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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长河落日圆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6节

    嗯?怪怪的。

    吴之敬打住了小红的话,问,所以我到底要演啥?什么戏?今天谁成亲?

    但那之后,小红就只是噗嗤噗嗤笑,再不回吴之敬一句话了。

    明月高悬,繁星闪烁。

    地上红灯笼连成一片,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凉州仿佛又恢复了夕日的风采。

    客栈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还未开席,欢声笑语便已不绝于耳。

    薛小五带着萧玓穿过人群,那些人都认得萧玓,纷纷点头招呼,口道恭喜。

    恭喜?萧玓有点不解。恭贺新禧吗?

    薛小五是和他说来吃年夜饭的,顺便庆祝客栈新开张。可他这说话时总忍不住偷笑是个什么毛病?

    两人在客栈门口停下,那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囍字,却是大门紧关。门前放了一排桌子,正好把门给堵住。桌上四盘冷菜,酸豆角、糖莲藕、糟毛豆、凉拌黄瓜。

    门里传来一个声音,简单粗暴的指令:请萧队选一盘开门菜。

    ???

    这玩的什么花样?

    萧玓想也没想,就把手伸向了那盘黄瓜。

    全场爆发了雷动的掌声,着实把萧玓给吓了一跳。

    门里那声音道,恭喜萧队,您现在可以进门了。

    萧玓想质问薛小五到底是咋回事,一回头发现他身旁还哪来的薛小五,只剩下一群笑得嘴都咧到耳根的吃瓜群众。

    他别无他法,只得推开门,绕过桌子踏进店里,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还有点小激动,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店内的情景和店外也差不太多,依旧是高朋满座,见他进来,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地看向他,并齐齐对他鼓掌。

    萧玓的疑虑更深了一层,脚步也缓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努力想要找个答案。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次不是说话,而是唱歌,颇有点西北民歌的调调。

    他唱道,期盼的人儿在哪里哟~哪里才能找到他哟~带上他最爱的小东西哟~唤他和我回家咯~

    萧玓发现他身边多了三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样东西。他细细看去,莲子羹、璞玉佩,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那人见萧玓一脸疑惑,轻轻提醒他道,黑熊掌。

    萧玓的脸刷的红了下来,表情复杂,说不清是羞还是怒。但这出戏唱的是什么他彻底懂了!这帮子好事的家伙!从没见过吃瓜的人把壳儿直接吐当事人身上的!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吴之敬应该就在上面的某个房间里吧。

    他抬手一指那黑乎乎的东西,双目却紧盯着二楼,想要把那屋给找到。

    拿着熊掌的人上了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屋的门。门里伸出一只纤纤细手,接过那东西。一会的沉默,那房里爆发出了一串猖獗的笑声,差点把房顶都给掀了。

    萧玓皱起了眉,内心轻啧了声,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然后就听到房里一阵s_ao动,一个女声慌张叫道,没到时间!别!不能!

    可s_ao动声不断,没多久,那门就往里打开了,一身红装,妆如粉玉的男子从门里走出,他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萧玓。

    哇!第一次被萧美人仰视啊!那脸蛋红扑扑的,好想上去咬一口呀。那眼睛就像是星星倒映在了大海中,深邃中带着光芒,看,着,我。

    吴之敬没忍住就对萧玓挑衅地挑了挑眉,这个动作直接勾到了萧玓,三步两步跨上楼,把人往屋里一推,紧紧锁上了房门。

    房里的小红蹲在一边,委屈巴巴地看着两个比她高好多的男人,尤其是萧玓,脸黑黑的,脾气很差的样子。

    屈于此种 y  威,小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交待了。原来是百姓们想借着过年的好日子做主把两人的事儿给办了,正好也冲冲霉运,展望下新生活。

    门外头一个男人c,ao着不太标准的汉语大嚷,不!行!你们还妹接嗖猪的洗礼!不能,冬放!

    就听另个声音在边上提醒道,老板,是洞房,洞房!

    又有个声音问道,猪的洗礼是什么?要我们杀猪吗?

    老板却还是急急地敲门,重复着刚才的话,完全变成了个复读机。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吴之敬直接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冲萧玓眨了眨眼,愉快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嗖掉的猪怎么给我们洗澡。

    萧玓的脸色又黑了层,但还是乖乖跟着吴之敬出了门。

    第29章 廿九

    大堂北部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小台,上边放着一张小高桌。背后的墙壁上用红纸贴着一个ji,ng致的十字,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洋老板站在高桌后面,他让吴之敬和萧玓站他面前,面朝着他。

    一伙计从边上抱着一头死猪跑了过来,道,老板,猪杀好了!

