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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第32部分阅读

    花落燕云梦 作者:肉书屋

    花落燕云梦第32部分阅读

    高爔,我原本以为是我怀的那个孩子,其实是白吟雪的儿子。亲人的鲜血会让你痛哭,仇人的鲜血却未必会让你欢笑,我知道这个孩子的悲惨命运,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我恨白吟雪,但我不恨这个无辜的孩子。

    燕王俊朗的脸色略随即阴沉下来,勉强说道:“还好。”随即看向我,对宁王妃说道:“这是元妍,要托付你照顾她几天了。”

    宁王妃走近我道:“请元妍妹妹安心住下来,我忙着照管磐烨他们兄弟,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请妹妹多多容谅。”

    我对她微笑道:“谢谢王妃姐姐,让姐姐费心了。”

    宁王妃带我出来,到偏殿对众侍女说道:“元妍姑娘是王爷的贵客,以后就住在这里,你们要留心伺候着。”

    她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将我送到房间后就道别而去。

    晚宴时分燕王与宁王开怀畅饮,都不提及军机大事,宁王妃早已带着两名小王子先行离开。

    我见时候不早,站起身走出花厅时,突然听见微有醉意的宁王说道:“那天我一时急怒攻心,伤了四哥一剑,现在可好了吗?四哥想必不会怪我吧。”

    看来宁王为了我曾经对燕王拔剑相向,还伤过他,我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立在纜|乳|芟隆?br /gt;

    燕王饮下杯中酒,淡然说道:“那些小伤早已好了。”

    宁王叹息道:“当时我恨不得杀了你……四哥还记得蕊蕊吹奏的箫曲吗?我与她本就无缘,四哥无意间铸成大错,却再难挽回她的性命,‘花落人亡两不知’,一语成谶!看来果真是天意!”

    燕王默然片刻,说道:“或许她并没有死。”

    我听见这句话暗自心惊,难道被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如果他认定我就是原来唐蕊的灵魂,为什么当面不揭穿我?

    宁王似乎很诧异道:“我不明白!”

    燕王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她在我身边,却总是捉摸不住,只有……只有在梦里,我才能清楚看见她,和她说话,和她在一起……”

    他的“梦”,其实就是别人眼中那些迷乱疯狂的时候。

    宁王苦笑道:“有些人连梦都不曾有过,能做梦,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惜梦再好,终究是要醒来的。”

    我不想再听下去,回到房间里,侍女们已经准备好热水洗沐之物,我收拾完毕上床躺下,发现睡枕旁有一个绣花香袋,上面镂空刺绣的花纹精致美妙,正在欣赏,听见房间外有轻轻叩门的声音。

    偏殿既然是客居,不会有外人,我以为是侍女送东西进来,应答道:“请进。”

    进来的人却是宁王。

    宁王宫是他的家,他不让人通传,决没有人敢出声。

    我急忙拥被坐起,放下靠近我的半幅锦帐,张皇失措说道:“是你!你出去吧,我已经睡下了。”

    宁王关上门,走近床畔,注视着我说:“你的模样为什么变了?眉间的红点呢?”

    他早已发觉元妍的相貌有所变化,我却不便将真实情况告诉他,含糊说道:“消失了。”

    宁王俯身轻轻握住我的手,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感觉让我触碰到了一线希望。我不能李景隆输得不明不白,即使他注定会败在燕王手下,也要给他一次堂堂正正与燕王决战的机会,况且永平之战燕王弃城已经偏离了历史轨道,“靖难之役”的结局还无法预料。

    眼下能最快救李景隆脱离困境的人就是他了,我抬头对他说道:“我想求你帮我救一个人。”

    他在床畔坐下,问道:“你要我救谁?难道是四哥?”

    我摇头道:“不是他,是李景隆。”

    宁王迷惑不解,问道:“难道是因为四哥暗中对他做了什么手脚,他才会败在北平?你跟着四哥来到我这里,就是为了求我救他?”

    暗香盈袖(四)

    房间内烛光摇曳,我目光平静看着他,他的侧影在烛光中冷峻庄严,棱角分明,宁王不愧有“善谋”之名,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他见我并不否认,站起身离开床畔,朗声笑道:“想不到李景隆在你心里的地位这么重要!你居然肯为了他来求我!你可曾想过,我救了他,他会感激我吗?如果皇上再下一道圣旨诏命他带领数十万大军前来攻打大宁,他会不会抗旨保全我?”

