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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第20部分阅读

    归离 作者:肉书屋

    归离第20部分阅读

    老者乃是柔然族地位仅次于族长的两位长老之一谷浑乌黎,乃是柔然族举足轻重的智囊人物,摸不清苏陵突然相约的缘由,只是拱手以礼,并未多言。

    昔国苏陵名满天下,万俟勃言早有结识之意,自然欣然答应。苏陵邀他登车,一路谈些文武风月之事,指点说笑,只叫人如沐春风,如饮甘醴,油然而生亲近之意。约行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临江一家门面不大,却看去极其雅致的酒坊面前停下。

    门前有两个墨衫少女躬身引路,苏陵边走边道:“方才忘了提起,在下有位朋友亦十分想与王子一会,今日我冒昧邀了他前来,不知王子是否介意?”

    万俟勃言道:“能称得上是苏公子的朋友,定是人中龙凤,结交尚求之不得,我又岂会介意?”

    说话间已到了长廊尽头,两个少女打起垂帘,万俟勃言随苏陵入内,一眼看到窗前坐着个白衣男子,而那人的目光也同时在落在了他身上。

    一双深眸,湛若冰湖,一道目光,清冷绝尘,万俟勃言心头一凛,只觉全身上下都被那无意一眼看得彻彻底底,竟在门口呆了片刻。那人安静地坐着,看到他们进来亦未起身相迎,一袭白衣胜雪衬着冷玉般的面容,有着令人屏息的高贵。

    苏陵为他们引见,“这两位便是柔然族的勃言王子和乌黎长老……”顿了一顿,似是在考虑如何介绍眼前之人,那人微微一笑,随口接道:“王子请这边坐。”他的声音略微低弱,像是有些中气不足,但开口时清缓的笑容却叫人浑身一松,原本冷淡的眸中亦泛起丝缕柔和,仿若风中微雪消融,不着痕迹地带过了苏陵的话头。

    众人分宾主落座,苏陵虽在主位,却略微侧身待那人先说话。万俟勃言俩人更加惊奇,越发猜不透那人究竟是何身份,竟得昔国苏陵如此尊敬。

    那人却似对这一切习以为常,随手举了举杯,“勃言王子一柄绝焰枪震烁漠北,在下闻名已久,今日借苏公子之面请得王子前来,实在是三生有幸,先敬王子一杯。”

    万俟勃言举杯回礼,听他提到自己的成名武器绝焰枪,却苦笑一声:“公子谬赞了,当初在赤峰山兵败,绝焰枪早已除名江湖,‘震烁漠北’这四个字,实在愧于领受。”一口饮尽杯中酒,言语间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滋味。

    那人虽说敬酒,却只是沾了沾杯,微笑道:“人在枪便在,暂时韬光养晦,岂会就此埋没,王子难道未曾想过绝焰枪再现神威吗?”

    话中有话,而且是开门见山极为直接的隐喻。万俟勃言瞳孔微微一收,目光在半空中极快地与谷浑乌黎交换,眼中有着警惕,以及一丝隐藏至深的精光。

    襄帝十二年赤峰山一战,姬沧以夺色琴大破柔然铁骑,万俟勃言的绝焰枪亦败在血鸾剑下,被迫立誓只要世上血鸾剑在,绝焰枪便永锁囊中,不见天日。柔然臣服宣国近十年,至今年年朝贡,子民为奴,比昔日归附王族之时更加不如。万俟勃言心志非浅,并非甘愿受制于人,但姬沧雄才大略,宣国亦国力强盛,柔然受其压制,毫无翻身的机会。

    若要绝焰枪重现江湖,只有一个办法,一条路。

    万俟勃言平下心中情绪,打了个哈哈:“呵……公子所言之事,小王从未,也不敢去想。”

    那人低低一声轻咳,抬眼淡笑,深眸透人肺腑:“王子不是不敢想,而是不能吧。”

    这下就连苏陵也略觉诧异,这话逼得太紧,只怕适得其反,不由得瞥了一眼过去,眼光一垂,却发现旁边之人虽一直正身跪坐,谈笑自若,但左手不着痕迹地撑在案侧,衣袖竟略略有些颤抖,心头暗自一惊。

    这白衣人自然便是子昊,他比苏陵等人早一步出宫,在此等候时,已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压制毒性,原本不至有什么大碍,但不知为何,此时自心底深处泛起的一股寒意越来越重,只觉异常的疲累,因此不愿绕太大的弯浪费时间,反正对方的心思尽在掌握,直接开宗明义,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连续两次紧逼,万俟勃言惊疑不定,一时缄口不语,只是眼风一扫,他身旁的谷浑乌黎会意,说道:“敢问这位公子究竟是何人?要知方才那些话若传了出去,莫说是我主仆二人,便是整个柔然族都将万劫不复,还望公子谨言为是。”

    子昊薄唇略略一勾,却看也未看他,仍只目视万俟勃言:“我原敬勃言王子乃是漠北铁骨铮铮的英雄男儿,这才推心置腹以解柔然之难,谁知王子不过数年为臣,便变得畏首畏尾,志气全无,倒真是叫人出乎意料,既如此,那就当我看走眼,交浅言深了吧!”

