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节
桂花巷十七号 作者:三茅钟动
第68节
我会感到紧张自然不是没来由，我的家庭和方墨的家庭很不一样，我并不习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场合。灿尧走之后，老爸和严美丽离婚，我们跟老爸那边的来往就少了，姥爷姥姥有四个子女，除了严美丽和嫁到z省的小姨，还有两个舅舅，所以即便是家庭聚会，也没几个人。q城不过是个很小的城市，这些年，q城下面的乡村愈发空寂，除了过年，村子里平日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姥爷姥姥却过惯了那样的日子，不愿去城里生活。方墨他家这边自然不一样，规划、环境、设施，都是q城比不上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在当地就能挣钱，水乡富足，大抵如此。 我越过重重的时间迷雾往二十年前回望，如果那个冬天没有发生意外，我的前半生或许会不一样，老爸和严美丽不会离婚，我和灿尧会作为彼此最亲密的朋友共同走过这半生，我可能会遇到赵燃，可能不会，我可能会爱上赵燃，可能不会。今年我就三十了，我想我的下半辈子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只要我和身边的这个男人足够相爱。我始终觉得我缺少原则，时至今日，我对赵燃也没有任何怨恨，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我可以遇到一个足够坚定的赵燃，或是可以早一些遇到方墨。这个念头，我自然不会告诉方墨。 “愣着干嘛？下去啊。”方墨拍了拍我的肩，我“嗯”了一声，跳上码头。码头上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牛仔裤白衬衫，马尾辫不长不短。一见到我们，小姑娘就嚷开了：“小叔，你怎么才来啊，我等好久了。”方墨走上前，“我看你是在这偷懒吧？” 方诚停好了船，也走到我身边，“咱们大哥的女儿，方依依，在市里上初中。没事的，家里还有好多人呢。” 我觉得有些尴尬，方墨见我们过来，俯下身凑到方依依耳边说了什么，小姑娘忽然就眉开眼笑，冲我喊道：“叔叔好！” “你好。”我只得这么回了一句。 “嘿嘿。”方依依冲我挤了挤眼，“其实我被我妈派来洗菜。另外就是，二叔在家里，我不太想跟他待一起。” “没大没小。”方墨把方依依放在路边的竹篮提了起来，“小心我告诉你二叔。” “啧啧，就怕你不敢喔。我知道你最怕我二叔。” “你再胡说！”方墨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咱们走，别理这小丫头。” 方依依没有跟上来，我瞅着方墨，低声道：“你这人，看来还有不少事没跟我说。你二哥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怎么三哥说他不好相处，你侄女也不喜欢他？” “就一个当兵的。” “当兵的？”我愣了愣，“你二哥少说也有四十了吧，怕不是‘当兵的’这么简单吧？” “是，他十七岁参军，这么多年要还是个普通兵，那也算是白混了。” “军人保家卫国多好啊，你们干嘛不待见他？”我回过头看了看，发现方诚带着方依依上了船，他冲这边挥了挥手，“你们俩把菜拎回去，我带依依去弄几条鱼，等会就回来。” “知道了！你们去吧！”方墨也吼了一嗓子，又偏过头道：“不是不待见他，他人是好人，就是性子直，说话不藏着掖着，家里长辈很喜欢他，但是我们这一辈多多少少都跟他有些摩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你呢？你们俩关系什么样？” “我啊？当年……嘿嘿，我出柜，我爸不是气得不行嘛，那年过年我二哥也在，我差一点就被他们两个捣鼓着送去部队‘锻炼’了，最后还是爷爷拦下来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怪不得你怕你二哥呢。” “谁说我怕他了？我跟他平辈，有什么好怕的？” “哎，说正经的，来之前你可没说过你二哥这号人物啊，等下见了面要怎么办？万一他把我就地法办……” “说什么呢？”