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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唯女子与小人 作者:賢三贤三

    第5节

    基于以上三点,我建议给汪贺西以开除成员的处分。由于本社团成员人数较少,此次会议效法古希腊公民大会,推行直接民主制。所有人参与投票。”说完给每人发了一支笔,配巴掌大的小纸条,“汪贺西,你有什么好说的?”

    汪贺西看到他这派头忍不住想给他鼓掌,雨旗骂他的本事真的很厉害。“咳……”他搓了搓鼻子,直起身,认真地同在场所有成员讲:“以后一切形式的团建活动,无论是学校烧烤聚餐还是新西兰环岛十日游,经费都直接向我申请,不需要走审批流程。”

    “卧槽……”此话一出,所有人惊了。这他妈的还给人活路吗?小胖子当场一个旋风哭泣:新西兰十日游今年过年能不能安排?我十分想见賢三。王雨旗杏目圆睁,含一口血就要喷去他大脑门上,跟我玩这套,我的成员是那种随随便便会被好处收买的人吗?!

    非主流社社长拉了老板过来,当场唱票:

    同意。弃权。弃权。弃权。弃权。否决。弃权。

    真的昏过去,这个刚正不阿的团队在金钱的诱惑下全部弃权了。汪贺西微微一笑:“好说。”随后对着老板缓缓掏出皮夹,“老板,你们店里受欢迎的每样来个七份吧。”老板那份公民参政的意识上来了,对王雨旗讲:“哎,两夫妻还床头打架呢,同学之间磕磕碰碰的难免,劝和不劝分,我投个否决票。”

    王雨旗头疼,挥挥手:“老板,赶紧下单吧。”他真是倒了血霉了碰上这么个瘟神,躲都躲不了。此时对面酒吧突然奏起了音乐,欢乐的曲调随着热闹的夜市氛围飘至他们身边,一切显得生机勃勃,永远有希望的样子。学霸情不自禁跟着鼓点摇摆着身子,并给汪贺西打圆场:“既然投票结果是二比一,那说明汪同志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下次活动我们要重点考察你的表现。”疼疼想了想,讲:“我记得汪贺西有把柄在我们社长手里来着的?”

    汪贺西看了眼王雨旗。

    “对,我记得。”小胡点头:“这个很可以,汪贺西如果再搞一次小动作,我们让他全校曝光,身败名裂。”仿佛她身边跟本没坐了这个人似的。汪贺西不懂原来这就是他们几位给台阶下的方式了,非常特别。王雨旗脑子稀里糊涂的,没有搭腔。

    曹雅蓉看他没反应,放下手里的奶茶跟大伙儿讲:“各位,我今晚也有个事情要宣布。”

    “怎么了?”

    “我思想斗争了很久,还是决定放弃学校给的保研机会。”

    所有人一愣。曹雅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主要是我毕业后想搞个工作室,平时有时间也是接稿攒钱,完全没有想过考研这种事情。”她低下头,面色有些发红,“而且,这是学校用来封我口的东西,我如果真接受了,一辈子都是甩不掉的污点。”

    小胡问:“你妈妈同意么?”

    “她当然不同意啊。但是我真拒绝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早晚得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不然以后不高兴了就埋怨是父母绑住了我,其实对他们也不公平。”

    “嗯,雅蓉加油!”“到时候你开工作室了我们帮你宣传。”

    那事件之后,曹雅蓉露出了第一个轻松自在的笑容。汪贺西在旁边看着这个团队,目光有些恍惚,这个女生拒绝了自己摆出的佳肴,最终又一无所有,好是糊涂。他的一颗心被雅蓉嘴角的笑折磨得沉甸甸的,无比孤独。小菜上来,王雨旗于他们笑闹了一会儿,喝了些带酒ji,ng的甜蜜饮料,聊了学生会内部的八卦(谣言居多),研究了平成废物与佛系青年异同,以及小胖子的神秘男朋友。最后,王雨旗啃罢一个猪蹄,面色沉痛地提问:“你们有没有发现学校最近妖风阵阵?”

    汪贺西看他吃完垃圾食品嘴也不擦,油光光的,简直无法忍受。

    “虽然说这次的学妹们都盘靓条顺,但是也不、汪、汪、唔……”他没讲完就被汪贺西糊了一嘴的纸巾,吓死了,“你干什么?”

    “把嘴擦了再发言。”

    小胡眼睛一暗,心想不好。曹雅蓉看了看疼疼,二人用眼神瞬间交流了意见:这两人是不是有j,i,an情?难怪汪贺西死皮赖脸地要留在本社团,原来是为了我们的小姐妹!小胡给了他们一个眼刀:下定义不能太早,再观察观察。姐妹们在三秒之内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内阁会议,可怜王雨旗被蒙在鼓里,嘟嘟囔囔擦了嘴,讲:“那个横幅我觉得有性s_ao扰之嫌。”

    学霸讲:“咱们学校秋季tutorial之后第二周是校园女生节,算是他们的传统了。”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地盯着汪贺西。汪贺西惊了:“又不是我搞出来的。”“不管是谁搞出来的,这个校园女生节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胖子试答:“呃……因为一旦离开校园女同学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女生了?”

    “不,女生是由女性的生理特征而非男性注视来定义的。”

    “你不能把它简单地归咎为男性注视,对’女生’气质的推崇与留恋是非常文化取向的,据我所知西方男人并不如中国或者日本男人吃少女这一套。”

    “呃……文化差异与男性将女性容貌与身体客体化并不矛盾,他们是两回事。文化差异无非证明这种观念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可以被消灭的。”

    王雨旗打断了曹雅蓉和学霸之间的争论,讲:“我们现在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主要是学校的这些横幅到底够不够成性s_ao扰级别。”

    小胡讲:“无论他们挂什么,只要是和女生节相关的,我个人会觉得受冒犯,心里很不舒服。”

    汪贺西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cha嘴:“虽然他们的表述可能不太妥当,但初衷是学长对新来学生展示关爱和亲密性,你不能用两`性仇恨的二元对立来解读这种行为。”

    “如果要向学妹们展示关爱,每年的妇女节就已经足够了,谢谢。那天记得帮你妈做个家务,本女子先行谢过。”

    王雨旗服了:不愧是拿下常代会会长的妇女,骂起执委会主席来一套一套的。他赶紧打了个圆场:“我们这周的任务是先收集一下校园内有争议的横幅,然后再针对这个问题做下一步讨论。”汪贺西点点头:“好的。但是无论什么活动都不能违反校纪校规。”

    王雨旗接过他手边的啤酒,“咚咚咚”猛喝了一通,随后潇洒放回,挑衅地问:“万一我违反了呢?”说罢老脸一红。不对啊,这啤酒怎么也有点上头呢?

