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节
泳池 作者:江同
第9节
这一次，他没做什么心理建设，直接就睁大双眼。水完全不会迷眼，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太神奇！程浪想起李泊桥的话，开始观察眼前的一切。
他忽然懂了，这才是李泊桥让他睁眼的目的。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美。
清澈的水底，波光闪烁，静谧而纯粹。外界的嘈杂被水隔绝，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时空。一切是那么纯净美好，宛如童话世界。口中吐出的气泡繁密而清透，活泼泼翻滚，争先恐后逸出水面，噗噗的碎响清晰可辨。
所有的思想在这里都变得分外单纯，甚至什么都不会想，只在这波光中保持活着就好。生命还原到最初的状态，程浪忽然想起母亲，母亲的子宫，大概人作为胚胎的时刻，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所有的委屈、不安、恐惧、焦躁都消失了，在这纯净的空间里，人心变得非常柔软，平静而安宁。
程浪站起来，快乐地说，“我看到了。”
李泊桥似乎理解了，并没有问他看到什么，他只是说“我陪你”，然后蹿入水中。
程浪发现，在水里睁开眼睛，不仅能看到美丽的景致，还可以看到人。
他侧头望去，李泊桥在水中朝他微笑，动作流畅轻柔，目光沉静，程浪看见他划动的双腿，修长而轻缓，裸露的皮肤泛着微光，那一头浓密黑发如深海中的水藻，随波荡漾，丝丝分明。
像梦一样动人，想要靠近。
李泊桥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忽然靠近，拉住他的手，交叉着握住，凝望他的眼睛，眼神幽深而温柔。
程浪屏息看着他，心神顺水流散。
想这样一直看着你，想拥你入怀，想再一次吻你，想……
程浪憋不住气，站了起来。而李泊桥却依然浮在水中央。
程浪站在水中，长久凝望那个被水拥抱着的人，专注而动情。
李泊桥漂流了一阵之后，忽然浮出水面，扬臂击水，奋力朝前游去。
程浪呆呆看着他越游越远，所有的心驰神摇都化为气泡，爆了，散了。
那天，李泊桥并没有抛下程浪不管。他只是游了大半圈，待接近程浪的时候，就浮出了水面。
畅快地微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正常地交流，描述各自对泳池中景象的认知。程浪发现，他们的感受很相近。
李泊桥说：“不要上瘾，水里有细菌和杂质，体验过就好。”
那天两人去冲淋，隔着玻璃对望，瞪眼，傻笑，做小动作，像相知多年的好友，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程浪想，如果自己需要搓背，李泊桥大概也能毫无顾忌地走过来，把手按在他的肩上。
是什么在改变？怎么就成了这样？程浪不知道，他还是他，虽然他也当着李泊桥的面迅速脱掉泳裤，大大方方地晒出正面，但他知道，他们不一样。
李泊桥洗得很快，走得也干脆；而他，根本就没有看够。
两人前后脚来到休息区，组团抽烟。李泊桥一边抽一边拿着手机发微信，霹雳啪啦一顿打字，不知道发给谁。
程浪盯着他，眉头蹙得越来越紧，终于看不下去，仰头望天。
据说这样的姿势，可以有效避免地心引力对某种液体的影响。
程浪想，该说再见了。结果李泊桥站起来，看着他说：“我有事，先走一步。”
再一次走近
程浪呆坐在遮阳伞下，心里像塞了团棉花，透不过气来。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又点了根烟，然后低下头去，喷出浓重的烟雾。
李泊桥站在楼上看程浪把烟摁灭，拿着烟头丢到垃圾桶，去公交站台等车。然而没等多久，程浪忽然拦了一辆出租，快速从他视野中消失。
秋阳明媚，伊人不归。
天气转凉，来游泳的人变少了，铁杆粉丝依然过来打卡，但是不包括程浪。李泊桥开的这家游泳馆秋冬季节照常营业，因为馆内有恒温加热设备，当然，因为人流减少，营业时间也相应变短。
