染的心却忽悠翻了个个。

    第三章 惩凶

    荀卿染看的很清楚,小孩的嘴角有没擦干的血迹,脸上有泪痕,可在看到她之后,却拼命忍住眼泪。那双含泪的眼里的表情,荀卿染形容不出,只觉得心痛不已。

    这些天,荀卿染对荀府也有了些了解。在这个府里,被称为小少爷,却私下里会被这样对待的小男孩,必定是她的那个同母弟弟,荀君晖。

    荀卿染不敢说自己是个百分百的正义人士,但成年人虐待小孩子,是她的一片逆鳞。这种事在她眼前发生,她不能当没看到,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她这身体的弟弟。

    “住手!”荀卿染从灌木丛后站出来,叫那女人住手。

    婆子一愣,手松了一下,等看清楚说话的是谁,也不给荀卿染行礼,反而大咧咧地叉腰,撇了撇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三姑娘。看这样子,是活过来了。”

    这婆子的态度和语气,根本就没把荀卿染当成主子看待,荀卿染并不意外。

    “你既然是他奶娘,就该好好照顾他。这样糟践一个小孩子,你还有没点人性?你方才打他,故意把饭倒在沙地上,让他吃,我都看见了……”不得不说,荀卿染还不习惯拿主子奴才的身份说事。

    那婆子冷笑了一声。

    “三姑娘这是要告诉去?那就快去,看太太是信你,还是信我。你识相点走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教训了,保不准太太还夸我忠心,给我赏钱。”

    婆子有恃无恐,很显然人家上面有人。

    荀卿染有着二十几年的阅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此她不再说话,低下头,装作要离开。荀君晖的眼睛在荀卿染出现的时候,亮了一下,现在又暗淡下去。

    婆子见荀卿染垂头丧气,觉得占了上风,十分得意,就又转身去训斥荀君晖。

    荀卿染早瞄见旁边地上放着个木盆,里面有捶打衣服的棒槌。一见这婆子不再注意她,就抄起棒槌,两手握紧,照着那婆子的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打了下去。

    那婆子身材笨重,这下猝不及防,关节又是人的脆弱之处,一下子就被打趴在地。她没想到荀卿染会打她,而且一出手就这样狠。她先是一愣,却不害怕,回过神来就开口大骂姐弟两个,还张着手要爬起来,嘴里威胁要将荀卿染如何如何。

    荀卿染一得手,哪里会给婆子喘息的机会。她知道自己人小力弱,也就不留手,挥舞棒槌,专捡人身上脆弱怕疼的地方狠打。那婆子呼天喊地,却没唤来人。这院子本就僻静,而且婆子要折磨荀君晖,不好让人瞧见,所以早把院子里的人打发的远远的。

    荀卿染看婆子一时不能再反抗,就停下手,歇口气。

    一边的荀君晖已经看的呆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小鬼,记住,做人要有骨气,谁欺负了你,你就要打回去。要打,就要狠狠地打,打到她见到你就怕,再不敢招惹你为止。”荀卿染一边喘气,一边教导这个被虐儿童。

    小君晖转身跑开,荀卿染以为他是怕了,有些皱眉,却见他从花坛边费力地抱了块大石来,就要往那婆子身上砸。荀卿染乍舌,这孩子怨气不小,看来是被虐待的狠了。她不想弄出人命,忙抢过石块,把棒槌交给小男孩。

    “小鬼,我看好你,够狠。不过,可不要随便弄出人命来。诺,用这个。”

    小男孩接过棒槌,那婆子正颤颤巍巍要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小男孩。积威之下,小男孩有些瑟缩。荀卿染明白,他是还怕那婆子,便扶着他的手,朝婆子支撑身子的胳膊肘打了下去。婆子吃疼不过,惨呼出声,又趴在地上。小男孩打了一下,就不再用人帮,照着婆子的脸噼噼啪啪打了起来。

    “看你还敢不敢打我,拿碳烫我,不给我饭吃,晚上不让我睡觉,给你洗臭脚丫子……”

