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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我家经纪人会读心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第30节

    钟杳眼眶莫名一烫,俯身:“想去?”

    林竹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竹低头,去接钟杳手里那块糖。

    柔软的触感在指尖轻轻一碰,钟杳耳廓不自觉地红了,轻捻了下两指,正要开口,林竹已经红着脸抬头,叼着拿块糖,踮脚亲上了他。

    林竹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半糖,喂给钟杳。

    钟杳心口轻轻一颤,无声热流悄然漫开。

    他知道林竹是在做什么了。

    他的经纪人,在已经困在自责和余悸里自身难保的时候,还在想着他会因为朋友的背叛难受,还在用自己的办法,努力地安慰他。

    钟杳接下那半块糖,慢慢含在舌下,甜意无声沁开,彻底驱散了心口那一片寒冷的y霾。

    钟杳低头,圈住目光仍眩的林竹,柔声:“看我。”

    林竹本能听他的话,虽然犹豫,还是抬起头,温驯地迎上钟杳的眼睛。

    他的脑海里展开了一片星河。

    漆黑夜幕星子闪烁,浩荡也静谧,林竹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怔怔睁大眼睛,抬头看着钟杳。

    “能看得到吗?”

    钟杳拢着他,声音温柔:“我前两年经常会去格里菲斯天文台,有些景色能让人感觉现实好像也没那么烦人——尤其你心乱的时候,多看一会儿,就能好受很多。”

    林竹心疼得不行,蹙了蹙眉,抬头才要说话,却被钟杳轻轻按住。

    钟杳:“我曾经被一块石头绊过不轻的一跤,现在无非是差点儿又被绊了一下……更不要说还根本没摔着。”

    “真要说起来,这种事确实让人难受,也挺叫人沮丧的。”

    钟杳笑笑:“可如果已经有人给我一片星星了……”

    钟杳:“我什么都有了,还因为一块儿石头难受个没完,是不是太蠢了点儿?”

    林竹眸子里的光芒轻轻悸栗,眼眶无声红了。

    “外面的人多,不用担心我,还难受的话就歇一会儿,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钟杳捏捏他的脖颈,一笑:“特别快,我去抽管血就回来了,完事儿咱们就回家,回家说好了让我亲的……”

    林竹才被温柔至极的情话溺得晕头转向,根本受不了这种直白的调情,整个人都红得发烫,低头:“等——回家的……”

    钟杳说什么林竹都信,这一会儿已经被哄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鼻尖耳朵都红红的,磕磕巴巴回应着钟杳的话:“回家亲,这儿人多,看见不好……”

    钟杳一笑,点点头,直接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钟杳把林竹平放在长排的沙发上,拿过外衣把人裹住,揉揉他的头发:“我叫人在外面守着,歇一会儿,我就回来。”

    林竹心力体力都早就到了极限,被他这样安抚,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眼睛眨了两下,还是挨不住倦意温顺合拢。

    钟杳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出门,叫企划守着门口,跟着警方去了临时的问询间。

    一场老友聚会闹成这样,人人都心有余悸,也没心思再在外面多做逗留。抽好血做过笔录,各自安排好门路把事情压下去,互相嘱咐两句,也就匆匆各回家门。

    在媒体被划开禁区的角落,这场险些酿成大祸的风波折腾了足足两天,才终于彻底被平息了下去。

    ……

    “我没事,哥,是钟老师差点抽了烟——不不亲一下不能让我也上瘾,而且钟老师也没碰,他不抽烟……”

    林竹靠在床头,老老实实打着吊针,给连夜赶来的自家大哥不厌其烦地如实汇报着当晚的真实情况。

    林竹那晚昏睡过去,回到酒店就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烧了一天一宿。

    钟杳头一回强行推了拍摄,把他抱到医院,全程没合眼守着他,直到他退烧清醒才匆匆赶回剧组补进度,才走了没几个小时。

    听企划说,钟杳还背着所有人去了拘留所,找到了被关押候审的吴辰,亲手把人往死里揍了一顿。

    考虑到自家团队以讹传讹的本事,林竹觉得最后一条或许多少有点儿水分,但知道了钟杳居然会因为他动手,还是没忍住不道德地给自己悄悄喂了颗糖。

    钟杳的团队百炼成钢,加上林松在背后资本协助,这么大的事都压下去没翻腾起半点儿水花。打人这种小事,自然更不会传出些什么不该传的消息。

    林竹烧刚退,身上又乏又软,和林松说了几句话就有些撑不住,抬手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累了?”林松一直关注着弟弟,连忙起身过去摇床,“快再睡一会儿,多睡睡对身体好,钟杳说你这些天就没怎么睡……”

