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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第11部分阅读

    花落燕云梦 作者:肉书屋

    花落燕云梦第11部分阅读

    我谈谈王宫的规矩,毕竟那里不同于燕王府,王宫里还有一个女主人。

    既然已经来了,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燕王妃徐妙云,据历史记载是他的贤内助,湖衣曾经这样说过她为人贤良温和。

    燕王妃或许会嫉妒我,但是不一定会为难我。

    我有把握让她对我的嫉妒消失得无影无踪,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一个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没有打算抢走她的丈夫。

    因为下雪,他今天并没有骑马。

    我披着那件白狐貂裘,走到他的马车前。还没有登上行辕,他已经伸出手来,把我抱进了马车里。

    我举目四顾,他的马车和我们坐的马车还是有差别,富丽气派得多,那个座椅铺设着厚厚的羊绒毡,简直就是一张小床。

    旁边的小桌案固定在马车底座,还有一格格的小抽屉,可以放置很多东西,上面还放着几本书。

    他帮我解开貂裘,随手搁置在车壁的衣架上,手抚摸了一下我冰凉的面颊说:“北平比蜀中冷得多,等回王宫再让王妃给你多添置些衣服。”

    他的手很温暖,我发觉他也换了厚衣服,一件领口纯白色镶着紫色貂毛的袍服,还有金线织绣成的图案,数日来我几乎都没有正眼看过他,此时却发现他神情有些忧郁,面容也没有在明月山庄那样光华灿烂,象是有重重心事。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全是因我而起,那天晚上在宝云阁我打他耳光,逼他睡到地上去,他可能都不会跟我认真,只会觉得我是在闹着玩。

    但是那合卺的酒杯被我摔碎,一定伤到了他。

    就算他曾经强行占有了我,我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他。这些天来,在我的心底,除了对他的怨恨,还有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愧疚。

    但是我决不会表现出来。

    马车很狭小,我只能坐在他旁边。我眼望向车壁对他说:“你有话就说吧,如果是要我学王宫规矩礼仪,就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他说:“那你说说看,你到了王宫里,该叫我什么?”

    藩王到了自己的属地,无论他是不是皇子,在他自己的宫殿里,我当然该叫他“王爷”。

    他似乎很满意,又问道:“那你怎么称呼自己?”

    这的确是个问题。

    燕王宫里的女人,只有两种。

    我如果承认是他的小老婆,就该自称“臣妾”,叫燕王妃“姐姐”;否则,我就是王宫里的宫女,是他和燕王妃的丫鬟,还要低眉顺眼伺候着他们。

    非妾非仆,我要做第三种人。

    我回过头来对他说:“可不可以有别的选择?”

    他见我看着他,说道:“你总算肯正面对我说话了。可以有别的选择,你先说出来,我再考虑能不能接受。”

    离开金陵那天,他看到我的打扮就知道我的想法决不是一时意气,早已命令丫鬟们还是象以前一样称呼我。现在看来他真的不打算逼迫我嫁给他了。

    我说:“朋友,和徐三小姐一样暂时寄居的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不够资格,那我就住在外面,有个容身之所就好。你什么时候愿意放我走,我就走,如果不放我,我就在北平做个普通的平民,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和香云。”

    他没料到我会说出后半截的话,带着笑意问:“那你准备怎么养活自己呢?”

    我说:“我可以教别人家的孩子念书,可以和香云绣花,可以开药铺,可以开裁衣铺,多得是赚钱的方法。”

    他居然笑了起来,眉目间的阴郁一扫而空,说道:“好,我给你在北平城里找一所宅子,给你们两个月时间,看你怎么养活自己。如果不行,你就回到王宫里来,不准再提离开我的事情。”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用偷用抢的不能算,下毒卖解药也不能算。”

    我气愤说道:“你以为我人品会那么低劣吗?”