    万俟勃言浓眉陡竖,目光犀利扫去,半晌,沉声道:“公子连身份都不愿示人,敢问如何推心置腹?”说着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苏陵,“苏公子今日邀我等前来,究竟意欲何为,可否明示了?”

    苏陵这才起身,举酒笑说:“一切都是苏陵安排不周,还望王子莫要介怀,苏陵先在此赔罪。”言罢长身一揖,倒叫万俟勃言一愣,颇有些后悔方才话说得重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愿得罪这位在交游遍天下的昔国储君。但苏陵之后一句话,却惊得座前两人同时跳了起来,“千里幽冥地,日月不沾衣,此话想必两位都不陌生,实不相瞒,眼前这位,乃是冥衣楼的主人。”

    万俟勃言霍地起身,面色大变:“两位原来是替宣王试探我柔然来的,却不知苏公子何时也和冥衣楼一样,竟效命于宣王了?”

    苏陵自是知道他何以如此紧张,这其中颇有些故事。当年宣国老王殡天,遗命由小儿子姬沧继承王位,上有数位兄长,王位却由幼弟继承,诸王子自然心中不服。姬沧即位之时正逢柔然举兵来犯,他亲自率军出征迎敌,宣国几位大王子却暗中勾结一气,串通他身边宠妃设下陷阱,趁机在庆功宴上发动政变,意图夺取王位。

    姬沧那时年少气盛,赤峰山完胜而归,一战名动天下,难免目中无人,大意之下竟误中圈套,饮下美妃所奉的毒酒,功力丧失大半,兵符失窃,随即被重兵围困,陷入了死战的局面,却又在这生死之际得冥衣楼援手相助,最终杀兄复位平息叛乱,才有如今震慑诸国的宣王。

    冥衣楼与宣王这番关系,外界并无太多人知晓,但万俟勃言却十分清楚,只因当初柔然新败于姬沧之手,一直伺机复仇,曾和宣国几位王子合谋,暗中推波助澜,欲除姬沧而后快。事情虽已过去多年,早已成为尘封的隐秘,但对于当事之人,却时刻不能或忘,于“冥衣楼”三个字亦不免耿耿于怀。

    面对万俟勃言的责问,苏陵一派淡定,笑道:“苏陵与冥衣楼颇有渊源不错,但与宣王却也只是点头之交,冥衣楼亦绝非受命于他,王子莫要误会了。”

    万俟勃言道:“冥衣楼当年助姬沧平乱,出动漠北、赤陵两大分舵精英,可谓不遗余力,此话着实叫人难以相信。”

    话音甫落,便听近旁一声嘲弄的轻笑,子昊冷冷道:“王子当初虽谨慎小心,却也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若非我冥衣楼从中相护,你以为柔然凭什么逃得过姬沧事后追查?”

    万俟勃言闻言,浑身一震,看过来的目光混了震动、惊骇、疑问、探究等等几多情绪,复杂难言。

    宣国那场兵变后姬沧清洗叛逆,可谓心狠手辣,不过半年时间众王余党几乎一个不剩尽数就戮,却分毫未曾查到柔然族,只因当初替他行事的,乃是冥衣楼。子昊眼中一片水波不兴,唇角的微笑愈发幽静深邃,索性再逼进一步:“原本同为九族之一,如今却举族为奴,非但一柄绝焰枪折辱下尘,老王战死已近十年,更是连灵位都无处供奉,连新王都不敢自立,王子还想这般屈居人下到什么时候?”

    字字如刃锥心而至,万俟勃言心中巨浪滔天,面色青白,许久,才狠声道:“冥衣楼究竟是何用意?当年既然扶持姬沧即位,何以如今却硬要挑拨我柔然反他!”

    子昊纵声而笑:“好一个‘反’字,王子终于说出口了!柔然乃是雪耻复国,何来‘反他’之说?至于姬沧……”他漫不经心地合了合目,冷然淡笑:“我之所以扶立他为王,不过是因为他便于控制罢了。”

    万俟勃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宣王之桀骜不驯举世皆知,那份蔑视天下的狂妄,那般深沉阴狠的城府,诸王之中说谁容易控制都可,却怎么也轮不到宣王姬沧。他却不知子昊当年暗中以冥衣楼扶助姬沧,原本就是要尽快造就一个强横的宣王,用来制约那时关系趋于良好,开始觊觎帝都的楚、穆两国。这一步棋,使三国相互牵制而成鼎立之势,谁也不敢贸然动作,为他赢得了数年的时间,才能够和凤后从容周旋,最终取而代之。

    此时此刻,子昊无需多言,只是静静目视这可以左右整个柔然族态度的人。

    万俟勃言面色变幻不定,似心中之事极难决断,道:“你如此算计宣国,对我柔然又有何好处?”

