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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一世长情 作者:林光曦

    第3节

    苏情真正的担忧正在此,若那具尸体内有咒丹的话就十分严峻了。因为师父说过,这世上会炼咒丹并且还活着的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了。师父没有说过师承谁,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过去。就连苏情昏迷两年醒来后记不得过去的一切,他也是只字不肯提。

    师父给的理由是他走火入魔以至于金丹和修为都废了,所以现在他体内正在运转灵力的金丹是师父炼的。因为是炼的,所以灵力不够纯,他只能辅以鬼气或魔气来修行,否则修为无法提升。这也是为什么他体内会有三分鬼气的缘故。

    如果尸体真的是被咒丹所控制,那么难道在附近的人就是师父?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苏情就没办法再冷静。他必须尽快见到师父,问清楚师父为什么要忽然离开,又为什么会忽然放他入世。信上所提的要事又是什么?

    主意一打定,他便穿好靴履,一抚左腕的蛇形手镯,金光乍现后人便消失了。

    第十章 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你还是去死吧。

    陈氏宅邸外的一棵槐树上,一道火红的身影轻飘飘落在了繁茂的枝丫间,透过缝隙观察屋内的情况。

    大宅内静的落针可闻,那具诡异的尸体依旧维持站姿不变,大宅顶上那道束灵符也运转着灵力,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苏情没有看到凤长曦的身影。

    他本以为凤长曦会在此候着天府贺氏的人来,但他等了好一会都没看到,看来应该是凤长曦不放心灵鸟传讯,亲自过去了。

    想到这,苏情足下一蹬便落在了宅邸的通廊处。

    他刚才观察了一番陈宅的外观。这座府邸格局十分不合理,不但面朝西方,且大门与前厅中间竟无照壁遮挡,每道门槛也偏低。那后院杂草丛生,一间用来存放工具的小屋断壁残垣,破败的程度绝非几日而成。对面的小池塘中没有活物,水近黑色,散发着恶臭。而大门外便是转角,居然栽着一棵高大的槐树。以风水学来说,槐树至y,宜栽种向阳高地,最忌靠近宅院。可这棵槐树不但种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且生的枝繁叶茂,想来定是靠着吸附陈宅的时运来养活己身。

    这陈氏看着也不算小门小户,怎会建这么一所违反常理的家宅来居住?

    苏情刚才跟凤长曦一起,没有机会细看,这会儿转了一圈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不是建给活人住的房子,难怪陈家会逐渐落败。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下了这凶险非常的鲁班煞。

    他回到内堂,虽然很不想面对那具诡异的尸体,但他必须在凤长曦他们赶来之前先确认尸体内是否有咒丹。若真的有而被那些仙门正道的人发现了,那这陈家的事就说不清了。

    苏情忍着尸体散发出的霉烂臭味,抚过左腕的蛇形手镯,默念一句剑诀。那镯子居然晃过一道金光,在他右手心上凝成一把红色匕首。

    苏情抬头看了眼束灵符,小心翼翼的蹲在尸体前面,举起匕首便朝腹部扎了进去。

    一道污浊的黑水顿时飞jian出来,幸亏他闪避的快。那黑水jian在地上冒出滋啦的声响,一看便是有腐蚀性的。但苏情顾不得去观察黑水了,因为随着腹部被破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将他逼的后退了好几步。

    他虽ji,ng于鬼道各法,但多数都是纸上谈兵。以前在空庭岛上,处处都是鸟语花香青碧天蓝的,无论是师傅教的还是自己在藏书阁看的,都没机会实践。入世这两个月来倒是增长了不少见识,但不包括这么脏的东西啊!

    苏情忽然无比怀念凤长曦那条雪白方巾了,早知道就不那么快还给他。想到这,苏情耷着眉,打算用最原始的闭气方式速战速决。

    他又蹲回尸体面前,一边闭气一边用匕首捣鼓着尸体的丹田附近,挖了半天,把尸体的肠子都搅的乱七八糟了也没看到咒丹的影子。他终于忍不下去了,赶紧退开几步打算调息。

    就在这时,那尸体忽然动了动。苏情顿时瞪大了眼,好在那尸体并非转向他,而是僵硬的走向后院。

    苏情知道那尸体定是想要做什么,于是便跟在它后面。手中的匕首已经幻化为一把锋刃妖红的长剑,那剑身薄如蝉翼,红光似血雾般凝而不散,剑柄乃ji,ng钢所炼,花纹繁复,中间坠着一颗拇指大小的透明红血石。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其实这长剑才是蛇形手镯的真正形态,也是他真正使用的武器——休宁剑。

    休宁乃白谪所传,是空庭岛上唯一的一把剑。

    在苏情十七岁那年醒来后,为了重铸修为白谪便将休宁传给了他。在他与休宁的神识相通后才发觉,原来休宁并非纯粹的正道兵器,即便他只用体内的鬼气来驱使也毫无障碍。他曾问过白谪休宁的来历,但白谪闭口不答。

    苏情跟着尸体走到了池塘边上,看那尸体绷着僵硬的腰,几次想弯入池塘中都不得愿。他反应过来,那池塘中莫非藏着什么?

    想到这他便催动剑诀,休宁如一贯长虹飞到池塘上空,锋利的剑气指下,将尸体前的池塘水破了开来。苏情立刻看到了池底居然有一截向下的石梯,而石梯的尽头处是一座爬满青苔的滑腻腻的石门。

    那石门紧闭着,上面有一对狮头镶嵌着ji,ng巧的宝石瞳孔,此刻得阳光照s,he,竟然轰隆一震,两道石门缓缓打开了。

    石门后一片漆黑,那种黑就像望不见底的深渊。苏情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停下来不再动弹的尸体,看来这尸体是想引他下去。

    他将休宁招回手中,甩出一道引火符,轻松一翻就落在了石门前。

    那道引火符随着他而动,始终停在他前方三步远,苏情走进了石门,借着引火符的光线才看清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这楼梯深不见底,他一直往下走,两侧的洞壁越来越shi润,嶙峋的怪石看着像是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但仔细看去又什么都不像。洞内不时能听到滴水的声音。他走了几分钟,早已看不到身后的入口了。所以他不知道,那石门在他进入后就悄无声息的关闭了,而池中的水因为少了休宁剑的干预也恢复了原状。那尸体静默了片刻,居然原路返回,又站在了棺材旁。

    陈宅内的一切恢复如常,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凤长曦回到客栈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不对,等他推门进来发现床上空无一人时,瞳孔顿时收缩成了一点。

    是他大意了,怎会相信苏情那性子会愿意乖乖等着?