    老板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问,你洒猪干撒?

    伙计眨眨眼,道,不是你说要杀猪的吗?

    老板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嚷道,拿下去!烤了!

    伙计匆匆忙忙跑开了。

    老板又把目光转回了吴之敬和萧玓二人身上。

    他略微有些紧张,咳嗽了两声,摆出了和颜悦色……但总觉得有那么点点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对吴之敬道,吴之敬,你可愿意与萧玓结为夫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生命的尽头?

    吴之敬明亮的眸子看着老板,心里惊叹,哇哦!老板竟然十分标准一字不差地说了那么长一段汉语啊!特别想鼓掌了有没有?能不能鼓掌啊?

    见人迟迟不给反应,老板有些许尴尬,然后死死盯着吴之敬,用眼神催他。

    时间一久,吴之敬也反应过来,道,啊?什么?

    老板面色有些不悦,重复问了遍,你可愿意从今天开始一生与萧玓在一起?

    吴之敬连连点头,愿意愿意愿意啊!

    老板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个慈善到有点假的笑容,转头对萧玓道,萧玓,你可愿意与吴之敬结为夫夫,永远爱他、忠诚于他,无论是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萧玓别过了头,脸有一些些红,他轻轻点了点头。

    老板不满意了,微微斥道,请用言语来表述。

    萧玓又轻轻动了动唇。

    这世上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到他的话。

    老板催道,请大声说出来!

    吴之敬在旁边都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厉害厉害,萧美人居然把老板逼得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啊!

    听到身边人在那笑个不停,萧玓不悦地侧头瞪了吴之敬一眼,可吴之敬哪里理他呢,他也想听萧玓亲口说他愿意啊。于是他从容不迫地就那么盯着萧玓看,眼中跳动着愉悦的光芒。

    萧玓被逼到急处,面前一双迫切的眼神,身边一双期待的眼神,底下还有无数双等着看好戏的眼神,把他变成了一只架在火上烤的鸭子,不熟也不行!

    他横下心,闭上眼,中气十足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闲言碎语,在整座大堂回响。

    ——我愿意!

    沉默。

    一、二、三、四、五。

    响雷般的掌声与欢呼一齐爆发!

    老板的声音被淹没在了这片哄闹声中,请两位新人交换誓约之——

    不用他说了,吴之敬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他一下就扑到了萧玓身上,勾着萧玓的脖子,往他唇上就是一咬。这大胆的举动让萧玓的思考当场停滞,也让整个大堂内的气氛再次被燃至更高潮!

    两人额头相抵,吴之敬轻轻问,你不后悔?

    这回萧玓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后悔。

    接下来便是这对新人一桌一桌地敬酒。张传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了,拉住吴之敬自己先干了三大杯。薛小五也是一脸看着自家儿子长大的神情,拍拍吴之敬的肩膀,似有千言万语,只化作了恭喜二字,其余的,都融在了一杯杯的酒中。唯有大将军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心里还在琢磨这下甘将军是真的绝后了啊……不过再往深想一层,那是甘将军的家事,哪轮得到他管那么多!想破这一层,他也豁开去了,带起头来闹起了两位新人。

    萧玓的酒量还不错,好几十杯下去,也不过脸红了一点,虽然他的脸今天晚上自始至终都是红的。

    吴之敬就不行了,尽管他的酒量其实算是不错的,可哪经得住这十来桌人一个一个干过去啊。并且这小子今晚上好像嗨过头了,人家敬他一杯,他必会反过来敬人一杯,这敬来敬去的到最后整个人都是靠在萧玓身上的,嘻嘻哈哈的还抓着人玩起了划酒拳。

    闹腾的酒席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新旧交替之时,噼里啪啦的一阵炮仗声,是有心人特意准备,就等着到点燃放。

    新春的喜庆,婚礼的喜庆,让凉州城的这一夜沉浸在一场稍纵即逝又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欢庆之中……

    夜深,众人也累了。

    本来想着要闹洞房的几位主事者,也醉得醉、睡得睡,已经没人再有力气,都在客栈大堂内四仰八叉地倒了一地。

    老板为吴之敬和萧玓在二楼尽头准备了一间客房,送二人上楼的时候还拍拍胸脯,自豪道,放心!隔音,一级木奉!

    ……

    烂醉如泥的吴之敬嘿嘿嘿的笑着,给老板比了个拇指,勾着萧玓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被人带上了二楼。

    萧玓把他往床上一放,下一刻,这人便打起了酣。

    萧玓眉头一拧,颇为不满。怎么说今天也是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他竟然就那么睡过去了?!