    林竹失笑,按住他的手臂:“晚上还得给他们开会,再睡就醒不过来了。大哥,能帮我倒点儿水吗?”

    “怕什么,你现在又没什么正事。哪家经纪人比艺人还忙的?”

    林松向来看不得弟弟工作狂的状态,虽然不情愿,还是转身给他倒了杯水,递进林竹手里。

    林竹捧着玻璃杯,低头抿了两口水,慢慢润了润喉咙。

    掌心的伤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整洁的白色绷布缠得ji,ng巧细致,可惜实在太过显眼,轻而易举就引起了林松的注意。

    “你——”

    林松看着弟弟的手,皱了皱眉,习惯性猜测:“又跟人打架了?早和你说过了,下次能用钱砸人的时候,尽量别动手,先回来找我……”

    林竹哑然,听话点头:“嗯嗯。”

    “就知道嗯,除了钟杳的话,别人的就没见你听过。”

    卖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林松郁郁不乐,拉过弟弟的手看了看,还是心疼,嘶了一声:“怎么弄的?”

    只是硌破了皮r_ou_,几天不沾水就好了,哪儿都不影响,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林竹攥了攥拳,笑笑摇头:“不小心……”

    林松瞪眼睛。

    大哥这些天没少替自己这边c,ao心,林竹心一软,想起自己那时候着了魔似的念头,有点儿赧然的一笑:“就——那时候钻牛角尖了,乱七八糟想了挺多,想把钥匙还回去什么的……一使劲就硌破了。”

    这些话肯定是不能给钟杳说的。

    林竹看了看左手,无奈地扯扯嘴角:“本来一块创可贴就搞定的,医院穷讲究,非得包成这样——”

    林松面无表情:“你们家钟老师包的,坐床边包了一宿。”

    林竹:“……”

    林竹不争气的脸红了,刚才的话说吃就吃了回去,磕磕巴巴:“挺,挺舒服的,不松不紧的……包得特别好……”

    林松心道你是没看见他浪费了几卷绷布,看着自家弟弟这样不争气的架势,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林竹脑袋:“出息呢?”

    林竹破罐子破摔,摸了摸手上的绷带,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弟弟已经拉不回来,林松坐在床边对着他运了半天的气,无奈摇头,把他手里的水杯接过来:“小竹,我有事问你。”

    林竹眨眨眼睛,抬头。

    大哥很少会对他这么严肃,一旦摆出这种架势就是要谈心了。

    上次谈心还是在十来岁的时候,林竹有点儿费劲地找了找状态,跟着坐直,目光惯性地避开了林松的视线。

    林松心底轻轻一叹,稍一沉吟才开口:“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要是没有你,钟杳就不会这么倒霉了?”

    林竹微怔:“大哥——”

    林竹忍不住看了看他:“你也变异了?需要我帮忙提供经验吗,我还是挺知道怎么在不想看的时候不看别人眼睛的……”

    林松气结,忍住了现在 袖子揍自家弟弟的冲动:“我不用谢谢!不许打岔,给我坐直了好好听话!”

    林竹乖乖坐好。

    弟弟的眉眼还是温柔干净的,林松回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些事,心里一阵阵揪疼,半晌才又道:“我就是……这些天给他们俩做工作,知道了一些以前的事。”

    “我听说小时候你一个人……被关起来,我不在,你很害怕,所以拼命大闹过好几次,希望爸爸妈妈能注意到你……”

    林松看着弟弟,狠狠攥了攥拳,胸口生疼,迫着自己说下去:“他们承认,那时候确实偶尔会有一闪念……觉得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林松:“你都看到了,对吗?”