    他脸色煞白,一阵风似的刮到了陈宅外。制空的束灵符依旧流转着灵力,束灵阵也无异样,这说明苏情眼下是安全的。他又进入内堂,发现那具尸体还站在原地,但尸体的腹部却被破开,腥臭的肠子半悬着,合着黑色的粘液一点点滴落,地上已经凝了一小片。

    凤长曦上前一看,那切口平整光滑,一看就是利刃所致,绝不会是这具连手臂都没有的尸体自己切的。他只能想到苏情,于是在宅邸中绕了一圈,无论是散出灵识确认还是出声喊都没人回应。他心焦不已,只得又回到内堂再去检查那具尸体。

    结果在尸体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一点黑色粘液,他凝神检查,很快在朝向后院的路上看到了四五滴。

    而后院杂草丛生,他寻了一会才停在池塘边上。

    他呼吸一窒,几乎想都不想就运转灵力,腰间藏阳出鞘,剑气疾转,四周狂风骤现,将他的衣袂和青丝刮的肆意飞扬。而塘中的黑水则如一条水龙般被藏阳牵引至半空,如龙卷风般不断震颤,甚为壮观。

    但凤长曦一眼都没看那黑水,目光停在了那处向下的石门上。和方才苏情进去时一样,阳光照到了狮子的宝石眼睛里,石门向两侧缓缓而开。

    凤长曦一跃而下,藏阳自发跟上。石门在身后并拢,黑水失了引力,犹如被刺破的硕大水球,“啪”的一声落的满院子都是。

    凤长曦并未用引火符,他将藏阳驭于前方,以藏阳灼目的剑光来引路。但没走多久他便再也忍不住,撑着墙壁咳出了一口血。

    他用白方巾擦净嘴角的血迹,并未停下,继续边走边呼唤苏情。但他的声音就像被四周的黑暗吸收了一般,根本传不了多远。

    他在这头心焦不已,楼梯另一边的苏情则一脚踏在了地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石床上躺着的娇羞美人。

    那美人着紫霞云服卧在床上,听到身后的动静便转过来。她腰肢细软,周身环佩叮当,肤如凝脂。一双丹凤眼妩媚妖娆,眼角的泪痣如朱砂般鲜艳欲滴。

    这样一个美人卧榻,本该是极艳的风景,但苏情却冷淡的只差转身就走了。

    “这位公子居然擅闯奴家的寝室,可真是太失礼了。”那美人状似娇羞,柔荑半掩着饱满的红唇,笑声轻灵悦耳。这模样换做一般男人早就两腿发软扑过去了,可苏情却还是没反应,他打量四周,好笑道:“哪家姑娘的寝室会建在池塘底下?还这般腥臭潮shi。想来你为了维持这张脸皮费了不少苦心吧。”

    他说话太直,丝毫不留余地。那美人顿时面泛青气,原本妖娆的神态化为狰狞。她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獠牙:“哼,看你长得俊又能找到这里,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你还是去死吧。”

    “那我是不是该称赞你有眼光,知道我长得好看又有本事。”苏情见她顷刻间就晃到了眼前,居然还游刃有余的调笑道。那美人被他这般狂妄的模样气得怒火中烧,顿时原形毕露,兽爪骤现,尖锐的指甲直朝他脸上逼去。

    苏情边闪避边观察这只狐妖。那狐妖在刚朝他逼来时身后已经现出了一条尾巴,这会儿见几招过后根本无法靠近他,便又现出第三条来。

    苏情皱起了眉,狐妖修行,必须三尾以上才能化为人形。眼前这狐妖貌美矫捷,瞳孔中又燃烧着腥红的魔气,想来绝对不止三尾修为。

    他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便持休宁剑认真还击起来。六七招后,狐妖被他逼的节节后退,瞳孔中魔气更甚了。只见她嘶吼一声,那声音居然不辩雌雄,华美的紫霞云服被肆虐翻涌的魔气撕的四分五裂。

    现在站在苏情面前的哪里还是刚才弱质纤纤的美人,分明就是一只现出原形的白狐。

    苏情侧身一闪,避开狐妖掌心狂暴的魔气。他趁机数了下尾巴,心下一惊,这头白狐居然有了八尾的修为?

    狐族一脉在妖兽界属于上层灵妖,灵性本就近似人类,三尾可化人形,六尾可拟人态而不被识破,九尾便可渡劫了!

    苏情眼前这只白狐通体雪白一尘不染,碧色瞳孔粲然生辉,如幽冥鬼火。虽被魔气烧的不清明,但苏情分明从它眼中读出了七情六欲。

    这是一只接近九尾的白狐!

    狐妖只会在自己的地盘上猎食和修行,他顿时明白了为何陈宅的格局会如此诡异,想来这八尾白狐在此盘踞已久了。

    升平镇地处官道边,每日来往的商贾行人络绎不绝,即便有人失踪也很难引起当地官府的注意。而陈宅的格局属y煞格,住在这里的人不会长命。一户户更替间,自然方便了狐妖的藏匿和捕猎。

    而这陈宅的位置又偏僻隐秘,会购入这种屋宅的也不可能是大户人家,所以即便死了几个人也不用担心惊动到官府。

    苏情想到这顿时汗毛倒立,这狐妖居然如此聪明!幸亏他们发现的及时,若让这狐妖真的炼出了九尾境界,便是要为祸四方了!

    苏情心念急转,休宁剑在他手中舞动如翻飞的曼珠沙华,盛放出诡异的血雾。那血雾一点点缠上狐妖双足,而狐妖却被苏情刻意露出的破绽引诱,并未发现身下的危机。

    它逼近苏情身前,眼底ji,ng光一闪,指尖一勾一挑,竟然刺入苏情的胸口,将衣衫连带着皮r_ou_一起扯破。

    一串血珠从狐妖指间飞出,苏情忍着胸口的刺痛,休宁剑光虚晃,竟脱离他的手,凌空转了个漂亮的剑花,朝着狐妖背心刺去。

    但苏情还是小看了这头狐妖的修为,只见那狐妖就着双足被休宁血雾缠绕的磕绊间,居然抓着苏情一转,在摔倒前将两人的位置对调了过来。本已逼近它的休宁剑居然向着苏情的背心刺去。

    这一下几乎就在顷刻间,狐妖的指甲嵌入苏情双臂间,令他根本无法挣脱,想催动剑诀也来不及了。眼看就要刺入,忽然身旁一阵风过,接着便是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苏情只觉得有人将他狠狠撞飞了出去,却在他即将落地的时候又把他死死抱住了。

    第十一章 我乃堂堂男子,岂能担得暗香之名

    苏情几乎是不敢相信的的看着抱住他的人。

    凤长曦右肩上cha着休宁剑,从后背对穿到了前面,剑尖抵在了苏情肩上。他赶紧拉开两人的距离,仿佛受伤的人是苏情,一脸慌乱的四处检查:“你怎么样?!除了胸口这里可还有哪里伤着?”