    我将锦帐撩起,解释道:“皇上若是有心攻打大宁,李景隆身为臣子,不得不奉旨出征,但他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现在救了他,他怎么会伤害你?两军交战尔虞我诈本是常事,如果燕王利用这种手段胜了他,将来会受天下人耻笑的!”

    宁王回望我,摇头道:“就算李景隆会因此感激我,我要他的感激有什么用?四哥刚才对我说,只要我助他赢了这一战,日后与我中分天下,各自执掌半壁江山……”他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但是,你应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面对着他灼热逼视的目光,说道:“你是在向我要交换的条件?”

    宁王看着我,轻声说:“是的。”

    也许是真醉,也许是假醉,眼前的宁王说出的话让我觉得无比陌生,我将锦帐放下,隔着轻纱对他说道:“原来我一直都看错了你,我本以为你是我的知己,却没想到你和他一样,心里除了利用,除了交换,什么都没有。”

    激愤之下说出的这几句话暴露了我的真实身份。

    宁王何等精明,立刻疾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带着喜悦的颤音叫道:“你是蕊蕊!你真的是蕊蕊!我的感觉没错,真的是你!你既然看我如此之重,我朱权怎能辜负这世上最难得的‘知己’二字?”

    烛光下他的眼角隐隐有着泪痕,我看到他额角的伤痕,眼泪沿着面颊滑落,说道:“你的伤……是在云蒙山摔的?”

    他微笑摇头,试探着伸手拭去我的眼泪,说:“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不要哭……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帮你救李景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说“我受了很多委屈”,我心里剧痛了一下,说道:“我没有什么委屈。”

    宁王眼带疑惑,说道:“那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我沿着山壁找,只在山崖间的树枝上找见你的一件衣服,是谁救了你?你又怎么会去了朝鲜?”

    我说:“唐蕊确实死了,现在这个身体是元妍的。”

    他似有所悟,仔细看了看我才说:“你们原来的模样是不同,那你是借尸还魂了?”

    我无法对他解释穿越时空的奥秘,说道:“如果借尸还魂,你害怕吗?”

    他微笑道:“我怎么会怕?就算你真的是鬼,我也愿意见到你。”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娇柔的低唤:“王爷”,是宁王妃的声音。

    宁王站起身来,向外说道:“找我有事吗?”

    宁王妃语气温柔,隔门轻声问道:“妹妹睡下了吗?”

    宁王深夜孤身一人在我房间里,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我示意他退后几步,应答道:“没有,姐姐请进来吧。”

    他站立在我床前,纹丝不动。

    宁王妃轻轻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一个银盘,似乎是一盅补汤,走进房间对宁王说道:“快过吃药的时辰了……臣妾恐王爷忘记了,所以给王爷送过来……”她的眼圈微红,似乎心中有着难言之痛,又似乎是怕宁王责怪她。

    宁王接过那补汤,喝了一口,挑眉说道:“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药,还用你现在亲自送过来?难道你怕我晚上不回去吗?”

    我没想到他如此直接说破宁王妃的心事,只觉得尴尬无比,说道:“姐姐不要误会,王爷请回吧,有事明天再说不迟。”

    宁王妃轻拭眼泪,说道:“是我多事,让妹妹笑话我了……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歇着,臣妾先告退了。”

    她袅袅婷婷地离开,还反手带好了门。

    桌案上烛花迸裂出刺眼的白光,宁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对我笑道:“她向来如此,我多看宫中侍女一眼她都要暗地哭上一场,你别放在心上。”

    我深有感触,说道:“她这样全心全意对待你、关心你,实在很难得。”

    宁王不置可否,看着我,微微叹息道:“我既然娶了她,就该让她幸福,红颜白发相伴终老。我自己心中的遗憾,只能永远都是遗憾了。李景隆说得不错,他能虚位待你数年,才得到你如今这般牵念挂怀。”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那四哥呢?你以后会如何待他?”