    他抱住我亲了一下说:“当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怕你万不得已之时出些下策。”

    我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的。”

    他终于有松口的意思,不强求我嫁给他,也不要求跟他回燕王宫,已经是给予了我希望。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北平城里做点事情。

    这场谈话比我起初想象的谈话内容要轻松,破解了我和他之间的坚冰,数日来的冷战总算告一段落。

    他看到我如释重负的模样,紫眸中也流露出隐约的欣慰之意。

    他凝视我的脸,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连忙取下挂着的貂裘,他知道我是要避开他,并没有阻止我,淡淡说道:“你去吧。等会我们还是先回宫,待一切都安排打点好了你再出去。”

    马车很快就进了北平城。

    漠北扬尘(四)

    经历过将近七百年的历史变迁,我眼前所见的北平城与脑海中留下的首都北京的印象,实在是相差太远。

    “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

    北平三面环山,东北部属燕山山脉,西部属太行余脉,均属昆仑山系,南面是开阔的平原,东临渤海,西接永定河等海河水系,是连接南北交通要冲。隋唐时期,北平也称幽州城,五代时石晋割了燕云十六州给辽,辽将幽州命名为南京,到了金人侵入灭辽又攻败北宋,以辽之南京为中都。元人破中都以后,元世祖忽必烈在中都建造了新皇宫,改中都为大都,朱元璋灭元朝时,纵火毁坏了元朝皇宫的一部分,直到洪武十六年燕王就藩北平前夕,朱元璋才下诏在元宫基础上修建新的燕王宫。

    从西周初年的蓟城,到后来的幽州、南京、中都、大都、北平,北京一直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乱不断,在历史上几易其主,起起落落几度沉浮。

    它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段传奇历史的见证。

    我们的车队从西面的平则门进入北平城内,沿着齐整的纵横街道向北而行,进入皇城。

    高高的红色萧墙显示这是皇城,与城外的居民区域相互隔绝。

    一路进入皇城后,果然见到碧波荡漾的北海畔,有着三座宏伟堂皇的宫殿,分列在琼华岛及其周围湖泊的两侧。金人大定十九年大兴土木,建造了许多精美的离宫别苑,赐名万宁宫,山赐名万寿山,水赐名太液池,内有琼林苑、横翠殿、瑶光台、琼华岛、瑶光楼等,称为“上苑”,位置大体相当于现在的北海和中海范围。

    燕王住在中南海。

    在二十一世纪,那是只有最高级别的国家领导人才有资格入住的地方。

    我们在东侧的一座大宫殿前下了马车,只见宫殿悬挂的牌匾是“兴圣宫”,正是元朝皇太子居所,西侧的“隆庆宫”才是元朝皇帝居住的地方,这里似乎不应该是燕王的寝宫。

    我在积着一层薄雪的地上站定,燕王翻身下马,徐妙锦从马车中一出来就大声唤道:“姐姐!”

    话音还没落,两个小男孩就从殿中飞跑出来,其中一个年纪稍小些的面上无限喜悦,扑到燕王面前抱住他的腿就叫:“父王回来了!”

    那个年纪大些的男孩似乎要老成柔弱一些,虽然也有欢欣之色,不敢象弟弟那样在父亲面前过于活泼,站在燕王身边仰头看着他。

    我知道他们是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燕王和燕王妃的长子和次子。燕王以后还会有两个儿子,但是其中一个会早夭,另一个要到永乐元年才会出生,至于他们的生母是谁,历史上并没有明确记载,即使有记载,也不见得是真的。

    燕王既然很在意自己的出身,那么他很有可能把这些孩子都记到燕王妃的名下。燕王妃、湖衣、徐妙锦、金疏雨,都有可能是燕王儿子的生母,就象史载燕王是马皇后嫡出之子,历史学家后来却探究出他的生母其实是贡妃一样。

    我本来以为我足够了解历史,但是我逐渐发现历史和事实是有出入的。太子朱标一定不是历史所记载的那样“痨病而死”,他很明显是被人暗算的,否则我不会被人追杀,纪纲他们也不会如此郑重查探。

    燕王伸手摸了摸朱高煦的小脑袋,对他说:“父王走的这几个月里,你和哥哥又学了些什么?”