    汪贺西被他逗乐了,也学他样拿起那瓶酒“咣咣咣”一口气喝光,放回他手边,不带喘气的:“违反了先到我办公室里来,情节严重的去教务处办公室。”

    王雨旗看他那得意劲,嘴一撅,伸手够了学霸手边的啤酒,再次扬起头豪迈一饮,心想我是喝不过你是怎么的。“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汪贺西赶紧抢过酒瓶再次给他擦嘴:“你什么都不会的一个人,就别在我面前整男性气概好吧?”“我怎么不会了?抽烟我不学会了?”“行行,你会。”

    几位成员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这两人的路数。到底是敌还是友,姓蒋还是姓汪?小胖子偷偷问小胡:“你说汪贺西会不会找个机会把咱们一锅端了?”小胡想了想,沉痛回复道:“到时候咱们把社长牺牲出去。”“好。”群众投票一致通过。

    王雨旗此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的好姐妹卖了。

    是夜,汪贺西同他们一起闹到很晚,美食街的烟火气渐渐消失在夜雾里,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姚薛过来接了小胡,跟汪贺西说了声“晚上不回寝室”便走了,小胖子要赶回去背文学史,雅蓉要熬夜做速写练习,疼疼和学霸二位女强者打算去图书馆切磋一番,满满当当的一桌人散得只剩下王雨旗和汪贺西两个人。

    星夜静悄悄。

    汪贺西甚至能听见风的声音。他讲:“夜里凉。”王雨旗似乎是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不做声。等云彩遮盖住盈盈月华的时候,他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起来,极力忍耐着抽泣声。汪贺西将他拉起,果真又瞧见了他的泪。他只当这人是醉了,讲:“咱们回去吧。”说罢去牵他的手。因为酒ji,ng的缘故,王雨旗整个身子都泛了红,他满脸懵懵懂懂的,双眼shi润,面颊带着泪痕,也静,也冷,清清凉凉。

    “走吧。”

    整座学校静悄悄地,似是入睡了。汪贺西牵着喝醉了的心上人走在无人的学院路,竟有游荡在人群之外的感觉,天地间只剩下他与王雨旗,以及苦苦纠缠着的那份求而不得的情感,孤寂又荒凉。身边人一直默默地流泪,滴滴答答,酝酿了整个夏天的雨一滴一滴地落在汪贺西的肩头,他的心柔慈极了,轻声问:“怎么一直在哭?”

    王雨旗不停地揉脸,似是有极大的痛苦:“指使保安打人的是不是你?”

    “不是。”

    “指使保安阻挠我们活动的是不是你?”

    “……是。”

    “那你为什么不道歉呢?”

    汪贺西动了动唇,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醉鬼被泪水打shi的睫毛。王雨旗醉得糊涂了,头昏沉地垂下,像是困极。汪贺西犹豫片刻,还是将他带回自己的寝室。他把人扛进房,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脸,再将他搀扶上自己的床。

    王雨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拉住他的衬衫。

    月光再次透过小窗照在他的脸上,清冷而多情。汪贺西坐在床沿,讲:“我不习惯开口道歉。”王雨旗依旧死死地攥着,不肯放手。他的脸上是平日一贯的倔强神色,没有哀乐、没有留恋,哪怕醉了也没有给汪贺西的爱半点网开一面慈悲。汪贺西终究是叹了口气,对他说:“对不起。”

    王雨旗放开了手,闭上眼睡去。

    汪贺西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王雨旗的睡颜,他发现爱如同这月光一样,从不区别对待任何人,来临了便是来临了,毫无任何道理可言,你只能一遍遍接受它的拷打,经历一次次的心碎。他直到今日才发现,王雨旗与他是有多么的不同,他们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要追逐他好似这月光追逐黎明破晓。汪贺西只能俯下`身子将他的脸细细看过,他恳求自己因为自尊和软弱而丢失了爱的时候,至少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脸庞。

    桌上依旧摆着各类文件,有入社申请书、一份述职报告、一张散落着诗歌的纸片。

    你爱上鸿雁飞过绯红色的天空,爱上冰雪覆盖过的浅灰山顶,爱上映在星空眼睛里的湖水,爱上冰凉的青草地;你爱上暴雨过后的海市蜃楼,爱上玫瑰带泪的颤抖脸庞,爱上木星上的微小灰尘,爱上诗人被践踏无数次的心脏;你爱上被月光照亮的五百年孤独,爱上被永恒钉在荒凉里的焰火,爱上难以逃离的绝对真理,你没有爱上我。

    王雨旗做了个七彩琉璃梦,仙姑指引他去了军营,印入眼帘的先是五百排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什么长枪短枪机关枪,机枪手枪卡宾枪,五颜六色目不暇接,从白色号到深褐色号,王雨旗心里这个美啊,忍不住摸上一把就 了起来,这手感,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心中就是那么的踏实……就在他 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这把枪它他走火了!后坐力把王雨旗手振得一哆嗦,手腕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哎哟!”他呻吟一声,瞬间睁开眼睛。

    汪贺西半身赤裸,腰上围了条浴巾,头发滴着水,一动不动。

    手腕还是疼!王雨旗低头一瞧,瞬间清醒,后背冷汗“唰”地一下全下来了:为什么汪贺西掐着他的手腕,而自己掐着他的鸟?!

    汪贺西脸已经黑成锅底,手再用力些就该把人腕子掐断了:“你、做、什、么?”

    “我我我我……”王雨旗真的冤枉!我做梦么那不是,怎么就握住人鸟儿了呢?他没敢动,闭上眼睛大吼一声:“你为什么不穿衣服站在我面前!”

    汪贺西也吼上:“我他妈刚洗完澡过来喊你起床!”

    王雨旗再吼回去:“你喊我就喊我为什么还勃`起?!”

    汪贺西要骂人了:“一大早不勃`起,我难道是太监吗?”