为了拓客，企划部这几天搞了活动上线，李泊桥也有转发，程浪看见了，叹了口气。
他的会员卡，不限次不限时不限人，只要泳馆开门，他就可以去。然而现在，他有点不想去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去游泳馆不再是为了游泳，而是为了见某个人。
程浪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只有沉浸在文字中，他心里才会有踏实的感觉。否则一空下来，他就会想李泊桥。经过一段时间的理论沉淀，程浪的论文思路、框架都明晰起来，但他一直没有动笔。
他不想写那种纯理论性，文辞拗口、抽象性强的文章，他想结合生活实例把理论融合，写得更富有实用性和现实意义。
广告学本来就是实践性学科，广告人必须要走在时代前沿，如果能积累一些实c,ao经验，说不定会写得更独到、鲜活，更有创新性。
程浪这样想着，有一天和沈向晖随口嘞嘞出来。他本没有想找沈向晖帮忙，就沈向晖那几摊接地气的小区独家买卖，哪还用打广告啊，老百姓自己就主动上门送钱了。
沈向晖说：“这不简单么，我去找赵昱。”
程浪说：“你闲的吧，我随便说说的。”
程浪也没说真要去实习，可沈向晖就上了心，回头就找了赵昱。按说他和赵昱也是出去玩朋友介绍认识的，关系并没有多亲密，但是沈向晖这人脸皮厚，不怕求人。
赵昱说：“到我这是大材小用了，去李泊桥那，他那儿缺人。”
游泳馆各部门职能明确，人员配置齐备，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会缺人呢？赵昱的想法是给哥们创造一个机会，他才不管沈向晖怎么想，他没那么高的觉悟。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程浪对沈向晖不冷不热的。
这就不怪我了，赵昱想，你俩一看就不登对。程浪那清秀的小脸，配我兄弟正合适。这年月，只有不努力的爷们，没有追不到手的鲜r_ou_。只可惜他空有挖墙角的本事，李泊桥不会肯听。
赵昱心里面一边对沈向晖说：对不住了，沈大少！你和程浪要是铁板一块，李泊桥肯定cha不进去；另一边又冲李泊桥喊：能不能把弟撩倒就看你造化，哥们只能帮你到这儿啦。
于是程浪去游泳馆报道去了。
他大二下学期其实已经在广告公司实过习，是导师的门路。那可是正儿八经的4a广告公司，虽然并不是外企，但规模很大，内部规划也细致，程浪当时跟着他大师哥了解不少业界内幕。只不过当时他还没有读那么多文献，课程也牵绊ji,ng力，多少有点走马观花，没站在市场和理论高度去钻研过案例。
李泊桥答应了，他就来了。
学习当然是首要目的，私货呢肯定也夹带了那么一点。
程浪心里认定李泊桥喜欢他，但是没达到某种程度，所以才跟他暧昧来暧昧去，始终不出手。他想行吧，我也不是那死皮赖脸非跟你好的人，你不主动就算了，我不强求。反正我该喜欢还喜欢，没准哪天我也放下了。
我是不会追你的，你比我少喜欢针尖那么大点儿的地方，我也不能接受。
李泊桥第一眼见到程浪，举止并无异常。先表示欢迎，然后把他介绍给企划部同事，发了门禁卡，安排了桌子，配了电脑，又从后勤那边拿了些办公用品给他。
程浪刚坐下，企划负责人王明阳就走过来，热情地说：“小程，关于实习工资，你有什么要求？”
工资？程浪颇感意外，他来就没想拿工资。这又不是校方要求的正经实习，也不签三方协议，拿什么工资啊？
“我不要工资，”程浪认真地说，“我是来学习的。”
王明阳一看他就是个嫩货。他满脸堆笑地说：“那哪成啊，工资肯定要给。”
程浪说：“我不能保证全勤，经常得回学校。”
“那可以理解，”王明阳说，“这样，按天计酬，一天200元，就当餐补和交通补贴。”
程浪说：“这有点多吧？”
王明阳打着哈哈就走了。
程浪想，这肯定是李泊桥的交待。他之前实习，公司规模够大，还是导师介绍过去的，一天也只给150块。
实习第一天，李泊桥除了他刚过来时打了个照面，一天没见人。
程浪没想那么多，拿着同事给的广告策划案和平面设计稿开始研究。这些案例都是实打实面向市场的，定位ji,ng准，讲究创意，和教材里那些老掉牙的陈年样本根本不一样。
