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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69章 怎堪天造

    “上次在斜谷,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容你活到现在,是念你以往多有功勋,且是道院唯一代表。”

    听着那句无礼不能形容的话,夜莲并未失色震怒,只觉得迷惑。

    静静地望着袁朝年走近,夜莲不解说道:“如今,六方会淡已经结束,你还要送上门来找死?”

    袁朝年笑了笑,笑容平静且自信,说道:“仙子觉得,我像是来找死?”

    夜莲没有回应这句话。

    她看不透袁朝年,不仅指其身份复杂,还看不懂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外域之战历时近百年,几近波折,跌宕起伏,涌现过无数值得铭记的人物。其中,如对比战争前后蜕变之巨,无人能及袁朝年半一。

    老一辈以剑尊为首,逍遥王雷尊,还有魔族几位长老,均有过属于自己的独特时光。后辈之中,早期十三郎,夜莲,陆默大放异彩,少有人与之相较。后有三杰先后崛起,注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被传颂。

    相比那些人的光华夺目,袁朝年沉默而低调,几乎没有人留意到其存在。对吩咐下来的事情,袁朝年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妥当,之后毫不张扬,静静等候下件差事。慢慢地,所有与之打过交道的人心里均形成这种印象:把事情交给他,放心。

    开始的那几年,袁朝年因为身体有封印,修为底下轮不到冲锋陷阵;因此虽然被人信任,仍不受上层所重。对此他没有埋怨,继续继续沉默而老实地做着他的那份差事,直到大先生二次受伤,袁朝年被其钦点为常伴之人,人们才赫然发现,原来这位三面谍早已进入剑尊视线,且视其为可托付后事者。

    最为可贵的是,剑尊逝后,袁朝年丝毫没有因此得意跋扈的意思,相反比以往更低调,更沉默,做事也更踏实,更可靠。他就像一颗会一动的钉子,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的沉默前行,直到甲子岁月后的今天,袁朝年逐步进入道院乃至整个灵域的决策圈。

    与袁朝年相处的人均有这种印象,平时察觉不到其存在,遇到事,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又总会是他。当然这种想念会有限度,比如那种足以影响大局或者一场战役的关键胜负等等,人们脑海中浮现的肯定是如雷尊齐飞十三郎等等;反之如果是那种去觉得烦不去又觉得不行的场合,或者线头很多特别纠结麻烦,不做又不行的破事烂事麻烦事,没有人比袁朝年更合适。

    “一个谁都用得着的人。”

    “一个能解决麻烦的人。”

    “一个谁都可以信赖的人。”

    以上是道院三尊对袁朝年的评价,需要特别提到,这是他在剑尊逝世后且被许多人心知其三方谍身份下争取到的,其艰难无可形容。

    相比才能,袁朝年修为虽然解封,实打实的大修士,其战力却几乎被人遗忘。接下来的事情一定能办成办妥,接不下的事情……好像就没有过。

    是金子迟早会发光,乐洪涛事发事败,萧十三郎重入外域,筹谋六方会谈的同时宣布重查剑尊之事,袁朝年迎来此生最大一次转变。因角色尴尬,在筹谋由谁代表道院出面的时候,三尊不约而同想到这个遇到麻烦就会想到的人。其结果,六方会谈成了袁朝年得以施展才华的舞台,之前积累超过一个甲子的人品得到最大程度的爆发,成为整个会谈过程最闪亮的“明星”,其聚焦程度甚至超过十三郎。

    正如袁朝年自己对十三郎所讲的那样,局势越乱各方顾忌越多,便越有利于他这种人发挥。六方会谈所涉宽泛,不仅仅只是一个彼此和睦的誓约,还包括六方今后相处之道,各种利益分配原则,危机处理方式,甚至还有彼此交流的条理途径人员乃至进程等等。因为十三郎的关系,六方势力每家都与之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而作为萧十三郎的出道之地,道院在这场谈判中的重要程度可以想象。

    举个简单的例子,由十三郎随口一提,之后由灵魔之间仔细商讨决定,今后会组织乱舞学院的人来紫云岛“参观”,并会留下几个人长期驻留,以学习道院积累近万年的管理经验。第一次就定在十余年后,也就是那场百年大比。

    以灵魔之间的仇视程度,这种事情有多麻烦,脑子超过蚯蚓的人都能想象出来。仅为了这一条,如今身上挂乱舞学院名誉教习名头的牙木圣子生生跑断了腿,无数次恳求十三郎出面,几近痛哭流涕抱大腿叩头而不得。

