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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无云天 作者:七里

    第7节

    叶尉缭走在前头,神色如常,挂一抹波澜不惊的笑意。他看过官承茂,跟朱律说了两句话,拿了些东西,转身向封平平走过去。

    孙四壁慢吞吞走在后头,站到忽红叶跟前,跟她摇了摇头。忽红叶面色一沉,张口就想骂,又忍住。韦青卉缩在忽红叶怀里,左右看看他二人一脸凝重,甚是不解,却也知道问不出缘由,气哼哼地扁了扁嘴。

    “给,”叶尉缭递给封平平一副笔墨一卷纸,道:“这山中地形你最熟悉,画张地图,标出最近的出山道路,能走马的,往郁郅城去的。”

    “郁郅?”封平平疑道。

    “茂茂得养伤,六丫头更娇贵,得寻个清净舒适安稳地方,”叶尉缭侧转头,提高声也让孙四壁同忽红叶他们听见,道:“郁郅城东有一个叫南兰清的人,他的宅子又大又幽静,可以让茂茂和青卉将养几日。我跟他有些旧交,等会儿写封书信给你们带上,到南府交给他就是了。他为人仗义,自会好生接待。”

    在场侯府一干人等听着他说,柳牵风同柳歇雨转头去看孙四壁,孙四壁同忽红叶黑着脸看着他也不说话,韦青卉抓着忽红叶衣袖站起来,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了?”

    “我还有事。”叶尉缭柔声同她说。

    “青卉,别问了。”孙四壁粗声说道,语调严厉。

    “小叶,”忽红叶道:“性玉还在陈群峰的府上扣着,等你去接他。你不跟他说一声,就再不回去了?”

    “三哥要气死了。”韦青卉道。

    “好啦好啦,就我不在侯府呆着也不是从此再不能相见,你们一个二个的急什么?赶紧送茂茂出山最要紧,青卉赶紧把脚养好回去接你的傻三哥,别总在人家府里混吃混喝了, 他不肯出来你就炸他。”叶尉缭笑道。

    几人同叶尉缭依依不舍,想方设法只是要劝他留下,他身后封平平自顾画好了出山道路,把纸卷交到叶尉缭手上。叶尉缭又接过他手中笔匆匆写就一封书信,一边同他说:“初六,你再跟孙叔说说昨晚遇见的那几个黑衣人,身形,招式,阵法。”

    封平平抬眼看着他,并不言语。

    叶尉缭拿他没办法,低声道:“这个是要跟老孙头说的,他见多识广,能帮忙确定那四人来历。那四人行踪诡异或许还会对他们不利,已经伤了两个了,小心些总是好的。”

    “我没不让你说。”封平平道。

    “是了是了,”叶尉缭笑着摇头,转身去把地图书信都交给朱律,又跟孙四壁说道:“按初六说的,那四个黑衣人刀法并不出奇只是阵法厉害,人越多越难解。”

    “他们伤的承茂?”孙四壁眉头皱起,眼睛眯得更小。

    “还有我。”韦青卉道。

    “孙叔觉得呢?你们一路行来,可曾遇见这样行迹的四人?”叶尉缭道。

    “你心中早早想到了吧,只是还不敢认。”孙四壁道。

    “要是我真猜中了,要真是他们伤了侯府的人,那是大事。只是那家人多年不涉江湖,那四人藏头露尾也实在没什么凭据,就只跟孙叔说一声,孙叔带着他们再行路务必小心,多少提防些。”叶尉缭也皱了皱眉,说得十分谨慎。

    “你们打什么哑谜……”韦青卉道。

    “管他们是什么来路!再敢来就敢让他们死几个来回!”忽红叶道。

    “好!”叶尉缭展颜一笑,道:“还是红叶豪气!既如此,我这就走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尽早赶路吧。”

    众人一时都住了声,并不应他。

    倒是朱律收拾停当,招呼牵风歇雨两兄弟把官承茂安置在马背上,自行牵了两匹马走过来,缰绳递到叶尉缭面前,还把他那件披在官承茂身上的裂缝皮裘也递给他。

    “叶哥,保重。”朱律道。

    “嗯,”叶尉缭点点头,只接了皮裘穿上,道:“马匹不用了,我们走的是山道,你们带着两个伤员路上多两匹马换乘也好早些赶到。”

    “哼!”韦青卉扭头不理他,冷哼里带着哽咽鼻音。

    “走吧。”孙四壁挥挥手。

    忽红叶挥拳向他打来,出拳重,落手轻,抵在他肩上敲了两记。“替小苏和性玉打的,你滚吧,滚了就再别回来候府,最好也别让咱们再见到你跟什么歪门邪道的走在一起!不然我亲手打死你!”