    小男孩只捡了婆子的脸打,一边打一边嘴里不停的数落婆子的虐待罪行。

    这婆子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一开始还强嘴,慢慢吃疼不过,嘴上就软下来。

    “你要向他求饶,他若答应,我们才停手。”荀卿染要婆子向荀君晖告饶。

    婆子本是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货,听了荀卿染的话,果真求告起来。

    小君晖也累的气喘吁吁,却不肯停手。婆子蜷在地上,嘴里不住告饶,因为一口牙几乎全被打掉了,说话漏风,十分可笑。小君晖脸上阴郁的神情不见了,大眼睛直冒光。

    院外有脚步声赶过来,荀卿染便让小男孩住了手,拉了他的从旁边角门出了院子。

    荀卿染凭着这些天来获得的信息,让小男孩引路,两人跑到了书房。荀大老爷正在和三老爷喝茶聊天。荀卿染让荀君晖露出身上的伤痕,述说那奶娘如何虐待。

    荀君晖身上伤痕新旧交替,竟然还有烫伤。荀三老爷震惊,荀大老爷震怒,方氏闻讯赶来。

    方氏看了荀君晖的伤痕,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哭道:“我的儿,真真心疼死我了。那些黑心的种子这么欺负你,你受苦,怎么不来告诉我。”一边叫丫头,“拿最好的药膏来,快给小少爷抹上。”又把荀君晖身边的人都叫过来呵斥,“丧了良心的奴才秧子,我就这么个小儿子,一心指望他好。我事忙,千嘱咐万嘱咐你们照顾他。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随便你们支钱支物。你们背着老爷和我,就这样昧心欺主,通通打了板子撵出去。”

    最后方氏跪下向荀大老爷请罪,“都是妾身无能,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的什么似地,只知道把钱任由晖儿用,平时也常问他,缺少什么,身边人可有不妥,这孩子什么也不说。妾身被蒙蔽至此,请老爷责罚。”

    这么说着,还怕人不信,让管事的拿了账本来。原来荀君晖的开销单独有一本帐,荀君晖身上穿戴的,确实都是最上一等的。他这帐上的开销,竟和方氏的持平。荀大老爷看完,就说小孩子家,太过奢靡,要俭省等语。

    方氏这一番做作,消了荀大老爷心中疑虑,一边的三老爷皱眉沉思,默然不语。

    奶妈自然是被撵出去了,下人们也都罚过了。这天傍晚,方氏备了酒菜,再次向荀大老爷请罪。席间特意只让她贴身的一个丫头服侍,等酒到半酣,荀大老爷的眼睛只围着那丫头高挺的胸脯打转。方氏便笑着说:“这丫头模样粗笨,却是妾身仔细调教的,还懂的伺候人。妾身事忙,总有照顾不到之处,老爷如果看着她还顺眼,就让她去伺候老爷……”

    荀大老爷心花怒放,已经把日间的事忘在脑后。偏方氏心里过意不去,又提起来,先自责,然后,就谈起了人伦孝道。

    “奶妈虽然不好,却奶了他一场。有什么事,只告诉我,我自会处置。这两个孩子却不声不响将奶妈打个半死,实在有违人伦,哪里是咱们书香门第的少爷小姐该做的事。如果不早点管教,以后稍有不满,就打打杀杀的,那才是家门不幸。”

    荀大老爷觉得方氏贤惠,识大体,就任由她去管教,自己带着丫头回房了。

    当晚,荀卿染姐弟被关进柴房思过。

    因为方氏特意关照,姐弟俩被关在花园后墙角的柴房。那时已经是深秋,柴房内漆黑一片,外面北风呼啸,落叶树枝被风吹到窗户上,声音十分瘆人。荀君晖单薄的小身子簌簌发抖。回想小孩身上斑驳的伤痕,荀卿染一阵心酸,一把将小君晖搂在怀里。

    “姐姐,咱们做错了吗?”荀君晖伏在荀卿染怀里问。

    第四章 蛰伏

    不过是一天时间,荀卿染见识了方夫人的狠毒手段,和她在这个家中的影响力。这让荀卿染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处境。她非常不适应,不甘心。但是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得适应。

    “我们做的当然没错。那时姐姐和你说的话也没错,你要记牢……不过,咱们现在……还击,也是要讲究策略的。阿晖,咱们先要学会忍,认清楚什么时候必须忍,什么时候则绝不能忍……”

    荀卿染循循善诱,既是劝导荀君晖,也是在劝诫她自己。

    荀卿染并不是崇尚暴力的人,今天痛打奶妈,不仅是一时义愤,也是无奈之举。

    可是从小就被虐待的孩子,对施虐者的惧怕会压倒一切,还会对施虐者产生依赖的感情,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精神虐待绝对是比肉体毁灭更可怕的事,然而最可怕的是被虐者渐渐麻木,最后还会认为被虐的状态是理所当然。

    荀卿染不能看着一个小孩在她眼前被毁掉。重症要下猛药,况且她当时就没敢奢望“上面的人”会给她机会,让她能慢慢帮荀君晖。所以用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最直接地将奶妈打倒在地,让她向荀君晖求饶。