    林竹胸口轻轻一窒,笑了笑:“我知道爸妈不是真心的。谁都会有这样的一闪念,这种闪念什么都代表不了——我后来查资料,听说九成以上的爸妈都在小孩子不听话胡闹的时候,绝望到想过要是没生孩子就好了。”

    林竹摸摸手上的绷带,认真抬头:“我理解,哥,人在冲动的时候本来就是会生出一些不好的念头来的,可想一下和真这么去做,中间差得多了。也许我当时读过,三秒之后他就后悔了呢?也许他本来也不想这么做,就是一时冲动想一想呢……”

    林竹脸上有点泛红,抿起嘴角:“我有星星了,哥。我有很大很大一片星星,摔跤就不怕疼了……”

    林松听不懂他的星星,揉揉额头轻吸口气,苦笑:“你这些理论,怎么和那些咨询师说得一模一样……”

    “我桌上的心理学书又不是光用来吓唬人的。”林竹弯弯眼睛,“哥,你放心吧,我好好的——”

    林松打断他:“可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林竹怔了怔,抬头。

    林松迎上弟弟的视线,看着他,一字一顿:“让这些理论都滚蛋……小竹,就算这些理论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也跟你没关系。”

    林松看着弟弟的左手,眼尾疼得抽了抽,声音微哑:“这是用来治疗正常人的办法,可我弟弟是有超能力的,我弟弟比别人都厉害……他一眼就能知道别人想什么,什么都瞒不过他,多伤人的话,多残忍的想法,都瞒不过他。”

    五岁的小林竹还没有分辨的能力,只知道自己看到的什么都是真的。

    那些话夜夜入梦,诅咒一样跟随他长大,在林竹跌跌撞撞地让自己同过去和解,一遍遍去理解原谅身边每个人的时候,他自己从来都没能轻松过一刻。

    所以他才会在每一次失控的时候本能地从家里跑出去,所以在他急得昏了头的时候,第一个本能生出的念头依然还是幼时亲眼看到的——

    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没有他就会好了。

    林松:“思维清醒的时候,当然能控制得住自己理解这个理解那个。可要是不清醒的时候呢?要是急昏了头,特别难受特别害怕了呢?”

    “你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你曾经写过一些东西,都是你——你不高兴的时候写的。”

    林松攥了攥拳,固执地不用听到的说法描述弟弟:“小竹……我是你大哥,是你的长辈,我给你这个权利。”

    林松:“你可以不原谅他们,他们当初——就是做错了。”

    林竹肩膀轻颤,手臂慢慢绷起。

    林松深吸口气,准备接住扑进怀里的弟弟让他放肆地哭一场,却眼睁睁看着林竹眼底最后一点儿y翳也散尽,眸子弯起来,细细地融成了明亮月牙儿。

    亮得晃人。

    林松胸口一轻,看了他半晌,长长舒了口气,照着弟弟脑袋上随手一扒拉:“小看你了……行了,去好好谈恋爱吧。”

    林松起身出门,准备去抽根烟,脚步忽然一顿。

    钟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沉默立在门外,身形坚硬如铁。

    第87章

    林松停下, 慢慢站定。

    钟杳身影锋利。

    他一夜没合眼,又来回赶戏通勤,眉宇难掩疲色,却还是掩不住瞳底的惊涛骇浪。

    公共场所不能吸烟,林松抽了支烟咬住,微哂:“什么时候过来的?”

    钟杳:“从你问他——手是怎么伤的开始。”

    林松:“……”

    林松一点都不想相信自己就这么把弟弟卖了个底掉,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就这么在门口听了十来分钟?”

