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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108部分阅读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108部分阅读

    “好容易养胖一些,怎么才吃这么点?要是你又瘦了,回头得多少时日才补得回来?”

    “你还说?”陈澜看着那一只喷香扑鼻油光可鉴的鸡翅,顿时没好气地放下了碗,“今早没人叫起,我一觉险些睡到过了午时,才一个时辰前刚吃过好些东西。都是你,娘是不挑礼数,可我都羞死了,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

    杨进周才知道陈澜今天这一觉睡得如此过头,不觉瞥了一眼母亲:“娘都不计较那些,有什么要紧?再说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多吃些长力气,身体也壮实。”

    这个人哪……真恨不得她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到时候成个大胖子么?

    当着婆婆的面,陈澜不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把东西吃了。等到把碗里的饭粒都拨拉完了,她赶紧放下碗箸表示吃饱了,又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可这么一站,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下来,顺势就在杨进周的腿上轻踢了一记。

    江氏见杨进周愕然抬头,只好当成是没看见小两口打情骂俏的这一幕。这会儿她也吃完了,放下碗筷之后接过陈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旋即就冲媳妇笑道:“不妨事,想当年日子最艰难的时候,你公公就说过,总有一天,咱们得让打饱嗝的次数多过肚子咕咕叫的次数。刚刚那几位因全哥的冷脸饿着肚子回去的夫人,知道你这光景就得羡慕了。”

    这话说得杨进周哑然失笑,陈澜却是一面深深吸气,一面站在江氏身后轻轻揉着肚子,等到送上茶来,她生怕吃撑,只抿了一口就不敢再吃了。这会儿残羹剩饭等等都撤了下去,三人也不想在这待客的小花厅继续坐着,索性一路往回走,杨进周和陈澜自然一左一右扶着江氏。享受着此时这种至亲在侧的惬意,江氏不知不觉就眯起了眼睛,脚下步子都轻快了。

    午饭和午后的休闲时光短暂得很。将江氏送回房中,杨进周抢在前头说接下来的事情自有他料理,陈澜也帮腔劝了婆婆好好休息,夫妻俩服侍了人躺下睡午觉,这才双双出了门。待到了屋子外头,陈澜脸色不善地看着一旁的丈夫,见四下里的人早已知机避开,屋子里头也不像是有人会出来看动静的,索性一把拽住人就走。

    “慢点,才说吃撑了还走那么快”

    被杨进周这一提醒,出了院门的陈澜终于为之气结:“还不都是你害的?别和我打马虎眼了昨天趁着……趁着那时候说了些有的没的,也不管人家听清楚了没听清楚,一大早的更是溜得连影子都没有,这会儿别想就这么蒙混过去”

    “我本来就没想瞒你的,这不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寻出多少空吗?”杨进周见陈澜索性紧紧揽着自己的臂膀,那平时看不出有多大劲道的手在上面又是狠按又是紧箍的,不知道上头是否会按出什么手印子来,他又有些无奈,“还不是昨晚上你说正事的时候故意撩拨我,这时候又来怪我了……事情是这样的……”

    杨进周低声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原来,他趁着满城戒严的功夫,以天子之前赐予的锦衣卫金牌直接把锦衣卫设在扬州府的暗哨一块接管了,当下自然是消息灵通。昨天因有线报告密说邓冀行踪诡秘,他便只带着一个秦虎突然堵住了此人的路途,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结果邓冀在装蒜无果的情况下,竟是暴起突袭,结果自然而然栽在了他的手里。

    陈澜听得心里直冒寒气,暗想男人在冒险的时候果然是不管不顾,就算自身武艺超群,秦虎也是天生巨力,可万一别人设下陷阱亦或是有什么其他安排,这两个难道还打算杀一个七进七出?只是,到了嘴边的责备终究还是吞了下去,她最后只是皱眉问道:“这么说,他是否行刺的主使,你并不能确信?”