    他的声音带着几许颤意,无措的神情全落进了苏情眼里。苏情只能用力按住他:“我没事,是你受伤了!别再动了!”

    见苏情这么说凤长曦才冷静下来。他放开苏情,反手一握便捏住了休宁极薄的剑身,居然面不改色的把剑拔了出来。

    他是面无表情,旁边的苏情却再次看到目瞪口呆。嘴里:“哎哎哎”了好几声,最后化为一掌恼怒的拍在了他额头上:“你干嘛啊!我这医师在此,你居然用自残的方式拔剑?你是真的不怕痛还是脑壳撞裂了漏风啊!”

    凤长曦被他拍的整个人往后晃了晃,苏情见了赶紧去拉,可手伸出去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拉换成了勾,居然勾着他的脖子到怀里来了。

    这回凤长曦再也不能装出面无表情了。他浑身僵硬,鼻息间全是苏情身上那好闻的异香,肩上的伤口仿佛也没那么痛了。但他顾虑着苏情胸口的伤,还是忍着推开了那副温暖的胸膛。

    而那狐妖在他出现替苏情挡下一剑时便知没了胜算,此刻趁着那两人黏糊间拔腿便跑。

    只是刚跑上台阶就被一把剑挡住了路。藏阳横悬在狐妖眼前,金色剑芒如骄阳般灼烈,剑气却森冷透骨,白色剑穗上沾着一点血迹,仿若雪地里的红梅,盛放着妖冶。

    苏情一看到藏阳出鞘就怒了。但这回不待他开口凤长曦便起身,一改平素的温润端方,眉间释出修罗气,目光狰狞布满血丝。右手两指凌空虚划,藏阳剑身一颤,幻化为如水形态,灿金剑芒似粼粼水波,织出一方密不透风的剑网,将白狐牢牢困于其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情只觉得眼睛眨了眨,那白狐居然毫无反击之力就被困住了。金色剑网逐渐收缩,网内居然结出绵密骇人的尖锥,看来是要让狐妖被扎出无数个窟窿血尽而亡。

    猎物已伏,凤长曦却没停下。他右掌心凝出一道白色灵力,似一颗球越结越大。苏情看了一眼,发觉球体中竟有电闪雷鸣之景。

    苏情不知他想干嘛,但那白狐却忽然哀嚎起来,于剑网中俯首跪地,痛苦惨叫着“救命。”

    苏情一怔,又是刚才那道不辩雌雄的声音。

    “慢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阻拦。

    凤长曦手中之物已脱离掌心,眼见便要推向剑网。被他这么一喝急忙收势。但力量太强,只得催动剑诀命藏阳抵御,同时伸手一捞,飞快将苏情护在了怀中。

    自己的灵力撞上了自己的剑,两股强大的力量骤然相触,虽是同源却依旧造成了强烈的震颤。一道灼目的白光乍现,苏情立刻闭眼,那强光还是透过眼睑刺痛了他。但他还未自己动手,便觉眼前一暖,白光被一只微凉的手挡住了。

    苏情耳畔听着巨大的爆炸声,只觉得脚下的地面用力晃了几晃。本以为山洞会被炸塌,谁知地面晃过后只听到远处一些落石的撞击声,随后便安静下来了。

    那只手也从他眼前移开,他睁开眼,这才发现周围居然有一个扇阵。那扇阵流转着白色的灵力,如一只透明的大钟将他们包裹其中。

    而与他胸膛贴着胸膛的人似乎终于用尽了力气,居然抱着他晃了晃。他赶紧扶住,拉开距离后才发现凤长曦脸色发青,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你!”苏情只一眼就知不妙,赶紧拉过他的手探入灵脉确认。不过片刻就气白了脸,连骂他的想法都省了。从乾坤储物袋里拿出四个瓶子,分别倒进他嘴里。又逼着他坐下调息,将掌心置于他灵台x,ue,以灵力辅佐他导正归元。

    那狐妖依旧趴在地上不断哀嚎。苏情根本没心思理他,直到凤长曦这边的情况终于缓下来了,他才恼怒的骂了句:“闭嘴!”

    他这声音很是不耐烦,那边的狐妖果然闭嘴了,只有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苏情仔细观察着凤长曦的脸,见他紧闭的长睫不断轻颤着,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忍,于是伸手抚上,想令他平复下来。

    温热的指尖触到柔软的眼睑,只是轻柔的抚了两下,凤长曦却浑身一震,气息立刻乱了。苏情也被他这反应弄的后知后觉了过来,赶紧放下手,颇为尴尬的转开头去。

    凤长曦依旧闭着眼也没说话,但明艳的红却悄悄爬上了脸颊。苏情看着那越来越明显的颜色,竟不像之前那样调笑他,反而觉得这种颜色出现在凤长曦白皙的脸上还挺好看的。

    他歪着头打量了几眼,脑海中竟冒出一首诗来。自觉很应景,想让凤长曦也听听,于是便道:“明阳君,我方才想起了一首诗,形容你刚好,你听听如何。”

    凤长曦睁开眼,却看到他那如盛放的桃花般明亮的笑靥,一时竟看痴了。但好景却长不过眨眼间,只听他接下来摇头晃脑道:“山间幽步不胜奇,正是深夜浅暮时;一枝梅花开一朵,恼人偏在最高枝。”

    苏情念完便不坏好意的看着凤长曦,而凤长曦早在他念第一句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只得无奈的摇头:“我乃堂堂男子,岂能担得暗香之名。”

    苏情终于大笑起来,心情好了不少,这才有闲情去看那狐妖:“都让你闭嘴了还哭什么?别以为现在放另一半魂魄出来示弱就能哄得我放了你。”

    他这话既是说给狐妖听的,也是说给凤长曦听的。果然,凤长曦微讶的看着他:“此言何意?”