    荀卿染回想起荀君晖颤巍巍举起的那块大石头,起初的犹豫,到后来奶妈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脸。荀卿染为荀君晖庆幸,这孩子性子很坚韧,受了这么多虐待,并没有在精神上被毁灭。有人一伸手帮忙,他就能奋起反击。荀卿染喜欢这样性格的小孩。

    可是也不能矫正过枉。她希望荀君晖足够腹黑,能保护自己。腹黑并不可怕,可不能太阴郁狠辣了。那样,他自己也不会幸福快乐。

    姐弟俩被关了一夜,在三老爷的干涉下,被放了出来。

    荀卿染还付出了另外一份代价,她的奶妈被方夫人挑了个错给赶走了。仅仅几天的相处,荀卿染对奶妈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她感觉到这个奶妈对她是不错的,想必方氏也知道这一点,才赶走了她。

    荀卿染感叹方氏手辣,这样做,无疑是在像她们姐弟,还有荀家的上上下下表明,她才是荀家真正的掌权者,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无益。而且如果事情重来一遍,荀卿染依然会那么做。

    四年时间过去,在荀家人眼中,姐弟两人早就没了打奶妈和告状那时候的锐气。相反,两人随着年纪增长,都越来越平庸而且呆气十足。

    荀卿染可以将《女诫》倒背如流,但是字却认不全。她在女红针黹上也下了工夫,活计却做的很慢,也不出彩。在人前她话很少,若是不得不说,也是重复别人的话,仿佛没有自己的主意。

    荀君晖早就入了学,也肯用功学习,但是一直成绩平平。

    姐弟两人对方夫人都是恭顺无比,却并不机灵,不会献勤讨好。

    荀卿染毕竟不是几岁的幼童,她前世的经历,让她做不到真正的卑躬屈膝。因此只好选择装拙,并且要求弟弟和她一样,以此保护自己的尊严,又不招惹方氏忌讳。私底下,荀卿染早就收服了身边的丫头做心腹,荀君晖更是收拢了两房家人给他做事。

    撤下糕点茶盅,桔梗递过来一把小剪刀。荀卿染亲手将带来的锦垫小心地拆开,从里面抽出几卷绢帛,放到桌案上。

    丝绢有大有小。几方小块的素色丝绢上,是用梵文和汉文绣的《金刚经》和《般若多罗蜜心经》。

    “我听说陈大善人和周同知家里正求这个,应该能卖上好价钱。”荀卿染将丝绢递给荀君晖,又小心地展开另两块大幅的锦帛。

    因为锦帛实在太大,在桌上只能半幅半幅地展开。荀君晖站起来细看,锦帛上是用双面绣绣的《八段锦》养生气功图谱。正反两面,一幅是文八段锦,一幅是武八段锦。人物绣像线条俊美灵动,栩栩如生,颇有吴道子“吴带当风”的神韵。所绣文字则娟秀洒脱,真称得上是美轮美奂。

    荀君晖先是惊艳,紧接着就是一阵心疼。

    “姐姐,如今咱们日子好多了,姐姐不要再这样费神。我知道,太太一直叫你做活。要我说,以后姐姐不必再给人绣这些。他……他们再怎样,月钱总不至于克扣,我也攒了些钱,尽够用的了,姐姐你莫要熬坏了身体。”

    荀君晖,一直是个体贴的孩子。当初他受虐,却不肯向亲姐姐求助。荀卿染过后曾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姐姐也不好过,不想连累姐姐”。当时就把荀卿染感动的什么似的。

    “别担心,姐姐知道分寸的。这些经卷还是原来的价格,这两块……”荀卿染指指那双面绣,“这可是我费了很多心神的,配上好的框子,每幅正好做面八扇屏。这八段锦图谱,也有珍贵之处。可以寄放着慢慢卖,千万别让他们贱卖了……中间托的人可稳妥,别让人查到咱们头上才好。”

    “姐姐放心,我的处境,君皙是清楚的。那是他心腹的家人,门路广,嘴也是最严的。这几年都没有一言半语露出来。”

    “那就好。”

    自打荀大老爷说了不要太奢靡之后,荀君晖的用度就被消减了,有时笔墨纸砚供应都不足。荀卿染的月钱也十分有限,正经的花销都不够,虽然吃穿用度都有定例,但是不打点却也有很多难处。