    “我躲着你走。”叶尉缭笑道。

    “滚!”忽红叶道。

    柳牵风同柳歇雨也来跟他告别,封平平看着他们各个难舍难离道不完的珍重,实在呆不住,转身走了。叶尉缭忙跟一行人抱拳,道:“放心。”再不多话,转身又追过去。

    “放什么心?”韦青卉吸着鼻子问道。

    “他看着他。”孙四壁道。

    叶尉缭追着封平平走在甚为崎岖的山间小道上,一路都是绝壁裂谷也不知他怎么找出来的通路,这一回他不背他,只是埋头朝前走,叶尉缭更不知是被捆着丢上肩一路颠簸辛苦些还是高高低低地攀爬纵跳辛苦些,反正封平平也不等他,也不知疲惫一样,只得勉力跟上不让他甩开太远。

    赶了半天路,途中遭遇了走失在山中的零星数人,有寻覃中吕报仇的,也有三尸门的,捉住逼问一番,并没有什么头绪,只问出路云安一行人确实是往歧坪去了。

    封平平杀了一个三尸门人,叶尉缭捡了两袋口粮几袋水,终于不必再吃铁硬的r_ou_干了。

    追到晚间,到底赶上路云安一行人,从半山隐约可以看见山脚背风处的一团火光,周围是马匹人影。七八匹马围了一个圈,众人在中间生了火,围坐着吃食休憩。封平平就要下山往跟前去,叶尉缭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道:“四下空旷,些许动静都听得出来,他们人数也不少,不想大开杀戒就先别往跟前去了。”

    “大开杀戒又怎么了?”封平平反问道。

    “……我累了,”叶尉缭想了想,笑着哄道:“你也累了吧,从我见着你到现在你还没歇过,路云安的青城剑法并非易与,他们也不会cha翅飞走,不到兵行险着的时候。山中还有三尸门人,遍地危机,他们想必也十分警惕,再等等,到了他们自己地盘,不用逼问也许他们自己就说出来了。”

    叶尉缭说着,两手都紧拉住他手不放,怕他又听而不闻只管反着来。

    封平平这次倒没逆着他的意思,看着他点了点头,道:“那先歇歇吧,前面有个岩洞。”

    叶尉缭喜出望外,连连应和,请他头前带路。算来封平平已经有三日两夜不眠不休,只怕也累了,只是不肯在他面前显露出疲态。叶尉缭跟着他走过几处山路转折,钻过一片林木,到了半山一处横斜裂开的岩壁,地势奇诡,夜间看去更觉鬼斧神工。

    那裂缝数丈长,中间有几处宽阔平整些,封平平最后走到一处干草铺地的岩洞,洞中地面整洁,山风止歇,一处岩缝还有细细一道水流滴落。

    想来他早先就到过这里,还摸着一根火把,点亮了,固定在岩壁上。

    叶尉缭往干草上一坐,索性躺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初六你真贤惠,把一个岩洞收拾得这么舒服。”

    封平平在一旁靠着岩壁坐下,看他一眼,抽刀出来,拿一把干草擦干净刀上血迹。先是弯刀,而后是猎刀,他擦得慢,眼睛盯着叶尉缭手掌在刀刃上来回游弋。

    “怎么了?”叶尉缭侧转身,一手撑着脑袋看着他。

    “一直没见你出刀。”封平平道。

    “想看我刀身的样式?多厚,多宽,多锋利?能不能对上断头的伤处?还是怀疑我杀了覃中吕?”叶尉缭笑了笑,随手从身侧刀鞘中拔刀出来,举在身前,映着火把的光看去,刀刃并不如何锋利雪亮反而流光厚重隐见温润之意。“我这可是宝刀,轻易不能拿出来斩人,折损了就可惜了。”