    宁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我淡然说道:“唐蕊既然死了,我还能如何待他?元妍既然与李景隆有约,一定会如约嫁给他。”

    他怔了怔,说道:“你可看到了四哥如今的模样?他本来一直疯迷着,我刺了他一剑,他抱着你的衣服没闪开,受了剑伤……他若不爱你,怎会轻易相信那无耻狂徒诬陷之言?他这些时日以来实在是生不如死,只是痛在心里,不肯说出来罢了。”

    我轻轻说道:“这些话,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她这样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面色凝重,说道:“你莫非还不知道白吟雪的来历?”

    我惊觉抬头,问道:“她有什么来历?难道她不是我哥哥带来的吗?”

    宁王告诉我的一切让我无法置信。

    真相原来如此。

    锦衣卫中有一部分人并不在金陵,他们分散在江湖各大门派中,任务就是监视防止武林中人聚众谋反,白吟雪正是其中之一。燕王和金疏雨、白吟雪早就相识,唐茹带着白吟雪来云蒙山见燕王的时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白吟雪和金疏雨一样都曾经是燕王的情人,她为了燕王不惜出卖自己,去唐茹身边取得那本唐门天书,或许暗中还帮他做过很多别的事情,却发觉燕王心中已没有她的位置。

    所以她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我。

    燕王对待敌人毫不留情,但是他不会杀自己的女人,尤其是为他作出过牺牲的女人。

    他将白吟雪监禁起来不久,发觉她有了身孕,不能不放她出来,她生下的那个早产的孩子,就是“朱高爔”。

    这个孩子是他的。

    白吟雪怀孕的时候,正是我躺在小楼中彻夜难眠、默默思念他的时候,很可能就是他愤怒欲狂,一剑砍下假冒顾翌凡之人头颅的那一天。

    直到我伤心绝望跳崖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相信我是清白无辜的。

    他的疯狂迷乱,只是为了减轻自己心中的痛苦和内疚。

    生生世世的誓言犹在耳边回响,他和我能同生,却未能共死。

    我怎能要求这个明代的风流皇子为我守身如玉?

    我怎能期望拥有娇妻美妾的他会因我的死而殉情?

    我怎能相信胸怀天下的一代枭雄会因我而舍弃他所拥有的一切?

    朱棣本无错,是林希过于天真,居然相信穿越时空后也会得到纯美的爱情。

    心中突然空了下来,连最后一丝情绪都蒸发消散无踪。

    不必去北平燕王宫了,也不必见白吟雪了。

    我只有一个念头,尽力救出李景隆。

    然后,我决不再委屈自己去学着做一个古代人,我会告诉他,林希是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现代人,如果他能够接受我的思想、我的行为,那我们就在一起。

    否则,我们就分手。

    既然早已看淡生死,为何不让自己活得洒脱一点?

    宁王一直关注着我的表情,说道:“四哥待她并不好。你若是觉得四哥对不起你,执意要跟随李景隆,我一定帮你救他出来。但是皇上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决定帮四哥了。”

    听到这句话,我立刻抬头说道:“你不要相信他,他根本不是奉天靖难,谁都知道他是谋反!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宁王的面容掠过黯然的光影,坚定说道:“无论会是什么结果,总比幽禁流放好得多!十二哥不愿忍受折辱阖宫举家自焚,我们同为父皇的儿子,他能有这样的气节,我怎能没有?我习惯了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引弓射雕的生活,怎能苟且偷生?纵然是死,也要死在沙场上!”

    我摇头说道:“皇上对你未必有此意,若想削夺你早已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宅心仁厚,只要你们安心镇守一方,他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宁王语气凝重,说道:“蕊蕊,你不懂为君之道,无论是谁,做了皇帝都会如此。南唐本无罪,赵匡胤为何执意要灭掉他们?只为‘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酣睡’,不除掉我们,他在金陵皇城内怎么睡得着?”

    我说:“若是他以后不肯兑现诺言与你共掌江山,你会如何?你能甘心俯首称臣吗?”

    宁王坦然说道:“有些话,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四哥纵有千般不好,也不会对追随亲近自己的人下手,总比皇上可靠。”

    我静心思索,若是历史上朱棣不举兵谋反,朱允炆会如何对待这些藩王?虽然我现在认识的“允炆哥哥”善良仁慈,谁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性情大变?

