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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 抢为荣,劳为耻?

    “你带着邱兄弟去军营一观,其间若有需要,一概照办。”

    肖岚的话,令那名为肖健的青年很是惊讶,军营重地,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更何况,肖岚话中对邱言的称呼,也让肖健颇为意外,但他却没有询问,碍于父亲的权威,只能带着满腔疑惑,点头领命。

    “多谢节度使成全。”邱言抱拳起身,从容退去。

    待得两人出门后走得远了,肖岚长舒一口气,转头朝那老人看去,“许老,如何?”

    许老微微点头:“应该不会有错,先前隔空对峙,只是大致感受,如今近在咫尺,却能把握住里面的细微变化了,邱言绝对是掌握了兵家秩序。”

    “可我等在他身旁,并未感到兵家凛然之势,只是被许老你刺激了一下,才释放出一点气息,与修士相同,在京城的探子不是说过么,这个邱言是修有神通的,是个修士。”

    说话的,是那虎背熊腰的男子,此人名为鲁降,天生神力,现为一方卫指挥使,统辖城北两卫的兵卒,时常冲杀在前线,进军时常作为先锋,乃是一员猛将。

    “鲁降,那可不是修士气息,而是领兵杀伐才能凝聚出来的兵家之气!”

    这时,那袁兴又开口说话:“而且,其气圆润,显然是经过长时间的磨砺,一般的沙场新兵,就算天生神算,能运筹帷幄,又或者身怀绝技,初至军营,多数都会锋芒毕露,而不似邱言这般,不过,这邱言是在什么地方带的兵?不是说他从前都是习文么?”

    又有人道:“兴许是从兵书上得来的感悟,他不是在乡试的时候写了兵策,会试的时候。又有兵法么?”

    还有人道:“邱言的家乡,据闻是在那南疆边缘,直面沼人,其人父亲听说就是被沼人所杀。想必也是身在前线,这才能有不同一般的感觉。”

    “不错,”又有一名将领点头,“从边疆景象与兵法记载中,总结出秩序真谛,最后念合秩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不然这念合秩序的人,岂不也是要满大街都是了?”

    听到这里。袁兴忽然有些不确定的道:“说起来,安阳侯家的那位小姐,随我等同行的时候,也有了一点不同,与从前的张扬不同。我虽未细察,却也感到其人气质略有变化,不过却不是变得内敛,反而有种将欲出征的感觉,不知是否错觉。”

    “不是错觉。”这时,许老开口,“庞家丫头的气息确实有了变化。明显是经历了战阵磨练,与以前不再相同。”

    “这可就怪了……”袁兴沉思起来。

    肖岚却道:“不要考虑许多,既确认了邱言身怀兵家秩序,下面的事情也该展开了,他破了许老的试探,显是不愿屈居人下。可见虽然表面学儒,但骨子里却还是咱们兵家的傲骨,待得明了心性,那几卷手稿自然是要交给他的。”

    他笑了笑:“邱言不是要编撰兵书么?得了手稿,相信他的兵书会更上一层楼。也好让那些文官瞧一瞧,咱们兵家可不是他们的走狗!若非看在社稷江山的面上,岂能容他们这般行事?”

    ………………

    “邱先生这边请……”

    另一边,肖健领着邱言,从节度使府的后门离开,穿过一处街巷,入了一片集市,朝着北边走去。

    “这军营,莫非是在城北塞外?”邱言说话间,询问起来。

    肖健点了点头,道:“城南城北都有军营,但论距离,还是北边近些,我在离府的时候,已经吩咐人去牵马过来,等会邱……邱先生还需骑马过去。”

    邱言的年纪与肖健相当,论地位和身份比不上后者,只是这肖健虽是肖岚之后,为迈山小侯爷,平时也有威严,可在邱言面前却摆不了架子,他乃是兵家传人,知晓念合兵家秩序的意义,连他的父亲肖岚,都要称呼邱言为“邱兄弟”,俨然有平辈论交的意思,肖健在称呼上又怎敢疏忽?