    门口一直清清静静的,兄弟两个才会都没注意到外面有人。

    没想到这么半天都没人找钟杳签名合影……看来这位昔日影帝,也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林松神色复杂地看着钟杳,认真考虑起了这门亲事的条件。

    凭一身冷冽慑人的天然冰封气场屏退无关众人的钟影帝还不知道林松在想什么, 颔首默认, 没去推开那扇合着的门, 单手一让, 转身走向楼梯间。

    林松一顿,还是抬步跟了过去。

    “小竹……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

    虽然已经大致探出了弟弟的口风, 真见到钟杳的反应, 林松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他那么信任你,我以为至少——”

    “他要的不是这个。”

    钟杳依然没法让自己从刚刚林松的话里彻底脱出来, 低声开口, 心口依然发疼。

    钟杳:“他……怕我知道。”

    因为那时候实在还不够好, 因为太过狼狈,因为那些伤口结的疤横七竖八硌着, 狰狞惨烈, 藏都藏不住。

    林竹的执念都在这儿。

    三年前, 林竹会因为自己还不够好,只送给他一场温暖安稳的告别,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目送他离开。三年后,林竹也会因为一场突发的意外,因为险些没能保护好他,自责得一度几乎崩溃。

    林竹只想把最好的给他,剩下的……哪怕稍微不够好,也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叫他看见。

    钟杳攥了攥拳,又想起三年前那一束没有署名落款的花。

    何德何能……

    钟杳阖眼,眉尾轻悸。

    林松默然。

    这些事连钟杳都能看出来,他亲眼看着弟弟长大,当然也没理由发现不了。

    作为父母的角色在最重要的阶段里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误,林竹不是不懂得那些理解释怀的道理,可再多的道理、再正确的理论,都一样没有办法解决从幼时起种下的那些铭心刻骨的错误暗示。

    这种伤痕是要带着一辈子,想办法慢慢和平共处,让时光去弥补尘封的。

    如果光是自己慢慢舔舐伤口休养生息,实在太辛苦也太艰难了。

    林松忽然想和钟杳多说些话。

    “十五六岁的时候,小竹见到爸妈就发僵,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一身一身地出冷汗说不出话。”

    反正也已经把弟弟卖得差不多了,林松破罐破摔,靠在窗边,一点点将那支烟揉碎:“后来大一点儿,就开始连夜翻窗户往外跑,一宿一宿在外面晃荡……那个家我要是不在,他自己不敢回去住。”

    钟杳胸口悄然缩紧。

    钟杳忽然想起两人约好了八月十五一块儿过中秋那天,林松出国不在,林竹一个人在家,他在电话里开的那个“明天不能来接你”的玩笑。

    那时候林竹的反应吓了钟杳一跳,没敢再逗他,直接挑破了自己已经到了楼下等着。

    后来林竹也好好的扑进他怀里了,连蹦带跳地搂着他不放了,所以他也放了心,没再对那个小cha曲更多留意。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玩笑如果成真,林竹会有多难熬。

    林松那时候不在国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继续说下去:“后来真长大了,再难受也能忍得住了,假装没事的本事越来越大,大得我都看不出来了——我还以为,他都好了。”

    林松:“后来又一次家里聚会,他睡了一宿发烧了,急着送医院,我进了他的卧室才看见……”

    林松苦笑:“桌上有十来张纸,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松:“后来,我就把小竹彻底放在我身边,再也不让他跟爸妈见面了。”

    钟杳心头狠狠一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

    “我弟弟可能有些过去的事还没法释怀,只能劳你多担待,你要好好照顾他。”

    林松瞥他一眼,预先提醒:“为了避免咱们两个一块儿上热搜给我弟弟增加工作量,先警告你,不论你是不是好意,你要是敢说我弟弟有病不正常,你会多包容多理解,我大概率会直接揍你——”

    “不正常?”

    钟杳忍不住打断,眉峰蹙得愈紧:“还得怎么正常?”

    “才二十来岁的小孩子,难受了掉几滴眼泪,躲到怀里哭一场,有什么好不正常的?”