    王雨旗真的不服:“那为什么勃在我手里!”

    汪贺西终于骂人了:“我日`你妈你个傻`逼伸手就抓了上来怪我?!你给我放开!”

    “你捏着我我怎么放啊?!”

    “我他妈捏断你手你信不信?”

    嗯?王雨旗本来还惊吓着,被汪贺西这么一辱骂,这个逆反情绪上来了,回嘴不带停顿的:“你嘴里放干净点,什么你妈我妈的,再说一句我捏爆你的屌!”汪贺西狠狠一捏,立刻收获了一顿尖叫:“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王雨旗眼泪都要出来,恶向胆边生,憋足力气报复一捏,只听对方闷哼一声:手里的小朋友突然长大了点。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时,他感觉对方松开了手,立刻化身良家妇女护住手腕躲去床边,如惊慌失措的小鹿,非常纯洁,非常无辜,非常非常可怜。汪贺西看着他连滚带爬,嘴角弯了弯,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这次意外四舍五入约等于和王雨旗 sex了,两厢情愿,他一点都不心虚。

    “别磨蹭,马上上课了。”

    “现在几点?”王雨旗脑子里乱得很,流泪手心。

    “八点半。”

    “卧槽!你怎么不早点喊我?!”他这下慌了,满脑子都是九点钟的上课铃声,二话不说掀被下床,都没发现自己睡的是哪个寝室。“等会儿,我这是在哪儿呢?”王雨旗顿了顿,只觉得自己还在做梦,赶紧摸手机,手机频幕赫然亮起一个七点十五。真狠啊,这叫早时间的通胀率比他妈都狠。

    “昨夜喝啤酒的事儿忘了?”

    “喝啤酒我记得。”王雨旗懵懵懂懂的,“喝完我就晕了,那啤酒里有毒!”

    “嗯,你走在路上就睡过去了,我只好把你扛回寝室。”

    “不能够吧,那可是人流量第一的学院路啊。”王雨旗服了,自己怎么回事?不对,汪贺西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喜欢我?怎么老把我往寝室带?”

    汪贺西心里一沉,没响。

    “而且一大早还猥亵我,no ans no,okay?”

    “谁猥亵谁?说no的是我吧?!”他强硬地把王雨旗的背包甩他身上,几乎是朝他呵斥道,“赶紧洗澡去。”

    “神经病……”王雨旗嘟囔着爬了起来,一边检查消息(0条)一边跑去浴室,没过一会儿又嘟囔着走出来:“我没换洗的衣服,我要回自己寝室。”

    “你等会儿。”汪贺西黑着脸从自己衣橱找了件体恤衫扔给他,“新的。柜子里有一次性毛巾牙刷和内裤。”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般。事实上他确实是提前准备好了,心思细密,没有办法。被狩猎的王雨旗毫不知情,只觉得汪贺西有去人家宾馆随手顺东西的习惯,好不鄙夷。

    王雨旗在浴室里洗澡,汪贺西在浴室外换衣服、铺床、整理作业、打扫卫生……日头软软地透过窗帘落在他的书桌太上,照亮年少的情诗,雀跃的心思在白日里无所遁形。不一会,王雨旗带着水汽出来,走进阳光中,轮廓朦胧。

    “你们早上有课么?”

    “有。”

    “哦。”王雨旗不响,捞过书包开始往自己脸上捣鼓。

    汪贺西自顾自跑去浴室给他收拾残局,擦干净水渍、头发捡干净、拖了个地、再把水斗擦了擦……第二次晨练进行得有条不紊。等他打扫完毕准备走出来一看,王雨旗为什么还在擦脸?!“你快点行不行?”

    “我修一下眉毛!马上就好……”

    主席无话可说。他很想问问这位朋友为什么随身携带一套美颜工具,又觉得这还用得着问么?这人可是王雨旗啊。于是他静静坐去一遍,眼睁睁看着王雨旗不紧不慢地拔眉毛,拔完眉毛涂防晒霜,涂完防晒霜抹隔离霜,抹完隔离霜,直到他拿出了一支小瓶装粉底液,主席彻底怒了:“你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

    “快了呀!我粉底总归要涂的吧?”王雨旗被他烦死。

    “要迟到了。”

    “行了行了,我晓得。啰嗦。”王雨旗透过小镜子瞪了他一眼,讲,“你去干会儿自己的事情。”

    汪贺西忍着怒火,心想我自己的事情就是干你。谢谢。

    终于,美妆博主修了杂毛、涂完面孔、画好眉型,觉得可以出门了:“汪贺西你过来。”

    汪贺西他过去。

    “你帮我看看我这个眉毛对不对称。”

    汪贺西看了一眼,发现这两根眉毛一根高,一根低。他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其实是一根粗,一根细,基本上属于一无是处。他说:“非常好。”

    “不用重画?”

    “不用。”

    “行吧。那我准备好了。”

    真的是谢天谢地了。汪贺西瞄了眼表,恶狠狠盯着美妆博主出门,随后迅速关闭门窗,锁好,大步流星,给美妆博主留下一个无情的后脑勺。美妆博主跟在后头嚷嚷:“喂,你走慢点好吧?”

    “我去投胎。”

    行了,那没话可说了。王雨旗只好啃哧啃哧跟在他后面走,脚步碎,嘴也碎,不一会儿又唠叨上:“哎你去不去食堂吃早饭?”

    “去。”

    “你准备吃什么?”

    “骨头汤喝不喝?”