    “最初是的,只不过眼下……已经确认了。”

    进了夹道尽头的那角门,杨进周往后头瞧了瞧,见其他人都还落得老远,这才轻声说道:“至于用的什么办法,你就别操心了。”

    陈澜察觉到杨进周眼神中一闪而逝的阴沉和厉色,又感到他的手似乎微微一颤,最终没有发问。直到一路进了院门,她才听到旁边的人再次开口说了话:“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去见过毕先生,有些事情他对我说了,有些事情却不肯透露。我也不想说别的,他虽是智者,可如诸葛武侯这般的人物也会漏算,别人自然更做不到算无遗策,所以,你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我不是嗜杀的人,但想来整个江南除了许守备这样带过兵的人,不会有人比我杀的人更多。要是你真的有什么……我不会手软的”

    他最后那句话顿了一顿,接下来却斩钉截铁,就连紧握着陈澜的手也突然用上了一股大力。然而,尽管陈澜的手被他握得生疼,可此时此刻,她感受更多的却不是那种倏忽间散发出来的冷冽,而是一股莫名的温暖。

    “别说得我就像时时刻刻要经历凶险似的……这话该我对你说,一天到晚就是涉凶行险,要提心吊胆也该是我才对”

    “让你担心了……可只要家里还有娘,还有你,我就不会有事的。”

    杨进周低下头来,轻轻在陈澜的额头上吻了一吻,这才微笑着挪了开来,“娘那儿我就不去说了,萧世子和毕先生这会儿应该已经带着人悄悄从偶园后门走了,剩下来的大戏,咱们夫妻就一起凑合着先唱个开场吧。”

    额头上还留着那种温柔的触感,双手也被人紧紧握着,但陈澜仍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尽知道卖关子,谁要和你一块唱戏”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任由他揽着自己进了屋子。等到门帘落下,屋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商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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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夫妻,男女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夫妻,男女

    陈澜进了屋子,落在后头的其他人到了门口时,却默契地分作了三拨,长镝红缨守在门口,红螺去了茶房,而云姑姑则是一个人悄悄地进了东厢房,想着今早上雨虽然停了,可依旧是天色阴沉湿润,她便寻思着把衣裳翻出来透透气,可当翻到一个自己随身带着的玉色包袱时,她突然觉得分量有些不对,一解开就发觉最上头是一本厚厚的书。

    打开一看,她的眉头立时紧紧皱了起来。却只见那书上都是一个个鬼画符似的奇怪字眼,而且不像是如今人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书写,而是一横条一横条,竟是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左看右看不得要领,她才随手把书搁下,可紧跟着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又拿了起来,仔仔细细再次翻了几页。

    “不是手写的,竟然是印的?老爷夫人带着两个书箱,都不在这里,这么说应该是别人塞进来的。是给我的,还是给别人的……这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姑姑想的脑袋都疼了,确信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不禁颓然地再次放下了这本书。心不在焉地整理好了东西,她拿着那本书满脸踌躇地往外走,步子几次停下,可终究是到了门边。可才打起门帘,她就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

    “云姐姐?”

    见是柳姑姑,手里拿着本书的云姑姑立时有了决断。眼疾手快地把其拉了进来,她三下五除二说明了事情原委,这才把书塞了过去:“妹妹,你快看看这个?”

    柳姑姑纳闷地翻开来一瞧,结果也是脑袋都大了也没认出一个字来。左思右想,她就对云姑姑说:“看着像是西洋字……这样,老爷夫人显见是接下来有要紧事,等过了今晚这一茬,咱们再把东西送给夫人看看。若没结果,随夫人怎么处置这东西就是。”

    都说春天易犯困,午后时分,扬州街头的人较之上午减去了三四成不止。酒楼饭庄做完了一茬生意,有的索性下了门板早早预备起了晚饭的各色材料,有的则是依旧开着门,临时改行做了茶馆,更有的则是三三两两在门口聚集了两三闲汉,指望里头的残羹剩饭能拉出去卖个价钱,亦或是希望能找到一份活计。

    因而,在这等四下里闲闲散散的时候,三辆马车相继在颇为气派的会宾楼前停下时,少不得引来了好些人的注目。只那周遭的随从护卫一个个训练有素地占据了四周的各个要紧去处,又不由分说地驱逐了好些闲汉,紧跟着又拉起了围障。见着这幅做派,邻近各处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伙计们都缩回了头去,更有小饭馆悄悄下了门板。

    从马车上下来的平江伯夫人面上阴霾重重,头一个跨过门槛进了大堂,见丈夫方翰的一个小厮上前磕头,说老爷在楼上,她二话不说就蹬蹬蹬上了楼。而后头的另三位夫人则是不约而同默立了片刻,而那小厮爬起身之后,就垂手上了前来。

    “周夫人,艾夫人,楼上包厢都已经预备好了,周大人也在楼上等,请跟小的来。”

    周夫人和艾夫人对视一眼,当下都没有二话。而江大太太站在那儿,见竟是没一个人理会自己,脸上不禁涨得通红。勉强又站了一小会,她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了,当下就回转身快步出门。到了门边上,由于心情激荡再加上眼睛没看清,她竟是被那门槛绊了一下,若不是身旁一个丫头眼疾手快,她险些重重跌倒在地。

    “太太,您不要紧吧?”