    子昊言简意赅:“柔然复国,赤峰山之北千里沃土尽归有。”

    万俟勃言皱眉道:“所谓复国谈何容易,更何况,柔然……原本便乃是趁乱自立,只要没有王族的诏书,任何一国都可以有借口兴兵讨伐,纵使没有宣国,也一样有穆国在旁虎视眈眈。”

    子昊眸心似有一缕深色漩没,面上却缓缓而笑:“此事不足为道,王族一纸诏书想必还难不倒苏公子。”

    万俟勃言看向苏陵,苏陵含笑点头:“苏陵可以整个昔国保证,事成之后,王族会诏告天下,承认柔然国的存在。”

    昔国苏陵一诺千金,万俟勃言垂眸沉思一会儿,问道:“你要我柔然做什么?”

    子昊闭一闭目,淡淡道:“这些年柔然族聚积兵马三万有余,暗中在尧云山操练布置,也已小有成就,王子回去之后,不妨加紧训练,欲灭宣国,必要以雷霆之兵一击而中,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系。”

    他随口道出柔然族最大的秘密,轻描淡写,听在万俟勃言耳中却恍如惊雷,一刹那间,像是整个人浸入万丈冰潭,连呼吸都停顿了一刻,强压下震荡的情绪,他哑声道:“那你要得又是什么?”

    子昊微微一笑:“幽灵石。”

    日薄西京,暮云沉沉。万俟勃言和谷浑乌黎离开酒坊,往行馆去的一路上都一言未发,直到快要下马,万俟勃言才道:“此人……此事长老以为如何?”

    谷浑乌黎抬头看向天边沉重的浓云,忽然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欲卸下什么重担似得,以一种极其郑重的口气道:“王子心中所想,我大概知道,宣王非同常人,王子有所顾虑也是应该的,但我有一言劝告,王子,宁肯与宣王作对,也永远不要与那人为敌。”

    万俟勃言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扭头问道:“长老何出此言?”

    谷浑乌黎道:“方才在帐中王子有没有发现,我从头到尾只说了一次话。”

    万俟勃言道:“我正要问长老,事关我族存亡,长老当时何以如此沉默?”

    谷浑乌黎白眉深蹙,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现出一种心有余悸的表情:“我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只因对面一直有股无形的真气逼在身前,使我不得不全力运功与之相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万俟勃言惊道:“什么?我与长老不过一步之隔,为何完全没有察觉?”

    谷浑乌黎似仍未从那种如身压山岳般的感觉中完全挣脱出来,呼吸窒重,原本便已年近古稀的人看上去越发比之前苍老了几分,慢慢道:“这正是那人可怕之处,这般武功,便是你我联手亦无无法抵挡,当时若我开口,必定会让王子暂做周旋,待摸清楚他们真正目的再做打算,那个人,显然不想要这种结果,也不愿因此浪费时间,或者根本,就没有想过让我们考虑和选择。王子,我自问几十年来阅人无数,一向颇有识人之眼光,但今天那人,我却完全看不透,只是我有一种感觉,倘若与他为敌,柔然将万劫不复……”说到这里,一声长叹:“便是方才,如果王子拒绝了他的安排,那么即便没有快剑苏陵在场,你我现在可能也已经无法站在这里说话了。”

    吞没一切的夜色,徐徐漫卷了整个天空。沉雄楚都似乎随着老者肃穆的脸色陷入了暗如深水的沉默,却有无声无形的潜流,自一片死寂的水底汹涌、蔓延……

    有一句话谷浑乌黎没有说出口——风诡云谲,乱世天下,柔然的命运,恐怕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第四十五章 明月高楼

    亲自送走万俟勃言两人,苏陵转回坊中,接了一名部属的密报却沉吟了片刻,在外停下了脚步。今天在渐芳台,主上以一支玉箫强行对抗皇非、姬沧两大高手,非但重挫皇非,更令姬沧对楚国的顾忌加深,当时虽有黑曜石的灵力相护,却也大耗真元,恐怕已牵动了那药毒发作,方才在席间虽是掩饰得当,但苏陵何其细心,岂看不出他是强自支撑,所以出来之前已令所有侍从皆尽退出。此处是冥衣楼在楚都经营的据点,并不怕有人打扰,即便还有要事等着商量,也先缓上一缓,至少让他能休息片刻,不至于再添劳损。