    “啊?”王雨旗愣了愣,心想这么一大早喝这玩意儿做什么,随即立刻想起他跟汪贺西的这段孽缘就从这倒霉催的一碗汤开始。真的越想越气!越气就越要讲话!“哎你那个疤还在不在?”“你脚趾头好了没有啊?医生有没有给你上个小夹板?”“噫我发现我一直请你吃东西,你从来没有回请过我。”汪贺西忍无可忍,转身,抓住了他的头发,对准了那张嘴……

    王雨旗睁大眼睛,汪贺西皱着眉头。

    空气凝结。

    汪贺西皱着眉头,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王雨旗提着的一口气稍微松了些。他刚刚吓死了,以为汪贺西要亲自己,手心汗都出来了!汪贺西绷紧脸,心里已经吓死了,差点亲上去,手心汗都出来了!还好屏住。急死。二人无话,沉默走去食堂。

    汪贺西吩咐王雨旗“你坐在此地不要动”就走了,王雨旗乖巧得很,没有反驳,一边等他一边玩手机。此时社团群突然异常活跃。

    小胡:“够屁垃圾学校。你们品一品这条。”

    横幅图片:你的引力 波太大,我hold不住你。

    曹雅蓉:“艺术学院的垃圾货色们也扯了一条供大家品鉴。”

    横幅图片:大三紧一紧,大四就松了。

    疼疼:“我没有发现性s_ao扰横幅,但是我在学校论坛和合作购物平台发现了一堆物化女性的评论和帖子。我整理下来了,你们看一看。”说毕发来一个链接。

    学霸:“疼疼的这个链接是我们俩昨晚整理的pdf文档,可以直接下载,挺大的。”

    小胖子:“我试探性地在bbs上发帖辱骂女生节,他们的反应非常微妙。”说罢也分享了个帖子链接,已经有几百条跟帖了,热度持续上升中。

    王雨旗汗颜。团队成员正在努力工作,而自己对昨晚的记忆一无所知,早上起来还不当心猥亵了男同学……哎。不过话说回来,首先那位男同学围浴巾的围法就很有问题,没见过谁围个开衩向前的,其次,男同学的反应也真的是有毛病,抓着人家手不放是几个意思?不是故意给人仙人跳么?!可喜可贺,王雨旗的大脑终于开机运行了。此时男同学正巧端了一盘早餐走过来,问他:“想什么呢?”

    “想你。”

    汪贺西险些没把早饭给撒了,耳朵立刻红了一片。

    “我想你这个人是不是整我整上瘾了?”

    明白了,是我想太多。汪贺西稳稳坐下,把食物往人面前一推:“吃吧。”由于不知道王雨旗喜欢吃什么,他中式西式热的冷的全部买了一遍,把餐桌堆得满满当当。王雨旗也是脸一红,感受到了男同学的诚意,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这是事儿他大度,就这么翻篇儿了罢!

    汪贺西不声不响吃东西,没给一点好脸色。王雨旗丝毫不在意,一边喝牛奶一边给群里回消息,讲:“咱们第二个活动主题有了。”

    “是什么?”

    “抗议校园性s_ao扰横幅,讨论女权运动。”王雨旗说罢放下牛奶,一脸戒备地望着汪贺西,“这个意识形态温和了吧?没有违反校纪校规吧?”

    “没有,这个活动可以。”汪贺西拿出手机仔细看过群聊,想了想,讲,“我帮你把它推成一个校级活动吧。”

    这一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王雨旗殷切地握住了汪贺西同志的手,只觉得自己苦尽甘来,终于要开始享受主席入幕之宾的便利人生了!

    “主席,我爱你!”

    主席讲:“一共三十五块二,你给我转十七块就行了。”

    咖啡店的阿姨已经熟门熟路了,端上小点心,满脸热情:“你们组怎么多了一个外人?”汪贺西保持礼貌的微笑,王雨旗给阿姨解释:“我朋友,内人。”“内人是男朋友。”“嗯?”王雨旗在阿姨面前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他高考语文没有及格,考上此校全靠理科满分。等阿姨走远了他悄悄问汪贺西:“内人什么意思?”

    小胡看不下去了,说:“开会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下王雨旗的语文水平。”

    “好的好的。”曹雅蓉摩拳擦掌,“我见到他的第一次是在咱们院的画展,他站在一副山水画前面跟我夸’这幅画,巫山云`雨,不错不错’。”

    疼疼说:“开学的时候王雨旗跟我分一个讨论小组,他跟我讲他这次论文写得别有用心,大做文章,肯定能得高分。”

    小胖子说:“我刚申请进社团的时候雨旗讲鸭绒的海报没画出来,先不要在公众号宣传。这次活动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吓死了,以为他要造反。”

    汪贺西说:“王雨旗在我寝室里要跟我偷尝禁果。”

    此话一出,所有人闭嘴了。

    王雨旗真的一头雾水:“有问题么?”汪贺西朝他笑笑:“没有。”“没有问题你们说什么?!”社长大人直要发怒,“给我开会!”

    学霸再次整理了资料,但是在分发之前,她说:“雨旗,我首先想确认一下,同志平权运动与女性平权运动本质到底是不是相同;如果不同的话,咱们这个组到底是旨在促进性少数群体平权小组还是女性平权?”

    “呃……”王雨旗张了张嘴,没反应过来。他实话实说了:“那个,最开始的时候,我成立这个组的构想是相亲俱乐部来着的。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味道就变了……”非常羞愧。

    小胖子讲:“现在是不是哪里有不平等,哪里就有我们?”

    “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定位好不清晰组可能再也没办法壮大了。”

    “是王雨旗的锅。”

    王雨旗无助地看向汪贺西,发现汪贺西不理他,只好心一横承认:“咱们就先这么着了吧!所有弱势群体都是我们支持的对象。”

    学霸点点头:“okay,我可以接受。”她把材料一一分发给大家,讲,“鸭绒和小胡分享的那两条横幅绝对属于性s_ao扰,但是目前并没有女生反映。”“可能是因为没有反应的渠道。我今天晚上公众号更新一个投票试试。”

    “学校论坛就是他们的发声渠道啊,如果敏感的话第一时间就会发声了。”

    “所以问题是连很多女生自己都接受了这一套话语体系,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在展开讨论之前,我们的目标是校园男生,还是女生节这个活动本身,这一点要搞清楚。”

    小胡想了想,讲:“我反对女生节活动本身。这个电商平台跟学校合作搞出来的活动是资本主义对女性的一次彻头彻尾的分化,通过强调与歌颂女性的性吸引力来达到刺激消费的目的。将女人割裂成“年轻女性”与“妇女”才是最大的恶,至于咱们学校的男生嘛……不予评价。”

    曹雅蓉沉吟一番,补充道:“所以这个’女生节’的问题并非在男女关系上,而是从女性内部压迫不那么年轻的、阶级地位较低的、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等等女性。”

    小胡补充:“不不,正是因为这种弱化妇女权利的政治意味而将其转化为男女两`性`关系,才造成了今天这种性s_ao扰横幅的局面。咱们学校女生节的口号是什么?”