    绝不能放过他!

    萧玓脱掉了外衣,把吴之敬往床里面推了推,自己在他身边侧躺下,撑着脑袋,打量起了床上的人儿。

    讲实话,他从未有如此仔细端详过吴之敬的外貌,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这会儿,他们已经过了那个仪式,不再像是以前,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了,更重要的是,吴之敬这会儿醉得不省人事——这才是重点——这让萧玓的胆儿大了些许。

    也不知是化了妆的关系还是酒的因素,眼前的吴之敬比以往更加得明艳动人,让他心动不已。他的脸蛋通红,睫毛微微上翘还带着轻微的颤动,他的红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呢喃着什么,萧玓并不在意。他俯下身,在人的睫毛上落下了一吻,也正是这一吻,成了一个开关,把萧玓身体中某个东西给打开了,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让亲吻在对方身体上肆意。

    吴之敬的嗓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呻吟,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迷糊中的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特别舒服的温水池子中,水流温柔地托着他,抚摸着他的身体,还有一两股调皮的水柱轻轻冲击着他的敏感部位,很舒服,这是让人上瘾的感觉。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眯成了一条缝,头顶上是粉色薄纱,散发出朦胧又梦幻的光芒,他动了动手,摸到了一点温暖,是人类的肌肤,下一刻那只手就被抓住,送入了更加粘腻shi润又温暖的地方。指间被轻轻地舔舐着,那痒痒的感觉一下子钻进心里,让吴之敬的身体跟着颤抖了一下,一声闷哼从嗓子眼中传出。

    他笑了起来,开口柔声唤道,萧玓?

    萧玓一愣,有些慌,动作停了下来。

    吴之敬抽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又轻拍了两下,道,我喜欢,继续。

    萧玓有些犹豫,但还是听从本能地继续了下去,就听吴之敬问道,你……什么时候?

    萧玓的舌尖在吴之敬胸前的敏感之处轻轻一挑,探上身,霸道地吻住了他的唇。这种东西要让他开口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

    可吴之敬不干啊,他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胸口,触到那坚实的胸肌让他的心跳猛地停了那么一下,他自己也顾不上什么问题了,一双手贪婪地在对方身体上摸了起来,哇塞!穿衣显瘦!脱衣有r_ou_!妈的!我居然能抱到这样的男人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吴之敬本来还打算着从萧玓口中问出一些羞羞的话了,这会儿两人全部都被欲望吞没,除了对方的身体外对其他事情一概没有了兴趣。

    就在双方你侬我侬、缠缠绵绵、难舍难分了一阵之后,萧玓凑到了吴之敬的耳边,轻轻的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道了句,也许是,那个中秋。

    吴之敬侧头,碰了碰他男人的唇,低笑道,莲花池?

    萧玓埋在了吴之敬的脖颈处,用力吮吸了下,又拿舌在吮吸处勾了一圈,似乎是想要描出一朵莲花的样子。唇分时,吴之敬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晶亮透红的印子,就像是一朵娇嫩的小花。萧玓用唇轻轻碰了碰那朵小花,就道了一个字,嗯。

    中秋、莲花池、奋不顾身救下孩童的吴之敬、抬头对着孔明灯默默许愿的那个侧脸。

    这一刻无比鲜明地被唤回了萧玓的脑中。

    那对他而言是个开始。他们俩之间的那道墙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吴之敬一次又一次地捶开那堵墙,一道口子变成了一个缺口,继而是开了一扇门,最后全线崩塌。

    吴之敬紧紧贴着萧玓,双手环着他的腰,感受着对方胸脯的一起一落,那节奏是他带来的,想到此就无比的幸福。他的手充满爱恋地流连于萧玓的腰部、腹部和背部,不用眼睛就能勾勒出一个男人最最憧憬的身材,不由沉醉其中。

    但是被摸的萧玓就比较惨,他一把握住了吴之敬不安分的手,小声抗议道,别玩了。

    吴之敬噗噗笑道,我不怕啊,你再来啊,反正明天我绝对绝对不干活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翻了过来,火热的压迫感从后背传来,他忍不住惊叫道,卧槽!你还来真的?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萧玓低笑了声,你的锅。

    吴之敬挣扎道,喂喂!我们来聊天啊,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我说啊,我坦白从宽啊!坦白从宽!从宽!c,ao!萧玓!