    钟杳根本想不通这些道理:“难道还让他有什么心事都自己忍着,想哭了就去洗脸,躲在水里不抬头?这样才要憋出病来,能信任我,在我这儿发泄发泄,我高兴还来不及……”

    林松微愕。

    钟杳胸口疼得已经无以复加,压压情绪,声音微哑:“而且——你们可能弄错了。一直是他在照顾我,他照顾我照顾得特别好,比任何人都好。”

    钟杳慢慢深吸口气,看着林松:“我从没有过这么好的经纪人,也是第一次有这么好的爱人——他一宿一宿替我点灯熬油地忙,替我四处跑资源,替我设计发展规划前程,替我轰记者挡黑手,比谁都厉害都威风。”

    “我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我心里有数。”

    钟杳瞳光凛冽,骄傲得不容置疑:“他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林松听着他的话,眼底忽然狠狠一烫。

    林松彻底放心了,闭上眼睛长舒口气,抽了支烟出来咬上,一笑:“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

    林松:“我能现在就直接揍你一顿吗?”

    钟杳:“?”

    没能得到弟弟钻进怀里哭一场的待遇,反而得到了弟弟已经长大成人非常厉害不需要哥哥照顾的噩耗。林家大哥喜极而怒,扯着钟杳拖进示教室,脱下外套,卷起一份病历狠狠 了袖子。

    钟杳没谈过恋爱也看过剧本,知道这大概是来自家长最后的考验,岿然不动,任凭林松照着脑袋狂风暴雨地砸了十七八下。

    林松气息不定,扔下病历威胁他:“今天的事不准告诉我弟弟,不然——”

    钟杳抬头。

    林松:“……”

    第一次体会到了弟弟会读心带来的苦恼,林松沉稳地停住话头,掏出手机,让助理定了连夜返京的机票。

    “还是……得提醒你。”

    刚卖了弟弟的林松潜逃在即,站在医院门口迟疑半晌,还是开口:“你应该也发现了,有的时候,小竹不是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钟杳点头:“我知道。”

    在替林竹包扎手伤的半宿里,他都在想这件事。

    林竹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太多,这些年又没有有效的疏导,一旦钻进死胡同,是需要一只手把他领出来的。

    不过幸好……林竹在这种事上,学得向来非常快。

    想起病房里林竹口中的那一片星星,钟杳眼底漫过些柔软,轻轻一笑:“没关系,慢慢就会好了。”

    他的经纪人向来聪明,从来都不是迷路了就坐着哭的脾气。第一次领着出来,第二次再领着出来,以后再钻进去,哪怕来不及赶过去领着他,也能自己兜兜转转地绕出来了。

    更何况……也不会赶不及。

    钟杳已经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心里有了决断,抬头开口:“放心,我们——”

    “我当然放心,主要是你。”

    林松打断他,想起那些医生曾经同自己说的话,轻咳一声:“你——多担待。”

    按照理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一个人是没办法完全正常地控制自己的思维和行为的。

    失控状态下,当然就有可能会做出相对偏激的事来。

    林松想了想自己在国外考察时看到的小手铐,看了看钟杳笔直修长的双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钟杳莫名地看着他。

    林松还不敢让弟弟知道自己卖了他还揍了钟杳,同钟杳简单道过别,转身上了车。

    目送着西装革履的林总裁落荒而逃,钟杳在原地站了片刻,加快脚步上了楼,回了林竹的病房。

    今天的事无疑是瞒不住的,也没有必要非要瞒……他早晚都会知道,无非是过程上出了点儿意外而已。

    他在林松口中认识了了二十岁的林竹,十七八岁的林竹和十五六岁的林竹。那些过往的,一个人的孤零零时光都已经被岁月的洪流裹挟着淹没了,没办法穿过这段时间,再去抱抱那个一遍遍挣扎迷茫的孩子。

    在他没来得及参与的那些时间里,林竹已经足够坚强地站起来,一路跌跌撞撞摸索着前行,伤痕累累又斩风破雾地长大了。

    钟杳只要想一想,就依然钻心地疼。

    所以……就更不舍得再浪费一点儿往后的时光。

    不准备再过多耽搁时间,钟杳快步进了电梯,回到病房,准备去找林竹说说话。

    出乎意料的,病房里依然灯火通明。

    “哥!你回来了?”

    林竹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却没分得出身扑过去,窝在病床上抱着电脑埋头工作:“快快帮我一把,马伦修斯那个团队发过来了一堆表格,我还没来得及填……”

    钟杳看着铺了一床的资料,愕然一瞬,快步过去:“我能帮什么?”