    那狐妖也停下了低吟,惊恐的看着他。

    “它体内有双魂,一雌一雄。方才与我打斗的是母狐狸,现在这只是公狐狸。”苏情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意,那狐妖顿时瘫坐在地不知所措。

    凤长曦:“你如何得知?”

    苏情把落在胸前的发带挑到了身后,宫铃碰撞间又发出了清脆的雀鸣:“它方才两次嘶吼声音都是雌雄不辩,而且它身上有两种明显的味道共存着,相异却不相斥。”

    凤长曦微微凝起眉,若真的有双魂,那这只狐妖更留不得了。他看了狐妖一眼:“你为何生有双魂?”

    狐妖的瞳孔飞快转了转,正想开口便被苏情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你想清楚再回答,若是还想欺骗的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和她都神魂寂灭。”

    狐妖在听到“神魂寂灭”四个字时终于绷不住了,接着做了一件让他二人都震惊不已的事。

    狐妖以兽爪捂住眼睛,居然像个三岁孩童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它已有了人类的智力,哭声自然也与人相似。 这一下哭的太直接,不但苏情和凤长曦被惊到了,就连捆住它的藏阳剑网都扭曲了一下,仿佛不堪那过于凄厉的哭声。

    “别哭了!”见它越哭越大声,苏情终于忍无可忍的喝道。但它非但不停下,简直就像被恶霸欺凌的小孩,哭的都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回苏情彻底没辙了,他捂着耳朵走远了几步,面色难看的像抹了一层泥土。

    他修习过音律,听力本就比寻常人更加灵敏,对这种可以穿破耳膜的尖锐聒噪声最没辙。凤长曦一见他这样便知怎么回事了,于是走到那妖狐面前,藏阳剑网在他伸出手的时候融了一个小洞,凤长曦白皙的手指穿过剑网,指尖在它喉咙处一点,那狐妖顿时咿咿呀呀了几声,惊恐的看着他拼命摇头,居然是再也发不出一点哭声了。

    凤长曦:“你莫再哭了,有话好好说,否则便让你一直哑着。”

    狐妖赶紧点头,豆大的泪珠又滚落了几滴,凤长曦这才解了它的哑x,ue。那边苏情松了口气,满意的看了凤长曦一眼,忽然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好用,好像自己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我,我没有杀人。这位公子,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狐妖终于开口了,声音听着居然像个十来岁的少年。凤长曦蹲在他面前,神色恬淡:“你且细细说来,是否无辜我们自会判断。”

    狐妖见他态度软了下来,赶紧点头:“我名唤九幽,乃是天衢山的一只小狐狸。因为母亲被盗猎的人打死了,所以被天衢寺的僧人收养,吃多了供奉的瓜果就渐渐有了灵性。我本来过的很安逸,但忽然有一日,寺庙内的僧人又带回来一只红皮的狐狸。她叫携芳,比我大许多,我便叫她姐姐了。携芳姐被带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是被人类伤的。”

    九幽说到这顿了顿,神色颇为难过:“本来倒也相安无事的,后来携芳姐居然爱上了把她捡回来的那个僧人,还与那僧人破了禁忌有了孩子。你,你们人类的忌讳很多。携芳姐是狐妖,爱上的又是出家人,自然天理不容了。”

    “那后来呢?”苏情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便走过来蹲在凤长曦身边,一起看着九幽。

    九幽红肿的眼眶又有水汽凝结了:“后来自然是携芳姐的错,那僧人为了洗清自己的污名,居然亲手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还想把携芳姐的元神也毁了。”

    苏情听到这终于皱起了眉,低低骂了一句“人渣”。凤长曦在他旁边,听到后默默的叹了一气。

    “然后呢?”苏情继续问。

    九幽:“后来携芳姐就疯了,她血洗了整个寺庙,结果遭到了天雷袭击。那时我刚好在她旁边,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雷同时打到了她和我身上,等我醒来后就发现身体里多了一缕残魂。”

    苏情若有所思的看着它:“既然携芳只是一缕残魂,而你才是主位,为何会变成她控制你的身体作恶?”

    这回九幽似乎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眼泪居然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苏情无语的看向凤长曦,可凤长曦也不会哄小孩,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在九幽没有失控,只哭了一小会儿就停下来了。

    “携芳姐她,她对我用了cui情术。”九幽的声音细若蚊吟,可苏情听到后却惊讶的站了起来:“什么?!cui情术?”

    九幽看他居然这么大声,急的用兽爪不断抓挠着剑网:“你不要说的那么大声嘛!我……”

    这种话题凤长曦实在是cha不上嘴,只得站在一边看他们继续。

    苏情捏着下巴打量九幽:“你化为人形给我看看,记得用你本来的身体面貌。”

    九幽尴尬了片刻,最后还是依言变化了。

    一道白雾平地而起,将它笼罩其中,片刻后雾散,一个清秀又可人的小少年坐在剑网中,白嫩的手揉着衣角,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羞怯的盯着地面。

    苏情:“……你几岁?”

    九幽噘着嘴嘀咕:“十岁。”

    苏情:“那携芳对你用cui情术的时候你几岁?”

    九幽肩膀一僵,整个人像被丢进滚水里的螃蟹,烫的不行。凤长曦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可苏情却坚持要问到底:“说吧,那时候到底几岁?”

    九幽的身体颤抖着,一脸赴死的表情:“七岁……”

    “狐族cui情秘术,对一个七岁的孩子用,只为了控制你的神魂对她唯命是从?呵……她也真下得去手。”苏情捏着眉心说道。他闭着眼,九幽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但凤长曦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愤怒。

    “你是不是不能把她逼出体外?”苏情放下手继续问。

    九幽疲惫的摇头:“我连身体都无法主动控制,每次只有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放我出来。”

    苏情看了他一眼,忽然走到凤长曦身边咬耳朵。凤长曦被他忽然而至的亲昵举动乱了一下心神,但在听清他说的话后又认真的点头。

    接着九幽就看到苏情走到他面前蹲下,那张俊极的脸染上一抹妖异的笑。

    “你想干嘛?”九幽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问一边往后靠。

    苏情也不应,只把脑后的发带扯下,任由一头青丝滑落身侧。他举起发带上的宫铃,对着九幽摇了几下。

    那雕工ji,ng美的宫铃声音无比清脆,碰撞间晃出了重影,苏情只摇了几下九幽的瞳孔便僵直了。他放下发带,藏阳剑网为他融出了一臂宽的洞,他将手伸进去,指尖触到了九幽的眉心。