    苏陵深知主上的脾气,若是有人在侧,哪怕身子极其不适也决不肯显露半分,必是这样硬撑下去,索性连自己都暂时回避。多年来追随东帝,他早已养成处事缜密,谋定后动的习惯,等候时先看了密报,静下心来将诸方形势重新在心中整理、推敲,站在窗前,一时竟也想得入神。约过了半盏茶时分,听到里面传出子昊略微低哑的声音:“苏陵。”

    苏陵从思绪中回神,转身掀帘而入,见子昊仍旧坐在案前,身形未动,只是双眸半合,方才令万俟勃言心神俱慑的目光此刻透出无尽倦意,以及,一分太过平静的漠然。

    苏陵足下微顿,停了一下,才轻声道:“主人。”

    子昊抬眸,示意他在旁边坐下,低抑的咳嗽声中,伸手去取案上的茶,不料就这样轻微的动作,眼前竟觉晕眩,手底不受控制地一颤,茶水便溅出几滴。他目光轻微一凝,但随即淡然拂袖,收回手来,开口问道:“该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短短一句话,又是数声低咳,苏陵虽就坐在近旁,目光却只落在面前空处,方欲将刚收到的密报取出,手却又在袖中停住,转而道:“都查清楚了,楚王手里那封信并不是皇非和姬沧的密约,而是赫连羿人写给太子御的手函,上面的内容和当时卫垣的情报基本相符,以夜玄殇的性命,换楚二公子含回归国,由此可见卫垣那边的消息还算可靠。”

    “据属下推测,这两封信定是皇非暗中做了手脚,或者就是在取信的途中动得手。今日这事看似突然,实际皇非早有预谋,之前他一手推动赫连齐之死,向我们提供情报促成太子御被刺,极为高调地支持夜玄殇,不断将逼赫连羿人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同时故意露出破绽给他,让他以为可以扳倒自己,却事先做好了圈套。今天又顺便利用了姬沧的威势,推波助澜,使得赫连羿人终于当场发难,便被他算计个正着。楚王对公子含回一直十分顾忌,皇非深知此点,所以才会在此事上着手,之后也一定做足了落井下石的安排,如果不出意外,赫连羿人这次恐怕官位难保。”

    “不过此事还有些地方不是非常清楚,第一,皇非是如何让赫连羿人取到所谓密信,借了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这个人究竟属于哪一方势力。第二,又是什么人助皇非偷梁换柱,出卖了赫连羿人,好处是什么。第三,夜玄殇似乎对此事早有所知,并且适时助了皇非一臂之力。那么他们之间的合作到了什么地步,即便现在还没有,但以后是不是会有超出我们控制的可能。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宣王姬沧。他是完全不知情,还是同夜玄殇一样,是在配合皇非。而赫连羿人所说的密信究竟是凭空捏造的,还是的确有之,只是被调换了回去,虽然以皇非行事之周密,前者的可能性大些,但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如果姬沧从头到尾都是在陪皇非在演戏,那皇非目前和我们的合作,就很值得商榷了。这些疑点,属下已吩咐各处暗线即刻着手去查,等墨烆回来再仔细问下宣王那边的情况,想必能再推断出些蛛丝马迹。”

    苏陵平时虽给人博雅多才的印象,但在人前却极少如此侃侃而谈,即便与子昊议事,也多数是子昊心中大概有了决断,略作商议照办即可,添补些建议也不会说太多,颇有些谨言慎行的意味。今天却不知为何,非但将情报详细道来,更一点点剖析来龙去脉,推断前因后果,严谨得连一丝细节、一点可能出现的意外都不放过,更在此之前就已做好了应对的安排。最后差不多说完了,他又将袖中刚收到的密信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从中推测太子御和赫连羿人目前可能还没有额外的交易,想了想没什么疏漏,这才停下。

    子昊原本静然合目听着,话到一半时,抬头看了看他,渐深渐浓的暮光影下,唇边不为人知地掠过了赞赏以及了然的痕迹。

    这一番滴水不漏的分析,已就目前所有的情报做了最有效的判断和处理,着实省了他不少心力。调息了这些时候,胸口持续的悸痛稍微好转了些,只是身上仍觉得冷。又快入夜了,他情知这毒越到深夜寒气加重时便越可能反复,不愿让苏陵在这里耽搁下去,何况还有些事需得马上安排,略加斟酌:“朝堂上……让咱们的人适当保赫连羿人,营救二公子归国,若真有心开脱,也坐实不了什么异心,若是让皇非……”