    走着走着,一道俏丽身影已经等在前面,却是庞倩茹,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衫,也是戎装,但明显经过修饰,更合纤细身材。

    一见两人,她就走了过来:“肖健,听说你要带邱言去游军营,不介意我同往吧。”

    微微皱眉,肖健本想要拒绝,毕竟有肖岚的话,邱言能去军营,却不代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但他瞥了邱言一眼,心中一动,竟是应了下来。

    “既然庞姑娘有兴趣,自是无妨,不过要等肖某吩咐一声,让人多备一匹马……”

    他的话被庞倩茹打断了。

    “不用这么麻烦,战马我已备好了。”庞倩茹摆了摆手,与两人并排而行,往前走去。

    肖健也就不再多说。

    三人同行,这肖健的身份,城中众人自然知道,邱言的名声传出去了,但样貌并无多少人知晓,可读书养成的气质在定昌城中却显得格外不同,至于那庞倩茹,本就是名美丽女子,穿着特制戎装,更显英气逼人,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眼乃是心之窗,邱言循着一道道目光看去,已然透过众人之目,看出他们的心底的一点痕迹。

    “这里的胡人,人数不少。”看着看着,邱言发现一点端倪,注意到有些人虽是中原打扮,但披头散发,眼神中有着一点野性痕迹,知道不是中土人士。

    “是的,这里是边关重镇,并不禁止商旅往来,毕竟养军也需钱财。”肖健简单说了一下,浅尝辄止。

    邱言心里明了,没有追问什么朝廷军饷的问题,草谷钱粮之物,批拨下来,层层递进,每层的人都要沾一点好处,到最后难免会有亏空,而边疆的兵将,却也不能喝西北风,当然要想办法寻找进项。

    不过,邱言要写《武经总要》,免不了要搞清楚边疆军镇的潜在形势,是以又道:“不过,这样一来,胡人探子入城,未免会有隐患。”

    “世上的事,没有真正万全的,总归要有风险,能做的只是尽量控制变数而已,”肖健说着,往远处一指,那里是北城门所在,“就好像此城大门,平日只有两个时辰开启,你与庞姑娘来时,应该已经发现了,就算是白天,城门依旧紧闭,来往之人要受严格盘查,交出保金,将姓名、籍贯,或者部族所属,登记造册。”

    说到这里,他低语道:“这些事情,朝不会同意,但即便驻军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反而失去控制,倒不如我等接手。”

    “哦?这样看起来,确实很是严密。”邱言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周围集市,看到了不少贩卖牲畜皮肉、渔猎之物的摊位,“我记得史家典籍曾说过,大漠之间,多寒多风,畜牧畋渔以食,皮毛以衣,转徒随时,车马为家。想来胡人来此,所交换之物,也以此为多。”

    “正是如此,状元公果然满腹经纶,连北疆的习俗都有了解,你所说的这句,虽然也在史家典籍上,但科举的时候基本不会涉猎,很少会有人注意。”肖健赞了一句。

    邱言笑着摇头:“肖公子这可就错了,从前科举,或许不会涉猎,可如今官家对这些很是关心,说不定下次科举,就会有相关的题目出来了。”

    李坤意在兵制革新,朝廷诸官心知肚明,连带着军方也有所了解,但基本没人会同意,因为会影响到军方、尤其是边军的利益。

    肖健听了邱言的话,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接下去,反而指着几个胡人搭建的摊子,说道:“北边的胡人,大部分都被柔罗所统辖,除了杀掠抢夺之外,还会喂养牛、羊、马和骆驼,他们的牧场有冬、夏之分,夏日便在漠南放牧,冬日则会迁徙,去往柴薪易得、向阳背风的牧场,如今夏季将至,是以这城外的胡人不多,过来市易的也是少数。”

    邱言点点头,说道:“秋冬避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这些书上的句子,果然要切身感受过了,才能理解其中深意。”说话间,在他心头,酝酿着的斑斓概念,越发清晰,一道道脉络在其中延伸。

    肖健又是夸赞邱言见识,而庞倩茹却是若有所思。

    就这样,三人来到城门,守城兵卒见了肖健拿出的令牌,就开启城门,可随着城门开启,外面的一点吵杂声响也传了进来——

    “我等柔罗人进城卖物,还要受中原人管制?真是笑话!你们中原人,除了会耕地,还有什么能耐?打仗又比不过我们,不懂抢钱抢粮,只会默默积累钱财,岂不就是猪猡?连你们的皇帝,也要安抚我汗,我等部族稍有异动,你们就要心惊胆战,现在居然敢口出狂言,让我交出一些当做保金?惹恼了我,也不卖了,直接就抢!”

    这话一传过来,立时让肖健面色变化,而庞倩茹则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抢为荣,劳为耻?好蛮横的道理,在中原城池门前,却说出这等引人愤恨的话语,莫不是嫌命长了?”

    反倒是邱言,眯起眼睛,心底生出异样,捕捉到一点不同于中原的人道,亦有一点无名怒火升起,源自血肉身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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