    宁王其实早已看透了一切,他太了解自己的侄子和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应该选择怎样的命运。聪颖如他,不需要任何人点化指引,选择的是他必然要走的那条路,决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如果没有燕王,下一个起兵谋反的藩王就是他。

    历史上登基后的明成祖确实如他所料的一样,给了他安定自由的优裕生活,或许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燕王和朱允炆、宁王和李景隆,他们本来是亲人、朋友,却不得不变成势不两立的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胜者入主皇城,败者浪迹天涯。

    既然如此,我说什么都是多余。

    我注视着他说:“你为了我去救李景隆,不是给你自己出难题吗?日后你们刀兵相见之时,你一定会怨我。我自己再想办法,不用你帮忙了。”

    宁王说道:“我既然说过帮你救他出来,岂能失信于你?如果我注定得不到你的心,就做知己也好,你就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吧。三日之内,我一定会给你消息。”

    宁王离开时夜已深沉,我欲睡未睡迷迷蒙蒙时,又听见了一缕熟悉的箫声。

    在宁王宫住了三日,每晚都是如此。

    第四天夜晚,我没有听见箫声,却听见了王宫附近刀兵的砍杀声。

    史载就在这天夜晚二更时分,潜伏在城外的燕军与宁王的护卫军里应外合,攻破了大宁城西北角,燕军入城俘获大宁都指挥使刘杰,杀死副都指挥朱鉴,宁王宫长史石撰,宁王带领所有驻扎在大宁的兵马降附了燕王,从此燕宁二王合兵一处,辗战南北,所向披靡。

    暗香盈袖(五)

    三更时分,砍杀声渐渐静止下来,我睡意全无,听见轻轻的叩门声响。

    我问道:“是谁?”

    一名侍女答道:“王爷命奴婢前来唤醒姑娘,稍后有要事前来相告。”

    我急忙跳下床,整理了一下,虚掩了房间的门,托腮坐在灯下,等候宁王前来。

    他答应我三天内给我李景隆的消息,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他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呢?李景隆有没有受伤?燕王的手下会如何对待他?

    正在揣测,宁王匆匆走进来,看到我,微笑说道:“我所派属下不辱使命,已将李景隆救离雾灵山了。”

    我高兴不已,说道:“谢谢你!他现在哪里?”

    宁王神情犹豫,迟疑说道:“我将他藏匿在附近安全的地方,但是他身中奇毒,至今昏迷不醒,只有四哥手下之人才有解药。”

    一定是那天晚上的迷香所致。

    我和李景隆都中了迷香之毒,我能够醒来,或许是因为那假冒之人暗中给我服下了解药,李景隆却变成了植物人。

    那迷香之毒是燕王手下所放,可能来自唐门,也可能来自锦衣卫。

    我重生成为元妍后,唐蕊的记忆更加模糊,唐门的毒药只隐约记得几种,即使是唐门的毒药,见到李景隆也没有把握救他。如果是锦衣卫的奇毒,那就更没有办法了。

    想到李景隆的处境,我担忧不已,黯然道:“他们不会给我解药的,你先送我去见他吧,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宁王说道:“你别着急,我会尽力设法救他。四哥今晚集中精神攻取大宁城,还不知此事,我立刻送你出城,我们明天一早也要离开大宁了。”

    宁王与燕王合兵后,大宁将变成一个军事重地,远远不如北平安全,他们会带着宁王妃和小王子前往北平,同时在北平休整军队,准备下次征战。

    我片刻之间就整理好随身之物,正要和宁王一起出门时,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宁王和我惊愕不已,对视了一眼。

    来人正是燕王。

    燕王缓步走进房间,束发的镂花金冠在柔和的烛光下反射出星星般的晕黄光芒,白色锦衣领口镶嵌的紫色貂毛轻轻颤动,俊朗的脸色隐约透出一丝怅惘,紫眸中射出的视线幽深而迷离,仿佛刚从一场梦魇中醒过来。

    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在我脸上梭巡,缓缓说道:“原来你投靠我是假,伺机救人才是真。我如你所愿放了李景隆,但是你不能走。”

    看来宁王前往雾灵山救人之事被他发觉了,而且是故意露出破绽让宁王救走李景隆,他似乎有释放李景隆之意,却不打算放我离开。

    宁王松了一口气,说道:“四哥,北平之围已解,我们拥有精兵四十万,朝廷大军已不足为患,放不放人我们而言并无妨碍。你既然早已有心放人,就不必再追究此事了。”

    燕王目光依然注视着我,对宁王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她说。”

    宁王神色略带不满,急道:“四哥!你何必这么做?元妍她不是燕王宫的奴仆,你怎能限制她的自由?”