    不过简单几句话,竟然抑不住断续的咳嗽,今日一天说服王叔、压慑皇非、离间楚穆、笼络柔然……接连几件大事着实耗尽心力,前些日子一番调养早已尽数付了流水。苏陵的样子在暮色之下越来越模糊,眼前一阵更甚一阵的晕眩,迫得他不得不重新合上眼睛。苏陵实在是忍不住,急急站起身来:“主人放心,暂留赫连羿人牵制皇非,要清除赫连侯府的势力也不急在这一时,我明白这其中关键,定和他们交代清楚。楚王今天这气头过去,权衡之下,也未必轻易会动赫连侯府,这是顺水推舟的事,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你先休息一下,我叫离司过来服侍着。”

    他说得甚急,脸上担忧之意再也掩抑不下。子昊紧抿的薄唇苍白无色,那浅淡的弧度却略似一抹若无其事的笑痕,静了片刻缓过劲儿来,却也不多做吩咐,只淡淡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楚江东岸少原君府的一处别院,小楼之上两盏青纱风灯光影沉沉,照见纹枰静暗,玉盏空置。庭外花木扶疏,华月半掩浮云,偶有丝缕微光映上棋盘间纷纷密密的棋子,幽然闪亮,现出一盘纷杂的布局。

    皇非几近完美的侧颜隐在身后似明似暗的灯影下,俊眸深敛,看着面前玄机迭现的迷局,一手闲执棋子,轻叩桌案,抬头时,笑容中多了几分平日难见的郑重:“没想到以玉箫震断我琴弦的竟是东帝,师父今晚所说的话,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仲晏子起身步到朱栏之侧,自在宫中见过东帝,此间独思,多少往事直上心头。终还是放不下那点牵绊,那从小就温文病弱的孩子,身上竟有一种异样的力量,自血脉深处紧紧攫住人心,即便并不完全赞同他的一些做法,甚至对他不假辞色,但那些话却在心中翻滚不休。

    长痛不如短痛。天下既已分崩离析,早已是无法挽回的乱局,那就不如让它乱到极致。

    盛极必衰,乱极而治。

    以柔水之心行宽仁明政,如今已只能暂缓子民困苦,想要彻底靖乱,则必以相刑之火,祭锋芒之剑——用最强大的力量,彻底破灭争雄者的妄想与野心。

    三两年征战百姓苦,却也胜过五年、十年、几十年甚至可能无尽延续下去的对峙攻伐。

    以杀止杀,是锋利的双刃之剑,以此剑平正宇内,需要强者与强者的联盟。

    如若不然,便是另一个百年乱世,烽火连天,涂炭苍生的争逐。

    乱由王族起,便由王族止。一声长叹:“为师自收你为徒,便一直教你与王族为敌,我也知道,突然转变这个想法,并非易事。”

    皇非笑,抬手将棋子掷回盒中,侧身道:“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师父说起昔年往事,当初的恩怨,若师父已不再介意,我又岂会执意于此,何况师父从来教我的,都不是一味囿于人情私怨。”

    他站起身来,走向楼台尽头,负手而望深沉遥远的夜空,语气之中并未见如何作态,却有一种极度的自信和狂傲刹那流溢开来:“徒儿尝闻师父言教,‘天下有粟,强者食之,天下有民,强者牧之’,观今日之天下,群雄并起,逐战九域,乃有万倾之粟,待强者食,万众之民,待强者牧,我楚国坐拥南域三千里江山,甲兵雄盛,凌越诸侯,当此天赐之良机,岂可偏守一隅,安图享乐?‘千夫所指、逆臣枭雄’也好,‘救苍生于水火,解万民于倒悬’也好,凭我手中剑、麾下军、胸中智,必当正此乱世天下,使九族俯首我脚下,诸国顺从我手中,万民拜叩我面前,如此方不负此生为人,不负天地春秋,男儿所怀!”

    傲然抬首,夜空风云流荡,一轮皓月自散开的云雾之后徐徐展现出冽目的光华,月芒如金,似是尽数敛入了那双精光隐隐的黑眸,毫不掩饰地,折射出无与伦比的霸气。

    此时的皇非,不是染香湖上风流多情的贵公子,不是跃马仗剑称侠江湖的少原君,他比金殿之上的国君更像一个王者,挥手三军,江山为棋,再不掩男儿叱咤纵横的锋芒。

    仲晏子对这个徒儿向来极为自豪,听他如此直舒胸臆,心潮震动,原本欲像小时候样的伸手拍他肩膀,忽然又停在半空。那一瞬间,被他周身散发的凛然霸气所摄,竟觉这样的动作再不能够。

    岁月急急,江山兴亡,乱世更替,英雄辈出,如今的天下,已然属于这些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年轻男儿。

    流年十载去,物是人非如流水,人可以抗拒一切、改变一切,却永远无法违逆时间的变换。曾经的洛王,曾经的襄帝,曾经的凤后,王侯天子、美女红颜,都不过是时光洪流中惊鸿一瞥的刹那,散去的风光与没落,如血的恩怨,如刀的光阴,转眼之间,竟觉隔了一世。