    “这几份申请表——我刚想起来我的大纲还没写,就剩几天了!”

    最近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林竹几乎已经把马伦修斯团队的事忘在了脑后,今天开晚会的时候被公关提醒了一句,瞬间忙得几乎炸窝:“都是英语原文的,不光要填基础资料和履历,还得写600个单词以上的小作文,直抒胸臆总结体会……”

    这种国际水平的剧组要求向来颇高,除非是一开始就敲定了的大腕,剩下的都是先盲选后筛查,不光需要演员的从业经历、演出作品,还需要演员亲自撰写对相关类型角色的领悟和体会,合眼缘才能突破重围,进入新的面试环节。

    林竹的英语水平堪堪达到流畅会话的级别,还是托常年和外商谈判交流的福,基本没什么文学素养可言,愁得一个头两个大:“我高考都没写到600个词!”

    “这个交给我。”

    钟杳失笑,接过多余的电脑,顺手揉了把林竹的脑袋:“一样一样来,别着急,还有别的吗?”

    林竹摇摇头,熟练地在他掌心蹭了蹭,眼睛就又满足地眯起来:“没有了,别的我还都弄得过来。就是大纲差的太多,我估计得通几天的宵才能搞出来……”

    这种东西是需要灵感的,灵感又多半在深夜涌现,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天昼夜颠倒是跑不了的了。

    林竹飞快敲着键盘,在中文版艺人介绍上放肆地把钟杳夸得天花乱坠,分心算了算之后几天的安排:“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哥,要不咱们跟医生商量商量,今天就回家吧?”

    钟杳无奈,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着凉感冒,烧一宿发发汗也就好了。林竹盯着屏幕飞快点头,十指如飞回着宣传那边发过来的问题:“都好了,真的——”

    下面的话他没能说完。

    钟杳单手拢着他,越过电脑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林竹手一哆嗦,打了一行的句号。

    平时都是酝酿好气氛才亲的,还处在工作状态的经纪人有点儿发懵,整个人从头红到脖颈,磕磕巴巴抬头:“哥,我——”

    “检查一下,要是不传染就是好了。”

    钟杳捏捏他的脖颈,语意严格,声音却依然温柔:“才好一点儿就这么忙,身体不要了?大纲帮不了你,别的工作就分下去,让他们也练练手……”

    林竹憋出一头汗,从没这么后悔过自己常用的工作习惯:“分,分下去了——正在分……”

    “对,所以钟老师麻烦让一让,您挡镜头了。”

    公关早已经不怀疑钟杳早晚有一天会在红毯上抱着林竹亲,一点儿都不大惊小怪,在群视频的另一头麻木开口:“黎奕杰的粉丝正在内涵您,觉得是您和他搭戏的时候心生歹意,故意伸腿绊了马一跤才导致他落马受伤的,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竹顶着张红透了的脸从钟杳怀里冒头,啪地合上笔记本,中断了视频通讯。

    第88章

    一向在团队面前运筹帷幄沉稳派兵的经纪人, 就这么被自家艺人公然亲漏了气。

    林竹脸上烫得要命,扎在钟杳怀里,半晌没能抬得起头。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钟杳也没想到林竹会在这时候视频,哑然失笑,好脾气认错:“该先看看的,下次注意。”

    钟杳低头,轻轻亲了亲林竹的额头:“想让你长长记性, 又想借机占便宜, 想亲亲你……一天没见, 心急了。”

    钟杳从来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想什么都如实跟林竹说。无意识的坦荡温柔撩得林竹心跳愈快, 用力揉了两把脸:“没……”

    他的声音太小,钟杳没听清,低头:“什么?”

    林竹仰头, 飞快亲了下钟杳的唇角, 趴在他颈间:“没……不好。”

    反正团队早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了,最多也就是回头再被那群在天台上练大了胆子的家伙开几次玩笑,大不了再买一批百变小樱的鼠标垫砸过去就行了。

    视频会议是谈clozeya代言时期留下来的传统。宣发过于夸大的用词习惯用来描述商家发来的男装造型几乎是场语言学的灾难,一张张拍照片又太麻烦,林竹索性直接开了群视频,后来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现在暂时还不用谈新代言, 群视频的全部作用就剩下了避免公关一边打游戏一边开会。下次就算换成电话会议, 其实影响也不大。

    要是钟杳因为这个, 往后不总是亲他了……就吃大亏了。

    林竹趴在钟杳怀里,有一茬没一茬地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脸红。

    “想什么呢?”