    燕王似乎是一个温和仁慈的父亲。

    朱高煦娇嫩的童音说道:“我每天都在练习骑马射箭,哥哥每天都在书房读书。”

    燕王的眼眸中略有不悦之色,但是并没有让朱高煦看见,说道:“很好,改日我要查考一下你们,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朱高炽似乎看见了燕王眼中那一抹淡淡的不悦之色,低下头去,胖乎乎的小身躯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燕王对他说道:“我平常训导你们的话可别忘记了,你皇爷爷的祖训多读几遍,都好好记住了。”

    燕王的不悦是因为这两个儿子不能文武兼修,没有一个酷似他的,但是燕王训导朱高炽的口气十分严肃,完全不象是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所说的话,相对而言,他似乎更喜欢习武的朱高煦。

    朱高炽答应着,转身看到徐妙锦和我,对她喊了一声“姨娘”,却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我。

    朱高煦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我,似乎是在分析我的身份。我身披着华贵貂裘,旁边还有侍立的香云等一众丫鬟,他灵活的眼珠转了一转,马上说:“二位姨娘好。”

    这个孩子的确很聪明。

    燕王微笑说道:“你和哥哥都去吧,别只顾着贪玩。”

    朱高炽带着朱高煦离开了。

    徐妙锦看了半天,却不见燕王妃出来,问道:“怎么不见姐姐?”

    一名小太监满面堆笑,赶过来说道:“回禀三小姐,王妃见这些日子以来春雪下得大了,到城东去看看那些农户可有保暖的衣服和度春荒的粮食,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宫里来。”

    燕王出去好几个月,按理说燕王妃应该收到信息燕王近期会回来,如果是会讨丈夫欢心的妻子,一定会在家等候着他,甚至到皇城门口去迎接他。但是徐妙云没有这样做。

    她做的这些事情,对燕王聚拢北平的人心实在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些北方的臣民,后来明知道燕王是谋反,还在后方予以大力支持,这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有这样贤德的妻子,燕王应该觉得自己很幸运。

    但是这样的女子,往往并不会对自己的丈夫花太多心思,她会默默的关心支持丈夫,却不擅长撒娇取宠,主动取悦他。燕王需要一个相互扶持的贤内助,也需要温柔的湖衣,娇俏的徐妙锦,洒脱的金疏雨,她们正好填补了他感情上的空白。

    燕王对我倾注了一些感情,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象她们那样喜欢他,就象西门庆那句经典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虽然话语很粗俗,传达的却是亘古不变的男人爱情心理。

    燕王不再追问,对那名太监说道:“该安排打点的你都去准备吧。”

    那太监人情通透,早已猜到了几分,忙着下去准备。

    燕王对我说:“你暂时在这里住三天,三天后你再走。”

    我和徐妙锦都住在两个小王子居住的兴圣宫里,燕王住在西侧的隆庆宫。中间的那座宫殿是燕王会见宾客和议论军事决策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去的。

    那太监王忠给我准备好房间,又拨给了我一个小丫鬟叶儿和香云一起照顾我。

    我问他说:“王爷有没有让你给我找外面住的地方?”

    王忠急忙回道:“奴才已经去办了,请姑娘放心,三日内一定办妥。宅子本是现成的,奴才只是不知道姑娘准备做什么,请姑娘示下,才好命人去装潢整理。”

    我早已和香云商量过了,唐门精于毒药,会害人也会救人,她对歧黄之术颇为精通,可以开医馆,我准备开裁衣铺,明代的服饰种类繁多,女子也都很爱美,那时候估计还没有“形象设计工作室”一类的行当,普通的裁衣铺也做不出什么好样子来。

    但是我随时知道未来的流行趋势,京城即将流行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不了一个月,北平女子的着装风格一定会向我这个工作室看齐。

    我连名字都想好了,“百草堂”和“瑞丽衣坊”,反正这里也不用担心有人告发我剽窃或者侵权。

    我把我的打算都对王忠说了一遍,他马上就明白了,说道:“北平城内医馆不下十家,裁衣铺不下二十家,姑娘若是要做这两项生意,恐怕有些艰难。”

    我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天底下怎么会有独家的生意做?竞争无处不在,有钱大家各凭本事去赚,并不一定就是此消彼长,互相倾轧只会让行外人看行内的笑话,共同扩大客源才是发财的正道。只要有真本事,我倒不担心起步艰难。”

    王忠略加思忖,说:“姑娘说得有理,王爷吩咐过,姑娘需要多少银两只管借去,只要两月之内还回即可。”

    我想了想,洪武二十五年,已经出现了一点通货膨胀的迹象,按照当时的物价,维持医馆的开支不需要很多银子,五十两已经足够;我自己会设计衣服,但是不会做针线裁剪,还需要雇佣些人手,每月要付给他们的工钱,还有绸缎庄的绸缎布料,针线消耗等等,如果可能,最好还是要打打广告包装一下,这些算下来,少说也要三百两。

    我对他说:“告诉王爷我要借三百五十两银子。”

    王忠似乎有些诧异,说道:“姑娘怎么不多借些?”