方墨腾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又不是他谈恋爱，关他啥事，你别想太多，二哥他心眼儿不坏，咱们该干嘛就干嘛，家里长辈还都在呢。” “行吧行吧。”我把方墨朝旁边推了推，“别跟我黏一起，注意影响！” 八十一 “无理取闹。”方墨竟真的提着篮子快步走开了，我落后几步跟在后面。离了码头，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公路，公路另一边是大片的田野，稻子已经下到了田里，沿着公路走了一段，方墨拐进一条小路，方墨大伯家就在小路尽头。江南地方，三月草长莺飞果然不假，空气中若有若无飘着草的苦味。 方墨大伯家的屋子前面是大片空地，密密地种着些树，空地上停了好几辆车，这时候有个身量挺拔的男人从大门走了出来，方墨在前面停住，喊了一声“二哥”，我也站到他身侧，那男人打量了我们几眼，“嗯”了一声，“回来了？” “嗯。三哥送我们来的。” “这位是？”方墨二哥又朝我们这边走了两步，“不介绍一下？” “哦，这是江灿若，我……” “二哥好。”我盖过了方墨的声音，向方墨二哥伸出手，“我是江灿若，方墨的男朋友。” 我看到方墨二哥挑了挑眉，但他还是握住了我的手，“我叫方浩。进去聊，别站外面。” 方浩转身朝屋里走，方墨偏过头，冲我吐了吐舌，我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屋里屋外确实有好几个人，我没有见到方墨的父母，也没见到方墨的大哥方轩，众人跟方墨打着招呼，但像是说好了一样，没人再问我的来历，大概是我刚刚那一嗓子，吼得屋里屋外都听见了，我一时间有些无措。 进了屋，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端了两杯茶从一道侧门出来，方墨推了推我，“灿若，我三姐方秀。三姐，这是江灿若，你知道吧？” “你觉得还有人不知道吗？” 我只得笑了笑，接过茶杯，方秀把另一杯茶递给方墨，“昨晚老大说了，说是咱们墨子带了人回来，这不，今天一早你三哥嘴一抹就要去接你，说是看看你带的什么人。你三哥呢？怎么没见？” “他带依依去抓鱼了。” “行吧。”方秀笑了一声，“坐吧，我去厨房帮忙了，待会还有不少人来。” “你去给大嫂她们帮忙吧，端茶倒水的事情叫老四来做。”站在一旁的方浩发话了，“墨子，奶奶在里屋，我们先过去。” 方墨“嗯”了一声，我端着茶杯跟着他们兄弟俩穿过后门，原来这屋子后面还有一栋屋子，中间是围墙围起来的一个小院，铺了水泥的小院，只有左边是草地，种了几株灌木和两棵树，我仔细一瞧，两棵都是桂花树。 一个小男孩从门边探出身子，他刚想缩回去，被方浩叫住了，“方承一！喊你五叔了没？” “五叔。”方承一从门边走了过来，方浩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我儿子，我结婚晚，他还在读小学。只喊五叔？我平时怎么和你说的？”方承一又瞅了我一眼，喊了一句“叔叔好。” “小朋友，你读几年级啦？”我弯下身，拍了拍方承一的肩膀。 “五年级。明年我就毕业啦。” 方浩笑了一声，“灿若，我听说你是j大毕业的？高材生啊。我们这一大家子就老四会读书，我家这小子也是贪玩，今年放暑假我把他送去你那，让他跟你学学。” 我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我毕业都快十年了，学的早就忘光了。” “别，哥您可别。”方墨终于开口了，“我们还想过二人世界……” 我用胳膊肘顶了方墨一下，“说什么呢……” 方浩咳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方承一的后背，“走，找你太奶奶去。”方承一这会儿倒很积极，几步就跑进了屋，我落在后面，扯住方墨的衣服，他似乎有些疑惑地瞅着我，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怎么没跟我说你有这么一个小名啊？墨子？” “这不我爷爷叫的嘛，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那我能叫吗？