    “胡说八道。”封平平嫌道。

    “明明很有道理!”叶尉缭辨道。

    “你刀鞘破破烂烂就不算折损了?”封平平问道。

    “这些啊,”叶尉缭收刀入鞘,看看鞘上残余的几个坑坑洞洞,叹口气,道:“你个小臭脸又不记得了,这是你小时候闹着肚子饿要吃r_ou_,我又没钱,只好把宝刀上的宝贝都抠了拿去当铺换钱,你现在还好意思来嫌弃它,没良心。”

    “……”

    封平平无话可说,臭着脸,转头从岩壁上拍了一只爬虫,把腰间竹筒打开,丢进去喂蛇。又解开随身包袱翻了些草药又或毒药一样的东西出来,也丢进竹筒里喂蛇。

    叶尉缭小心地看着他喂蛇,道:“它不咬你?”

    封平平摇摇头。

    “咬我吗?”

    “我不叫它咬它就不咬。”封平平想了想,问道:“你怎么那么怕它?”

    “你什么都不记得,”叶尉缭叹口气,翻身背对着他躺下,一边气哼哼地喊道:“我一桩一件都要跟你大费口舌,说了你还不信我,我累了!睡了!”

    第十五章

    叶尉缭侧卧着睡了一阵,干草扎得脸上痒,抬手蹭了蹭脸还是转回去摊手摊脚仰躺着。翻身时候不经意地瞄向一旁封平平,半天没听见动静还以为他也睡了,一眼看过去,忽然发现他原样坐着,原样看着这边,火把在他眼睛里映出两团融融的光,多半他睡去这一阵他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看着。

    叶尉缭一时间睡意全无,眨眨眼睛,哑声道:“初六?还不歇着?天明还要赶路。”

    封平平跟着眨眨眼睛,似乎才发现被他发现,偏转头,闷声闷气地说道:“你先睡,我守着,到后半夜我睡,换你。”

    “怕有老虎?”叶尉缭微微笑起来。

    “点着火把野兽不到跟前来,怕人。”封平平道。

    叶尉缭轻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话能辩驳他,也睡不着。闭着眼只觉得眼皮烧,睁开眼望着头顶倾斜的岩壁,一道道风霜蚀刻的印记,还有一片片火光暗影虚晃缭乱。

    “想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有包袱那么大点,笑得跟个发面团子一样。这么些年,这么些年……真是长大了。好几次,都有人跟我说你死了。我找啊找啊,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能不能再见到你。你师叔那么个人,或许她一个不高兴把你给杀了,或许有一天她终于放你出来也把你教得跟她一样疯了。不是不担心,可是不找怎么办?不找就真没有了……”叶尉缭手背盖在额上,遮着眼,言语也有些恍惚。

    “你……”封平平有些犹豫,还是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跟着我?毕竟不是亲兄弟,就算小时候在一起,不在一起的时间也比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你有那么多朋友,那么多认识的人,为什么没忘了我?我已经忘了你了。”

    “我也想忘了你这个小臭脸,麻烦ji,ng,大哭包……”叶尉缭笑了几声,道:“就算你不记得,你可跟别人不一样,没有谁跟你一样。”

    “什么不一样?”封平平问道。

    “我可没给别人擤过鼻涕、挑过鱼刺、缝过裙子,更没有为了给别人报仇去打鱼鹰,没有为了给别人弄口吃的去偷去抢,没有为了别人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我就养大了你这么一个,没有第二个,累死了,再不养了!”叶尉缭越说越是大声抱怨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封平平听得神色渐黯,垂着眼,眼中光芒也敛起。“我也不是小时候的我了,不说过去的事,只说眼前。眼前你跟着我,难道不是怕我加入三尸门,就近盯着我?”

    “你是这么想的吗?”叶尉缭有些愕然,问道。

    “侯府众人待我如临大敌,姓孙的老头又跟你说什么?不过是叫你杀我,不杀也防着我。侯府跟三尸门的恩怨自立门之前就有了,到韦渊这一辈终于借着大势剿灭三尸门,除恶务尽,既然是封不闻之子就算没入门也不得不防,是不是?”封平平说到后来竟有些激愤之意,仍低着头,脸也涨得红了。