    燕王转过身,看向他道:“我还没问你,你居然来问我?”

    他周身散发的气势迫人,宁王无奈退出房间外,对我说道:“你别怕,我在外面等着你。”

    燕王口气冷淡,说道:“不用枉费精神了,大军一早就开拔,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一阵寒风拂来,吹灭了一盏烛火,我们相对而立在光线昏暗的房间中央。

    燕王走近我,轻声说道:“小野猫,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置我于何地?我决不会让你离开我。”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称呼,我的眼泪从心里直溢出来,如同强效的硫酸水腐蚀着支离破碎的心田,再一次痛彻心扉。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月光笼罩的夜晚,我静静站立在月光下,有人轻轻拥我入怀,面带微笑说:“小野猫,我真的很喜欢你。”

    六百年时空穿越,命运数次轮回,我都快分不清那是属于哪一个时空的记忆了。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正因为受过的伤害太深太重。

    曾经的刻骨铭心早已终结,燕王和我,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渐渐地,燕王的眼眶似乎染上了一缕微红,我清晰地看见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慢慢滑过他的面颊,坠落消逝。

    他在落泪,我从来没有见到燕王当着我的面哭过。

    他曾经许多次将元妍错认成唐蕊,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太正常,一定认为我就是唐蕊。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你要将我拘禁起来吗?你放不放李景隆与我走不走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来投靠你,也可以离开。”

    他沉痛的眸光直直看向我的眼睛,哽咽说道:“我知道你恨我……”

    我心中猛然震动了一下,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到现在为止只有宁王和李景隆可以证实我是唐蕊,但是他们都不可能告诉燕王,是谁泄露了机密?

    或许,他只是在猜测试探我的态度而已。

    我瞪大了眼睛,对他说:“我恨你?”

    他神情中带着凄楚,缓缓说道:“朱棣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你的身子本来就弱,我们的亲生骨肉……”

    听见这句话,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对他大叫:“朱棣,你还记得这个失去的孩子?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亲!你不是已经有了白吟雪的儿子吗?何必假惺惺记挂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并没有对他大叫出来。

    强压下心头的伤痛,我微笑着说道:“我是元妍,难道你又把我当成她了吗?”

    燕王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抱住我,亲吻着我的发丝,含泪说道:“蕊蕊,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一生一世弥补对你的亏欠,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推开他,僵立着说道:“你这是在求我?还是在逼我?我当初投奔你是因为李景隆不在军中,他既然没有死,我就该回去了。”

    他神情微变,说道:“你和他……”

    我痛快说道:“我喜欢他。”

    听到这句话,他冷峻的脸变得煞白,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定了定神,看着我说:“蕊蕊,我们曾经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你都忘记了吗?你今生今世都不再原谅我了吗?”

    我轻轻摇头,木然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若想找人说话,我洗耳恭听,但是说完了以后,请你不要阻拦我离开这里。”

    他遽然低头,象往常一样温柔亲吻着我的脸,以为这样会激起我对往昔情意的回应,我抿紧了双唇,如泥雕木塑一样。

    他试探了片刻放开了我,紫眸中的失望退却后,渐渐浮现一缕奇怪的神色:“蕊蕊,你是我的夫人,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话语中似乎带着一缕淡淡的杀机。

    我轻笑:“你如果执意不放我,不妨杀了我。”

    燕王盯着我看了半晌,退后几步,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落寞离开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很痛快,那是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一种压抑了许久之后终于爆发的感觉。

    我到明代以来,心情从没有这么轻松舒畅过。

    宁王冲进房间,问道:“四哥和你说了什么?”

    我说:“他好象又认错人了,不过他应该不会再让我留下来。”

    宁王道:“如果他不是认错,是真的认出你了,你怎么办?他迟早会有感觉的。”

    我淡然一笑道:“他的感觉未必是对的,唐蕊明明是死了,他不是亲眼看见了吗?”