    “没事上车,我们回去”

    勉强迸出了这么几个字,她扶了扶膝盖就快步上前,到了马车前甚至都甩开了丫头自己踩着车镫子上车。待到车帘放下坐稳了,她才一下子瘫软在位子上,按着扶手的双手甚至在微微颤抖。好一阵子,她才喃喃自语道:“墙倒众人推,一个个都是这嘴脸当年做错事的分明是老头子,如今他一病了事,什么都不管不问。这次送礼出了问题的是老七,索性更是躲在了家里,凭什么让我们长房受过?老头子这个代族长一代就是这么多年,如今卸下就想躲过去了,哪里有这么便宜”

    一旁陪着的丫头自是一声不吭,倒是另一个妈妈开口提议道:“太太说得对,都是三老太爷不该把十五老爷放去了京城,如今连个牵制都没有。不过,既是到了扬州,咱们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回头那些族人们更有话说了。扬州这边的生意产业归江四郎管,不如咱们去那边瞅瞅?他是太太您的晚辈,又是族里的执事,如今您这个宗妇到了,支使他还不容易?”

    “对,对,去找江四郎”江大太太眼睛大亮,随即重重拍了拍扶手,“接下来让他去出面,办成了事情,功劳总是我们的,至于办不成,那也是他江四郎无能他有今天还不是家里栽培的结果,自然会尽心竭力好好,还是你会出主意,回去我重重有赏”

    一旁的丫头见江大太太终于转怒为喜,而那妈妈则是忙着谢恩不迭,眼神不禁有些游移。那边吩咐了下去,马车自是立时改道,等到了地方,那妈妈立时下了车,见两个小伙计迎了上来,她便矜持地点了点头道:“本家大太太来了,去叫江四公子出来。”

    两个小伙计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就笑容可掬地深深弯下腰去:“妈妈来得晚了,四公子眼下正巧不在……”

    “什么?”那妈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了深深的不悦,“他既是在扬州府掌总,怎么能轻易离了地方?人到哪里去了?”

    “回禀大太太。”那小伙计却是江四郎精心调教出来的,虽那妈妈言语异常不客气,他却仍是保持着那一成不变的笑容,“是偶园来人请了四公子相陪,所以四公子自然连几桩要紧的生意都没顾上,直接就带着几个精干人走了。这才没多久,要不,大太太您带人去追一追,兴许还能赶上?”

    此话一出,刚刚还安坐车中的江大太太立刻一把拽起了车帘,整个人都不顾礼仪地探了出来:“真是偶园来人请了江四郎过去?什么时候的事,来的是几个人,什么形貌?”

    面对这连珠炮似的发问,那小伙计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可那看着脚下黄土路面的眼睛却滴溜溜直转:“回大太太的话,小的不敢有虚言,确实是偶园那边来的人,大约就在您过来之前一刻钟功夫。至于来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吧,至于形貌如何,小的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为首的那位年轻公子对四公子客气得很。”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公子,还对江四郎客气得很

    江大太太想到之前在偶园受到的屈辱,一下子狠狠攥紧了拳头,随即就立刻缩了回去坐着。呆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她才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寻个地方给我们安置,再派个人去江四郎那边知会一声,让他回来了立刻来见我”

    会宾楼三楼居中包厢。

    不论平江伯夫人怎样恼火地喋喋不休,平江伯方翰依旧是背着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才冷着脸转过头来:“别啰嗦了你以为这是平日里要看你脸色的那些夫人太太?浅薄我竭力劝了许阳别带上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而是叫了你来,不就是觉得你长袖善舞?既然你已经让陈家三丫头答应了带挈一把静儿,那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我又不像艾家生怕失了金陵书院的掌控权,也不像那个周泰同,硬生生驳了皇上的回,更不像江家那样当年鼠目寸光,之所以过来也就是拉拉交情,她男人难打交道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平江伯夫人被丈夫说得脸色更不好看,好半晌才讪讪地说道,“是我想岔了……只是老爷,您难道就不怕么?您把静儿许给了陈家老五,可眼看如今陈家长房那架势,兴许这日后借袭的爵位还要还回去……”

