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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异客 作者:慵不语

    第30节

    顾同归不说话,面色稍霁。   白远又咧着嘴笑了:“不过,我有个条件。”他俯下身子:“你和我们一起去怎么样,大晚上,没人能认出来太子殿下您!”   顾同归不耐道:“不去!”   “哦,那兄弟们万一眼花,怕也看不甚清房子里有没有人了……”   “行了!我去!”顾同归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   山匪们都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落日里弥漫开,显得豪爽又真挚。   顾同归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心里涌出的踏实,是之前睡在东宫时都不曾拥有的。   但他很快冷下面孔,跟着几个山匪,又是去干放火的勾当,还谈什么踏实豪爽!自己最近真是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小顾太子其实也心动了吧(°?‵?′??) 第41章 夜出   丑时方过,天完全黑透了,月光笼罩在深柳堂的屋脊上。一个药童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出门却闻到了烧焦的糊味。他忙张开眼睛,瞭望四周,月明星稀,但树影轻摇的声音里似乎夹杂了劈里啪啦的烧灼声。   深嗅嗅鼻子,那味道越来越清晰。他不顾尿急,顺着烟味朝东南方向跑去,火焰已把房顶吞噬了大半,浓烟正从窗户里滚滚涌出,火苗顺了微风的势头,正熊熊燃烧。   药童吓得不轻,忙扯开嗓子狼嚎:“着……着火啦,着火啦!快来人呐……”   远处山冈,顾同归骑在马上,听见火光中的呼救声,微皱眉头:“没伤到人吧。”   白远不耐烦地一甩马鞭催促:“说了多少遍烧了空房,你还不走?”   顾同归凝视着火光和周遭的人影,隔着夜色只能依稀看见他们在打水救火,有些人来不及披上外套,只穿着单薄的亵衣,顾同归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他心里很不安。   陆有矜拿来披风,把只穿了衾衣的谢临紧紧裹起来:“放心,里面没人。火势也渐熄了……”   谢临手里拿着三七,正给六子小胳膊上的焦火泡上药:“也不知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还好是东南角的空房,也只惊动了我们这些在附近的人。”   六子的烧已经退了,按理说和瘟疫不符,李太医不置可否,仍然严命他不准外出,他今夜头脑一热跑出来救人,有点瑟瑟的。   谢临轻言抚慰六子:“上好药了,救火也要动脑子,以后不许鲁莽地往前冲。”   六子憋得脸通红,依然发不出复杂的声调,只看着陆有矜轻轻迸出两个音:“哥,哥哥……”   他想说,他知道哥哥住在附近,深夜里看不清,以为烧得是哥哥的房子,他想进去叫醒哥哥。   哥哥救过他,他也要去救哥哥。   陆有矜道:“哥哥无事,你快去睡吧。”   看着六子的背影走远,谢临才道:“原来他也可以发音,没事教教他,能学会说话也未可知。他父母呢?倒从未见过。”   陆有矜把谢临脖颈下的披风带子系紧:“他是我抄家时救下来的孩子。”   谢临眉心一跳:“那他父母……”   “别紧张,听说风头一过,他父亲就从流放地被召回了,也许是走了谁的门路吧,恩……他爹姓俞,当时曾和沈相一同上书催促太子登基。”   谢临喃喃道:“原来是他,那……你怎么不把六子送回家,和父亲在一起也能得到更好照顾。”   陆有矜伸出大拇指揉谢临的太阳x,ue:“我自有安排。”   谢临闭目,一脸满足地享受陆有矜的按揉。   “恩,你刚说和父亲在一起会得到更好照顾,那……你也想家吧?”   哽在心头的话,在这柔软夜风的吹拂下,终于不吐不快。   半晌,谢临才轻声说道:“我……我和你们,他们都不一样,父亲这两个字和我扯不上关系了,我也没家。”   陆有矜的手指颤了颤。   救火的人都走了,只有那被烧成废墟的屋子,突兀地立在如水的月色里。   谢临声音平缓,尾音却有几分瑟瑟:“你会奇怪吗?我来了深柳堂,就从不提之前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从小我在宫里住,我不问舅舅我什么时候回家,也从不问表哥为什么我不姓顾,却可以住在宫里这么久……我不问,因为问了,这个事就变得不正常了,那我不问,是不是便意味本该如此?