    这些疑虑想必一直在他心中打转,终于问了出来。

    叶尉缭听到一半就坐起身,继而挪到他跟前,脸对脸盯着他。“初六,抬头。”说得和气却不容回绝。

    封平平猛然抬起头,一脸凶相地望着他。叶尉缭瞧见他脸上晕红未散,有点想笑,又忍住,一本正经地同他说道:“我当然不想让你加入三尸门,那是是非地,人人穷凶极恶,搅进去万分危险一个不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可不能让你出事。这跟侯府跟旁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我都离了侯府了管他们呢?你也不想加入三尸门,所以c,ao什么心呢?我跟着你就因为你是初六,我是你初五哥哥,我要看着你。你师叔给人杀了,虽然我不喜欢她她更讨厌我,我也还是要帮你找凶手出来。等找到她的头和手一并葬在山谷,咱们也不理这些江湖事了。一起找个更加山清水秀的地方呆着去,不过要暖和一点,仪山太冷了。不能养蛇,可以养猪养羊再养好多ji,你打猎,我捕鱼,再寻两门媳妇,门对门一起过日子……”

    “哼!”封平平听他越说越远,冷哼一声。

    “你要实在不想跟我门对门,那你就自己找个山头寻一门媳妇,近一点,别太远,我有空就去看你。你有空就给我送点r_ou_,不过你做r_ou_干的手艺实在太差,回头我得好好教教你……”

    “你,”封平平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道:“你说这么多说着好玩吗?有一句实话吗?”

    “指天为誓!”叶尉缭高声道。

    “我们头上是山,没有天。”封平平道。

    “初六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怎么说都不通,那我不说了,我就跟着你做给你看行了吧?”叶尉缭拍拍他肩,叹口气。封平平靠着墙没处躲,到底让他拍着一回。叶尉缭笑道:“你睡吧,我守着。”

    “不用……”

    “已经是下半夜了,轮到我值夜了,赶紧睡!”

    叶尉缭不由分说推他躺倒,封平平打开他手,仍是半躺半坐靠着岩壁闭眼休憩。

    叶尉缭仍在他跟前坐着,盯着他眼皮,听着他呼吸。封平平初时觉得别扭,使劲闭着眼睛,犹豫再三要不要挥刀赶他,又不想再听他啰嗦,又说不赢他,慢慢地连日疲累涌上还是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竟十分安稳,沉沉无梦,只在天明醒来之前有一瞬间恍然不知身处何地,心中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睁眼发现他自己横卧在干草上,身上还盖着一个带裂缝的皮裘。

    再往前看,叶尉缭坐在洞口,就着洞外的天光手中搓着一条草绳,还摘了一枝花别在衣襟上。他听见封平平的动静,正低头看向这边,笑起来。天光在他身侧镀了一层银辉一般的亮色,笑容仿佛也是亮的。

    封平平眨眨眼,还是不知是梦是醒。

    叶尉缭已经走到他跟前来,盘腿坐下,把衣襟上的小花拿下来给他别在耳边,笑道:“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封平平伸手摘掉花,本来想丢回给他拿在手里停了停,就拿着了。

    “路云安他们一行人刚刚出发,不急,今天之内总能赶到歧坪了,到了再想法混进熊府去打探消息。不过呢,你可是众矢之的,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走进歧坪总是不妥,那边江湖人士云集,要谁把你给认出来实在麻烦。所以呢,不如乔装改扮?我给你梳头吧,挽两个髻子,cha朵花,虽然块头大了点还是能冒充一个壮实姑娘……”叶尉缭不知如何越说越开心。

    封平平把手里的花给捏碎了。

    他甩开皮裘兜头盖到叶尉缭身上,站起来,收拾了包袱提上就走出山洞去。

    “初六!”叶尉缭一边穿皮裘一边追着他喊:“初六你怎么又气了,这不是跟你商量吗?”“你就不怕被认出来吗?你的脸,你的脸明明更多人认识!”封平平回头瞪他一眼,说完又接着往前走。

    “可是,想找我生事的人不多,我不找别人就是好的。”叶尉缭道。

    “那四个黑衣人呢?不是你的仇家吗?”封平平问道。

    “那不打紧,我跟老孙头都猜他们是渭南仲家的,也只是猜测。江湖之远,难说还有其他门派也是这么一种功夫。渭南仲家到底名声在外,就算真是他们的人,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对侯府一个籍籍无名的门客动手,所以藏着掖着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要不是他们,那说不定根本不是冲我来的,所以更不用担心。”

    “渭南仲家?跟侯府不是盟友?”封平平奇道。

    “是,”叶尉缭道:“他们记恨的不是侯府,只是我,所以伤了侯府的人可是大事。”