    金色的灵力如一根细绳,自他指尖缓缓钻入九幽脑海深处。九幽顿时丧失了神智,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苏情也闭上了眼。凤长曦站在他旁边,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直到他再次睁开眼了才放下心来。

    苏情收回手,九幽的神智便恢复了正常,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苏情,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没撒谎。”苏情冲他笑了,笑容真切,没了一直保持的距离感。九幽怔了怔:“你怎么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进入了你的记忆。”苏情说的轻巧,九幽却惊讶的瞪大了眼。而凤长曦则目光凝重的盯着苏情手里的发带。

    苏情体内既有鬼气,又是鬼医的弟子,那他会这些异术很正常。但凤长曦却不解,他能进入别人的记忆,难道不能进入自己的?为什么他没发现记忆有损,还能修行这种异术?

    白谪到底做了什么?当年苏情失踪难道就是白谪掳的?

    凤长曦的思绪又有些乱了,特别是苏情在他面前将头发重新系上,他又看到了苏情耳垂上的那朵桃花时。

    苏情不记得那朵桃花的来历,可他却此生都忘不了。只因那是他亲手纹上去的,是苏情在碧临熙岸与他比剑时,被心绪不宁的他不小心划伤的。

    那时凤长曦懊悔的不能自已,每每看到那个伤口都觉得犯了不可挽回的错。后来苏情为了不让他继续瞎想,便画了个桃花的图案,让凤长曦帮他纹在耳垂上。这样既能盖住伤疤又会好看许多。

    这主意虽然有些不靠谱,但纹了以后凤长曦确实不再瞎想了。那朵桃花是用特制的花汁点刺而成的,轻粉淡雅,形状栩栩如生。他变得很喜欢拨弄苏情耳畔的发丝,每每看到有发丝挡住那朵桃花,他就忍不住伸手去抚。

    这样深刻的记忆苏情忘了,可他又如何能忘?

    第十二章 现在轮到你自己脱就害羞了?

    苏情系好头发,转过来却看到凤长曦盯着他看,脸色还很不好。他疑惑道:“怎么?”

    凤长曦的视线又落到了他耳垂上,嘴唇动了动,却最终问出了一句并不相关的话:“你打算如何处置九幽?”

    苏情:“你刚才想的是这个?”

    凤长曦点头,却避开了苏情的视线。苏情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走远了几步。

    凤长曦任由他拉着自己,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人接触的地方。苏情站好后忽然靠近他,温热的鼻息软软的拂过他脸颊,惊的他顿时后退一步。

    “你干什么呢?”苏情本来只是想悄悄跟他商量下对九幽的处置,因为九幽有八尾的修为,听力极佳,若不避远点肯定会被听到的。

    凤长曦也知道刚才反应过度了,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只是我身上血腥气太重,不想沾染给你。”

    他这借口找的实在仓促,苏情知他肯定有事,但眼下九幽还在一边,也不好说太多。他便拉过凤长曦低语:“你方才可是亲自去找了贺氏?”

    凤长曦点了点头:“我本想亲自去一趟,但走到半路忽然担心你,便折返了。”

    苏情听后笑了起来,捏着耳垂语气玩味:“担心我什么?我不是答应你会在客栈等着吗?”

    凤长曦直视着他:“可你也并未待在客栈。”

    苏情被他一噎,顿时觉得好像确实如此。于是板起了脸说正事:“我探了他的记忆,一切确如他所言,他并未伤害任何人的性命。我也见到他母亲被杀时的惨况,这孩子着实可怜。”

    凤长曦:“你想救他?”

    苏情“嗯”了一声:“我若想保他,你会为难吧?”

    凤长曦:“为何为难?”

    苏情打量他一眼:“若贺氏得了你的灵鸟传讯,此刻也该赶到了。你我虽在这池塘底下待着,但贺氏的人光看到那具诡异尸体就不会轻易离开,等不到你他们肯定会觉得情况有异,发现这里是迟早的事。”

    凤长曦:“我会瞬行之术,可带你与他离开这里。”

    苏情哼了哼:“不必,休宁也可助我转移。”

    凤长曦的神色有些异样:“休宁?是那剑名?”

    苏情朝他抬起下巴:“怎么,有意见?”

    凤长曦立刻收敛了情绪,眼底的温柔跟不要钱似的落了他一脸:“好名,可有来历?”

    苏情听他夸赞,又在他眼中见到了柔情,心情终于好了些:“这剑本是我师父的,并非我起的名。好了说远了,我方才那样问你没其他意思,只是我名声不太好,若当着贺氏的面保住九幽,你可是要为难了吧。”

    凤长曦皱眉道:“为何说自己名声不好?”

    苏情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多余:“虽然我才入世不久,但我可不止一次听到你们这些仙门世家的人背后骂我是鬼修非正道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凤长曦拽住,力气大到他手腕都痛了:“我从未如此想过,碧灵凤氏也无人敢这样看你!”

    凤长曦的神情太过认真,清明的眼中隐隐有怒气狂涌,苏情被他这忽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赶紧抽回手:“好好好,你没这么想。我说的人也不包括你啊,干嘛这么着急澄清。”

    凤长曦:“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只是说话随性罢了,我知你是正直良善之人。”

    苏情本以为他生气了,却没想到他语气一缓,脸上却是一副难过疼惜的神情,心里顿时有些异样的情绪跑了出来。

    他天性恣意任性,从前在空庭岛上与师父过的无忧无虑,师父处处宠让他,就连惩罚都极少。而入世后虽然四处救人除障,却终归是孤身一人,再无可依。每每入夜,便只能对着月亮吹奏思乡的曲子,以慰那一点寂寥。

    他听多了救完人后背后骂他的,也见多了把他当做鬼修避而远之的。是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还有人可以像凤长曦这样,明明是陌生人,却处处袒护包容他,每每望向他的眼神中,那一分温情比起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苏情在几年前就听过凤长曦此人了。

    凤长曦号明阳君,乃碧灵凤氏少主,天资聪颖正直不阿。年纪轻轻便过了元婴修为,成为问天榜上紧随几位大能之后的人。但他从不以己身自傲,虽受人尊敬,待人却谦和有礼。多年四处游历只为捉妖兽灭邪煞,在仙门中风评极佳。