    哪知道萧玓对他所说的话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吴之敬就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亲吻他的间隙传来,隐约可辩,他说的是,我一直都知道。

    吴之敬的内心是x了狗了……不,他是真被x了的……是被狗x了的……

    于是,第二天,吴之敬不负众望的,下不了床。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故事当然还没有完。

    第30章 三十

    中原历庆元二年春,中原与西蛮签订会渊之盟,把包括凉州城在内的西部四个城市全部划归西蛮控制,并约定每年向西蛮赠金一百万、他丝绸瓷器各十车。该盟约另有一附属条款,西蛮王欲与中原结为兄弟国,望中原能送一名和亲使者至西蛮国,而这名和亲使者却是有所指定,正是吴之敬。

    就在盟约签订的前一个月,身在凉州城的吴之敬收到了一封以个人名义从西蛮送来的信函。信函的落款是“乌云”,内容依旧是在孜孜不倦地劝说吴之敬投靠西蛮,并承诺以各种优待礼遇,竟然包括可以接吴之敬一家老小在西蛮落户生活!

    这封信函搅得萧玓醋性大发,两人差点闹崩了。

    怎么想乌云对吴之敬的态度就是不一般的。哪里有一个人质在敌国呆了半年,那敌国的王就锲而不舍地想要把人给搞回去的?要说他们俩没什么,谁信啊!

    然而事实就是,他们俩还真没什么。这事儿从头至尾都是乌云的一厢情愿,吴之敬对于乌云只有被骗的愤怒之情。倒不是说骗了他让他愤怒,更无法原谅的是,事情败露后,乌云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面对萧玓的怀疑,吴之敬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俩口子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床上解决的呢?亲亲摸摸抱抱之后,基本上也就把萧玓给哄回来了。

    那时候他们,包括凉州城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这座日渐恢复往日生气的城市在一个月后会被中原朝廷给卖了,以丧权辱国的形式。

    一个月后,整座凉州城又被乌云笼罩,每个人都黑着一张脸,生活的节奏渐渐慢下来。有些认命的开始收拾起了行李,响应中央号召,决定长途跋涉去往京城安家。而另一些倔强的,誓死也不愿离开家乡,他们c,ao起家伙誓要与西蛮抗争到底。

    然而,作为他们唯一希望的驻凉军此时也自身难保。中央一句话,驻凉军全线撤退至剑关,在那边保卫祖国的西防线。

    这道命令驻凉军不得不听,百姓不听可以当是愚民处置,但军队不听那就是造反了。

    一时间,凉州城又是一番ji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在大将军的协调下,顺利送走了那部分回京的百姓,又说服了剩下那些不愿意走的,让他们入了军籍,一同退守剑关。大将军的意思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一定能够伺机夺回家园的。

    可是好景不长。

    庆元二年夏,大将军被小皇帝召回,任南北军最高统帅。同时,由萧玓接任大将军的职位,全权管理中原的西防线。

    全权管理……在边防将士内缩的当今形势下,能供萧玓管理的兵也就寥寥三千,分布于以剑关为中心向东辐s,he出去的五个关城。这种像纸一样的边防,被人家轻轻一戳就破了,何谈边防二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前朝所建的长城够雄伟、关城够坚强、连绵山势又够险峻,不如说正是这种地形和建筑才构成中原西部最强力的一道防线。

    不过,这时间摆在萧玓面前的难题不是如何统率边防军抵御外敌,而是一个十分悲恸的消息和一个不得不下的抉择。

    庆元二年初秋,吴宰相病危。

    这次不是西蛮人拿来骗吴之敬的假消息,而是秦小姐的亲信亲自送来的消息。

    于吴之敬来说,肯定是不假思索第一时间就启程回京。

    但于萧玓来说,他犹豫了。

    首先,他明白肯定是无法阻止吴之敬回去的,但同时西蛮的那一个附属条款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从听说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提防着任何形式能够骗吴之敬离开他的局,然而没有,一个春夏过去了,中央没有任何的行动,就连试探都没有。直到这条消息的出现……

    然后,他十分想要陪同吴之敬一起回去。因为这次回京吴之敬要面对的不只是与他至亲之人的死别,更是有无数个隐在黑暗中的手试图把他拉回那一场敌我双方的争斗中去,成为一个祭品。让他一个人走,萧玓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这个心。可是,他作为西边的最高统帅,根本就走不开。

    该怎么办?