比如现在,我只要不问太多,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儿,那我就没有受过伤,也没被人耍过……”   说着,两道泪痕,从闭着的眼睛里流下。   陆有矜一直给他揉太阳x,ue,好像只要一直揉,那眼泪就会终止。   陆有矜把他连人带披风一股脑儿抱在怀里,叹息道:“傻阿临……”   陆有矜没有松手,就在春夜里拥着眼前的男子,轻轻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也不困,觉得风凉了,便把双臂抱得更紧,更紧……   忽听有人一声咳嗽,竟是江琛缓步走来:“哎呀,谢临,大半夜抱一起吹风也是好情调啊!当日谁说自己年近二十,定能明白□□的,又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喜欢……”   “乱说!”谢临从陆有矜怀里挣出来,像是被人在现场捉到般难堪。   陆有矜淡淡看向江琛:“你来有事?”   江琛正色看向陆有矜,眉目隐有怒气:“这火不是没来由的,我刚看见有人站在山上,看模样像山匪!这是欺负我们没人么!”   陆有矜情思褪去,只余冷笑:”果然如此!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不去追究他,他偏来招惹我!这次断不能让他轻易回去!”   言罢,他推门取来弓箭,利落地翻身上马,顿时有了横眉冷目的气质。江琛也骑上另一匹马,显然是要和陆有矜一起深夜追凶。   谢临困惑道:“就你们二人?只怕他们人多势众,不好对付。”   陆有矜反手摸上腰际的箭柄,挑眉轻笑:“擒贼先擒王,何须近身?”   言语未落,马蹄踏破暗沉夜色,两人已双双策马而去。   谢临站在原地,面露犹豫之色。   陆有矜骑术ji,ng湛,在夜色中和江琛一前一后跑了不到两里,已依稀可以看到人影。   那些人似乎聊得很热切,没有人留意到远处依稀的马蹄声。   “停下!”陆有矜吩咐江琛:“看见人了,别让他们听见。”   江琛不屑道:“陆公子你不是官府的人么,遇见山匪不挺身而出,却畏畏缩缩?”   “我的剑不是用来杀山匪的。”陆有矜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我只是来给他们一点儿小教训,明日自可名正言顺地让他们付出代价。”   江琛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是剑客,对这行径颇不以为然。   陆有矜轻拍马tu,n,照殿青聪明地踱着步,轻巧地靠近远处的山匪。   林中有不少杏花树,凌晨的渺渺雾霭中杏花随风飘落,陆有矜张弓搭箭,如矫鹰搜寻猎物般瞄准那群人,箭尖在白远和顾同归身上游移片刻,最终,把弓箭定格在白远身上。 第42章 难堪   谢临紧紧衣衫,随着追月的颠簸不断皱眉,他终究也骑马跟来,又担忧追不上两人,只能横着心频频拍马催促。隔着几树飘落的杏花,他也看见那十数个举着火把的影子了。   没看见陆有矜,倒直接追上山匪?谢临一时间手足无措,忙藏匿在杏花林里暗自打量。   蓦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闪过,谢临险些惊呼脱口而出,随即呼吸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他喘着气,紧紧握住追月的缰绳。   不能追,不能过去,脸都还没看清呢,那些人可是山匪……   也许是诱饵?也许是……   来不及了,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身后如覆上一层粉白色的大雪。他们打马而去,那身影混在渐行渐远的尽头,终于辨认不清。而他们的马蹄这般快,快过所有的解释和游移。他就要和那个模糊的影子再次失散了。   “表哥,表哥!”谢临难挡胸中要炸开的焦灼,在马背上扬声高喊,他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空旷又清晰。   顾同归猛然回头,他呆滞地看向朝自己狂奔而来的少年,一动不动……   陆有矜心底一惊,搭在弦上的箭缓缓垂下,抽出佩刀走出林子。   “表哥!”谢临跳下马,恍若无人般径直去扯顾同归的衣袖,杏花悄然无声地飘落,夜空中的星星在很远的地方闪闪烁烁,顾同归还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谢临。   