    宁王无话可说,默然片刻,说道:“希望他不会为难你们。”

    我们顺利出了宁王宫,并没有任何人堵截我们,我进入宁王为我准备的一乘马车内,宁王叮嘱道:“他就在太行山下,我会去经常去看你们的,解药的事情你不要急,我会替你担当。”

    我对他说道:“谢谢你。”

    宁王浮现淡淡笑容,说道:“走吧。”

    马车乘着夜色离开大宁,向太行山下飞驰而去。

    月落湖心(一)雪夜四野清明,出了大宁城门不久,我掀开马车帷幕,抬头遥望夜空。

    北斗七星闪烁出异常的光芒,最明亮的一颗恒星挂于天际,明亮闪烁,大放异彩,正是处于小熊的勺尾尖端、古代星相学称之为“勾陈一”或“北辰”的北极星。

    我料想宁王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对那马车夫说:“刚才宁王殿下告诉我,李景隆在太行山西侧邯郸城中,我们现在去邯郸吗?”

    那车夫并不回答我,反而加上一鞭,策马疾驰。

    我察觉情形有异,天际北极星离我越来越远,他竟然带着我一路南行,并不是西下邯郸,急忙叫道:“停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往南走?”马车行驶速度很快,我探出半个身子询问他,重心不稳,几乎从马车中跌出来

    他终于勒住缰绳,回头说道:“小心!”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我看向他的脸,见到的却是一名满面胡须的中年男子的面容,并不是印象中那石雕般的冷漠英俊男子,心中疑惑不已,难道那马车夫是纪纲易容改扮?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而且一直暗中相助燕王,为什么此时出现带我往南?

    我有意试探他,引他说话,对他道:“我要去邯郸见李景隆,你想要挟持我吗?”

    他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过些时候我再向你解释。”说完继续快马加鞭,马车向前疾驰。

    天明时分,马车行驶出数十里之外后,他在一条密林小径上停下来,取下易容,跃下马车对我说道:“郡主,海岛一别,多日不见,刚才得罪了。”

    我的猜测没错,果然是纪纲。

    我见他直呼我为“郡主”,说道:“我是你从朝鲜带回来的元妍,并不是什么郡主,你不用这样称呼我。”

    纪纲的发丝随风飘起,他注视着我说道:“郡主何必隐瞒?你答应跟随李景隆前往金陵之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你心中若是无恨,怎会跟随他一起出征?你既然有目的而来,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难道你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了吗?”

    我本来不想承认自己真实身份,听到这一句,眼泪几乎汹涌而出。

    公道?我向谁去讨回公道?讨回公道又如何?

    即使我能杀了白吟雪,能换回我孩子的生命吗?能换回昔日对燕王全心全意的依恋和信任吗?

    一面镜子摔破了,纵使有能工巧匠精心粘补,也不可避免留下裂痕,我不可能忘记燕王和白吟雪对我的伤害,更不可能再做回昔日的唐蕊。

    我凝视纪纲,轻声道:“我来到北平,本来是想报复她、惩罚她,但是现在我不想这样做了,因为不值得。”

    纪纲静静看着我,面容寂寞而苍凉,过了许久,他才说:“你是因为觉得不值得,才愿意遗忘过去的一切,跟随李景隆?你对他真的……”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如此钟情?”

    我木然而立,无法回答他的话,却分辨不清自己对李景隆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可言传的感情。是钟情?是感激?还是历经漫漫黑夜之人对第一缕透入窗棂的光线那不可抑制的期盼?

    天边隐隐露出一丝曙光,密林中风声呼啸而过,阳光越来越灿烂,将林中树木染成一片淡淡的金色,我低头沉默了良久,问他道:“李景隆在哪里?你想带我去哪里?”

    他回答:“济南。”

    我问了他两个问题,他却只给了我一个答案。

    我平静说道:“原来他去济南了。是你命人在宁王送他前往邯郸途中劫走了他?还是奉燕王之命才这么做的?燕王明里放人,暗中却让你们把人带走,以免与宁王争执?”

