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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0 章

    九毒 作者:耽墨

    第 130 章

    一走,一留,一回首,一转身,白驹过隙,沈犹枫的一颗心,竟已苍老了十年。

    “刷——”阳光下一道耀眼的金光刹那闪出,湛卢宝剑凛然出鞘,沈犹枫手握利刃,双足顿展,乘风凌虚一般纵向湖心飘摇的芦苇丛,招数使得快极,岸上众人无不心惊,未待回神,沈犹枫已剑尖斜挑,一路穿梭,锋刃过处,浪花四溅,霎时间,水草芦苇齐齐大动,无数纯白色的芦绒小花腾空飞起,御风飘零,在刺眼的阳光投射下,闪映出无限的苦楚与苍凉来。

    李云蓦、唐青羽和苍风静静地立在湖岸边,无人开口说话,无人上前阻止,任由绒花四下飘散,三人只是远远地注视着芦苇丛中飞快穿梭的身影,静静地观望,无声地陪护,不忍叨扰却感同身受。

    满汀芳草惊飞絮,狂歌似旧不成悲,直到千山斜阳,星月初升,沈犹枫方才浑身湿透地回到岸边,就在上岸的一刹那,他倏地长剑入鞘,猛然将湛卢直直地插进脚边的沙地中,既而双膝一屈,“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李云蓦三人惊忧交加,忙奔上前去将他扶住,只见沈犹枫缓缓地垂下眼眉,水渍顺着他的脸颊和衣襟如珠帘似地淌着,已分不清究竟是湖水,是汗水还是泪水。半晌后,沈犹枫的喉咙中方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他终于开口说了整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而凄厉,语气肃杀又悲悯,却带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然——

    “即日起,发兵青州!”

    夜萤独自站在营帐门口,一直沉默地望向湖边的四个人影。尽管耳上的炽眠闪动着晶莹的光亮,他却出人意料地不动不言,哪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有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无声地凝视着自己。夜萤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就在那里,夜萤也未想过再去寻他,纵然过去的每一日,他都没有放弃过寻他,但如今,夜萤只是孤独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湖畔的沈犹枫身上,自始至终未朝那炽眠感应的方向看上一眼。

    “你我……自此决裂!”曾经说过的话一声声地萦绕在耳畔,谁又能知道,从九毒离开沈犹枫去燕城执行屠龙计划的那一日起,这个说到做到的小呆瓜,便生生地硬了心肠,狠狠地断了念想。

    “决裂么……”夜萤轻声一喃,几朵洁白的绒花扑面飞来,他幽幽地回转神,伸出手去轻轻拂拭,然而,那细长的指尖于容颜上拂去的,却是一道道温热的泪痕。

    营帐四周,在那片寂静萧瑟的黑暗深处,伫立着一个鬼面紫袍的男人,他身着连衣斗篷,藏在不见阳光的密林之中,已悄然注视了湖岸整整一日。沈犹枫狂舞飞花的剑刃在这个男人冰冷的心中划开了一道鲜红的血痕,苦涩难忍,隐隐作痛;夜萤无动于衷地淡漠和凄绝给这个男人的伤口撒上一把盐,让他从今以后都只能独自舔舐,无药可医……夙砂影,他是多么强悍的男人啊,可现下,他竟会感到痛,这痛在他心中渐渐膨胀、肆意蔓延、无休无止,直到锥心刺骨,这一刻,痛苦竟让不具任何软肋的他,开始相信世间还有一种令人如此折磨的情感,是强大的夙砂影也战胜不了的。

    漫天的芦花悉数飘远,星光遮住了日光,夙砂影褪下身上的斗篷,缓缓转身向林子深处迈开了脚步。

    “影座!”寂静中倏然响起一声沉唤,跟在夙砂影身侧的吹逐二影竟刷地屈膝跪下,齐齐叩首:“属下恳请影座破例成全,为他二人留下全尸!”