    “那是陈老三要操心的事,我们管这许多作甚再说了,就算没有长房,陈老三还有个嫡子,你莫要忘了我当初许了女儿给他,不是看的他儿子,而是看在他的份上,可惜他自己给利益蒙蔽了眼睛。你不要担心这些,静儿将来上头没了正经婆婆,许家那丫头你也见过,本分老实没心眼,只要我多多给她置办嫁妆,还愁日子不好过?倒是许阳,养出那么个不中用的儿子来,待会那一出负荆请罪可不那么好看他呀,长子庸碌,次子自以为是,竟是后继无人”

    说到这里,方翰不禁幸灾乐祸地哧笑了一声,可说到后继无人,他冷不丁想起了自己那次灌醉了王安止之后的一番言语。

    “伯爷既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又不领兵打仗,要把伯爵换成侯爵就不太可能了。不但如此,拥立之功这种成也容易败也容易的招数更危险,想来您是没心思的。至于如今您沾手海贸,这个是江南文武都干过的勾当,本不妨事,可是,您能沾手海贸,难道别人就不会插手漕运?难道伯爷没发现,这条百多年前就疏通过的漕河,如今淤积得比从前多多了?这漕运一堵上,以后平江伯这漕运总督就到头了。”

    那个眼下被他留在南京城中的王安止,虽说人是轻浮了些,可眼光倒是犀利如果按照他说的,许阳父子是被人算计了,所以他眼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做了人的刀子。

    就在这会宾楼最西边的一间包厢中,巡按御史周泰在听夫人仔仔细细说明了中午前去求见的经过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微妙。他却不比方翰对妻子那般疾言厉色,好言劝慰了一番,又赶紧命下头送了吃食上来,等看着夫人差不多半饱了,他才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笑容。

    “让你白白跑了这么一趟,是我想岔了。原以为杨总兵不管怎么说都曾经是杜阁老的弟子,不至于连这点礼数都不懂,想不到他如此刚愎。事已至此,夫人也不必在此地多留,家里也离不开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夫人平时是典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这一次勉为其难出门,也是因为丈夫的请求,此时闻言自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少不得满脸歉疚。只是丈夫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她关切地又嘱咐了一番,这才戴好帷帽匆匆下了楼去。而眼看着人影消失,站在门口的周泰同终于收起了那笑容,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包厢。下头传来了车夫的吆喝声马鞭声,紧跟着又是马蹄声车轱辘声,不多时,屋子里就是砰的一声沉闷声响。

    外头守门的两个小厮彼此对视一眼,全都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只当他们等待着里头再传来什么砸东西声音的时候,却有人察觉到对面有人行来,抬头一看却发现是艾夫人,两人立时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又慌忙一同躬下身子去。

    “夫人……”

    “开门吧,我和你家老爷说话。”

    进了屋子之后,艾夫人见周泰同站在角落里头,手已经扶上了一旁的瓷瓶,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人先是转过头,随即眼睛大亮地快步迎了过来,她便沉下脸说:“既是要在尊夫人面前做出那种处变不惊的样子,怎生这时候就捱不住了?你别忘了,除了平江伯许守备,还有金陵知府和督漕御史都在这儿。要是他们听到了动静传扬出去,你还要名声不要?”

    “我……”盯着那荆钗布裙却依旧难掩风韵的艾夫人,周泰同不禁有些赧颜,“师母,是我修身养性不够,可是那杨进周实在是欺人太甚他和杜阁老联手来了这一招,江南这些小书院,自然就要争朝廷敕封,到时候金陵书院何其被动?还有,他要在这里练兵,江南这样平静的地方,练什么兵,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万一他真是大动干戈……”

    “够了”艾夫人紧盯着周泰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你是山长最得力的学生,凡事不要只凭着一时冲动。就好比你之前一鼓作气参掉了江南这边三个人,看着人人赞你是能臣,可实际上呢?你自己知道,你这个巡按御史是天子信臣,要是失了这个信字,你又还剩下什么?”