    他面无表情道:“宁王军中有锦衣卫,此事与燕王无关,因为邯郸城并不安全。”

    我仔细思索他话中之意,据历史记载燕军势不可挡,很快会攻下邯郸,燕王知道我和李景隆行踪,前往邯郸其实是在他的监控之下,看来纪纲并不愿意让燕王得知我们的去向。

    我轻轻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纪纲默然片刻,说道:“没有理由。你如果想救他,我带你去济南见一个人,或许她能救李景隆。”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济南三大名胜之一的大明湖,风景果然名不虚传,初春时节,浅黄|色的迎春花枝枝怒放,湖边垂柳犹绽新绿,泉水叮咚作响,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湖畔有一座竹庐,纪纲带着我走到竹庐前,轻轻叩门三下,里面传来一名女子声音道:“请进来吧。”

    进入竹庐,我一眼就看见了竹榻上合眸沉睡的男子正是李景隆,他面容温文尔雅,如同深潭的池水一样平静无波,我扑到竹榻前,凝视着他温和恬静的睡容,含泪唤道:“景隆,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那女子轻轻说道:“他中毒日久昏迷,怎么可能听得见你说话?”

    我抬头看向那女子,见她面容清瘦、秀丽端庄,年纪与纪纲相仿,眉目间虽然有些风尘之色,却给人清淡如水的感觉。

    纪纲对我说道:“这是我昔日同僚展惊鸿,掌管锦衣卫药库,金疏雨和白吟雪入职之时都是她亲自训导。”

    我心下明白,这个展惊鸿来头不小,纪纲说她是“昔日同僚”,当年她在锦衣卫中一定身据要职,能力应该远胜于白吟雪,对她谦恭说道:“有扰展姐姐清静,昏睡之人劳姐姐多费心,我先行谢过了。”

    她淡淡一笑道:“你先不必谢我,他所中迷毒十分诡异,能否救他还难说。”

    我心中一沉,忙道:“那……他是不是很危险?”

    她道:“只要有解药,倒不至于有危险。”

    我舒了口气,说道:“只要他能醒过来就好,多等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纪纲走近李景隆,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是什么毒?”

    她神情平静,说道:“最复杂的一种。”

    纪纲脸色略有变化,对我说道:“你随我出来一下。”

    大明湖中央的天水亭内,纪纲告诉了我李景隆所中迷毒的来历,正是锦衣卫所用的混合迷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唐门的毒药虽然厉害,相较天下毒药集中营锦衣卫药库的博大精深,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白吟雪身为锦衣卫千户,随身所携带的迷|药不下十余种,每三种可以任意组合成一种毒药,我按照排列组合公式,大略计算了一下,以十种为例,李景隆中的毒药就有一百二十种可能,如果是二十种,那就有一千一百四十种可能。假设每天给他试一种解药,在运气最不好的情况下,最后一天才试对,那么三年以后他才会醒。

    我忍住心中愤怒,说道:“燕王用的果然是白吟雪的毒药。”

    纪纲凝望湖水,说道:“她们二人暗中相助王爷多年,王爷原本有意于太子之位,却如能如愿,蒋献对她们早有猜疑之心,她们当时若不前去投奔王爷,恐怕早已经死在蒋献手中。王爷不能不收留她们,却没有料到后来所发生之事。”

    我问道:“那你呢?蒋献难道没有猜疑你?”

    纪纲面色肃重,道:“昔日在宁夏,蒋献曾经暗算过我,不过并未得手。”

    他有意纵容金疏雨和白吟雪帮助燕王,蒋献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似乎并没有抓到他相助燕王的真凭实据,否则早已将他革职查办了,我试探问他道:“燕王谋反,你是帮助皇上,还是帮助他?”

    纪纲转过头来,眼中射出一丝寒芒道:“先帝有遗训,锦衣卫职责是护卫皇室不受外人侵害,其余之事,何必多管多问。”

    我豁然明朗,面对这场皇室内叔侄争夺江山皇位的战争,他的态度无疑是最好的态度。宁王将赌注押在燕王这一方,一旦燕王失败,他必定要落下“乱臣贼子”的骂名,李景隆对朱允炆忠诚追随,如果燕王顺利夺取王位,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二人的选择都是机会与风险并存,惟有精明的纪纲置身事外,他的任务只是“护卫皇室”,“皇室”之内即使争斗得头破血流,与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无论将来天下属于谁,只要皇帝还姓“朱”,他的地位依然稳若磐石。

    纪纲不动声色,轻轻说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会付出代价,或许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他们得到的远远比失去的多。”

    我想到燕王,心道:“你在朱元璋面前小心谨慎,与兄弟们钩心斗角,为了得到定国公徐达的支持不惜放弃江绮怀改娶徐妙云,不惜冒着篡逆的骂名与侄子反目,你觉得值得吗?即使你能够如愿以偿,你得到的和你付出的相比,是多还是少?”