    今日再见那人,见那帝子风华,见那万丈君心。原以为璃阳宫火海烧天,那一腔雄心壮志早已燃尽成灰,再无分毫温度,只余了仇恨与冰冷,谁知还是有着一点不甘,一点执念。

    如许执念,如许不甘。

    堪不破,悟不透。洛王不是圣人,仲晏子同样不是,血缘这种奇妙的东西,纵使以为早已灰心放手,却原来始终牵念,始终存在,始终无法抹灭,所谓仇恨,原来只是看起来应该做,所以才做的理由。

    举头望帝都,相隔岂是万重山川,万里江河,偏偏一丝相连,偏偏被一个后辈安静看透。眉间刻痕岁月深,无声怅叹,心怀默然。

    皇非似有所觉,转身望向恩师,忽然略略正容,长身一拜。

    仲晏子微微怔愕,随即了然,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道:“为师能教你的,这些年已然倾囊相授,今日所言,你当仔细思量,这一局棋你究竟要怎么走,又有几分胜算。”

    皇非面现微笑,扬眉道:“不瞒师父,若依如今这般走下去,胜负之数五五。我虽一向自视甚高,但这盘棋,却不敢说有完胜的把握。”

    仲晏子语重心长:“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布局定,则非我求蒙童,蒙童求我,亦可免两败俱伤,为人所趁之险。”

    皇非点头,但目中光芒沉敛,深有思忖之色:“如师父所言,东帝今天的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但我始终有一事不解,自九夷之战到渐芳台箫琴相对,我和他其实已有过数次较量,兵法谋略、文治武功,我不得不承认他确是我生平罕见之对手。以他之能,既已夺权亲政,想要稳固帝都绝非难事,如今天下虽乱,但若他有心动手收拾,至少也可保个四域平衡,同尊王族的局面,却何以竟要拱手江山,为他人作嫁?若说只是为了笼络于我,令楚国不得轻举妄动,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仲晏子心中亦有此疑虑,徐徐踱步,低头沉思,却也不得其解:“他说只要带话给你,你自会明白,这其中缘由……”

    “这其中缘由,以少原君之心智难道竟不明白吗?”忽然间,一个清冶如云水,流媚如暗夜的声音袅然响起。

    高楼外,明月下,玄衣清颜的女子翩跹入画,广袖云飞若曳风月,水眸流照漫夺星光。

    玉步轻移,幽幽墨色绽开莲华清娆,暗香肆魅,万芳庭中百花齐晏。

    “子娆,见过叔父。”长者面前委婉偏拜,清眸流转,却淡淡挑了一眼皇非,浅笑。

    月色似在眼前一暗,男子眸中烁起惊艳的光,亦欠身以礼:“公主别来无恙?”

    子娆笑吟吟道:“别来无恙,却不及公子风光,今天偶然想起些许旧约,特来找公子议上一议。叔父,他欠我一笔债没还,您老人家管是不管呢?”

    仲晏子抬眼,楼外皓月当空流照,面前这一双玉人凭栏而立,男儿丰仪俊然,卓尔不凡,女子玉致冰姿,婉华若仙,心头一动,“我这把老骨头哪还管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说罢扫了皇非一眼,竟就这么转身,径自负手去了。

    子娆一怔,不由嗔道:“怪不得哥哥说,叔父只疼徒儿不疼侄儿,真真是没错!”

    皇非目送师父离开,微微侧身,含笑道:“公主找我何事?”

    子娆清眸流闪,斜漾过去:“之前托你的事,你莫非忘了?”

    皇非道:“公主所托,非自然不敢忘,歧师前些日子不在楚都,两日后回来,事情已经言妥,公主随时可以要他兑现承诺。”

    子娆道:“他答应了?可有什么条件?”

    皇非笑道:“他不敢。”

    “哦?”子娆奇道:“歧师肯无条件为人医病?”

    皇非点头:“没错,我既然开口,他自当从命,但是……歧师毕竟是歧师,公主当真信他?”话音落,心头若有电念轻闪,似是想到什么事情,目光在子娆脸上一停。

    子娆伴了清风莞尔展眉,柔声别蕴幽致:“我不信他,难道还不信你?无论如何,先要多谢你才是。”

    “公主何必见外。”皇非目视于她,突然问道:“东帝今日所言,叫人不得甚解,不知公主可否指点一二?”

    深俊的眸子,幽然暗锁其中,牢牢固住女子冰澈的瞳心。子娆眼底似有波光重影,清芒晶透,粼粼点点,漾入那无底的深夜,暗色丛生:“口口声声公主,你不知我名字吗?”