    汪贺西讲:“男生对女生好一些。”

    “对。这是问题所在。女性真正需要的不是这种集体性的表白口号,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在这个社会上的话语权,是政治!”

    王雨旗忍不住说:“一个人的地位是他社会关系的总和。如果继续鼓励这种两`性`关系的话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女性整体在将来的地位。”

    汪贺西点点头,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这个话题很值得讨论,我问问宣传部能不能赶在女生节那天之前,组织个辩论赛。”

    “这个提议可以。”小胖子忍不住cha嘴,“并且我已经把网上的回帖都标记出来了,可以侧面反应一下民意。”疼疼讲:“我可以做个民调小程序,ji,ng准投放在校园网各类女生节相关网站页面上。跟小广告一样。”“这个可以有!黑一把傻`逼网站。”

    “咳咳!”汪贺西咳嗽一声,忍不住提醒:“这个行为不行。我会亲自送你去教务处。”

    所有人眼神暗了暗,集体瞪向王雨旗。王雨旗惊了!看我干什么?他悄悄踢了汪贺西一脚,讲:“程序正义,没有办法。”

    曹雅蓉抬了抬受伤的那只手:“行吧。程序正义。”

    小胡靠在椅背上看指甲:“既然由宣传部来组织这个活动,那今天我们也没什么可讨论的了。等汪贺西学生会的消息呗。”

    汪贺西捏着咖啡杯,拇指缓缓摩挲着杯耳:“小胡有新的想法可以随时向我补充。”

    小胡一边伸手玩弄身边王雨旗头顶的卷毛,一边对汪贺西讲:“主席,我这里有不少信息是你随时随地用得上的,欢迎来找我咨询。”说罢朝他挑了挑眉毛,邪邪一笑。汪贺西瞥了眼王雨旗,对小胡说:“好的。这次活动虽然由宣传部出面,但是雨旗和我们组还是主要策划者。我和雨旗会跟他们仔细讨论的。”

    “多谢了。”

    王雨旗再次一头雾水:“你们是不是在争点什么?”

    “没什么。下午跟我去开会,早点把这个辩论会落实下来。”

    “又开会?汪贺西,你这个人到底学不学习了,怎么每天会里来会里去,这么官僚主义呢?”

    等王雨旗与宣传部、通讯部等一干人困在学生会办公室半小时后,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开会,什么叫做落实。

    汪贺西行动力很强,很快就把材料准备好发给了各干事。“你们看一下这个活动初衷,把辩论赛题目定一定。”他们一群人反应也特别迅速,团委机关报的编辑讲:“这个话题正好紧扣时下热点,我下周可以做这个版面,老杨帮我们网站买一个prootion,感觉kpi能爆。”运营部那位老杨同志讲:“不用买,我们新媒体团队能够立刻配合得上。”

    “配合校庆一起宣传吧,把它当成一个本校自由ji,ng神的卖点,很有正面导向意义。”

    “据我所知女生节活动举办了很多年,那两所公立学校去年被批评横幅露骨,但是一直没有闹大,今年我们来挑一挑,成功的话应该对招生有利吧。”

    “我觉得能成功。我们做了近三个月的数据分析,当下最热门的话题元素:女权主义,消费升降级,爱国热情。一般来说稍微用心点的自媒体扣上以上任何一个元素都能爆。”

    汪贺西想了想,讲:“嗯,你们看着办吧。学校的辩论比赛已经很成熟了,这个筹备时间不需要很久吧?”

    “不需要。但是评委老师就不知道……有谁有空了。”

    “我去请王潘。王潘肯定有空。”

    底下人听主席这么讲了,也纷纷附和:“我会联系朱政民老师。”“我去联系一下沈杨老师。”

    王雨旗盯着这一群人中龙凤们,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会议,对于那些讨论也全然不理解,只感觉那群人在做什么非常厉害的事情,可是这事又显然与自己无关。自己坐在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雨旗?”

    “啊?”王雨旗回过神来,发现汪贺西在问他话。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哦……”王雨旗思索了几秒,懵懂地对校报编辑说,“你们的报纸是叫《青年》吧?”

    编辑有些莫名其妙:“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问问。”

    汪贺西瞧他反应不太对,凑过去小声问他:“身体不舒服么?”“没有。”“你脸色有些难看。”“我、我有事需要先走一步。不好意思。”王雨旗颤抖着身子说了最后一句话之后,便如做了亏心事的逃犯奔跑出了警察局。

    他疯狂地奔逃,直至心脏鼓动到自己无法承受的频率,令他难以呼吸起来。王雨旗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狼狈,他朴素的情感在那群人眼里荒谬又好笑,汪贺西像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挥舞着漆黑的棍木奉,将他打得体无完肤,哪怕是他在流露最真挚的情感之时。“我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汪贺西呢?”王雨旗痛苦地叩问自己,他为什么还在抱有幻想,觉得那个人终究与自己在某个地方心灵相通?他满脑子关心的到底还是学校的招生率,炒作概念,对外宣传……而自己那所谓为不平等发声的天真想法,与他来说,就是一个cha进严肃场景中的劣质小品罢了!王雨旗大梦初醒,方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彻头彻尾地错了。最初要进学生会的意义是什么?呵,他最初还想着要打入这个体系内部,去改变这个系统,而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个系统是长着可怕獠牙的怪兽利维坦!

    汪贺西这时追了出来,在他身后大声喊他:“雨旗!你到底怎么了?”王雨旗回头看到他,面色惨白,瞬间如一只惊惧的羔羊一般飞快地跑走了。

    小胡检阅自己的s新自拍点赞数:没有上一千。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仔细观察了一番,疑窦丛生:王雨旗为什么没有给自己点赞?很是反常!她当即转身质问塑料姐妹,回头一看,后排空空荡荡,王雨旗根本没来上课。他人呢?萍老师的课竟然也敢逃?小胡想了想,立刻拨通了王雨旗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

    ……

    “行了,你等我。”她挂了电话,跟疼疼说了句“我去看看雨旗”便往外走。她经过前排男生的时候两个足球队的起哄了:“女神快上课了出去啊?”“女神去哪里?”小胡没搭理,径直往前走。这时候有句调侃声尖锐地传到她耳朵里:“她还能去干嘛,当然是c_ao逼。”小胡停了脚步,看着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她一言不发,全班也不知不觉跟着静了下来,无数饶有趣味的眼神同时投向她。小胡挺直了她的胸`脯,突然提高音量对全班讲:“各位听一听刚刚这位同学对我说了什么!你能把刚刚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吗?”那个被点名的男同学没料到小胡会来这么一下,直接愣在当下,显得非常尴尬。旁边的男的反应稍微快了点,冲着小胡说:“老子说你是只ji,有问题么?”