    我说道:“本大未必利大,够用就行了。如果我自己赚了钱,再考虑扩张店面不迟。”

    王忠去后,香云望着我笑了半天,我觉得她有些奇怪,她说:“奴婢觉得小姐不像是老堡主的女儿,倒像是沈万三的女儿。”

    明初民间首富沈万三,确实是个商业奇才。不但所有的富户都前来巴结他,就连地方官员都趋奉不已,如果在二十一世纪,他足以胜任一个跨国公司的总裁,应该不会比海尔的张瑞敏先生差。

    但是,沈万三虽然不惜钱财谨慎伺候着朱元璋,还是被他降罪流放到云南,最后客死异乡。

    再有能力的经商谋略家,都比不上军事谋略家。

    我正在和香云说话,只见徐妙锦走了进来,见到我们饶有兴致讨论开店铺的事情,迷惑不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一路上我基本上没出马车,燕王和她都很少看到我,我并没有太多机会和她说话。

    我说道:“在说我们出去以后在北平城里开店的事情。”

    她有些明白了,说道:“我隐约听说了,你能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我们沿着北海畔漫步,北海中央就是琼华岛,素有人间“仙山琼阁”之美誉,春雪并没有掩去海水的本色,海面平静得就象一块蓝色的缎子。

    徐妙锦和我并肩远眺海中小岛,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真的觉得你很特别。”

    我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你没有以前没有见过会拒绝他的女子。”

    我没有必要掩饰。徐妙锦找我谈话,当然是为了燕王。

    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凝望着碧蓝的海水说道:“这些天来他一直都不开心。他画你的画像,一路上时时都关心记挂着你,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珍惜他?为什么一定要他难过,要他不舒服?你不觉得自己对他有些过分了吗?”

    我缓缓说道:“我并没有要任何人难过,只是不想勉强自己。”

    她转头看着我,说道:“除非是你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如果没有,怎么会这样执着?我听说他临行之前已经在燕王府中与你行过合卺之礼了,你可知道他不是对每个人都会这样的?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毫不在乎。”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眼圈有点发红。

    我看到她伤心,却不知道怎么劝她,她误会我是故作清高倨傲之态,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我望着浩淼的海水,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徐妙锦听到我念这句诗,定定看着我说:“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你心中的沧海是谁?你能告诉我吗?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她心思直率,居然想到就问,我听见她这样问我,心中想起前情,有些悲怆,失神说道:“他如果还在我身边,一定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不会任由别人欺负我。”

    徐妙锦惊得怔怔地望着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拉我衣袖说道:“你不要介意,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的。”

    她对我的态度已经从不满转为同情,我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凝视着我,两人都微笑了一下。她接着说:“以后我一定要多找你聊聊,不能让你把心事闷在心里,你如果相信我,就把我当自己姐姐好不好?”

    我点点头,她牵着我的手往回走,正好碰见几个丫鬟匆匆忙忙走来,看见我们就说道:“王妃回来了,请两位姑娘一起过去用晚膳。”

    漠北扬尘(五)

    我们到了隆庆宫的小偏厅,我早已看见燕王的身旁坐着一名与他年纪相仿、雍容端庄的女子,神态恬静温和,不用猜也知道是燕王妃徐妙云。

    我完全意想不到她全身上下不带半点奢华之气,根本不象是一个皇妃的打扮。

    她穿着平常百姓家妇女的蓝色布衣,虽有几枝钗环,都是些简简单单的工艺品,在集市上都可以买得到。湖衣着装也很简洁淡雅,也从来不戴头饰,但是她的耳坠、指环、手镯之类,件件都是式样精巧的珍品。

    真正的天姿国色,即使埋没在市井之间,隐藏于布衣之中,也会折射出灼灼光华。她的身上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和感召力,还有凛然的正气和慈和的母性,就算徐妙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样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在她凝望我的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和疼爱,没有疑惑,没有妒嫉,没有鄙视,更没有不悦。