    我不再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看来我们要救李景隆,只有一种一种解药试验了。”

    纪纲点了点头,说道:“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展惊鸿精通天下奇毒,假以时日,李景隆的毒一定能解,你不必担心。我还有些公务处理,要离开济南一段时间,如果他醒来了,你……就让他带你走吧。”

    我怔怔看着纪纲,想起他对我数次施加援手,心中略带歉意,说道:“谢谢你一直这样帮助我,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很开心。”

    纪纲似乎微带笑意,向竹庐走去,只留给我一个修长的黑色背影,还有一句话:“多谢你当我是好朋友!”

    月落湖心(二)我在大明湖畔住了整整五个月,时间到了八月中旬。

    历史沿着轨迹前行,燕王与宁王短短数月内陆续攻占了大宁、永平、保定三府,挥师西进大同,“李景隆”派兵驰援,援兵未至燕军已归北平,明军往来奔波,兵士苦不堪言,冻死病伤无数。

    四月初时,燕军与明军决战于白沟河,明军大败,战况惨烈,白沟河两岸数十里内处处都是断戟残兵,伏尸累累,鲜血染红了河水,被杀或溺死的明军达十万之众,“李景隆”仓皇逃离德州,取道济南。

    燕师铁骑乘胜南下,五月初入德州城,收编官吏平民、辎重牛马,获粮草百余万,大军直逼济南城下。济南是天下之枢会,也是江南的屏障,如果济南城破,金陵危在旦夕。

    我从竹庐外的古井中打起一桶水,将水和石桌上的细心拣择出的药材放入药罐中熬煮,所有必需的药材都已经齐备,炉火正红,我用小扇继续扇着风,只要熬煎三个时辰解药即可配制成功。

    三个时辰后,室内升起袅袅的白烟水气,逸出清清淡淡的药草香。我轻轻舒出一口气,将煎好的褐色药汁倒入一只白色瓷碗内,走近李景隆身旁。

    展惊鸿柳眉微挑,接过药碗轻嗅一下,然后继续挑拣药材,说道:“火候差不多了,这副药吃完,再看有没有起色。”

    我凝视着他的面容,捧着白瓷药碗,心中暗自祈祷,用小勺将解药一点一点喂他喝了下去,用绢帕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药汁。

    我坐在他身旁,目不转睛盯着他,渐渐地,似乎看见他的眼眸微微一动,我惊喜已极,叫道:“姐姐,你快看!”

    展惊鸿闻声而来时,床榻上的人不再是沉睡的模样,那双清澈明净的黑眸带着惊喜和思念向我投射过来,似是试探一般,说道:“妍妍?”

    此时此刻,这声“妍妍”,对我而言不啻是天籁之音,一直以来,只有一个人才会这样呼唤我。

    我忍住盈眶的泪水,呜咽着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展惊鸿见李景隆醒来,微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总算完成纪纲之托了。”

    她走出房间之外,李景隆略带迷惑,举目四顾,将我上上下下看视一遍,轻声问:“你没受伤吧?他们把你怎么样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数月前的那天夜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他自己的境况,不是关心他的军队,而是问我有没有事。

    我抓住他的手,说道:“你没看见我好好的吗?有事的是你,你被他们迷昏了,睡了很久很久……”

    他温柔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说道:“别哭,你没事就好,我只担心他们会害你。发生什么事了?”

    听我说完数月来发生的事情,他眉宇间带着难言的痛楚神色,从床上一跃而下,说道:“妍妍,我要立刻去山东参政铁铉府一趟。”或许是久未行动,站立时步履略微有些不稳。

    我明白他的心意,高傲自信如他,决不可能接受“李景隆率朝廷五十万大军溃于北平城下”的败绩,如果不能洗雪这耻辱,他的信心和骄傲会被这场战争彻底摧毁,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有快乐可言,他宁愿战死,也不会甘心做燕王手下的败军之将。

    史载铁铉“性情刚烈,思维敏捷,熟读经史,成绩卓著”,深受朱元璋器重,赐字鼎石,洪武中调任都督府断事,现任山东参政,督管粮饷、镇守济南,燕军将济南围得密不透风,他

    花落燕云梦第3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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