    吴之敬嘻嘻笑着安慰他道,京城是他家,从小长大的,闭着眼睛也能自由穿梭在各个街坊内,能出什么事?倒是剑关这边是战略要地,西蛮人要打一定是先从这里打起,千万不能松懈。

    萧玓特别不安与不舍,一个要走、一个不让,最终妥协的结果就是让薛小五陪同吴之敬一起上路。

    临行前,吴之敬轻轻抱住了萧玓,在他耳边道,这次我是真的希望那消息是骗我的,纵使遇到再艰难之事,也好过看着一个亲人离我而去。

    萧玓的心被狠狠砸了下,他在吴之敬耳边沉吟道,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吴之敬的唇在萧玓的脸颊上碰了碰,放开了人,冲他大力挥了挥手,转身上马,往那层峦迭嶂的远方奔去,在萧玓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小点,融入了山间。

    第31章 卅一

    吴之敬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和牢笼有如此深的缘分。

    先是在西蛮人的大草原被幽闭了大半年,现在又被关在了一间废弃的宅邸中。他不由想自己是不是能创个富家少爷被多次幽禁的纪录,讲不定还能因此名留千古呢?

    说事情起因,那日吴之敬和薛小五日夜兼程纵马狂奔一路回了京城,到了吴府,到这儿还是万事顺利。

    以吴夫人为首的吴家一众见到结实了不少的小少爷全都涕泪纵横地抱在了一起。自吴之敬二十二岁离京那年算起,已有五年了。这五年风云变化,小少爷一次也没得机会返乡探亲。

    而这小少爷与吴宰相离别前的最后一幕竟是一拍桌案一甩袖子不欢而散。再见时,那老者已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吴之敬那一刻心酸极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年的举动是有多么荒唐!怎能因一时之气扔下老父离家出走?怎能拖了那么久才回来?

    他红着眼,跪在病榻前,握住老父亲瘦骨嶙峋的手,一丝丝的温度让吴之敬感受到了一点点安心。心里头那股酸楚化作了水夺眶而出。

    他抚摸着吴宰相的手,叫着父亲,说着对不起,到最后泣不成声,连跪也跪不住了。

    老父亲闭着的眼,从眼角处滑落了一滴灼热的泪,成了他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感情表达。

    哀恸的丧歌响了整整一夜。

    整整一夜,吴之敬没有离开过他父亲一步。

    而事情的变化是在落葬那天。

    吴宰相的葬礼在小皇帝的圣旨下办得轰轰烈烈,全京城人民相送十里,一路送着棺木到先帝的皇陵,是相当体面。

    就在回程之时,吴之敬奉召被小皇帝叫去后,便再也没回来。

    此处是京城西北一幽静的别宅,是小皇帝某个亲信购的宅子,平日里不会有人来,只有几个下人会定时来扫扫院子,作为幽禁之地再合适不过。

    小皇帝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将吴之敬送去西蛮。他是铁了心要与西蛮人结那不平等条约,毕竟面对着这个他还未坐稳的天下,实在无余力再与西蛮人周旋。

    这是圣旨,吴之敬无权拒绝,只有服从。尽管他无数次与来者说过,西蛮王野心极大,是不可能偏安一隅的,可谁听呢?

    在这个衣食无忧却无聊至极的地方,吴之敬一边想着剑关的萧玓,一边等着被送去西蛮。

    萧玓……

    这一路上会不会有机会逃脱?还能不能再见到萧玓一眼?

    萧玓总有一日会知道他被送去西蛮,到时他会不会为了自己再次失控?

    那是西蛮的末日?还是中原的末日?亦或是世界的末日?

    不行,不管是什么末日,那肯定是萧玓的末日!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得想个办法解释自己的一去不回。

    想到此,吴之敬坐到了书桌前,提笔准备写封书信,让萧玓因他而疯,不如让萧玓对他绝望。

    既然已趟了这趟浑水,他已经无法独善其身了。先不论中原朝廷如何,至少他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每天笑着和他打招呼的人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这份量也许五年前的吴之敬不懂,但现在他深切痛感。再也不想看着那些兄弟横尸街头,再也不想听到妇女儿童的凄厉哭喊,再也不想感受到那心被利爪千挠百抓的痛。

    洋洋洒洒两张纸,吴之敬几乎是边写边抹眼泪,为了不让泪水滴到纸上,他写废了好多纸。

    日落月升,书房的纸团堆了一地,吴之敬懊恼地趴在了书桌上。

    不就是写封休书嘛?哭哭哭!哭个毛?我吴小少爷拿得起放得下,洒脱才是本色啊!哭哭唧唧的,和个大姑娘似的成何体统!都是萧玓的锅,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想到这里,他抽泣得更厉害了。两只眼睛已经堪比红灯笼了。

    哭到兴头上时,忽的,一阵风把窗给吹开了,凉风入屋让吴之敬不禁哆嗦了下,抬头看向窗外,今天竟然是月圆之夜,这让他又是惆怅万千。

    嗯?等等,外头有响动,有人在敲墙?