是阿临么?顾同归有些茫然,多少次在梦里听到有人叫他表哥,他惊喜地坐起,却茫然四顾再也寻不到的声音,竟然还能有再听到的一天?   顾同归从马背上踉跄下来,对白远道:“你们先稍等,我和他说两句话。”   白远眯着眼睛,打量了谢临一眼,已猜出他身份。又把目光在顾同归身上停留片刻,奇怪的是这群凶悍得亡命之徒对顾同归很顺从,听了这句话,都打马一旁,没人说什么。   顾同归走上前,摸摸谢临的脸颊,声音沙哑:“阿临,表哥真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真奇怪,顾同归的手变得粗糙而厚实,划在谢临的脸上有种涩然的疼。但是这双手独有的亲近和温暖,隔了漫长的时光和风雨,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那些眼泪和委屈,谢临如今一句也不想提。他握住顾同归的手静默良久,才道:“表哥,这些人是……”   “山匪。”顾同归长话短说:“和你分开后,我被他们捉到匪窝了。”   “匪窝?”谢临愣愣地看着顾同归——在从前,他们连彼此换个衣裳都知道,可如今,他们却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时候独自面对了这么多巨变:“那……那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顾同归揉揉谢临的脑袋,自嘲一笑:“和他们混吧,这年头生死由天,谁还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其实,是听到你的死讯才妥协的,想在山匪里寻找机会,搅动这京城的风云,现在看到你安好,那些心思都如浮云般飘散了。   谢临惊诧地望着顾同归,和他们一起混着劫道么?谢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同归也看出了谢临的疑惑,便补充道:“他们也不是一无是处,讲义气,也豪爽。表哥在那里,也算是……算是一方安稳之地,再说我还能规劝他们少做恶事,别说我了——你怎么在这儿?”   匪窝里怎么可能有好日子呢,不说之前的屈辱,只钱财来源便让顾同归饱受折磨。顾同归从前常说要让谢临懂得世事艰难,但一到真刀真枪的时候,他就心疼,忍不住去编造一个谎言,好让阿临永不知世上的苦难。   顾同归的话,谢临深信不疑——他虽经历了惨痛,但随即便得到陆有矜和深柳堂的呵护疼惜,对于世间凶险,他依旧懵懂:“怪不得表哥要和这些人在一起,原是想让他们走正路呢。”   顾同归只是苦笑。   谢临又点头道:“他们都听表哥你的话,是不是因为敬佩表哥的为人?”   他们听我的话可不是因为这个,顾同归暗自苦笑一声,伸手捏了下谢临肩膀道:“你怎么在这儿了?回宫之后什么情形?打探消息的人为何说你得了急病……”   “回宫……”谢临登时又回想起那一片狼藉和屈辱,摇摇头已经现身的陆有矜扯过来:“我如今住在他家。”眼下是顶珍贵的时间,谢临最想讲的便是陆有矜:“他是个好心人,表哥!他在郊区建了深柳堂,里面有好些病人,都是他自己出钱治!当时舅舅给他拨银子就好了!”   谢临激动地语无伦次,生怕漏了陆有矜的半点好处。顾同归只是沉吟不语,听到最后才面色一变——看来这人对谢临的身世很清楚了。   陆有矜本是抱着杀伐决断的心思一路追凶,没曾想却成了认亲现场!在谢临说话的当儿,陆有矜也静静地凝视顾同归——这个本该登上皇位的少年此时穿着一件麻木的旧长衫,这衣裳的长度显然和他的身量不相符。这衫子外头又套了个丝绸的罩衫,非书非商,不伦不类。陆有矜怀疑这衣裳是从两个人身上抢来的。   可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依然贵重——自顾自地,不需要衣裳,也不需要臣服。陆有矜对顾同归有本能的敬畏——他的父亲效忠的始终是顾氏。他年少时幻想统一疆域的圣主也是顾氏。是他亲自参与的那场宫变,背叛了年少时的诺言……   与旧时的主人乍然谋面,陆有矜难免心酸,看到顾同归在审视自己,忙拱手尊称道:“殿下……”   顾同归轻咳一声,面上现出悲怆和难堪,他在那个地方再怎么狼狈,都已是破罐破摔。而面对从前的岁月,即使穿这么一件抢来的衫子,脸上就挂不住。   顾同归淡淡地问他:“你怎么和我表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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