    “师母……”周泰同越发嗫嚅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艾夫人摇了摇头转身要走,他竟是鬼使神差地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艾夫人的袖子,“师母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义愤……”

    看着那只紧紧拽着自己袖子的手,艾夫人先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继而就皱紧了眉头说:“你这是干什么?放开,让人瞧见你这个足以和督抚并列的巡按御史这般做派,你也就不用再干下去了”等到周泰同讪讪地缩回了手,她才义正词严地问道,“我且问你,前时上本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京城的意思,亦或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你老老实实说,要是虚言搪塞,以后休想我再见你”

    “是是。”周泰同不安地绞着双手,抬起头偷瞥了一眼,这才垂下眼睛说,“是我打通了司礼监的关节,得知朝廷要在江南这边大动干戈,再加上那几个官员都不是省油灯,全都盯着金陵书院,还有海上的事消息很不好,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上了书?你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当一面”艾夫人没好气地看着周泰同,直到人再次低头认错,她才又提点道,“司礼监太监曲永最是j猾不过的人,你不要再打司礼监的主意了。至于接下来的事也是一样,金陵书院自有老爷和我出面安排,你不要瞎操心。至于海上的事,别人只是捕风捉影,你跟着起什么哄?好了,待会若是去偶园,你好好准备一下,质问的时候要大义凛然,别让人看低了”

    直到走出这包厢,快步走到了西北面那个小间,艾夫人一进去就喝令身后的妈妈关上了门,旋即低头看了一眼左边的袖子,竟是信手撕拉一下,将那半截袖子完全扯下,又厌弃地揉成一团掷在了地上。裸着半只袖子的她缓步走到支摘窗底下的椅子边,一下子就扶着椅子坐了下来,面上表情一会儿怔忡,一会儿懊恼,最终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小姐……”

    “立刻让人给爹送信”只沉吟了片刻,她就一字一句地说,“还是老规矩,你动笔。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这金陵书院决计不能容许外人插手,他应该知道其中有多少犯忌的勾当他是元辅,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到时候牵连到他身上那就怪不得我了还有,那个曲永究竟跑来江南做什么,让他明明白白告诉我,别老是端着故弄玄虚的样子打哑谜”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随即又用右手轻轻揉了揉两边的太阳|岤,这才放下手抬起头来:“海上那边捎了话来,说是福建那边又开始造战船了,而且这两年,他们的工坊周边的探子越来越多。他要是有好法子就不要藏着掖着,琉球已经被端了,一旦朝鲜和倭国不成,江南也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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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七十章 御史口笔如刀?不及锦心绣口!

    第三百七十章 御史口笔如刀?不及锦心绣口!

    瘦西湖北麓,万泉山庄。

    傍晚时分,天空中又飘起了绵绵细雨,湖畔的杨柳被烟雨洗得青翠碧绿,而各种野花更是长势喜人,在这乌云遮盖了日头的天气里,依旧绽放出非同一般的艳丽来。这些花花草草对于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自是喜欢得紧,只对于这种天气却还要出门的人来说,自然而然就不那么好受了。油衣披着气闷,蓑衣穿着潮湿,至于坐在马车里的人,也仿佛潮气包围着,可却不能拉开窗帘或车帘透透气。

    “正主儿溜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他们夫妻装成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居然还离了偶园到这里来泡温泉,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由于下雨,平江伯方翰和南京守备许阳就同坐了一辆车。此时许阳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一旁他的次子许进则是不安地缩了缩身子。方翰瞥见父子俩的这光景,就笑呵呵地说:“不管他们预备干什么,总之我们只随大流就是。至于荆王殿下,毕竟此前本来就没说他跟着一块来了,那条大官船现如今还停在淮安府,现如今别人躲开,和咱们也没关系。想来那位周御史该头疼了,他倒是想在那位殿下面前来个苦谏,可人家不在,他找谁谏去?”