    封平平在前面站住,转头看着他。叶尉缭清楚明白还有一样关键事情没告诉他,躲也躲不过,笑了笑,道:“这个你也不记得,覃中吕大约也不知道,没有告诉你。渭南仲家的功夫向不外传,外姓人学了去是要杀人灭口的。他们一直说我偷学了他家的功夫,血口喷人,蛮不讲理,我可是正正经经学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封平平冷声道。

    他说完就跳下前面一块山岩,跟着攀住一根长藤,爬上了一面陡峭断壁。叶尉缭追着跳下去,捉住长藤,封平平在断壁顶上双臂运劲将长藤连他一道提了上去,都不用他攀爬。

    叶尉缭上到半山,跪坐在对面看着跌坐在地的封平平,山风吹拂,一阵阵略过两人中间,隔着时日,隔着许多经历,确实是不认识的两个人了。

    只是望去眉眼依稀,相处下来彼此扶持照看都自然而然,实在似曾相识,不能不认。

    “我认识你,你也会认识我,”叶尉缭扬声道:“我叫叶尉缭,父亲叫叶展图,莒县人士,好读兵书,好结交江湖朋友。母亲是安庆宋家的小姐,也会功夫,也做得一手好菜。他们被歹人所害,我在六岁成了孤儿。八岁时候头一回见到你,认了你做我的弟弟,到如今,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第十六章

    两人一路远远跟随着路云安一行人,到午间进了歧坪,歧坪地方比双溪镇大上许多,也热闹许多,正逢集市,远近村镇的人都赶在这一处,吃穿用度琳琅满目,卖货买货络绎不绝,还有许多本地吃食也都摆在街面上。

    叶尉缭领着封平平在人群里穿行,给他买了顶帽子,还在脖子上裹一圈狐皮遮住半张脸,勉强算乔装改扮了。

    其中有个卖药材的把封平平给认出来了,大声招呼他,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奇货,还问他知不知道双溪镇安老板出事了,强盗闯进门杀人放火,一家人都没了。封平平摇摇头没说话,叶尉缭跟那人打了两句哈哈,赶紧把他牵走了。

    一番乔装似乎全无用处,他只得把封平平安置到一间小客栈,按在房里,让他好好坐着哪儿也别去,也别跟什么人照面,自己找到熊府去探探路看看是什么个情形。

    封平平并不听他的,被他按坐下去又站起来。

    “初六!”叶尉缭佯装生气。

    “死的是我师叔,你可以不去,我不能不去。”封平平道。

    “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叶尉缭稍加思索,握着两个拳头举在他面前,道:“两个人都去肯定不行,太显眼。咱们划拳,谁赢了谁去。”

    封平平看着他拳头,眨眨眼。

    “划拳……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难不成你不会?”叶尉缭恍然笑了笑,道:”也是,覃中吕没事跟你划拳干什么……要是六丫头在就好了,可以跟她要一把箭来玩投壶定输赢,要不我去跟店伙拿把筷子,说不定他们谁有骰子,那就更方便了。”

    封平平听到这里,忽然想起点什么,拿出自己包袱翻了翻从最底下摸出来一个小铜盒,打开挂扣,往另一只手掌一倒。

    一对骰子骨碌碌停在他手心,色泽陈旧,点数都不清晰了。

    叶尉缭看得一愣,一时之间竟而语塞,只是伸手出去,两根指尖搭在那两只骰子上,轻轻拨动。封平平看看他,又低头看看骰子,似乎自己也不甚清楚自己怎么带着这样物件。

    “你……”叶尉缭声息一顿,笑了笑,又道:“你倒还留着这个。”

    “我也不记得了。”封平平道。

    “这是以前我练手用的骰子,实在没吃的时候就上赌坊去混几钱银子,我手气好,每每赢钱,赢到后来就被赌坊的人围着打了。你抱着我裤腿哭,不让我再去赌钱,我实在哄不好你就把骰子交到你手里,让你放心。你傻乎乎地攥着不撒手,以为拿着这个我就不会再被打了。”叶尉缭摇头笑,一边笑一边叹。