    她的一个眼神,已经让我心悦诚服。

    心慈则貌美,我不得不承认徐妙云是我穿越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晚膳类似于家宴,我坐在徐妙云的身旁,徐妙锦反而离她姐姐更远一些,和朱高煦他们坐在另一边。

    燕王宫吃饭是有规矩的,吃饭时不准讲话,直到晚膳用完,丫鬟送上刚沏好的香茶来,徐妙云才问我说:“不知道北平的菜式合不合你的胃口?如果不习惯,我们再去换个蜀地的厨子来。”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出身来历,我估计燕王也告诉了她在金陵燕王府中私下里娶我的事情。

    我对她说:“谢谢王妃,我觉得这里的东西都很好吃。”

    她微笑了一下,并不追究我为什么叫她“王妃”而不是“姐姐”,燕王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是这种态度,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开小偏厅。

    他一走,厅里面都热闹起来,徐妙锦和那小兄弟俩,打打闹闹笑成一团。

    徐妙云看着我说:“我不拿妹妹当外人,我嫁给王爷有八年了,你是王爷带回来的第一个人,连苏州的湖衣妹妹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无论他是否做了些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只要想到他本是出于一片爱你的诚意,也应该开心一点,慢慢地接受他。”

    我面对她那信任关切的目光,不忍心不对她说实话,说道:“如果我接受他,就背叛了别人,我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她神情平静,说道:“人都会有过去。妹妹心中之人可是名叫顾翌凡?”

    我怔了一下,心中有些难过,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她轻轻说道:“王爷果然猜对了,如今他人在哪里?”

    我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徐妙云帮我掠起鬓飘垂的一缕发丝,说道:“无论他在哪里,如果他是真心爱你,就会希望你开心度日,无论身边有没有他都一样,一定不想你这样抑郁,所以妹妹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让他为你担心。”

    她说得有道理。顾翌凡一定希望我开心,希望我永远都以快乐的心态去面对所有的事情,他不会愿意看到我为他殉情,也不会愿意我为他误入歧途被晋王利用,更不会愿意我为他颓废一生。

    我连死都不怕,就更应该开心的活下去。

    我忽然想起了道衍,唐蕊那个没有名分的姐夫。

    在唐家堡后山,道衍对唐茹说“我并非畏死之人,苟活至今仅是为了实现对她之承诺”的时候,我还不太明白道衍的心思,但是现在,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了。

    殉情并不是勇者的行为,即使身边已经没有爱人的陪伴,真正的勇者也会带着爱人的期望坚强地活下去,充实过好每一天。

    这个道理竟然是燕王妃徐妙云告诉我的。

    晚间我躺在床上,床很柔软很舒适,但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还在翻来覆去回想徐妙云的话。

    如果顾翌凡知道我现在的境况,他会原谅我吗?

    如果我没有经历过与顾翌凡的爱情,我或许会期待在遥远的古代有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如果我不是林希,真正的唐蕊或许会爱上燕王。那么多出色的女子都为燕王倾心,他的确有他的魅力。

    正要渐渐睡着,隐约听见香云在外间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来迟了,小姐已经睡下了。”

    似乎是燕王来了。听香云的口气也是在帮我挡驾,没打算让他进来。

    他这么晚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警觉起来,脑子顿时清醒,听见燕王说:“大军明日一早就开拔出征蒙古,我来看看她就走。”他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向我睡的床榻走过来。

    我赶紧闭上眼睛,感觉他走近我,坐在我床畔,然后用温热的指尖抚触我的脸。

    我一下就推开他的手坐了起来,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抱住我说:“蕊蕊,原来你没有睡着。”我穿的衣服很少,他紧紧抱着我,我感觉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并没有再逼我侍奉他,但是他不可能对我一点欲望都没有。

    我挣扎了一下,心里只希望他快走,说道:“我本来已经睡着了,是你惊醒了我。你既然已经见过我,现在可以出去了?我真的要休息了。”

    他轻撇了下唇角笑道:“你明明一直都醒着,也听见了我说话,还说我惊醒了你?”