    苏情第一次听到凤长曦的名字是从师父口中。他记得很清楚,师父对仙门百家中人没什么好印象,但唯独有三个人却很是赞赏。一位是云氏的轩和君,一位是凤氏宗主,还有一位便是那凤宗主之子明阳君了。

    苏情问过这三人有什么值得师父如此夸赞的,师父只摇着手里折扇,对他神秘的笑了笑:“你以后入世自然会知。”

    苏情想,他现在知道了。

    也许凤长曦是将他看做了心里的那个人,所以才这般袒护包容。但无论如何,眼下凤长曦却让他听到了最想听的话,撇开其他不说,他是感激的。

    “明阳君,多谢你。”也许是因为心情变了,苏情的声音裹了些暖意,就连神情都柔和了不少。凤长曦得他真心言谢,却并未放缓情绪,依旧蹙着眉:“你可以唤我名字。”

    “凤长曦?”苏情笑了笑:“这样多不好,被别人听到了又会骂我不懂规矩礼数,我可不想师父再被念了。”

    凤长曦:“那便直接叫长曦吧。”

    苏情愣了,目光有些迟缓的望向了那张昳丽却不失端方的脸:“什么?”

    “长曦,我的名。”凤长曦重复了一遍,黑白分明的眼中清晰的倒映着错愕的苏情。他知道这番话对于现在的苏情而言有些过了,但自从那晚听到苏情叫他的那一声后,他便念念不忘,越发无法克制心中的期冀了。

    他并非驻足不前,只是不想太急进吓到苏情。既然苏情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便一点点的靠近,直到苏情愿意再为他打开心扉,接纳这份迟了十年的感情。

    思及此,凤长曦眼底的期许和柔情几乎溃堤,苏情被他那如月华般柔亮温存的眼眸看的浑身不适,竟然尴尬的转开头去。置于身侧的手一时间也失了调,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不过他很快就按住自己的额头,又为自己把了脉。

    凤长曦以为他怎么了,刚要靠近他就后退一步,脸色很不好看:“完了,我好像又发烧了。”

    凤长曦急忙牵过他的手想确认,他却觉得被凤长曦指尖碰到的地方很烫,烫的他飞快抽回手,立刻走到九幽面前:“我带他先回客栈。不对,你过来,我带你们回客栈。你不可再用灵力了,再用我就砍断你的手!”

    他说话没了原先的游刃有余,神态间又有些慌乱,凤长曦不知他怎么了,以为他真的发烧。毕竟他过敏尚未好,刚才又被九幽划伤了胸口一直没上药。

    “苏公子,你……”凤长曦刚开口他就不想再听下去了。抚过已变成蛇形手镯的休宁剑,一道金光自腕间骤然散开,他抓着藏阳剑网,拉过凤长曦,眨眼功夫三人便站在了客栈房间的地上。

    九幽目瞪口呆的看着四周忽然变了个景,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见凤长曦拉着苏情,绕过一道ji,ng致的烟雨流云屏风停在了床前。

    那两人不知低语着什么,互相挣动了几下,接着苏情就被推到了床上,凤长曦强硬的解开他的腰带,似乎要做什么。但又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九幽一眼,把床两边的纱帐都放下了。

    九幽被携芳以cui情术控制了三年,早就对床笫之事了若指掌。眼下看着两个男子,还是两个长得都很不错的男子居然当着他的面爬上了床,还把纱帐放下来遮羞?

    这这这………………

    九幽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到底是什么发展?他推了推依旧困住他的藏阳剑网,金色的网子绵密坚韧,缝隙间充斥着白色的灵力,他一碰就感觉到剧痛,急忙又把手缩回去放好。

    不过,虽然藏阳困住了他,却没有阻隔任何声音。他耳力极佳,那些又像呵斥又像妥协的“不要,重一点,别这么慢啊”之类的话频频穿过屏风落入他耳中,听得他浑身发烫,面色潮红不已。心道这两人就不能先放开他再干那种事吗?为什么非要他一个半大孩子来围观啊?

    九幽确实是误会了。

    苏情被凤长曦推到床上,一开始并不同意凤长曦帮他上药的。但凤长曦二话不说就扯了他衣带,取出药瓶就动手。那双温润的眸子里除了担忧就剩痛惜,根本看不到其他情绪。

    苏情见他这般模样,刚才还悬着的心却静了下来。想了想便不反抗了,由着他去。反正昨晚过敏发烧,也是凤长曦半夜帮他上的药,现在再来推拒反而显得矫情了。

    不过他妥协归妥协,却受不了凤长曦的动作。

    哪有人上药像凤长曦这样折磨人的?动作轻的跟棉花蹭上那样若有似无。他本来就很怕痒,这下简直遭罪了。伤口明明很痛,偏偏被凤长曦弄的浑身发抖,又痛又痒,只得不住的推开求饶。

    可他每推开一次凤长曦就更强硬一分,最后他竟被凤长曦困在了墙壁和膝盖中间,根本动弹不得了。

    凤长曦一边擦药一边哄他,那语气像极了哄小娘子的夫君。纱帐外的九幽听的都快抓狂了,苏情也没听出不对劲来。其实是苏情根本没心思去听他说话,只觉得痒的都快疯了,又笑的肚子好痛。

    等凤长曦终于把药上完了,苏情也笑的ji,ng疲力尽,脸颊都僵了。胸前的那道伤口虽然不深,但有近四寸长,凤长曦为他上了最好的生肌膏,自然用的又是碧临凤氏的灵药。身上那些过敏的疹子好了些,凤长曦又半点不漏的都抹了一遍药膏,最后把一枚退热的药送进他嘴里。一顿折腾下来,苏情整个上身都凉飕飕的,舒服极了。

    凤长曦帮他把中衣拉好,又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你先躺着歇一会,不必担心九幽,等你醒了我们再商量如何处置。”

    他说完就要下去,却被苏情拉住了袖子:“你把我的乾坤储物袋拿过来,你肩上的伤还没处理。”

    凤长曦顺着苏情的手看去,那只乾坤储物袋随着苏情的腰带一起被自己丢在了床尾。凤长曦取了递给他,却按住他的手:“不必,我自己会上药,你先歇着。”

    “脱了。”苏情半点不退让,凤长曦愣了愣,竟然一下子没消化他那句太直白的话。

    “你随心所欲的就把我剥光了,现在轮到你自己脱就害羞了?”苏情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想都不想就甩来这么一句。不过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分明在凤长曦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从未见过的情绪。

    那情绪于他而言其实是陌生的,毕竟他在空庭岛的十年里只和师父相处过,师父又从没指导过他那方面的事。可凤长曦的眼神太过滚烫直接,苏情居然隐隐猜到了。他立刻松开手,拉高被子缩成了一团,声音都有些僵硬了:“你,你下去吧。”

    他躲在被子里,一边骂自己是不是脑子抽筋了,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凤长曦似乎在他旁边坐了很久,最后才一言不发的下去了。

    苏情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被子里闷热异常,热的他额头和背上都是汗。但他又不敢把被子拉下来,只得熬着。

    也许是退烧药起了效果,虽然他有些心神不宁,但渐渐的还是睡着了,还睡得很沉很沉。

    第十三章 青天白日的,谁这么不知好歹扰人好事?