程浪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和同事交流几句。大家态度都特别好，知无不言。
能不好吗？李总交待过要好好带程浪，程浪若有什么要求，也要及时跟他反映。虽然只是简单交代，但透着重视。
程浪没要求，程浪就是想见见李总，还见不着。
没用一天，程浪和李总关系密切这条八卦就在办公楼这边传开了。传得有声有色的，当然，大家没往情侣那方面想，传统思维限制了某些想象力。
因为有人看到过李泊桥教程浪学游泳，于是程浪在大家的口耳相传中，便添了好几个他自己都不晓得的新身份，有说他是李泊桥表弟的，有说他父母和李泊桥是朋友的，还有说他是赵昱家亲戚的。李泊桥自然听不到这些言论，程浪这边倒是有人问过。
“他教过我游泳，我们就这个关系。”
大家不信，李泊桥怎么会平白无故教人游泳呢？他就没教过别人。
“我们李总很忙的。”
鬼知道，程浪也搞不清楚当初李泊桥为啥要教他游泳，他没办法满足吃瓜群众好奇心。
下班时间，沈向晖早早候在门外，一脸兴奋。
“浪儿，还满意啊？”
“满意。”
“哥请你吃饭？”
“我请你。”
程浪和沈向晖之间算得可清楚了。
第二天是个大y天，从早上看天就不太妙。下班时，雨点打得窗户噼啪作响，树枝摇晃得厉害。很多没带伞的同事都困在办公室里。
程浪正琢磨着怎么走，李泊桥直接走进办公室。
“晚上有安排？”
“没有。”
“我送你。”
李泊桥说完，往程浪办公桌上丢了把伞，出去了。程浪收拾东西，知道办公室其他几人都在偷偷瞟他。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这是他第二次坐李泊桥的车，刚坐进去感觉就很不一样。李泊桥放了歌，车里面好像还洒了香水，幽淡的味道颇对程浪的胃口。
两人有大半个月没在一起相处了，程浪后知后觉地发现，并不是那些外在的改变让他觉得不一样，而是李泊桥，他周身散发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他感觉兴奋。
李泊桥还是那么吸引他，程浪用余光观察他乌黑的头发，他安静的神情，他低调的装束，低头扫s,he他控制油门的长腿。
“饿了吧？”李泊桥转动方向盘，雨刷频繁滑动，汽车前窗出现短暂的清晰视野，瞬间又被雨线吞没。
程浪正要回答，电话响了。李泊桥目视前方，专心开着车。
“嗯，我已经到家了。”李泊桥听见程浪对着手机说。
“不用，我吃过了。”
“今天有点累，我先睡一会，拜！”
程浪迅速收线，眼睛闪亮，“我请你吃东西吧？”
“我请！”
“你不是请过我嘛。”
“你上学呢。”
“我现在有实习工资。”
“还没发呢吧？”
“那好，你请！”
程浪红着脸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里面美滋滋地抖开一把漂亮的小花伞。
你请，我选！小爷我就是这么霸道！程浪要吃米线，他喜欢一切条状食物，包括粉丝、面条、河粉。
二人选了一家云南米线，程浪点的菌菇米线，李泊桥点的是海鲜口味。
程浪坐长椅，李泊桥坐他对面的单椅。等餐的时候，程浪低头摆弄碗勺，抬头时偷偷瞄李泊桥。
李泊桥正盯着他看。程浪点着头移开视线，嘴角控制不住上弯。
“我去拿点小菜，”李泊桥说。
热气腾腾的砂锅一端上来，程浪立马摘掉眼镜，迫不及待地捞了一筷子，随便吹口气直接就往嘴里送。
“小心烫。”
程浪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这东西他常吃，还没被烫伤过。
李泊桥又要了个碗，帮他挑出一些粉放旁边凉着，自己慢慢吃，却把砂锅里的虾子、丸子什么的，也夹到那个碗里。
程浪照单全收，吃得贼香。
程浪刚一挥手，李泊桥就敏感地说：“我请。”
程浪甜笑：“不是，我要加粉儿。”
李泊桥：“你这r_ou_都长到哪去了？”
“长在好地方。”程浪低头渴汤，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云南米线。
意外的到访