    萧十三郎是冷血动物,明明最关键却始终袖手旁观,偏偏时不时会提点建议,每一条听着都很重要,很新颖,同时也意味着给各方增加更多麻烦,更多困难。

    “禽兽,没人性,禽兽啊!”牙木记不得自己多少次哀嚎,揪断多少白发,结果依然如故。

    越谈越细致,越谈内容越多,最后的结果,六方会谈持续足足十年,每个参与的人都被磨得精疲力尽,欲仙欲死。脾气相对毛躁的魔修最不习惯这种拉锯战,足足换了三波代表能应付,灵域各方虽不像魔族那样严重,心性也经受了极大考验。比如逍遥王,期间曾多次抱怨自己应该改名,叫苦难王更合适。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唯独袁朝年游刃有余。

    自始至终,袁朝年不急不乱,不骄不躁,不烦不恼,不温不火;直到最后大事小事落定,两域两族包括黄花女左宫鸣等全部记住了这个人不,是把他的名字牢牢刻在心里,再无法忘记。

    最最奇妙的是,明明每方每家都被袁朝年准确讲是道院占了便宜,却没有人觉得他讨厌,相反大家都认为这个人不错,甚至有些喜欢。

    这样一个人,怎会主动撞到枪口上寻死?

    ……

    ……

    “我说过,在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你已经死了,区别仅在于如何死,什么时候死。”

    万世之花骄傲,但不表示她像其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目中无人,经历冉不惊“刺杀”后,夜莲看人更加谨慎,本就聪慧灵秀不同常人,一旦用了心,观人鲜有看走眼的时候。

    即便这样,斜谷十几年,夜莲仍未看透袁朝年是个什么样的人。拿眼下来说,袁朝年堂而皇之走过来对夜莲说“你要听话”,换成别人……哪怕是雷尊燕山来,多半也会被耻笑。

    袁朝年这么说了,声音理直气壮,神情理所当然。

    夜莲没有笑。

    “不作死就不会死。”

    看不透,那就不看;袁朝年从来说到做到,万世之花何尝不是一言九鼎。夜莲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神情回复淡然。

    “今天若不能解释清楚,你会死在这里。”

    “我会死,但不会死在此时此地,更不会死仙子之手。”

    袁朝年回望夜莲,目光带有怜爱的意味,说道:“事实上我知道,仙子之所以留下来不肯离开,很大成分是因为害怕而躲避我。”

    夜莲默默看着他,像是面对着一个傻子。

    袁朝年神情平静,眼里怜爱的意味更浓,温言说道:“仙子应该选择齐飞,而不是留在这里等他。”

    夜莲再度皱眉,身体开始闪烁神辉。

    袁朝年说道:“相比十三郎,齐飞心智方面的确差了些,但比常人强出太多,其修为摆在那里,正适合仙子反将其吞噬。”

    夜莲静静听着,脚下白莲形状渐起。

    袁朝年对此视如不见,平静说道:“齐飞痴心于仙子,虽说目的同样是为了吞噬,但其骨子里终归带有一丝旖念,这就是破绽。他是唯一将咤女功法修炼成功的人,仙子吞噬他能够事半功倍,且符合仙灵殿那群老家伙的意愿。”

    夜莲徐徐抬手,眼里再无一丝杂色,平静,肃穆,淡漠,无情。

    袁朝年轻轻叹息一声,加快语速说道:“相比齐飞,十三郎天赋异禀,福源深厚,夺其造化固然值得期待,但其心性过于狠毒,难以预料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情感上,他对仙子有救命之恩,成全之功,难保会不会因此留下破绽;功法上,没有咤女之法作为辅助,仙子虽然修为略胜一筹,仍难确保有胜算。”

    “仙子不要忘了,除非你能在几年之内行动而且有成,否则的话,萧十三郎极有可能在道院大比的时候闹事,最终死于雷尊之手。”

    身体渐被神辉笼罩,周围如山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袁朝年渐渐不能动弹,神情依然平静。

    “咤女功法修一人,杀一人,之后才能活一人;如今仙子功法大成,应该明白一旦放出情丝被外力斩断,后果不堪设想。”

    完全放弃抵抗,袁朝年生死只在万世之花一念之间,仍苦苦劝说道:“为了这件事,老师不惜遭受天谴,为仙子雷尊齐飞还有十三郎各开一卦,其结果萧十三郎命格混沌完全不能预测,雷尊夺造方有今日成就,齐飞命合夭折最该被你……”

    “我不想听什么结果。”

    夜莲注视着袁朝年的眼睛,说道:“最后机会,说出你的老师究竟是谁,可免不死。”

    袁朝年艰难笑了笑,说道:“明明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何苦还要问?”

    夜莲平静点头,说道:“那你就去死吧。”

    神辉轻动,杀意涌现,夜莲伸出一根手指,徐徐点向袁朝年眉心。

    “你不能杀我。”

    袁朝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及时开口。

    “天下谁都可以杀我,唯独你不能。”

    “为何?”夜莲嘴里问着,动作毫不停顿,手指带着清凉,快要触及目标。

    “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袁朝年深深叹息,目光中透着怜爱与怜惜,看也没有看那根手指一眼。

    “我的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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