    我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才说道:“无论我睡着没有,你既然说过看看我就走,现在就该离开。”

    他的紫眸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神采有些黯然,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走,也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你不用这么害怕。后天你就可以出宫去,两个月后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够如愿。”

    我说道:“如果到时候我和香云过得很好,你就不能再要求我们回王宫来。”

    他点头道:“可以,但是不准离开北平。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就回蜀中去。我离京之前已经将你哥哥托付给纪纲,只要他确实清白无辜,锦衣卫决不会为难他。”

    将帅出征前,最忌讳说不吉利的话。

    这场仗对燕王而言有多重要,他心里应该很清楚。

    因为知道结果,我并不在意,说道:“看来我只能用两个月的期限,靠我自己来获得自由了。”

    他微笑道:“想不到你对我这样有信心,此战本就胜券在握,现在我更加确信自己能赢了。”

    我不假思索说道:“你熟读兵书万卷,应该知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若是蒙元肯归降,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史载此次征战燕王会俘获蒙元俘虏无数,还有牛羊马匹等物,并没有提到杀没杀人,杀了多少人,即使有些史料有些零星的片断,我也不再那么相信历史记载了。

    战争残酷,数人流血牺牲,只在主帅转念之间。

    燕王听见我说出这样的话,沉吟片刻说道:“武林世家果然名不虚传,你所知似乎并不比我少,等我回来以后,再向你讨教。”

    说到这里,他已经准备离开,临走时又说道:“你如果有兴趣,明天五更时分,可以来看看阅兵大典,领略一下燕云众骑的风采。”

    出征前的阅兵大典,场面一定很壮观,我对他说:“我会去的。”

    他微笑道:“很好,我等着你来。”

    次日,北平城外的点将台前,千军万马早已排列得整整齐齐,燕王穿着一身银白色的战甲,头戴银盔,越发显得俊逸出众,气势恢弘。他全副武装站立在点将台上远眺,身边侍立二人南雄侯赵袭和怀远侯曹行,都是此次征北的副将。

    燕王麾下的军队有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神机营,身穿大红色的盔甲,擅长发射火炮与火铳,他们通常出现在对敌的最前线。

    第二部分是骑兵营,身穿黑色的盔甲,他们既能乘马作战,又能徒步作战,通常担负着正面突击、迂回包围、追击、奔袭等任务,是最精锐的部队。

    第三部分是步兵营,身穿青色的盔甲,随身装备有弓箭、马刀、标枪、战斧和狼牙棒,在统一指挥下对敌人进行自由攻击。

    三营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骑兵营,那是燕王朱棣的黑甲战队,黑甲战队里,分三排列着十八个将领,一样的雄姿英发,一样的少年威武,他们的年纪都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们的盔甲比普通的骑兵更厚重,他们的骏马蹄下,都镶嵌着纯金打造的马蹄铁。

    燕王朱棣率领的三营卫队是明朝的精英,黑甲战队是三营卫队中的精英,而燕云十八骑正是黑甲战队中的精英。燕王秘密训练他们已久,这是燕云十八骑的第一次集体出征。

    远远只见一骑飞来,上面乘坐着两个人,正是张玉和铃儿。

    张玉匆匆行上点将台,跪地对燕王说道:“属下来迟了。殿下出征漠北,燕云十八骑怎能缺了一人?要驱除靼虏,属下也要誓死追随殿下。”

    燕王视他朗声大笑道:“你来得正好,三哥已经出兵了吗?”

    张玉答道:“大军尚未出古北口,属下是称病离开的,晋王殿下并不知情。”

    南雄侯赵袭笑道:“反正二位殿下合击蒙古人,跟着谁去打都一样。”

    我暗暗想那可未必,张玉在大庭广众之下投奔燕王,燕王将他这张底牌亮了出来,晋王不久就会知道全部内情,但是有苦说不出,因为晋王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如果燕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他分明已经摆开架势要与晋王一决高下。

    张玉走到其中一骑跟前,那人急忙翻身下马,将马匹让给张玉,看来张玉才是真正的燕云十八骑中的一名,刚才那人不过只是个替身而已。燕云众骑中,还有一个人我很眼熟,正是灵岩山所见之人的身形模样,我问过身边侍卫才知他就是朱能,后来与张玉齐名的漠北名将。

    一名将领匆匆转回,在燕王面前跪禀道:“三军所有将士都已集合完毕,请燕王殿下检阅!”