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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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感到紧张自然不是没来由，我的家庭和方墨的家庭很不一样，我并不习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场合。灿尧走之后，老爸和严美丽离婚，我们跟老爸那边的来往就少了，姥爷姥姥有四个子女，除了严美丽和嫁到z省的小姨，还有两个舅舅，所以即便是家庭聚会，也没几个人。q城不过是个很小的城市，这些年，q城下面的乡村愈发空寂，除了过年，村子里平日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姥爷姥姥却过惯了那样的日子，不愿去城里生活。方墨他家这边自然不一样，规划、环境、设施，都是q城比不上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在当地就能挣钱，水乡富足，大抵如此。 我越过重重的时间迷雾往二十年前回望，如果那个冬天没有发生意外，我的前半生或许会不一样，老爸和严美丽不会离婚，我和灿尧会作为彼此最亲密的朋友共同走过这半生，我可能会遇到赵燃，可能不会，我可能会爱上赵燃，可能不会。今年我就三十了，我想我的下半辈子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只要我和身边的这个男人足够相爱。我始终觉得我缺少原则，时至今日，我对赵燃也没有任何怨恨，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我可以遇到一个足够坚定的赵燃，或是可以早一些遇到方墨。这个念头，我自然不会告诉方墨。 “愣着干嘛？下去啊。”方墨拍了拍我的肩，我“嗯”了一声，跳上码头。码头上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牛仔裤白衬衫，马尾辫不长不短。一见到我们，小姑娘就嚷开了：“小叔，你怎么才来啊，我等好久了。”方墨走上前，“我看你是在这偷懒吧？” 方诚停好了船，也走到我身边，“咱们大哥的女儿，方依依，在市里上初中。没事的，家里还有好多人呢。” 我觉得有些尴尬，方墨见我们过来，俯下身凑到方依依耳边说了什么，小姑娘忽然就眉开眼笑，冲我喊道：“叔叔好！” “你好。”我只得这么回了一句。 “嘿嘿。”方依依冲我挤了挤眼，“其实我被我妈派来洗菜。另外就是，二叔在家里，我不太想跟他待一起。” “没大没小。”方墨把方依依放在路边的竹篮提了起来，“小心我告诉你二叔。” “啧啧，就怕你不敢喔。我知道你最怕我二叔。” “你再胡说！”方墨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咱们走，别理这小丫头。” 方依依没有跟上来，我瞅着方墨，低声道：“你这人，看来还有不少事没跟我说。你二哥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怎么三哥说他不好相处，你侄女也不喜欢他？” “就一个当兵的。” “当兵的？”我愣了愣，“你二哥少说也有四十了吧，怕不是‘当兵的’这么简单吧？” “是，他十七岁参军，这么多年要还是个普通兵，那也算是白混了。” “军人保家卫国多好啊，你们干嘛不待见他？”我回过头看了看，发现方诚带着方依依上了船，他冲这边挥了挥手，“你们俩把菜拎回去，我带依依去弄几条鱼，等会就回来。” “知道了！你们去吧！”方墨也吼了一嗓子，又偏过头道：“不是不待见他，他人是好人，就是性子直，说话不藏着掖着，家里长辈很喜欢他，但是我们这一辈多多少少都跟他有些摩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你呢？你们俩关系什么样？” “我啊？当年……嘿嘿，我出柜，我爸不是气得不行嘛，那年过年我二哥也在，我差一点就被他们两个捣鼓着送去部队‘锻炼’了，最后还是爷爷拦下来了。” “噗。”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怪不得你怕你二哥呢。” “谁说我怕他了？我跟他平辈，有什么好怕的？” “哎，说正经的，来之前你可没说过你二哥这号人物啊，等下见了面要怎么办？万一他把我就地法办……” “说什么呢？”