    “这些文官就是喜欢来这标榜自个的一套,顶顶没意思”许进冷不丁插了一句,见父亲看了过来,他连忙陪了个笑脸,“爹,要说那位殿下可真够我行我素的,周御史直接去逼着樊知府找人,愣是一下午没在城里找到人的踪影。上回才刚遇刺……”

    遇刺这两个字才一出口,他就一下子感觉到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发现父亲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一旁的平江伯更是似笑非笑,他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蠢货”

    骂了一声之后,许阳再也懒得搭理儿子,紧挨着方翰低声说道:“你说,这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周泰同找不到那位殿下,急得心急火燎的样子,总觉得这事情古怪。还有,刚刚那帖子直接送到了会宾楼来,姓杨的是不是消息太灵通了些?”

    “古怪是肯定的……光行刺皇子这种事,就实在是匪夷所思。”方翰眼珠子一转,就低声对许阳笑道,“看在许兄这么关切的份上,我不妨小小透露一个消息。曾经和令郎一同造访过小桃源的金陵书院教习邓冀,目前正不见踪影,他家里媳妇正在心急火燎找人呢”

    “什么?”

    烟雨濛濛中,一行七八辆马车几十个人抵达了万泉山庄的大门口。众人都是从南京过来的,虽也来过扬州,但终究离着地头蛇三个字还有老长的距离。因而,看着那气派却巧妙得并不违制的大门,还有门楣上篆刻的梅兰竹菊,几个早已过了纯粹炫富阶段的人不禁两两交换着眼色,最后不免看向了最后头的扬州知府樊成。

    “想不到瘦西湖畔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才造了没几年,没几年。”樊成干笑着应了一声,见前头有几个人撑着伞出来,赶紧岔开话题道,“瞧,杨大人和夫人迎出来了”

    许阳原待好好问问这万泉山庄的来历主人,听到这话暂且打消了心思,遂同其他人一块走上前去。江南虽说是崇儒尚礼,但多年以来不乏妇人当家亦或是抛头露面替夫婿打理产业乃至种种庶务的,因而此时同来的还有平江伯夫人、艾夫人,再加上扬州知府樊成的夫人,再加上随车的妈妈,撑着伞的也有不少莺莺燕燕。只是,看着不远处那共撑一把伞悠悠然相携而来的一对年轻男女,不少人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异色。

    那男子一身天青窄袖长衣,头上并未戴冠,却是一顶纬罗逍遥巾,看着闲散从容,若不是还缺一把江南士子最爱的折扇,再加上形容之中的丝丝锐气,竟是像极了一介书生。而一旁的女子则是梳着堕马髻,可却不用平素别家贵妇最爱的挑心和鬓边花,满头乌丝只统共用两根犀玉大簪横贯,瞧着简洁利索,再配着下头的宽袖沉香色斜襟右衽衫子,银白色素纱裙子,在这烟雨缥缈的时候出现在人眼前,竟是仿佛隐没在了这一丝丝雨雾之中。

    等到人近前来,男人们才真正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却见她眉如新月,眼若晨星,虽此时嘴角含笑,可那目光看过来,却仿佛别有几分深长意味。当她的目光落在自个身上时,竟有人不由自主移开了眼睛去,尤其是心中有事的周泰同更是第一时间往旁边扭了扭头。

    而对于今次同来的四位夫人来说,眼见陈澜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杨进周臂弯里,少不得露出了几分异色,早间领教过杨进周冷脸的平江伯夫人和艾夫人更是忍不住往人脸上直瞅,见他和人打招呼的口气都比早上温和,平江伯夫人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彼此见礼寒暄过后,许阳又要打发次子许进上前磕头赔罪,乱哄哄的却被人阻了。这么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方才随主人进了门,又一路往里走去。走在杨进周身侧的许阳左顾右盼看着这园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地方叫万泉山庄,口气倒不小,莫非是有一万眼泉么?”

    “一万眼拳是没有的。只那位引我们过来的黄妈妈说,这里发现了好几口温泉的泉眼,主人认为有这温泉在,决计抵得上一万口泉,于是就叫这里万泉山庄。”陈澜瞥了一眼杨进周,就接口解释了一句。见四位夫人闻言大讶,她又笑道,“早听说南京汤山的温泉最是有名,我原以为还要到了南京才能享受一回,想不到如今在扬州竟能抢先领略温泉滋味。”

    “汤山温泉终究是早年修建了一座行宫,泉眼虽说也有引出来的,可四面八方的别院,早就被最初的勋贵们抢占了去,如今哪还有别人立足的地方?”周泰同冷笑了一声,随即斜睨了一眼此时独自撑着伞的陈澜,“要说汤山上除了别宫之外占地最大,最有历史的屋子,便是阳宁侯府别院了。”