    吴之敬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张望了下。

    宁静的夜色,除了风吹叶动沙沙响以外并无其他异处。

    他正欲关窗,眼神往下一瞥……

    卧槽!

    一双眼睛!

    他登时发出了短促的惊叫。

    那人倏地站起,从窗口一跃而入,捂住了吴之敬的嘴巴,低声喝道,嘘!别叫!

    吴之敬连连点头,待那手放开,他缓缓转头去看来人,比他高上一个头,恐怕比萧玓都要高,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这模样,实在无法让人信任!

    来人拉下了罩在脸上的黑布,是一张,嗯,不修边幅的脸。他自我介绍道,别怕,我叫秦实,就你认识的那个秦大人的儿子。

    吴之敬歪了下脑袋,也不知哪蹦出来的念头,让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来救我的?

    那个叫秦实的大汉哈哈哈低笑了三声,这可真有意思。你怎么就没怀疑我是来杀你的?

    吴之敬的回答也很简单,你是秦小姐的哥哥,小五的大舅,怎会杀我?更何况,看你那脸也不像啊。

    秦实这回是大笑了三声,爽快道,没错,跟我走。我给你备了匹快马,连夜逃离这座城市。

    吴之敬却没有马上应声,而是问道,为什么?

    秦实是皇军的人,就是小皇帝的人,他吴之敬现在代表的已经不是个人,而是系着一国安危的象征,岂能说放就放?放了之后又会怎样?

    秦实看出了吴之敬的心思,却没详细解释,只道,别担心这里,你吴家上下由我以人头担保,定会保他们平安。

    吴之敬追问,那中原百姓呢?

    这问题倒是让秦实小惊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这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还会关心起平民百姓来了。不过,惊了一下后他立刻沉着又坚定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但仅仅如此保证还不足以说服吴之敬,秦实无奈笑笑,道,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门口还躺着十个守卫,但请你相信我,京城不会有事,现在更需要你的地方是西边。不是这里,不是西蛮。你得去告诉他们,准备应战。

    最后四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吴之敬听出了其中的坚决,这份坚决与其说是朝廷的,不如说是秦实个人的。

    眼前这个男人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这个决心很疯狂,但吴之敬表示深刻理解和无比赞同。一味的逃逃逃,那中原就永远只能被西蛮压着,必须反击!

    临行前,秦实又强调了一遍,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相信我!

    尽管吴之敬和秦实今天可以说是第一次见面,但短短几句交谈之下,不知为何对方身上就是有让他信服的力量。

    他纵身上马,扬起马鞭消失在了西北方向的夜幕中。

    夜行衣的男子背后多了一个人,一身宽松的朝服与这夜色很是不衬。

    秦实调笑道,苏大人莫非只有这一套衣服?

    苏学尔撇嘴的动作非常小,他看向吴之敬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道,我以为秦将军做事会更稳重些。

    秦实没应这话,而是走到苏学尔面前,像模像样地拱手一礼,又学着他文诌诌地道,善后之事还请苏大人多多费心了。

    说完这话,秦实抬眼细瞅了下苏学尔脸上的表情,见到他喜闻乐见的那丝恼火后,如同赚到了一般勾了勾唇角,背过身甩甩手,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留苏学尔一人在这荒宅门前接受狂风的洗礼,他不禁心想,今晚上自己是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罢了,绕路回去吧。明日的早朝有的热闹好看了。

    想想就心累,他拧了拧眉心,也离开了这块地方。

    第32章 卅二

    连绵山脉一路绵延至东边与天相交,萧玓站在城墙上举目远眺,这已经成为他每天早晨的必修课。明明知道期待的那个人不会那么快回来,但只有这一时刻才能让他稍稍放松,找回自己。

    最高统帅这个活讲真不太适合他。与他死去的父亲不同,萧玓着实不悟帅军之道。他可以成为一名最勇猛的将士,但性格上的缺陷让他很难把统帅的那一面发挥出来,谁让他话少表达能力欠缺呢?