    见苏情终于睡着了,凤长曦才在屏风后处理了下肩上的伤,回到桌边看着九幽。

    九幽从来到客栈后就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一直很安静的待在剑网里,这会儿见凤长曦过来了,他居然别扭的低着头,紧张到双手捏着衣角用力揉着。

    “你若是不跑,我可暂时将你放出来。”凤长曦蹲在他面前温言道。九幽一怔,这才肯抬眼看他。凤长曦那张姿容端丽的脸上神色安宁,没有他想象的床笫之事后的余韵,周身气息恬淡如一盏清茶,虽无暗香,却雅致怡然。

    面对着这样坦然的一张脸,九幽又想起了方才听到的那些声音,心里不免嘀咕起来。但他很快就想通了,应该是凤长曦的修为很高,所以可以掩饰的毫无痕迹吧。否则另一个人为什么会累到睡着?

    他早已断定了这两人方才在做什么,面上也就无法放松。凤长曦见他不答,也不逼他,反而下楼点了几样清淡小菜和一串糖葫芦上来。

    他使了剑诀隐匿起藏阳,小二上来送食物的时候并未看到九幽,恭敬的把菜摆好就下去了。

    凤长曦端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粉嫩晶莹的玉兔包,却不送进嘴里,反而转头看着九幽:“想不想吃?”

    九幽咽了口唾沫,将脸转开了。

    凤长曦把玉兔包放下,又拿起那串糖葫芦走到他面前:“我方才问过店家,这糖葫芦是用青枣做的,裹上糖浆酸甜可口,这里的孩童都很喜欢。你可尝过?”

    他将糖葫芦递过去,藏阳剑网在他的手伸去时便融了一臂宽的小洞。九幽看着那只白玉一样好看的手上捏着一只淋满朱红包衣的糖葫芦,诱人的香甜仿佛一根引线,牵住他所有的注意力。即便他再成熟懂事,却也只是十岁孩童的天性,又怎能抵抗的了这种诱惑。

    他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凤长曦:“你不杀我?”

    凤长曦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笑意仿佛被春意浸润过:“他既想保护你,我便不会逆他意。”

    “他?”九幽顿了顿,目光越过凤长曦的肩,看向屏风后的床:“你是说你的同伴想保护我?”

    凤长曦点点头,看九幽一脸的不肯相信,他把糖葫芦递到了九幽唇边:“他怜你身世可怜,救人乃他修行之道,你既然没有作恶,那我们也没有理由对你赶尽杀绝。只是你体内的另一道魂是不能留的。”

    他言下之意便是要对携芳下手,九幽的眼眶有些红了,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凤长曦也没说话,只是动动手指,藏阳剑网闪出一道金光,化为了两道细绳,只束缚了九幽的手腕和脚踝。凤长曦将糖葫芦塞进他手里:“吃吧,不要多想了。”

    “你,你能不能留携芳姐一条命?她也是很可怜的……”九幽捏着糖葫芦,见凤长曦要起身了,赶紧拉住他的衣角。ji,ng美的皓月暗纹被他指尖的泥蹭黑了,他赶紧放手,惊慌失措的道歉。凤长曦又蹲了下来,温柔的摸着他头顶圆圆的发髻:“为何替她求情?她可是用cui情术控制了你三年。你不怨她?”

    “我怨啊!可是携芳姐在变成这样之前,她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她,她照顾我,像母亲那样温柔细心。若不是那个僧人她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嘛!”九幽说着就哽咽了,凤长曦怕他又要哭会吵醒苏情,赶紧对他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九幽擦掉眼角又冒出来的泪珠,可怜兮兮的看着凤长曦:“这位公子,我看的出你心地善良,你能不能也救救携芳姐?哪怕度化她也好,千万不要让她神魂寂灭,那样她太可怜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九幽将那一口都没碰的糖葫芦放在地上,就着被束缚的姿势跪趴在地,竟对着凤长曦不断磕起头来。

    那磕头的声音一下下的,咚咚咚的敲着地面。凤长曦立刻抵住他额头:“莫要这样,此事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的。她背了太多人命,即便我们放过她,她也无法遁入轮回道转生的。”

    凤长曦说的真切,九幽其实也知道这些,但他始终存着一点希望。毕竟携芳用cui情术控制了他三年,却没有对他作恶过。

    “我答应你,若有转圜的余地定不会让她神魂寂灭。”凤长曦见他神色如遭重挫,想了想便补充道。九幽刚才还一脸绝望,现下得了他许诺,一双大眼睛顿时闪出了晶晶亮,激动的捏住了凤长曦骨节分明的手,声音都在抖:“公子谢谢你!若携芳姐真的不必魂消,我便献上我的妖灵珠来报答您!”

    “我乃修正道之人,取你的妖灵珠何用?”见他居然要奉上自己的妖丹来报答,凤长曦顿时无奈的笑了。九幽一怔,指着屏风后面的床:“你无用,但他可以啊。”

    凤长曦:“此言何意?”

    九幽:“他体内有鬼气,我的妖丹并非普通妖兽可比,能助他进阶修为的。”

    九幽没察觉到凤长曦语气中一闪而逝的不悦,居然把话都说出来了。凤长曦一改方才温润的神态,眸色间有了霜雪:“你能感觉出他体内的鬼气?”