    钟杳低头,一眼望见林竹唇角偷了糖似的细小弧度,心头一软,把人往怀里圈了圈:“真不难受了?还累不累,头晕吗?”

    林竹摇摇头,抬起脸:“我都好了,哥,你也上来歇一会儿……”

    他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多,身边的事都不大清楚,醒来才听大哥说了七七八八。

    前天晚上他实在太累就合眼睡熟了,谁知到了半夜高烧不退,被没睡安稳的钟杳及时发觉,紧急叫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钟杳寸步不离地在床边守了一天,中间在医院胡乱躺了一会儿,守到第三天早上林竹烧退了,林松也赶过来接班,才被拖回剧组赶了一天的拍摄进度。

    特需病房清净,条件也一应俱全。林竹在哪儿其实都一样工作,之所以着急出院,也是不想让钟杳再在这儿辛苦了。

    “先把你的表格填完,不是急着要吗?”

    钟杳早看出了经纪人的小心思,一笑,揉揉他的脑袋:“我不累,这才哪儿到哪儿?原来拍戏比这个苦多了……”

    林竹一到钟杳怀里就习惯性忘事,早把刚才自己忙得团团转的工作都抛得看不见影了,闻言豁然惊醒,也要去拿电脑,却被钟杳展臂捞了回来。

    钟杳拉过电脑,简单看了看那几份表格:“除了这个,别的特别急着要,还是能稍微缓一会儿?”

    林竹趴在钟杳胳膊上,犹豫:“也不是特别急,但是事太多,都堆起来了……”

    “堆起来了我帮你做,先让我抱一会儿,待会儿有事跟你说。”

    钟杳收回手臂靠在床头,也不放开怀里的经纪人,让林竹帮忙抱着电脑,一臂圈过他利落打字。

    今天的事……总要想办法跟林竹说的。

    一天没抱着经纪人了,直到把人稳稳当当圈在怀里,钟杳胸口空荡的那一块儿才被安稳暖意填实。不着痕迹地紧了紧手臂,让怀里的人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

    他的语言基础要比一般人强得多,一边写英语小论文,一边分心给林竹讲故事。

    “原来拍戏没这么严格,还要审核编号前期后期。最离谱的时候,第二天要播的戏头天才把剧本写出来,整个剧组打着强光没日没夜的拍,一个个困得跟梦游似的。”

    钟杳敲下一段,感叹:“后来我玩儿了几次植物大战僵尸,就觉得那群僵尸怎么看怎么眼熟……”

    林竹眨眨眼睛,翘起唇角。

    林竹知道这种戏,大多都是单元剧,一拍就能拍上几百集,原来两岸三地协拍的时候没少出现这种模式。他也曾经跟着拍过几次,可惜没和钟杳在一块儿遇上过。

    要是那时候遇上……

    林竹脑补了下梦游的少年僵尸钟杳,忍了又忍,还是噗地笑了。

    要真是那种情形下遇到,说不定他给自己壮壮胆子,成年后真就敢去直接追钟杳了。

    钟杳已经开始讲下一段,怀里经纪人忽然慢半拍地笑出了声,挑挑眉峰,低头往怀里望过去。

    林竹停不下来自己要命的脑补,笑得一个劲儿咳嗽,抬头刚要说话,忽然微怔。

    林竹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挣了两下。

    “看到了?”

    钟杳没打算瞒着他,把表格的最后一点内容填完,按着上面说的发给团队处理,把电脑轻轻放在一边。

    钟杳没有避开,安安静静任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林竹最在意什么,也已经尽力把自己的感受压缩,可难受和心疼还是藏不住的。

    十来岁的小林竹挣扎着活过来的那些灰暗日子,他只要稍微想想,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把人从林家父母那里彻底抢过来。

    抢过来好好宠着,什么都给他,让他高高兴兴的,平安顺遂地长大……

    钟杳闭了闭眼睛,压压念头。

    不论有多充分的动机,听墙根这件事总归是不对的。

    不能保证林竹是不是准备好了要把这些事告诉他,钟杳按了按念及往事时的激愤心疼,正准备道歉,林竹却已经比他还激愤地睁大了眼睛:“我大哥他揍你!”