    刚升这职时亦是手忙脚乱,若不是有吴之敬帮着他出主意打点,他纵使知道该如何布置安排,也无法完全传达下去。

    关键的吴之敬一走,剑关那一百多人就完全变成了斯巴达式的军营生活,吃苦他们不怕呀,可这苦吃了,一点甜头都不被允许这就难受了。

    见着人聚众聊天斗拳,萧玓就会压低气压靠过来,吓得所有人都作鸟兽散。见着人偶尔和来送饭的丫头调调情,萧玓亦会黑着一张脸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盯着看。到后头,丫头也不来,煮饭洗衣针线活全都大老爷们自个儿上,军中怨声载道,都偷偷说萧将军是自个独守空房眼红了见不得人好,开始怀念起将军夫人还在的时候,欢声笑语,再苦再累心中也有个盼头。不少人都同萧玓一样,日日期盼着吴之敬的归来。

    不过,吴之敬没等来,却等来了风尘仆仆的薛小五。

    他进了关城,连马都没下,一路奔至萧玓门前,见着人就翻身下马,膝盖一弯,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萧玓刹时就愣了。

    薛小五几乎是哭出来的,道着抱歉,没能护好吴少爷。

    在看到薛小五单人冲进来那一刻萧玓就猜到了,这个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外头传来一片哀嚎,是来自那些日日期盼吴之敬归来的士兵们。

    甚至有人冲进来嚷嚷着要去劫住护送吴之敬的队伍,把人带回来。

    被萧玓大声一吼,那是造反!

    刷的安静下来,只听萧玓喘着粗气又道了句,让我一个人想想。其余人等便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那一刻萧玓内心是如火烧一样的,他恨不得马上快马回京把吴之敬给抢过来。但,他不能。如果做了,那就真的是造反了。这点他比谁都明白。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朝廷把自己男人送去西蛮当祭品?不如干脆直捣黄龙,把西蛮人都杀得一干二净!萧玓竟生出了这样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一日一夜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脑子一刻没停下思考,最后实在耐不住了,在子夜时分挑灯提笔,刷刷刷地把能想到的东西都给记了下来。

    第二日便装封成书信,上头洋洋洒洒了一篇论发兵西蛮的小论文,简直是他这一生写过的最真情实感慷慨激昂的文章了。

    可是,这篇具体到排兵布阵的文章,对于从小不谙战事的小皇帝来说并没什么吸引力和说服力,倒是让另一人看了赞叹不已。尽管小皇帝只是以调笑的态度给他看的,但他匆匆一瞥后便惊叹不已。而此等惊叹,此时也只能先暂压心底,时机还未成熟。

    就在小皇帝读到那封上奏信函的那一日夜里,剑关关城一人一马飞奔至城门下。

    剑关关城是一座专为边防军而建的城,原先凉州四郡还归中原所有之时,这边起到的只是驿站的作用,人口也就一百来人,与旅人们做些小生意罢了。这会原驻凉军退守让这儿的人口翻了一倍,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话虽如此,在边防重地城门依然是日落即关,吴之敬夜里偷逃至此,又无通关文碟,也只得与他的马匹一起背靠城墙休息。

    这一路跑得他腰酸腿疼屁股痛,他几乎是一刻都没停歇地往这里赶。

    送他去西蛮的日子原本是定在他被抓住的二十日后,秦实来救他那时正好是十日后,从京城到剑关的路普通走得要个十天半个月,他这一路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在第七日晚上终于到了城下。

    离约定之日只有三日了,届时西蛮发现被鸽了一定会采取行动,得尽快,尽快让萧玓备战!

    想到这儿,吴之敬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一声,他为了赶路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尤其是这两天目的地就在眼前更是让他废寝忘食,这会儿稍一松懈,饥饿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他撑起身子,想着去林子里搞点果子吃吧,顺便可以找找水源,肚子可以饿,口不能渴。

    正好剑关东门出去往北有一小片依山的林子,平日里百姓们都去那边采果打猎,比起死亡之林那可要安全好多了。

    今儿个月色也很亮,运气不错,吴之敬那么想。

    他随便采了些能吃的果子,便一路寻着水源而去,牛皮水壶已经瘪成平面了,得把它给装鼓了好好过这一夜。

    走着走着,吴之敬总觉得不对,有人的气息,除他以外的人的气息,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却一直跟着他。

    他有些慌,卧槽这荒山野岭莫非是要劫色?

    可这深更半夜的,会有谁?

    他安慰自己道,指不定是没赶上进城的猎户呢?

    于是,吴之敬放轻了步子,侧耳倾听身后的那个很微弱的脚步声。

    脚步声犹豫了,显然是注意到了吴之敬的变化,恐怕知道自己暴露了。

    那吴之敬也干脆光明正大地喊了出来,后面那位兄弟,别藏了,咱来做个伴,说说话如何?正好小爷我也闷了,好久没与人说话了。

    脚步声发生了变化,不是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而是毫不掩饰地大踏步,那神秘人物现了身。

    吴之敬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33章 卅三

    吴之敬大声叫了出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穿过树林直冲云霄,惊了栖息于树上的三两只小鸟,扑簌扑簌地逃离开去。

    他眼前那个穿着一身汉服的壮男子,那张脸却是浓眉大眼怎么瞧怎么不似中原人。

    那人是一位老相识,而且身份还特别尊贵,是站在整个西蛮国最顶端的人——乌云。

    这就非常让人匪夷所思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主怎么会在深更半夜里跑到这地方来?这里还是中原的地盘啊!