    “你有权利说,当然没有问题。同样我也有告你造谣诽谤的权利。我现在打开录音,请你对着我的手机大声再说一遍,我是一只ji。请。”出于意料,所有人齐齐闭嘴。小胡朝那男同学笑笑,嘴里念叨了句“孬种”,在老师到来之前快步离开了教室。

    她没工夫去搭理那些低级的辱骂。王雨旗的情绪在电话里显得非常不稳定,她几乎是小跑着赶去那位小姐妹的唯一指定藏身地点,果不其然,才靠近湖边,小姐妹远远地坐在那发愣的身影就立刻印入她眼中,显得很可怜。

    “回去上课去!”她气喘吁吁地朝他喊了句。

    王雨旗抬头,也朝她大喊:“不去!”

    “你昏头了?!”小胡三两步走去他身边,恨不得去揪他耳朵,“这节课萍老师给讲重点,你不来考试要挂了!”

    “小胡小胡。”王雨旗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拖住,逼她坐下,“我跟汪贺西可能要完了。”

    “什么完了?”小胡莫名其妙。

    “我估计没法再面对他了,我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但是我就是没办法跟他……我不知道……”

    “好好说,把逻辑理出来!”

    王雨旗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讲:“刚刚学生会他们开了个会,讨论如何把女生节辩论会推广出去,满嘴都是什么正面导向什么提高学校对外形象之类的,完全没有人问一句为什么要搞这个辩论。每个人都很快接受了我的提议,甚至没有一句异议。”

    “他们很清楚原因啊。”

    “你不觉得这才是可怕的地方么?”王雨旗睁大眼睛,“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女生节的问题,只是因为没有讨论的价值才被忽略,现在它有些价值了,可以为功利主义者所用了,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讨论它。”他越说越大声,最后竟哽咽了一声,呜咽道:“正义为学生会所用不是因为正义,而是因为它代表着正义!平等成为了学校的口号不是因为学校赞同平等,而是因为当他赞同了平等他便立于不败之地了!那我们现在寻求平等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胡不响。她换了个坐势,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湖面。半晌,她说:“在这里,民主开始之时便是民主寿终正寝之日。”

    王雨旗颓丧地倒在她的肩头,忍不住捂住脸孔。小胡拍拍他,讲:“我跟着姚薛上了他们的政治哲学课,他们班主任讲词源学民主的一个天然产物是’人民崇拜’,即大谈人民而实际上对他们不屑一顾。人民的崇拜者也谈论’真正的人民’,但实际上他总要造出一个虚无缥渺的理想的人民偶像。更糟糕的是,人民崇拜并不必然是爱民,即对穷人、被遗弃的人和地位低下的人的实际爱怜,制造一个理想的人民偶像常常同完全蔑视实际存在人民相伴而生。[1]”

    王雨旗又猛地坐直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小胡:“你都去他们班级上课了?!”

    “……”

    “我看你要和姚薛结婚了!”

    “瞎讲什么?”小胡撇了撇嘴,“我们没可能的。他喜欢的是女人,我又不是。”

    “你将来会做变性手术么?”

    “不会。”

    “为什么?”

    “我从不期待将来。”

    此时一群惊鸟飞过长空,掀动起西南方向的风。他们两个一吓,痴痴地抬头看着,欣赏天边的美景。

    小胡讲:“汪贺西喜欢你。”

    “啊?!”王雨旗张大嘴傻盯着小胡,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他斩钉截铁,嫌恶地摆摆手,“我喜欢他做什么?”

    “嗯。你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是他强行拖着你的。”

    王雨旗动了动嘴,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脑子此刻乱作一团,只觉得自己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太阳x,ue突然突突地发胀。小胡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能说:“那我先去上课了,你需要我的时候发我消息。”

    “嗯。”王雨旗抱了抱她,随后目送她走远。

    少女摇曳的身姿一如远去的飞鸟,给这片地带来了风,湖面波光粼粼,再将年少的心事荡漾。王雨旗愣愣地盯着湖面出神。他的信仰曾在不久前崩塌,重建的过程缓慢而又痛苦,但是他自始自终认为成长的过程就是一次次重建信仰的过程。只要他还对万事万物饱含热情,愿意一次次地经受这洗礼,那他的成长可以维持一生,即为他个人的永恒;若有一天,他的心再也不会为某件事、某个人而震动了,那他便是老了。下一次他重返年轻的时刻只能是下一次突然心碎的瞬间。

    这样的烦恼脆弱得不堪一击,被蓝色的湖水轻轻摇动,便碎开了。

    并且,无论此刻这位青年的心是如何的愁苦,灌木丛里的玫瑰也不在乎这些,早已开得满满当当,它们美丽的花瓣中盛满了晨间的露水,整日都不会消散,这秘密连伟大的哲学家都无法领会,智者哪怕写一千页文章都抵不过夏末玫瑰的一缕幽香。它们只为了痛苦绽放自己的一生。王雨旗的痛苦翻滚在他簇拥着他的玫瑰花瓣尖,令它们盛放——这世间最真实的情感才是秘密所在,它比黑欧泊更珍贵,比红宝石更稀有,他只存在于年轻人心脏的最中心。

    王雨旗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决定。他站起身走回海海人群之中。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还开着,王雨旗走进去瞧了一眼,房内空无一人,会议似乎早就结束。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去汪贺西的寝室。此时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汪贺西拿着钥匙快走回办公室,准备锁门的时候与王雨旗打了个照面。

    他一把捏住人:“你跑去哪里了?!我丢下满屋子的人到处找你,你开心了?满意了?”