    荀卿染要的不仅仅是生存,她想生活的更好,就在针黹上苦下了工夫,做出来让荀君晖拿出去找人卖了换钱。荀卿染前世是做广告的,美术上很有些功底,她自己设计花样,绣工又好,因此她的绣品总能卖上好价钱。姐弟俩这几年多亏了这个进项,才能处处周全。

    “姐姐,这经卷我就拿走。这绣屏,姐姐还是自己留着,以后……”荀君晖虽然不太懂绣工这些东西,但他还是能看出荀卿染在这绣屏上所下的工夫。他也知道,荀卿染平时要做方氏交代的活计,绣这些东西,是要背着人的。这两幅绣屏,不知耗费了荀卿染多少心神,他舍不得就这样卖掉。

    荀卿染自然猜到了弟弟的心思,不过眼下有桩大事,那几幅经卷的钱只怕不够,因此故意说道:“姐姐看出来了,你是喜欢这绣屏,舍不得是不是。没关系,姐姐以后再给你绣个更好的。”

    荀君晖看姐姐误会了,赶忙摇头,“不,不是,哦,我不是说我不喜欢这绣屏,我是说……”

    荀卿染一笑,“姐姐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也不用操心这些,只准备好乡试是正经。入族谱的事,先生那边可有什么话?”

    荀君晖因为是庶出,在荀家的规矩,是入学后就能入族谱。方氏一开始就以荀君晖体弱为由,不让他上学。后来姐弟两人偷偷找了三老爷,才勉强入学。可因为方氏阻挠,至今荀君晖还没能入族谱。

    “入族谱的事,先生说帮我和老爷提。实在不成,就请族长出来。”

    荀卿染点头,这个弟弟很有谋算。他学里的先生,是个极方正的人。君晖为了不被方氏猜忌,在学里故意表现平平。日子长了,被先生看出来,追问之下,知道了内情。先生爱才,又怜惜他处境,就帮着隐瞒下来,还额外照顾他。君皙便是先生的孙子,和君晖是同辈兄弟。

    虽然弟弟已经有了计划,但荀卿染也不会就此不管。方氏花样百出,这些年君晖入族谱的事也有人提过几次,但都被她拖延住。这次君晖要参加乡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方氏再得逞。那些方正之人未必是方氏的对手,到时候还是要见机行事。荀卿染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先不说出来。

    荀君晖收了绢帛,姐弟两人又在海棠园内散了散,荀卿染让荀君晖先回学里,又嘱咐:“现在你入族谱是头等大事,最近若有什么事,千万忍耐,不要节外生枝。”荀君晖答应着去了。

    荀卿染回到桌案旁,看着窗外的海棠,要画两张花样子,却看见荀君晖在园内和宝珠说话。不知宝珠说了什么,荀君晖有些变色。荀卿染打发桔梗出去,荀君晖早抬脚走了。

    眼看将到午时,荀卿染收拾了东西回转。荀府后脚门半开半阖,倒免了敲门的麻烦。荀卿染迈步进门,一个蓝衫少年迎了过来。

    第五章 粉蒸首乌糕

    “三妹妹。”郑元朗抢先向荀卿染作了一揖,荀卿染侧身还礼。

    “方才在园子里,因为事急,怠慢了三妹妹,请三妹妹别见怪。”

    荀卿染忙说无妨,其实郑元朗方才可以说是给她解了围,她心里只有感激。

    郑家豪富,发迹的却只有郑元朔父亲那一支。郑元朗的父亲不过是依附兄长,积成小富之家。郑元朗因自幼丧父,早就接手了家里的生计。他年纪虽小,却老成干练,将自家生意打点的妥妥贴贴。方姨妈这次就让他送郑元朔来颍川。又因为方氏的寿辰将近,他就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留下来,一面料理郑家在郡里的生意,一面等着为方氏贺寿。

    “站着说话不便,请染妹到这边坐坐。”

    角门内有架南瓜,架子下摆着竹桌竹椅,竹桌上放着茶壶茶碗。看门的卢婆子不见踪影,只有郑元朗贴身一个未留头的小童来喜在那伺候。

    荀卿染迟疑了一下,见郑元朗脸颊一侧微微发红,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郑元朗与郑元朔虽然是堂兄弟,但两人样貌上看不出一点相似之处。郑元朗相貌清秀,一张容长脸,眼睛细长而有神,典型的江南书生长相。身材却不像大多数南方人那样矮,而是十分高挑挺拔。

    他虽然从商,言谈举止反而更像是书生。待人接物更是谦逊有礼,和郑元朔不可同日而语。他与荀卿染接触并不多?br /gt;

    锦屏记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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