    等等,现在这一撞,那中原人完全没有把吴之敬送去西蛮的心思不就昭然若揭了吗?

    吴之敬觉得特别尴尬了,怎么办?他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谁都没有先动作。最后还是吴之敬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几乎是同时,乌云一个大跨步冲到吴之敬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口气霸道地说,跟我回去!

    那吴之敬可不干了,倔强地甩掉他的手,往边上跨了步。

    但乌云完全就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吴之敬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逼,那锲而不舍的ji,ng神让吴之敬十分之烦躁了。他终于吼道,你到底要我跟你回去做什么?!

    草原男子说话十分直接,一句话就把吴之敬说得面红耳赤。

    他道,回去做我男人。

    就连那月亮听了都躲进了云层中,间或露出一点点脸偷看着他们。

    面红耳赤的吴之敬连连摇头,道,兄弟,你别开玩笑了,就你那身份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有?不缺我一个吧。

    这乌云说话也实诚,直截了当道,缺!就缺你。那些人成天只会看我脸色,除了鳄鱼拍马外什么都不会,我讨厌。没你能解闷。

    吴之敬不禁汗颜,原来他就是用来解闷的……

    他小声纠正道,那个兄弟,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乌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之响直接让吴之敬抖了三抖,这兄弟的笑点还是一如既往的谜啊。

    笑完后,乌云又恢复了认真的表情,凝望着吴之敬,声音也低了几分,他道,你的那间屋我一直为你留着,就差一个你了。

    吴之敬皱了皱眉,问道,如果我和你走,你就真的不会入侵中原?

    乌云沉默了,他垂下眼,第一次没有正视吴之敬的眼睛。

    答案很清楚了,中原这块肥土乌云不会放弃,这次交易不过是给中原加了个缓刑罢了。

    不过他很快又抬起眼理直气壮道,那种皇帝害了你全家,你还帮着他做什么?

    吴之敬很坚决,很淡定,他开口道,因为那里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同胞。他声音很轻,但是却非常有力量。坚毅无比的眼神毫不畏惧地与乌云对视,那其中藏着的决心就如定在大海中的船锚。

    乌云怒从中来,嗙的一下把吴之敬扣在了粗壮的树干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寸,还能够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吴之敬的眼神没有闪躲,但那沉着那冷静却仿佛是助燃剂一般让乌云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以至于他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抓住吴之敬的手也越来越紧。吴之敬的手便被扣在粗糙的树皮上,疼入骨髓。

    忽然,乌云低下了头,吴之敬心里一怔,并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他看着乌云的头往他右肩偏去,粗重的呼吸让一股股热气打在他的颈间,他心跳开始加速,哆嗦着问,你,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右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卧槽!他是野兽嘛!那牙怎能如此之尖?并且吴之敬第一次见用啃咬来发泄怒气的人!就好像以前洋老板给他讲过的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他那时候还笑话呢,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中二的脑洞?妈的还真有!还不是脑洞!

    这一口之后,乌云好像还真的泄了气,他放开了吴之敬的手,那手腕处已经被捏得红一片紫一片,活像带了个手环。

    乌云狠狠道,你不要后悔。

    吴之敬坚定答,我不会后悔的。

    乌云失意问,如果我是中原人,你会跟我吗?

    吴之敬笑笑答,不会。

    乌云急着追问,为什么?

    首先,吴之敬对他的这个男人喜欢男人天经地义的态度总感觉有点点不太适应;再者,他们好像也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另外,虽然乌云虎背熊腰高大威猛,还浓眉大眼鼻高眼凹的,确实很讨吴之敬喜欢,可是……

    吴之敬很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们中原人相信命中注定,第一眼我就认定了那个属于我的人,很可惜,那个人不是你。

    这次,乌云倒没有发怒,而是表现得十分宽容。他好歹是一国之王,这点气度自然是有的,而且草原男女都是爽快之人,为儿女情长纠纠葛葛可不是他们的风范。吴之敬话点到此,乌云自己便已经有了猜测,他脑中浮现出的是那个在野棕林外以一挡十的英勇身姿,如今想来,若非有情,又怎能如此豁的出去?

    可纵使如此,这位一国之王还是心有不甘,连一国都抢到手了,却偏偏抢不到一个人,这也真是时也命也。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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