    皇非倾身一笑,靠近她耳畔,呼吸间柔丝轻呵,尽是她如水的气息:“子娆,可解我心中惑否?”

    一人心中之惑,一人心头之痛。子娆笑得无声,却魅人。

    那个人,他心高志远,诸国同尊王族看不在眼里,他要这四海归一,九域同心。那个人,他淡然知命,生死祸福都无谓,令天下动容的承诺,就这般轻松掷于他人。那个人,他怎生得铁石心肠,靠在灯火深处帘下,脸色苍白得遥远,虚弱得连声音都似缥缈,却淡淡对她微笑,用那样柔软而冷静的语气,轻言两个与她毫不相干的男子。

    一寸一寸,一颗心剖得片片分明。

    一步一步,一局棋算尽天下风云。

    夜玄殇,还有……皇非!待他服了药倦极入睡,她便转而寻来,一路急奔,却在踏月而入时,忽然平淡了心境。

    江山宗族,他是当真看得比性命还重吗?那么为了他,又有何不可?

    子娆的眼中,天下无事不可为,子娆的心中,天下男儿都一样。

    羽睫一颤,细眉微挑,抹抹流光轻染眸色,玉指纤纤,点上男子的心口:“你,心底早知答案,却明知故问。”

    皇非沉声道:“我只是有些感慨,即便我想到原因,也有更彻底的法子达到目的,但却偏偏无从选择,要为一己红颜效尽犬马之劳。”

    子娆轻声笑语:“因为你是聪明人,一个聪明人,总不会让人失望的。”

    皇非将目一合,深吸口气,漫于暗夜的幽香缠绵肺腑,柔沁心脾:“子娆,子娆……我不得不承认,你真是让我有些着迷了,如此险棋,我纵然可以选择更稳妥的做法,却不愿去拒绝。”

    子娆缈然转眸:“公子的选择定然得偿所愿。”

    皇非目光熠熠锁视于她,低声问道:“当真?你可知道我想要什么?”

    子娆语色清潋,如水流波:“公子这般人物,还能想要什么呢?”

    “哈哈!”皇非扬声而笑,“和公主说话真是一件乐事!”潇洒后退半步,翩然礼道:“可惜,今晚还有些俗务缠身,不能与公主月下畅聊了。还请公主代臣,向东帝问安。”

    “公子请。”

    明月高台,风满楼,华衣暗影矜持交叠,袖袂飘荡,错身而过,暗香影影沉浮,人去楼空。

    第四十六章 卿本佳人

    染香湖,精致艳丽的画舫掩荡于迷烟深处,一舟独泛,冷月照不尽湖心,暗波如流。华灯半残,在女子妖艳的媚容间投下明暗不定的光,玉指笔下飞书不停:书呈太子殿下亲启,楚都事生变故,少原君只手通天,赫连侯府恐难自保……

    一缕纱幕曳过长案,灯影幢幢,将本就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淹没在光照不及的深沉中,纯白的衣袖,上织精美云纹,出其不意地拂落面前,强劲的手臂环住女子削肩,低沉的声音带着惊人的暗惑响起在耳边:“这么晚了,姝儿在写什么?”

    猛然间娇躯一震,白姝儿僵在男子温柔的怀抱中,一滴浓墨溅坠丝帛,心头,仿佛有冰冷感觉骤然攫遍全身,一动也不能动。

    修长有力的手握住执笔的柔荑,柔软而冰冷的唇轻轻划过耳畔,男子爱怜一声低叹,仿若每一日花前月下,呼吸轻抚她如雪凝香的玉颈,激起肌肤间阵阵战栗,“怎么不说话?”

    白姝儿勉强侧首,发间珠钿颤颤如丝:“公……公子……”

    “嗯?”灯烛明绰,皇非俊美的笑容迷人依旧,目光如温柔的刀刃,寸寸割过女子惊悸闪烁的艳眸,“姝儿今天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白姝儿呼吸频促,眼角余光扫过舫室,发现趁夜赶来通报消息的召玉早已不见了踪影,画舫内外静如死域,不闻半点儿人声,唯有浪击船身,发出低微的,悸动的轻响。

    一时间无法思量皇非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心乱如麻滚过几番脱身之计,然而被他拥在怀中,清楚感觉到那只紧握大楚命脉,今日刚将赫连侯府无情玩弄的手,此时正恰好覆在自己心口,只要掌力一吐,便可轻松震断她心脉,饶是平日计谋百出,武功亦有独到之处,眼下却连一根指头都不敢妄动。

    眼见美人花容失色,皇非轻冷一笑,抬眼看向那案上密信,左右她手中笔锋,转腕随书,染没那字里行间杀机,徘徊叹道:“太子殿下。唉……姝儿啊姝儿,枉我如此宠你,难道在你心中,竟比不上那远在穆国区区一个太子御?”