方墨腾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又不是他谈恋爱，关他啥事，你别想太多，二哥他心眼儿不坏，咱们该干嘛就干嘛，家里长辈还都在呢。” “行吧行吧。”我把方墨朝旁边推了推，“别跟我黏一起，注意影响！” 八十一 “无理取闹。”方墨竟真的提着篮子快步走开了，我落后几步跟在后面。离了码头，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公路，公路另一边是大片的田野，稻子已经下到了田里，沿着公路走了一段，方墨拐进一条小路，方墨大伯家就在小路尽头。江南地方，三月草长莺飞果然不假，空气中若有若无飘着草的苦味。 方墨大伯家的屋子前面是大片空地，密密地种着些树，空地上停了好几辆车，这时候有个身量挺拔的男人从大门走了出来，方墨在前面停住，喊了一声“二哥”，我也站到他身侧，那男人打量了我们几眼，“嗯”了一声，“回来了？” “嗯。三哥送我们来的。” “这位是？”方墨二哥又朝我们这边走了两步，“不介绍一下？” “哦，这是江灿若，我……” “二哥好。”我盖过了方墨的声音，向方墨二哥伸出手，“我是江灿若，方墨的男朋友。” 我看到方墨二哥挑了挑眉，但他还是握住了我的手，“我叫方浩。进去聊，别站外面。” 方浩转身朝屋里走，方墨偏过头，冲我吐了吐舌，我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屋里屋外确实有好几个人，我没有见到方墨的父母，也没见到方墨的大哥方轩，众人跟方墨打着招呼，但像是说好了一样，没人再问我的来历，大概是我刚刚那一嗓子，吼得屋里屋外都听见了，我一时间有些无措。 进了屋，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端了两杯茶从一道侧门出来，方墨推了推我，“灿若，我三姐方秀。三姐，这是江灿若，你知道吧？” “你觉得还有人不知道吗？” 我只得笑了笑，接过茶杯，方秀把另一杯茶递给方墨，“昨晚老大说了，说是咱们墨子带了人回来，这不，今天一早你三哥嘴一抹就要去接你，说是看看你带的什么人。你三哥呢？怎么没见？” “他带依依去抓鱼了。” “行吧。”方秀笑了一声，“坐吧，我去厨房帮忙了，待会还有不少人来。” “你去给大嫂她们帮忙吧，端茶倒水的事情叫老四来做。”站在一旁的方浩发话了，“墨子，奶奶在里屋，我们先过去。” 方墨“嗯”了一声，我端着茶杯跟着他们兄弟俩穿过后门，原来这屋子后面还有一栋屋子，中间是围墙围起来的一个小院，铺了水泥的小院，只有左边是草地，种了几株灌木和两棵树，我仔细一瞧，两棵都是桂花树。 一个小男孩从门边探出身子，他刚想缩回去，被方浩叫住了，“方承一！喊你五叔了没？” “五叔。”方承一从门边走了过来，方浩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我儿子，我结婚晚，他还在读小学。只喊五叔？我平时怎么和你说的？”方承一又瞅了我一眼，喊了一句“叔叔好。” “小朋友，你读几年级啦？”我弯下身，拍了拍方承一的肩膀。 “五年级。明年我就毕业啦。” 方浩笑了一声，“灿若，我听说你是j大毕业的？高材生啊。我们这一大家子就老四会读书，我家这小子也是贪玩，今年放暑假我把他送去你那，让他跟你学学。” 我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我毕业都快十年了，学的早就忘光了。” “别，哥您可别。”方墨终于开口了，“我们还想过二人世界……” 我用胳膊肘顶了方墨一下，“说什么呢……” 方浩咳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方承一的后背，“走，找你太奶奶去。”方承一这会儿倒很积极，几步就跑进了屋，我落在后面，扯住方墨的衣服，他似乎有些疑惑地瞅着我，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怎么没跟我说你有这么一个小名啊？墨子？” “这不我爷爷叫的嘛，大家就都这么叫了。” “那我能叫吗？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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