    王雨旗挣脱他,讲:“我现在来找你。”

    “你说。”

    “我不赞同你的做法,这个活动我还是希望由我们组来策划。”

    “晚了,已经都安排好了。”

    王雨旗眼神一点点暗下来,对汪贺西讲:“我依然会组织我们反校园女生节的活动,上一次我妥协了,但这次不会。”

    汪贺西被他这副神情激怒,笔直地站立在他跟前,问话冷静到可怕:“请问你对我们学生会的辩论会构想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是希望这个话题能引起讨论么?我们甚至还准备请院士来给你站台,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需要。”王雨旗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凉透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人们的同理心。如果一个活动是以扩大学校知名度,或者什么校庆什么招生率为出发点的话,那就不是我想要的。”

    汪贺西已经快被他折磨地没有了脾气。他再次抓紧王雨旗的手腕,走近一步质问道:“你不懂什么叫双赢么?!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们各取所需,没有谁是输家!我真的搞不懂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鬼东西!读书读傻了啊?!”王雨旗后退一步,挣扎着躲开:“我不需要你懂,你也不会懂。”他抗拒的姿态终于把汪贺西逼到绝境,逼得他红了眼睛,几乎是咬着牙说了一句:“我做这些都是他妈的为了你!”

    走廊上静悄悄,不曾留住一缕夏日的风。

    “你不是为了我。”王雨旗睁大眼睛,慢慢挣脱出他被捏得发红的手腕,“你为了你自己。你找到了个好机会,用’为了我’的名义来做你应该做的事,我明白这只是一次合作罢了。”他双眼再次呈现出闪耀的琥珀色:“这个学校里有的人恨同性恋,有的人恨女人,有的人恨少民,有的人恨黑人……这些仇恨应该从来与你无关,但是很不巧,我正好被人恨过,被人骂过,被人蔑视过。如果你真是为了我,你会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不需要院士为我站台,为我起立鼓掌,我只想要和你们一样好好地活着。汪贺西,我们俩还是分开吧,我再也不会在学生会缠着你了。”他说罢,转身离开。泪水将眼前的道路晕染得一片模糊,但是他没有放慢疾走的脚步。

    汪贺西依旧挺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王雨旗逐渐消失的背影在他眼里成为了逐渐走散的人群,慢慢失去的风景,被风忽然吹走的欲念与憧憬,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向自身的反面,如此轻而易举地背叛了他深藏的感情。不,或许他从来便是站在这感情的反面,哪怕被失落淹没,也不愿跨出越过刀锋的第一步。汪贺西伫立良久,直到眼眶渐渐发红,发现一切无可挽回。

    他揉了揉眼睛,转身走了。

    [1]摘自:《民主新论》 — 〔美〕乔万尼· 萨托利

    湖边,六个学生坐在草坪上讨论着一次不为人知的秘密活动。

    小胖子听完王雨旗的叙述后非常不赞同,直接举手反对:“我不懂你的意思,汪贺西没做错什么吧。”学霸也表示不理解,耸了耸肩。王雨旗讲:“以上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每个人的经历各不相同,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嗯。”“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咋咋唬唬的团队此时无一人发言。夕阳慢慢地在天边铺展开,翻涌,燃烧,草坪上的人静悄悄。

    终于,疼疼讲:“我是无性恋,但是所有人,包括我爸妈都觉得我一直没找男朋友是因为我丑。上礼拜我妈劝我,说我就算这辈子一个人都看不上,早晚也是要嫁人的,谈恋爱和结婚不是一回事情,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抱着膝盖,罕见地叹了口气,“对待婚姻这个东西,有的人出发点是爱情,有的人出发点是社会功能。所以我大概能理解雨旗的意思。如果汪贺西的出发点是让女权主义装点校庆门面,那我也投反对票。”

    曹雅蓉想了想,讲:“我个人无所谓,但是我们组能有自己的活动的话会更好,而且我实在是对学生会无感。所以我支持雨旗。”

    小胡漫不经心地抠指甲:“作为一名无政府主义者,我无脑反对一切公权机关。学生会可以去吃屎。”

    小胖子犹豫半天,讲:“我得看我们的具体活动再决定。”

    疼疼推了推眼镜,忍不住问道:“我那个黑了学校bbs然后投放小程序的想法能不能实现一下?我真的很想黑了那个傻x网站!”小胡忽然冷笑了一声,对疼疼说:“咱们既然要搞不一样的女权运动,不对校党委构成政治威胁的就不能算合格的小组活动。”

    王雨旗忍不住问:“你有什么想法?”

    “裸`体抗议学校男生物化女性身体,把被物化的身体作为新的战场。”

    所有人被这番言论吓得说不出话来。疼疼愣了会儿,随即立刻拿出手机一通捣鼓,几秒后举着手机说:“1970年英国女性通过裸`体抗议争取到《同酬法案》;1970年法国女性签署《343d_ang 妇宣言》,在1975年争取到合法堕`胎的权利;1992年美国纽约宣布女性赤裸上身与男性一样合法。当然这个less的活动还是很有争议。”

    曹雅蓉听后看了看王雨旗和小胖子,对他们说:“我觉得这次活动是我们女生的战场,可能和你们同性恋平权无关了。”王雨旗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无论如何永远支持弱势群体。我愿意和小胡一起裸露身体!有男性帮忙的话,学校学生可能会更加明白男女身体属于他们自己,不应该用两套标准对待的道理。”小胡牵住他的手,默默捏了一捏。小胖子这时候也开口了:“我也可以裸露身体。胖子的身体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恶心的代名词吧,胖子不应该活在这世界上,如果有什么可以改变人们的看法,我想参加。”曹雅蓉补充道:“我没有小胡那样的胸`部,青春期之后总是被人嘲笑不是女人。我也想展示不一样的女性身体形象。”

    疼疼点了点头,讲:“到时候我们一起拍张裸露上半身的合照,不用露脸,展现一下我们的用意即可。”

    “嗯。”王雨旗离开表示赞同,“不需要露脸,我需要保护你们每个人的隐私。我们分开照,然后鸭绒帮忙p在一起,怎么样?”

    “可以,这样避免尴尬。我可以把照片设计成海报。”

    他们几个人似乎打定了主意,除了学霸。学霸没有做任何表态,只是静静地听着。小胖子问她:“你怎么看?”