    迷夜若水,浮香温存,男子若有若无的叹息带着说不出的蛊惑,辨不清的暧昧。白姝儿唇角一颤,软腰柔折,娇容微侧,眼中哀色楚楚,数点清泪破颜而落:“公子,姝儿……姝儿也不想,只是为太子所迫,幸而公子无恙,不然……不然姝儿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丽眸水波,涟荡轻坠,转眼间已是簌簌难禁。皇非似满是怜惜,将怀中人儿紧了一紧,贴着绢衣下玲珑起伏的艳骨,柔声问道:“哦?谁敢迫我们姝儿,是用了断肠的毒,还是关了姝儿至亲至爱,要不然,难道掳了姝儿的心去?”

    手底尤物颤颤低泣,凝噎不语,皇非眼中泛起暗魅的趣味,“姝儿从来最会猜我心思,何不猜一猜我现在正在想什么?”

    白姝儿转抬泪眼,原本甜腻的嗓音低然凄楚,竟是千般柔媚,万般娇怜:“姝儿还能见得公子,早已心满意足,公子便是此刻要姝儿以死赎罪,姝儿亦情愿为之。”

    皇非终于笑出声来,手指一勾,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令那唱作俱佳的一张美颜面对自己:“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凭我逐日剑,几招之后,才能让避过宣王杀招而面不改色,在归离剑下也能从容逃得性命,随便直视通幽棋毫无半点儿异样的自在堂堂主,殒命当场。”

    白姝儿面上诸般颜色骤然落尽,一双美目异芒飘闪,冷冷看住眼前这似魔非人的男子,半晌,开口道:“公子若想试一试,何不放开姝儿,也好尽兴?”声音再不复之前娇柔迷人,反而透出几分诡艳的冰冷。

    皇非仍笑,摇头叹说:“唉,女人……真是叫人猝不及防,何苦这么快便翻脸,姝儿你若是再落几滴眼泪,说不定我心一软,就放你去了呢。”

    白姝儿面无表情,说道:“堂堂少原君岂是真以美色便能打动的,姝儿从一开始便错了,何必一错再错,自取其辱?”

    “聪明,本君一直便喜欢聪明的女人。”皇非扬声笑赞:“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抬手一送,将怀中香躯直抛起来,白姝儿娇叱一声,足尖点上长案,借势飞起,手中一柄短刃寒光骤现,身形回旋,直刺皇非面门!

    这自在逍遥法经她施展,竟比离司那般如风似雾的身法快了数倍不止,兼之剑光绕身,千影飞夺,整个船舱之中光练纵生,化作长幅白缎漫天铺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皇非席卷而去,令人全然无法分辨短刃来势。

    流光惊破夜色!

    但听“哧”地一声轻响,忽然间,白缎当中撕裂!

    一点金光,电掣星流,在那寒光之上骤然暴涨,仿若日盛长空,流金烁火,绞散万千光雨,洒向四周。

    金芒飞落,散入灯火俱灭的黑暗。

    船舱中似乎还留着那耀目的光亮,帷帐暗处,白姝儿轻不可闻的呼吸起伏隐现,在那光亮消失的瞬间,看见皇非衣袖飘落,峻拔的身姿几如暗夜魔君,逐日剑上散发出可怕的气势。

    “一招。”低沉如旧的淡笑。

    白姝儿靠在柱上调息,肩头缓缓渗出血痕,逐渐淋漓而下,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嗒!”血迹落上地板,剑气,如影迫面!

    白姝儿旋身疾退,于意想不到的角度贴着柱身滑出三尺,身畔木屑飞溅,凌厉的剑光照亮空帷,将整根船柱粉碎大半,飞屑之中夹杂着绡纱扬落,白姝儿臂间披帛碎成片雪,露出凝脂般的香肩。

    “两招!”

    白姝儿情知如此退避下去,任由皇非剑势达到巅峰,便等于对逐日剑献上自己的性命。当即飘身急射,自在逍遥法发挥到极致,一双长袂扬上半空,化出万千袖影,四面卷向剑光。

    劲气破空,激旋荡溢,眨眼之间,白姝儿以袖中短刃连挡皇非七剑!

    血光迸现!

    白姝儿失声娇哼,身如落红,急速坠下,直撞向后面船舱。就在即将撞上墙壁的刹那,柔软的身躯忽然奇异地向上弯去,倏地翻折,便已穿出窗外。

    一点剑光急追而至,轰然破开船壁,下一刻,皇非俊逸的身影出现在船头,淡淡冷笑,向暗夜中迅速消失的白点追去。

    染香湖两岸碧树成林,花灯错落,由画舫而至红楼,处处绣馆通幽,风月?br /gt;

    归离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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