    九幽见他神色,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谨慎的低下头:“方才他的那把剑在与我交手时没有半点灵气,全都是鬼气在流转。所以我才……”

    凤长曦不再说话了,他站起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窗外。九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看他脸色也不敢cha嘴,只得畏缩的僵坐着。

    许久之后,凤长曦才走到床边,掀开纱帘看了眼依旧在安睡的人。

    苏情睡相不好,早已抱着棉被滚到了墙角。凤长曦之前没帮他把中衣的系带绑好,这会儿衣衫大敞,凤长曦一眼便看到了那光滑又柔韧的腰线。腰上的红痕已经淡了许多,有两条尾端隐入了裤子中。凤长曦的视线在那一处停驻了片刻,最后伸出手,却是帮他把中衣拉拢了。

    “就算长大了也还跟孩子一样。”凤长曦低声道,眉眼间的温柔如洗练的月光。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这话,苏情不知嘟囔了句什么,翻了个身。

    凤长曦是坐在床边低头看他的,所以脑后的发带从肩上滑落在床上,苏情这翻身的动作太大,竟然把他的发带压在了掌心下。

    凤长曦有些怔忪的看着这一幕,眼前又浮现出从前的记忆。

    苏情是十二岁才开始习剑的,虽然起步很晚,却因为天资过人所以进阶的飞快。

    那两年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没什么凤氏弟子敢认真跟他练剑,他便一天到晚的缠着凤长曦。凤长曦为了他好自然不会放水,结果就是他每次都输。次数多了他就开始耍赖了,而且耍赖的方式真的是很无赖,不是扯乱凤长曦的腰带就是发带。反正总是要弄的凤长曦略显狼狈了才肯罢手,然后躲远远的大笑。

    而那时凤长曦对苏情的宠根本不是寻常人可比的,他纵着他,甚至比亲兄长苏恒对他更好。

    人人都道苏情投胎投的好,不但容貌性格极佳,就连身份都贵重。虽然是无法继承家门的二少主,但苏宗主夫妇将他视若珍宝,唯一的兄长又处处宠着他,就连他的授剑礼都交给了凤君乾这位上一代的天之骄子来执礼。

    按苏恒的原话说,那时的苏情真像一颗明珠,放在哪都光彩照人。可也许就是太明亮了,所以才落得那样惨绝的结局吧。

    凤长曦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直到九幽忽然着急的叫了他一声,他也同时反应了过来,从苏情手里飞快的把发带拿回来,放下纱帐,一脸严峻的看着九幽:“你待在这别动,我下去应付他们。”

    九幽惶恐道:“我还指望着你救携芳姐姐,所以不会逃的。”

    凤长曦略一点头,刚要走又转身看了眼屏风后的人,九幽赶紧举起双手:“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

    凤长曦其实并不担心这个,以苏情的能耐,即便是吃药睡着了九幽也伤不了他。所以自己只是担心,万一等等动静太大把苏情吵醒了,他又下去和贺氏的人照面了,那事情一定就会更麻烦。

    不过他这想法也只存了片刻,毕竟那群人已经来到客栈外面了。

    凤长曦不再耽误,眨眼间便站在了客栈门口。带头的正是天府贺氏的宗主,那位看他不顺眼的贺天方。

    贺天方带着七八个弟子,一路循着灵鸟留下的踪迹追来,先是在陈宅见到了那具诡异的尸体,又看到了束灵阵,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结果等了半天没见到凤长曦。他派弟子四处打听,得知有人在这里见到了类似凤长曦的人,于是立刻赶来了。

    “明阳君,你怎会在此?”贺天方故作惊讶。凤长曦垂眸静立,即便知道此人不喜欢他,但他还是做足了后辈的礼数,对着贺天方作揖道:“贺宗主,劳您辛苦跑一趟了,请随我来。”

    他说完便要往陈宅去,贺天方却忽然拦住他:“慢。”

    凤长曦停下看着他,贺天方也不说话,只是转头打量起这座客栈来。凤长曦眉心微蹙,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结果下一刻贺天方就迈进了客栈。他赶紧闪身拦住:“贺宗主,问题出在陈宅,莫要浪费时间,免得误了大事。”

    “不急,陈宅那边我已安排了弟子镇守,且有束灵阵在,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贺天方朝他挑了挑眉,笑的不怀好意。凤长曦面色一沉,在听他说出束灵阵时才心道不妙。方才接连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他一度心神混乱,居然忘了苏情的束灵阵还在那。

    这束灵阵虽非正道法术,却是作为乾坤七十六阵之一记录在《乾坤y阳道》中。凤长曦博览群书,只要不是导人恶念的都会看,是以他之前一见到苏情用就认出来了。可他却没想到贺天方居然也懂,那《乾坤y阳道》乃是被仙门百家列为禁书之一的,他一个堂堂宗主看了也就罢了,怎能如此不避讳?

    眼见贺天方绕过他就要往上走,他再次阻拦:“贺宗主说的什么束灵阵?这名字应不是正道法术,贺宗主怎会知道的?”

    这下贺天方脸色不好了,愠怒的推开他的手,丢下一句“明知故问!”就往台阶上走去。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若让贺天方就此闯进去,虽然他可命藏阳隐匿踪迹,可床上的苏情又要怎么解释?

    凤长曦心念急转间,贺天方却飞快推开了三楼最里面的那扇门。

    “啪”的一声,门板用力撞在了一处,又反弹了回来。贺天方刚看清屋内的景象就连忙后退,而他身后那几个伸长了脖子打算看戏的弟子们无一不是满脸惊愕,一个个都哑了声。

    凤长曦见他们神色有异,急忙上前,却被眼前一幕惊的也说不出话来了。

    偌大的屋内热气弥漫,一座烟雨流云屏风上挂着条绣着青莲的肚兜,地上一件火红的外袍缠着条白色底裤,而那座半透明的屏风后面,赫然有一双人影正纠缠在一起翻云覆雨。

    让人面红耳热的女子叫声阵阵传来,犹如那弹奏到激烈处的靡靡之音。这下别说是那帮修为低的弟子,就连贺天方脸上都挂不住了。他看向凤长曦,恼怒的指着屋内污秽的景象:“明阳君!这是怎么回事?!”

    他气得不行,可凤长曦还未开口,床上就有人先一步发话了。

    那是个年轻男子,原本是清澈的嗓音,却被体内过高的热度蒸腾的有些沙哑。但听到人耳朵里,又多了一丝不清明的喘息,居然叫门外的那几个弟子纷纷红了脸。

    他说:“青天白日的,谁这么不知好歹扰人好事?”

    第十四章 那便跟我学医吧。

    凤长曦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室晦乱的景象,最终动了动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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