    钟杳:“……”

    人是控制不住自己想什么的,钟杳在心里给林松道了个歉,安抚地顺了顺经纪人的脊背:“就是象征性地打了几下,不很疼……”

    不很疼就是也疼了!

    林竹心疼得读不下去,扒着钟杳的脑门找红印子,想揉又不敢揉,小心翼翼凑上去吹气:“大哥怎么这样……他在哪儿!我去找他算账!”

    钟杳实话实说:“他说还有事,刚刚赶回北京了。”

    林竹难以置信, 着袖子去抄电话:“他还跑!”

    眼看经纪人就要一张机票追回去讨公道,钟杳眼疾手快把人拉住,圈回怀里,在背上胡噜着轻轻画圈:“好了好了,没事的,你大哥怎么做都无所谓……”

    钟杳心口生疼,紧紧手臂,侧头亲了亲林竹的耳垂:“我……很感谢他。”

    钟杳:“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林竹身形轻轻绷了一瞬,渐渐在钟杳近乎激烈的心跳里温驯下来,反手抱回钟杳,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抚摸着钟杳的脊背。

    林竹:“我都好了,哥。”

    林竹握住钟杳的手,让他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心跳上。

    大哥让他坚持着熬过了那一段纷乱狼狈的少年时光,钟杳的那只手也一直牵着他,引着他一路走过来,然后牢牢攥实,把他彻底拖出了那一片寒寂的深渊。

    林竹眼睛也有点儿发烫,用力揉了两把,看着同样红了眼眶的钟杳,忍不住笑起来:“哥,你要是太难受,我还有以前的事儿,可就不敢讲给你听了……”

    以钟杳执拗到说不清解不开的责任感,要真是知道了十二年前的事,知道了那才是他们的初遇,知道了他们分开之后他还遇到了那么多的糟心事——

    林竹不舍得再让钟杳心疼,主动靠上去,把钟杳整个人抱实。

    钟杳忍得唇色都有些泛白,慢慢呼了口气,低头朝他一笑,揉揉肩头的脑袋:“心疼劲儿还没过去……再让我准备准备。”

    钟杳抬手遮住林竹的眼睛,声音还是微哑下来:“不准看。抱我一会儿。”

    林竹轻轻蹭他手掌,哪壶不开提哪壶:“哥,掉眼泪不丢人。”

    林竹怕他有心理包袱,特意拿自己举例子:“我自打跟了你,前二十年没哭的都补上了。”

    “不准说话。”

    钟杳头一回凶他,语气温柔得没有半点威信,咳嗽两声,把不稳的呼吸遮掩过去“没掉眼泪……”

    钟杳闭了闭眼睛,收紧手臂:“怎么就能——”

    钟杳说不下去,想起林松曾经跟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翻绞着疼得喘不上气。

    “哥,有件事你可能不信,但它是真的……”

    林竹听话不看,阖着眼在钟杳颈间蹭了蹭:“我喜欢了你十二年,这十二年里,每一年,每个月,每天——”

    林竹:“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因为你。”

    林竹:“考大学是因为你,努力是因为你,上进是因为你,不论遇到什么都要——要活下去。”

    林竹揉揉眼睛,视线往边上飘了飘,抿起唇角,脸上忽然红了:“就是因为心怀不轨,想,想泡你……”

    但是现在都还没能上车,就只能在公路边上晃晃。

    林竹轻叹口气,忽然生出些少年老成的忧愁。

    钟杳:“……”

    林竹这次的用词已经尽力贴近了他熟悉的年代,钟杳不至于听不懂,虽然不太适应突转的画风,却还是及时在经纪人的衣服上蹭了两下,敛尽了眼底悸痛下迸出的水色。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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