    霎时间,风吹叶落,紫袍飞扬,夙砂影唇角一动,拳头悄然紧握,但很快便颤抖着松开,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启齿,嗓音低沉,语气极涩,字里行间竟律动出和沈犹枫同样的苦楚与苍凉来——

    “攻破青州后,若能寻到射掠二影的尸首,便将他们……合葬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  接

    佛炉灰飞烟灭,让延顺朝廷失去了最后一张蛊惑民心的皇牌,一时间,青州民心大动,人人自危。有识之士趁机奔走游说,那万千青州百姓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自炼丹骗局拆穿之后,皆对延顺朝廷心灰意冷,已不似先前那般顽固愚痴,仅月余工夫,青州情势彻底逆转,上到官商,下至平民,纷纷心向龙鼎联盟,青州兵营则蠢蠢欲动、暗谋倒戈。

    大宗延顺十九年十月,龙鼎联盟在屯兵青州城外整整半年之后,终于打破战事僵局,正式向青州发兵。墨台鹰任命沈犹枫携苍风率精锐于北门先行破城;李云蓦、唐青羽、行叠二云各率兵马从东、南、西三城门并驾齐驱、多面夹攻;天影旗护墨台鹰、唐多令紧随先发军队,于北城门运筹帷幄、支援断后。

    秋意萧瑟,十里湖岸战鼓擂动,杀声震天;无数将士冲锋陷阵,血流成河;百万雄狮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战火连燃三天三夜,熊熊不息。第四日,龙鼎联盟顺利攻下青州四门。十日后,龙鼎联盟全面掌控青州城。自此,大宗朝除了燕城之外的最后一座军事要塞,已正式纳入龙鼎联盟的版图。

    墨台鹰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坐镇青州后,立刻追究不服号令、贪功妄进的朝廷余党,转眼之间,十余颗头颅血淋淋地呈将上来,其中并未见到流云首级。李云蓦派出若干云杀,在天影旗的协助下寻遍了青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昔日狄老三手下的众多爪牙也无一漏网,悉数追缴处置,但却始终未寻得流云和连翘的下落。

    另一方面,天影旗于青州官衙的地下刑场发现了射影和掠影的遗体,两具遗体相拥而亡,本已血肉模糊、无法辨认,但两具遗体脚底刺着清晰的射、掠二字,却向众人告知了他们的身份。这刺字乃是射影和掠影自少年时代加入天影旗之时便刺于脚底的身份铭记。四影身为暗影,行事绝密,平日里严禁携带任何可能暴露身份之物,也严禁在身体的显要位置铭刺任何代表身份的印记。即便如此,身为夙砂影的贴身心腹,四影的地位相较于普通影杀还是有明显的不同。夙砂影遂特许他们在脚底刺字,一来可防止身份轻易外泄,二来,若有朝一日他们永远长眠,天影旗旗众还可凭借其脚底的刺字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带回盟中安葬。

    吹逐二影在夙砂影的授意下,终于将射影和掠影的遗体寻回,并在青州城最美的月桥花院将二人隆重合葬。墨台鹰亲笔为其书写墓志铭。下葬当日,扶灵和送殡之人,皆是天风旗和天云旗的将士,而守灵人则全系天影旗的旗众。

    射掠二影安葬之后,沈犹枫独自去了佛炉遗址,那里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沈犹枫在满目疮痍的乱石上坐了下来,整整一日,他不言不动,极其沉默,只是入神地望着满山焦黑的泥土和枯木,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四下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天色渐暗,月光抚上沈犹枫握剑的手臂,淡黄的光晕浸入他臂上那一道道因为奋战而留下的伤口中,沈犹枫的神色却异常平静,任由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散发出悲壮的气息。又过了半晌,远处依稀传来枯枝拨动的声音,不多时,便见李云蓦和唐青羽面含忧色地寻他而来。沈犹枫方才幽幽起身,平静地向他们走去,他的目光深邃而沧桑,依然看不见任何波澜,直走到云羽二人面前,他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肩,又径自朝前走去。

    李云蓦见沈犹枫独自在此坐了一整日,见了自个儿又是一声不吭,遂忍不住叹道:“你若心里难受就冲我二人吐出来,别自个儿憋着!”