    陈澜刚刚不过是随口一提,此时不防有人借此扯上了阳宁侯府,心中一动的她立时打量了一番周遭其他人。觉察到不少人只怕都如周泰同所说,没资格抑或根本没办法在汤山那边拥有一座别院,她立时就品出了弦外之音。

    “周大人仿佛不是浙江本地人,想不到对汤山附近的别庄也了解得这般分明。”

    “身为言官,替圣上巡狩一方,自当尽心竭力。南京权贵林立,百姓动辄得咎,如汤山温泉虽好,却是平民百姓丝毫享受不到其中好处。不但如此,侯府这等权贵豪门更是以奢侈攀比之风,使得民间风气败坏……”

    “周大人是不是怪错人了?”陈澜原本只想讽刺一句就算了,听这人说得起劲,想到先前便是他参倒了好几个官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奢侈攀比之风,阳宁侯府已经好几代不曾有人落户南京了,就是旁支族人,也多半住在通州,最远也不过是北直隶一带,这南京实在是鞭长莫及,如何能在江南遍传奢侈之风。至于那汤山温泉的别庄,那是太祖御赐的产业,侯府好生经营留管,却鲜少有人来享用过,每年也要开支不少钱出去,得了周大人提醒,我回去之后,自然当禀告祖母,索性把这地方重新归了皇家的温泉别宫来得好。”

    说到这里,她也不去看周泰同倏忽间为之大变的脸色,自顾自地说:“按照周大人的话,若单单只是把别庄还回去,想来就如同你所说,不能惠及百姓。都说温泉养身祛百病,皇上垂拱九宸深居宫中,很少有机会到江南来,不若将这样的好地方开放给江南百姓,让江南百姓都能享受到这汤泉之惠,岂不是皇上的一大恩德?嗯,我回京之后,一定陈情母亲禀奏皇上,叔全,你说呢?”

    杨进周见周泰同那脸色如同猪肝一般,不禁有些可怜这家伙。下午陈澜来到这万泉山庄之后,先去瞧了瞧那好几口汤泉,随即就仿佛是兴之所至似的对他说起了,这些温泉完全可以开放给寻常百姓,只要多造上十几二十个汤池,就可以开个温泉疗养山庄诸如此类云云。虽说他觉得匪夷所思,可此时陈澜直接开口说了这一茬,他就欣然点了点头。

    “此举惠及确实甚广。”他顿了一顿,旋即就看向了那满脸震惊的周泰同,“周大人既是浙江巡按御史,又口口声声为百姓着想,不该只停留在口舌上,也当想些实事才是。”

    “你……”

    眼见周泰同仿佛是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随时随地都可能背过气去,艾夫人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时候,四周围看热闹的其他人方才一个个加入了进来。眼看着督漕御史和金陵知府把人拽到了一边,平江伯夫人不免直咂舌,早先被训斥后的不满竟也是淡了,此时不免凑近了丈夫,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可是御用的温泉别宫,陈家三丫头怎敢说这种话”

    “她有那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干娘撑着,有这胆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平江伯方翰背手而行,声音突然变得颇为低沉,“一个造在太宗年间,后来就废弃不用,每年反而要拨钱修缮的温泉别宫,如今却向百姓开放,必然引来无数人趋之若鹜,要说收民心,什么比得上这个?”

    既然是到了这万泉山庄,周泰同又在第一时间吃了瘪,剩下的人自然不会在把话题往什么南京汤山的温泉别宫上头引,只是一路说笑着谈些江南民风民情,顺便掐着手指头算时间。按照时下的规矩,自然是男人一拨,女人一伙,断然没有男女混杂的道理——可杨进周陈澜既然并非此地的主人,又同样是刚到,刚刚这路上就暂时顾不得这许多了——然而,道理固然是不错,可当一行人穿过一条两侧点缀着好些热气蒸腾汤池的小道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杨总兵,你倒是携夫人来这万泉山庄逍遥,不知道遇刺的荆王殿下人在何处?”