    学霸表情微妙地看着他们,讲:“黑了校园网,汪贺西肯定会知道是我们几个做的吧。”

    王雨旗讲:“我一人承担责任。”

    “你承担的了么?经过上一次事件之后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学霸突然提高了声音,几乎是质问起所有人:“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学校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么?对社会热点讨论,可以,但是如果讨论得过头了成为一股思想风潮,不可以,因为这代表了危险,代表了不确定性。他们的权威是不允许被挑战的!所以有院长、党委站台的校级辩论会,可以,但是任何非官方的学生团体活动,绝对绝对不可以。”

    话音落下,一片沉默,没有人反驳。

    半晌,王雨旗冷清地重复了一遍:“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此活动将属于我的个人行为。”疼疼看了眼他,讲:“怀疑是怀疑,我能做到不留痕迹。如果汪贺西没有证据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这不是证据不证据的问题,而是我们几个会不会上他们重点关注的黑名单的问题。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考到这个大学,不是为了将来拿不到毕业证的吧?”

    “如果这个大学连个支持女人的声音都容不下,那还有什么可推崇的价值呢?”

    “关键是你去了其他的学校会发现,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没有更圆一些。都是一样的,你没有出路。”

    大家被学霸的言论辩驳地无话可说。他们在座的几位忽然迷惘了起来,开始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地思考自己的未来。自己终究只是个小人物而已。考上全国第一高校实属不易,难道要为了虚无缥缈的什么主义给自己的档案添加一个无法消除的“污点”吗?校园里不起眼的女生节又算得了什么呢?大家每年都在调侃庆祝,自己眼睛一闭不去看它,也就不用烦心了。社会上有的是热衷政治的正义人士,怎么也不会缺他们几个虾兵蟹将的。

    几人再次投票表决。这个活动哪怕有一个人否决就无法进行。

    突然,曹雅蓉大声地哭了出来,她的眼泪瞬间将衣襟洇shi,似是毫无预兆地崩溃。“我不能再认输一次了。”她捂住脸,泣不成声,“我的手还很痛,每天晚上骨头都会痛,每次拿画笔的时候都害怕自己会再次被人打,这种害怕你们没有人能理解。我真的怕死了。”眼泪又迅速从她的指缝溢出,汇成小溪滴落在这片年轻的土地上。“然后我就想,真正的同性恋会不会像我这么害怕,被欺负过的女孩子会不会也这么担惊受怕,他们每天都是怎么生活的。”坐在她身边的小胖子忍不住抱住她,也流下了泪来:“我害怕。我怕我妈妈发现我是同性恋,谈恋爱的时候根本不敢表现出任何幸福的样子。”他浑身颤抖着,任由罕见的泪水绝望涌出,“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个人来看待,我是肥猪。我从小就被喊猪,喊到现在。我害怕每一个看到我的人。”小胡看着他们两个,眼睛也一点点红了,平淡地说:“我怕我直到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这一辈子活成了一个废物。”王雨旗大声地呵斥了她:“你不会死,你也不是废物。”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泪珠又再次滑落,“如果每个学校都是这样,出了校门后依然是这样,没有任何出路的话,我选择我的生命和意志。如果哪天我的生命意志和这个社会必须二选一的话,我选择用我的生命来对抗社会。”

    疼疼拿下眼镜,擦了擦,再重新戴上,只讲:“我们投票吧。同意这项活动的举手。”

    他们几个不约而同举起了手,并看向学霸。晚霞已经将这天染透了,红得如上帝曾经在十字架上流过的鲜血。他必定先死去,然后再在痛苦与热泪中重生,这历程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当稚嫩的ji,ng神终于意识到自己生命是向死而生的时候,将不再惧怕失败带来的苦难。失败与死亡是无可避免的,你终究还是要面临它,再一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学霸低着头,颤抖着身子,缓缓举起了手。她的泪水终于也打shi了一小片青草地。

    相关资料参考链接:

    “fro revotioest: a brief history of feis  france” :

    &ory oflessness”:

    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汪贺西快速地按掉了闹铃。天光已经亮透,他意外自己又这样一夜没睡。抽屉被他翻得七零八落,地上散落着他夜里没有吸完的“烟卷”,房间里还弥漫着堕落与腐烂的臭味。相反的是,这些违禁品释放的神秘化学物质另他的内心非常平静,没有焦虑,没有烦躁,只剩下碧蓝一片的湖水,缓缓用口琴吹奏的清平调。枕边甚至还有那个人涂脂抹粉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掀开毯子,下床。

    洗漱,洗澡,着装。

    出门,锁门,前往教学楼。

    一切是如此井井有条。他父亲从小便培养他如康德般自律,及其严苛。当然了,弟弟不用,弟弟可以发挥他天才的想象力上天入地,无需遵守日程表来生活。一开始汪贺西觉得这严苛的要求是对自己天资愚笨的惩罚,然而接触了各色人等之后,他逐渐意识到自己非但不愚笨,反比常人拥有更高的“智力”,父亲从小对他的培养以及自己在贵族公学里学到的那些知识成为了他人口中的“天赋”。当他褪下青涩走出公学之后,除了姚薛,其他的朋友都如飞鸟般散去全球各地,他再次孤身一人踏入父亲的校园,有幸认识那些低端|人,更佐证了自己的想法。

    原谅他用低端|人口这种称谓来形容广大莘莘学子,但无论他表现得有多么平易近人,他始终无法将这些同学与自己经验世界中的人群划等号。低端|人总是花数倍的时间学习乐器或者外语,苦苦追求的技艺却只是自己早已厌烦的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为考入这所顶尖大学而欢欣,绞尽脑汁选择专业,然而这些专业——按照父亲的话来说——近八成是无用的,这些课程旨在为他们这些ji,ng英们打造技能机器,将来为他们所用。这些低端|学子毕业后要么效仿法国人民砍下路易十六的头颅,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接受自己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在有限的自由中挣扎。当然真正出色的人物或许能通过几代的努力跃升上去,如果他们的努力没有太过招摇过市而引起别人的警觉的话。

    总而言之,模棱两可的斗争是不存在的,这也是王雨旗他们一次次螳臂当车并终将失败的原因所在。

    汪贺西坐在阶梯教室内上公开课。老师还没来,前排的同学笑闹着,指着坐在一边的男生说:“一个娘娘腔。”汪贺西顺势看了一眼,没有作声。说实话比起王雨旗来差远了,妆都不仔细画的娘娘腔算什么合格的娘娘腔?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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