    沈犹枫停下脚步,淡淡道:“我没事。”

    唐青羽轻声道:“苍风和夜萤在等你回去用膳,主上亦等着你回去部署进攻燕城的路线,小独今儿个练功愈发勤了,揪着我问了十多遍你去了哪,直嚷嚷着要你亲自教他最厉害的招……”

    “我明白……”沈犹枫回头,淡然答道:“我这便回去用膳,那进攻燕城的路线我已有初步计划,今日便可呈予主上商榷,小独的武艺,我会亲自督导。”

    唐青羽欣慰地一笑:“这娃娃好福气,一下子拜了两位厉害的师父。”

    “师父么……”沈犹枫忽地勾了勾唇角,正色道:“我这一身剑术,都会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他。”

    李云蓦听沈犹枫言语间颇为平静,适才放下了心,叹道:“窦前辈对我盟授以大恩,我等自当以此相报。”

    沈犹枫点点头,无声地回首向前走去。云羽二人望了眼近在咫尺的佛炉废墟,摇头一叹,跟着沈犹枫走进茫茫的黑暗中,他们并未发觉,走在前面的沈犹枫,那犀利而冷冽的目光里,正投射出怎样凄然又释然的光芒——

    此时此刻,他仿佛放下了一切,不再悲哀,不再愤怒,不再恐惧,不再因为至亲至爱的离去而感到痛彻心扉,或许在极致的痛苦之后,他终于换来了洗尽尘埃的通透,心绪竟回归到不悲不喜的平静,如今的沈犹枫,他只愿带着未解的谜题,带着不消言说的爱,带着心如死灰的决绝,寻着九毒所在的燕城而去,彻底走进他早已预知,现在终于到来的命运之中。

    一切……就要结束了。

    *********

    燕城。东郊普宁寺。微醺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向三堂九院的苍松翠柏,院中雀鸟啼鸣,雅菊飘香,又一个深秋的清晨悄然来临。

    九毒天未亮便起身了,装容收拾妥当后,遂一直坐在床头调理内息、闭目养神,待到辰时,会有一名僧人送来寺中早斋,用膳之后,九毒可在厢房和院子里随意走动,但未经允许,他不得踏出院门一步,这种生活日日如此,已连续月余。

    一个月前,九毒在六名影杀的护送下安然到达燕城。

    彼时青州未破,使得朝廷势力一致认为以青州为坚盾的南部防线无懈可击,加之燕城作为皇都,官宦使节往来颇多,自古便是,九毒的聪明心思到了这些软硬不吃的僧人跟前竟完全没辙,在计划偷跑出去未果后,他不得不放弃,转攻为守,日日锁在厢房里闭目打坐,随着时间流逝,心绪竟然渐渐冷静平和下来,身上那一道道在青州留下的伤痕也完全康复。

    “嘎——”轻微的推门声响起,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僧人捧着斋盒走了进来。

    九毒知道是谁,依旧不闻不问,径自打坐。那年轻僧人搁下斋盒,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霎时间,一股清新的空气扑入厢房,他看了眼院子里的槐树,轻声问道:“九毒施主,今日感觉如何?”

    九毒不答,默然片刻,亦如往常一般淡淡问道:“空相师父,我今日能否同伏隐大师相见?”

    空相不觉莞尔,回头施礼道:“九毒施主每日见到小僧的头一句话便是如此,实在教小僧为难。”

    “哼……”九毒冷冷一笑,不禁讽道:“普宁寺乃庄严肃穆之地,我这小老百姓在寺里被平白无故地关了一整月,闲吃闲喝不说,还要烦劳诸位高僧在院子外日夜护佑,这深感为难之人,怕当是我自个儿罢!”

    空相并不生气,呵呵笑道:“住持师父有命,让九毒施主在此安心养伤,待时机成熟,他自会同你相见。”

    九毒忍住脾气,无奈地撇了撇嘴,遂翻身下床进膳。空相礼貌地盛饭递筷,三菜一汤,清淡素雅。九毒叹了口气,刚拿起筷子,便听院子外传来一阵喧嚣声,普宁寺乃清幽静修之地,大清早出现如此不合时宜的喧闹,实属异样。

    “外头出了何事?”九毒不慌不忙地继续用膳,眉头却微微一蹙。空相侧耳听了听,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光亮,正要答话,房门猛地被推开了,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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