    燕王上前一步,傲立点将台上,双目向众将士扫视一周,已有豪气干云之象,威严说道:“将士们,好男儿当浴血沙场,守家卫国。而今强虏压境,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机。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大明将士便是铜墙铁壁,蒙元余孽必将退避三舍,天必佑我大明!”

    “大明万岁!燕王殿下千岁!……”全场将士顿时欢声雷动,高呼万岁千岁之声久久不息。

    燕王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往浩浩荡荡开拔而去,整个北平郊外卷起漫天烟尘。

    燕王骑上一匹骏马,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那一骑银白色的人影就消失在尘雾之中。

    我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心中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必须和香云设法在明代生活下去。

    衣香鬓影(一)

    王忠给我们找的宅子确实是好地方,正在北平东城平安巷,那里自隋唐以来就是商业繁华地带,商贾云集,人流如织。

    两间店面相邻,“百草堂”和“瑞丽衣坊”的牌匾已经高高悬挂起来,都有后门都通往后院,

    宽敞的庭院中种植着几棵大梧桐树,树下花圃中是争奇斗妍的各种月季花,红色、粉红色、黄|色、白色异彩纷呈,花型更是风韵各异,仪态万千,还有一串串的紫丁香攀附在梧桐枝头,北边有个小亭,亭内是一口水井。

    东厢房正好可以用来做裁衣的小作坊,西厢房则可放置药材,炼药炉之类,正好把我们的小厨房也放在这里。

    三进三间的正房,可供数人居住。

    王忠领着我各处看了一遍,说道:“姑娘觉得这里可还满意?”

    我问他道:“多谢你费心了,我会每月付租金给你们王爷。”

    王忠似乎有些尴尬,说道:“这宅子确实是王爷的,奴才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看出来的?”

    月季以冷艳著称于世,四季常开不败,北平居民都喜欢月季花,家家户户多会种上几株。明代洪武年间,山东莱州月季花被列为贡品,每年派遣专人运送到京城供皇室欣赏,我眼前所见的月季花大色艳、瓣厚味浓,品质极其优异,应该是燕王从金陵带来的莱州珍品,普通北平居民不太容易得到,所以我猜测这所宅子可能是燕王的产业。

    我指了指花圃中的月季,王忠会意,笑道:“姑娘真是慧眼。”

    身后徐妙锦带着一堆丫鬟走了过来。

    铃儿本来寸步不离张玉身边,但是朱元璋严令将帅出征不得带女子随行,张玉跟着燕王一走,铃儿就落了单。她和香云脾气相投,听说我们要在北平城内做生意,早已打算过来帮我们,我正愁缺人手,当然求之不得。

    徐妙云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要派几个丫鬟来帮我们打点,我婉言拒绝,她也不再勉强,却不料那个小丫鬟叶儿,这几天和我们相处融洽,极力恳求要跟着我们,我只好把她接收下来。

    徐妙锦现在闲住在北平,也没有什么事做,嚷着要过来帮忙,她虽然是千金小姐,但是武功不差,人又机灵,帮我管管外围的事情绰绰有余。她手下那个丫鬟柳儿,针线活计也做得一等一的好。

    这样一来,我们就已经有了六个人。

    我见她们都来了,正色说道:“谢谢大家都这样帮我,但是无论多少,我一定要付给大家工钱,不能让你们白白辛苦,不然我心里不安。”

    几个丫鬟正要推辞,徐妙锦摆摆手,止住她们道:“好,这工钱我们是一定要的,不过你暂时不忙付给我们,到年底一起结帐吧。”

    离年底还有大半年,若是她们不接受,我心里过意不去,若是真要结算工钱,每月又要多一笔支出,现在新开张的店铺处处都需要用钱,我借的银子刚刚够用,没有太多富余。

    我对徐妙锦笑了一笑,然后对她们说:“那我们就分头去张罗了,香云和叶儿负责医馆,剩下的就开始准备裁衣店,所有的银两都在我这里支出,还需要一个人记帐。”

    会计和出纳要分开,这样才能不乱套。

    铃儿自告奋勇说道:“姑娘如果不嫌弃,奴婢愿意一试,公子曾经教过我的。”

    香云掩嘴笑道:“你会记账说出来就可以了,又扯出你家公子做什么,又没人问你是谁教你的!”