    他说着,封平平仔细听着,用力想着,想也想不出他这般细致的点滴记忆。于是从他手底下撤开手,捏着那一对骰子往桌面上掷出去。一个四,一个六。

    叶尉缭拿起来跟着掷了一把,一对六。

    “我手气好。”叶尉缭跟他笑,把骰子交还到他手掌心,拍了拍,道:“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去去就回,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是输了,不能耍赖。”

    封平平把骰子攥紧在拳头里,不服仍是不服,倒没再站起来。

    叶尉缭裹着皮裘,戴好帽子就出去了。出门又从门缝里探头回来,哄道:“初六,听话哦。”“走!”封平平气得喝一声。

    叶尉缭笑着合上门,跟店伙打听了熊德兴府邸的方位,走到近处,在斜对街茶棚里坐下一边喝茶吃食一边跟人聊起上来。连听带看,知道除了路云安一行人陆续还有些江湖人士也进了熊府,有仪山出来汇合的,也有新近赶到的。街坊看着热闹,都说熊德兴要图谋大事,为民除害。

    覃中吕已死,再要除害,这“害”也只能是三尸门。

    叶尉缭全无把握之前跟路云安一番说辞能不能把封平平从三尸门撇出去,要是三尸门再接再厉遣人来迎“少主”,那是百口莫辩了。

    眼看天色渐晚,从茶棚站起来,往远处绕了一圈复又绕回熊府后头,借着夜色上了墙头静悄悄落在府中,也不藏不躲,只装作是到府的江湖人士大摇大摆地往前走。途中遇到两三拨人,报出假名假字号,互道久仰,竟也应付过去了。

    还问到路云安下榻的院落,转头寻过去,院门口守的有熊府家丁,远远看见人影便询问来者何人。叶尉缭的真名假名都不好让家丁通传给院中的人,一闪身到了小径旁大树后。那家丁只当自己眼花,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尽责查看。叶尉缭捏着一颗石子弹向小径另一侧树木,击得枝叶响动。趁家丁转头查看的功夫,他从树后绕出去,翻身上了墙而后静静匍匐于其上。

    这院落里都是高手,稍稍有些动静也能给察觉出来,只能慢,尽可能慢地下了墙,贴着墙根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好在此处高手云集,戒备反而松懈,只有一个家丁挡门防着闲杂人等。

    夜间站在院中就能听见隐约人声,最响那个自然是熊德兴,似乎正同人争吵。只要他说话叶尉缭便多走几步,不一时也到了那间屋外面,就贴着一侧墙角窗畔蹲下,藏于暗影中,脑袋歪在墙壁上偷听。

    “古老儿!当初是你来找我,你说那女魔头在山里邀我一同去除她,现在你怎地畏首畏尾!三尸门不分男女人人都是魔头,既然出现在仪山地界就不能放跑了!”熊德兴的吼声穿墙而来。

    跟着说话那人声息低沉,听得有些模糊,想来应是在山中见过的仪溪古煜。另有一人给他帮腔,语声听得明白些,是那个苍溪王万春。

    “覃中吕是覃中吕,三尸门是三尸门,两件事自然要两说,”王万春道:“三尸门毕竟源出江南武林,殷鉴山庄虽然毁了,也没重建在咱们仪山,零星几个人到这里来生事,赶走就是了。就凭咱们这些人,难道还杀去他门中?熊兄知道他三尸门在哪里?哪一个山头?”

    “咱们已经抓了三尸门的人,不知道就问,问不出来就打!不管来了多少,有一个除一个!咱们为武林除害,难不成江南那几个门派还不乐意?没死的都绑起来送给他们成不成?把那什么少主绑给他们成不成!”熊德兴道。

    “熊兄稍安勿躁,”莫天麟的声音跟着响起来,道:“武林一脉同气连枝,知会江南同道一声也是应该的,多的先不说。三尸门人如今已经杀伤了许多仪山同道,这笔账是要算一算,怎么算,咱们大家好好商议就是,路兄,你怎么看?”

    “仪山一役,牵涉其中的不止一个三尸门,有些关节我也想不明白……”路云安沉声道:”首要事情,还是问出来三尸门究竟图谋什么,再行对策。”

    “那人犟得很,下了重手也不肯吐露半句。”莫天麟道。

    叶尉缭在墙外听得暗道不妙,莫非是周蛮蛮落到了他们手中,他们一路用担架抬着的不是自己那边的伤患而是三尸门周蛮蛮?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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