    一应人等闻声转头,见发话的赫然又是面色铁青的巡按御史周泰同,一时间顿时表情各异。扬州知府樊成眼睛圆瞪,恨不得把这个煞风景的家伙赶出去;督漕御史林之善和金陵知府吴应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至于平江伯方翰和许阳父子,抱着手站在一块,满脸漫不经心;几位夫人们则是仿佛深有默契似的,全都簇拥在了陈澜身边。

    “荆王殿下?”杨进周眉头紧皱,旋即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却冷淡地说,“据说荆王殿下的官船至今还停在淮安府,诸位若要见王驾,赶去淮安府也就是了,何必问我?”

    此话一出,扬州知府樊成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见其余人一下子全都瞧着自己,他一面暗悔沉不住气,一面赶紧陪笑道:“恕罪恕罪,我呛了口凉风,呛了口凉风……”

    他这幅做派,周泰同顿时更加气急败坏:“杨大人,想当初你这一行在扬州码头下船时的情形,可不止是一个人看到荆王殿下乃是堂堂皇子,天潢贵胄,若真是有什么闪失,你一不禀奏朝廷,二不知会本地官员,你……你该当何罪别说你是总兵,就算你是超品公侯伯,你也难辞其咎你若是还明白轻重缓急,就赶紧把之前所拿的刺客及主使等等全部交出来”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四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然而,就在一阵子的沉寂之后,一旁突然响起了轻轻拍巴掌的清脆响声。随着其他人转过了头去,陈澜便徐徐走上前了两步。

    “周大人好口才,大伙都被你说得不敢做声了。你说不止一人看到我们这一行下船,意思是其中有荆王殿下,是谁认出来了,还是有人看到了亲王玉辂,王命旗牌?你说荆王殿下遇刺,这又是哪儿传出的准确消息,你问问樊知府,他这个知府可曾对外如此宣称过?至于禀奏知会,本就没有的事,难道非得子虚乌有的事四处宣扬?”

    “你……你……你夫妻俩竟敢指鹿为马”周泰同终于被气得肺都炸了,“若不是荆王殿下好端端的突然遇刺,扬州城又怎会突然满城大索,你杨进周又怎会突然拿下江都卫指挥使,继而更是派兵入城戒严”

    “满城大索,是因为我随行的一位世家公子遭了匪人袭击,所以扬州府自然要下文缉拿,这是樊知府责无旁贷的事,樊知府你说是不是。”杨进周看向樊成,见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他这才冷冷地说,“至于派兵入城戒严,自然有相应的缘故。”

    “什么缘故,这分明是文过饰非”

    “我家老爷身为两江总兵,配两江总兵印,难道调动区区数百名兵员入城,也要周大人核准?”

    一旁冷眼旁观的男男女女们见杨进周和陈澜一唱一和,周泰同虽是脸色铁青,可竟是难以一击制敌,反而被人驳得常常语无伦次,不禁都暗自摇头。尤其是艾夫人,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若不是她身边还有别人,她恨不得立刻拂袖而去。就当她完全看不下去的时候,总算是有人替周泰同说了一句话。

    “杨大人,你调江都卫,这是权责之内,我等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这练兵的事情却非同小可。江南向来远离兵灾,若是传到民间,免不了流言重重,不可不慎。”说话的是督漕御史林之善,话语竟是颇为诚恳,“若是御命,也该宣示众人。若是禀奏,也该由南京的诸衙门一同联名上奏,如此方为正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至于荆王殿下,若是真的白龙鱼服弃了官船和杨大人一块上岸,大人也该好好劝说才是。”

    同样是御史,这两人之间也相差太远了

    端详着这一位满脸真挚话语中肯的督漕御史林之善,又看看那边气咻咻的巡按御史周泰同,陈澜心中暗叹这天壤之别,这一次却没出口接话茬,而是眼睛径直盯着自己的丈夫。下一刻,她就看到一直冷冷淡淡的杨进周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最后轻轻颔首。

    “林大人此言提醒的是。”

    话音刚落,仿佛是应景似的,众人刚刚穿过的那扇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如同洪钟一般的嚷嚷声:“报”

    陈澜才刚听出了那是秦虎的声音,就只听杨进周扬声喝道:“何事”

    “大人,淮安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来报,说是盐城海边一处盐场闹事,上百名灶丁纵火烧毁了两处库房,上万斤淮盐付之一炬,甚至意图抢占盐城往南的运盐河”

    此话一出,刚刚还等待杨进?br /gt;

    冠盖满京华第10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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