    铃儿忍不住又羞红了脸,我看着她那幸福陶醉的样子,也替她觉得开心。可惜的是神仙眷侣往往不会太久长,如果历史记载无误,五年后张玉会在靖难之役中不幸牺牲,风华正茂的爱人英年早逝,我无法想像到时候铃儿会怎样的伤心,那种伤痛决不会比当年的林希少。

    不知道为什么,我油然而生一股意念,一股强烈希望改变历史的意念。

    靖难之役的始作俑者是朱棣,只要能改变朱棣,就有可能改变历史。

    如果历史改变,也许张玉就不会死。

    香云轻声提醒我说:“小姐,您接着说啊。”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想到我的事情还没有交代完:“铃儿帮我记账,柳儿你帮我雇佣些女工来,以后就负责管理她们,所有的活计出来时必须经过你点头,才可以拿给客人。”

    徐妙锦早已忍不住问道:“那你和我做什么?”

    我说道:“当然有事做。我负责设计衣服,徐姐姐的任务最艰巨也最重要,那就是扩大我们店铺的名声,寻找客源。”

    用现代的话说,我就是要她做营销策划,开拓市场。

    徐妙锦做这件事有着绝对的优势。

    这个就要从“瑞丽衣坊”的市场定位说起了。

    北平的裁衣铺已经有二十八家,与“瑞丽衣坊”同等定位的还有八家,在将近饱和的市场里面,必须实施差异化的战略。客户不要很多,但是一定要舍得花钱。

    “瑞丽衣坊”定位在中高端市场,目标客户是北平城内所有中产阶级以上的女子,有着相当的消费能力和对美的需求。

    “瑞丽衣坊”出来的件件衣服都必须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精品,我们的宗旨就是“量身定做”,这样才能显示出我们的特别,也才能让她们甘心情愿把银两送来。

    这样的客人分为几类。

    一类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名门闺秀。

    一类是商贾之家的小姐,富家千金。

    还有一类,她们的服饰打扮,她们的妆容发髻,始终走在时尚的最前沿,引领着北平城内的潮流风向,前两类女子表面上看不起她们,也许心中却很想向她们学习。

    她们正是青楼花魁。既有钱也有时间,有消费的欲望和动机,她们的任务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更美来赚更有钱的男人的钱,等闲的男人不可能接触到她们。

    通过出入这几类人家的三姑六婆的嘴,和某些男人的手,北平的时尚资讯流传得相当快。只要在这三类人中分别包装出一个典型,“瑞丽衣坊”的名气一定红遍北平。

    徐妙锦经常来北平,凭她的能力和朝中官员家小姐们的关系,她可以很快找到前两类人。找到第三类的人,我也需要她的协助。

    我把这些道理都告诉了她们一遍,徐妙锦拍手笑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青楼我也敢去!我们换套男装就行。”

    我说道:“这个不急,我们先弄清楚状况才能去。”

    王忠虽然是个太监,从他口中我还是套出了不少的话。

    “东袅娥,西雪奴,翡翠楼中隐越姬。”

    北平城内有三大花魁。

    东城飞红院的袅娥,十三岁时出道,以飞扬飘逸的舞姿艳冠北平。虽然已经五年过去,艳名依然不减当年,全国各地常有名门公子前来缠头捧场。

    西城春寒阁的雪奴,年纪刚满十四岁,体质异于常人,夏日冰肌玉骨清凉无汗,精于功夫茶道。传言她亲手斟的一杯茶最高叫价百两黄金,按当时的价格,百两黄金可以够一家十口人的普通百姓吃上五十年的粮食。

    袅娥和雪奴的美貌自然不必说了,大家都曾经见到过,但是翡翠楼的越姬,无论何时出现在人前,自眼睛以下总是戴着一副神秘的面纱。

    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越姬长得不美,因为面纱外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美太动人了。

    越姬的绝技是抚琴唱歌,歌声穿云裂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聆听一曲她的歌声比品尝一杯雪奴的茶贵十倍。

    越姬当然是不卖身的,她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也许有人暗地打过她的主意,但是自?br /gt;

    花落燕云梦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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