李泊桥把程浪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程浪没邀请他上楼，他也没这个意愿。
程浪打着伞，一直目送李泊桥的小车彻底消失在雨雾中，才晃晃悠悠上楼，鞋子都淋shi了也无所谓。他一回到家，就兴冲冲地拿出手机，想给李泊桥发条微信。想告诉他，慢点开车，想说谢谢你请我吃饭，想提醒他晚上早点休息。
打完字，想起自己之前那条遭遇冷落的消息，又把手机放下了。
他想，就算李泊桥没打算和他谈恋爱，眼下这么相处，他也挺快乐。
除了不能那什么。
十一长假，游泳馆照常营业，企划部搞活动做了一款宣传海报，程浪也参与了创意。公司要求大家发朋友圈，并非强制，但是行政、教练员、前台这些人都发了，本身确实也有营销任务，谈成了单，办理会员卡都能拿提成。
程浪也转发了，还配了文字：游泳，生命中最靠谱的投资。
李泊桥给他点了个赞，不为别的，程浪朋友圈就没有一条商业广告。
这条动态颇受关注，没多长时间，沈向晖、赵昱、马宁等人都点了赞。沈向晖是逢程浪发圈必点赞，程浪有时都怀疑他根本没看那些内容，直接就赞。
赞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可惜沈大少就是看不透。李泊桥就给程浪点过这么一次赞，程浪就记住了。
没辙！
不过在那之后，李泊桥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这人。
程浪慢慢和同事混熟了，中午就和他们一起订午餐，下午有时大家还互请个奶茶，日子过得挺滋润。他虽然话少，但是勤快不小气，一个实习生，也不存在什么竞争，所以彼此处得蛮愉快。
有一天他听平面周露说，李泊桥爱喝咖啡，就悄悄在app上订了星巴克的馥芮白，写了李泊桥的名字和办公室地址。
没事儿的时候，程浪和同事一起侃大山。他总能在同事的言谈间捕捉到李泊桥的讯息。比如李泊桥是工作狂；李泊桥有女人缘，还有女的给他送过花；李泊桥父亲身体不太好，还有个弟弟不怎么省心之类。
程浪还是第一次了解李泊桥的家事，从来没听他说过。当然，他们私下里接触得并不多。
“其实李总谈过一次恋爱，差点就结婚了。”
程浪本来在用手机浏览公司公众号，听到这话一下子抬起头，“啊？”
说话的是文案何姐。
“大家都这么传，说婚房都装修好了，后来不知怎么就分手了，据说谈了五年。”
“真的假的？”程浪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女朋友漂亮吗？”
“没人见过，李总低调，从不把女朋友带到公司来，据说非常漂亮。”
程浪心里就靠了，没见过还说漂亮，关键还是个女的。女的？！
程浪忽然呆得有点没心思，想见李泊桥，想问问他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知道李泊桥的办公室，但是从来没去过。
那天程浪都走到了李泊桥办公室门口，几番犹豫又没进去。过后他暗自庆幸自己没去敲那扇门，且不说他没什么立场问这个事，就算问出个究竟又能怎样？难道李泊桥会跟他表白？
不可能的事！程浪忽然很想知道，李泊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十一期间，程浪回了老家，不只是为了父母，他的至亲长辈里还有个爷爷，程浪小时候就是爷爷带大的，跟他感情很深。不过老爷子问起他毕业的事，又让他给搪塞过去了。
程浪全家人都希望他能回b市，他一直没松口。他喜欢j市，从上大一那时候开始，他就想留在那里。如果说曾经动过回老家的念头，那就在和张健分手后的那段日子。可现在又出现了个李泊桥，程浪立刻又不想回了。
他这个性向，也让他觉得离家远点更好，虽然回家对他来说，几乎是最好的选择——父母的根基打得太牢了。
可惜程浪从来不爱做那笼中鸟。
假期结束，程浪回学校取了几本书带回家看。他这些天在游泳馆实习，对一些问题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譬如传播方式与技术变革对广告业的影响，互联网大潮下如何巧妙蹭取热点和流量，新语境中的广告情感表达及创意手法，用户自身如何成为内容传播渠道，广告信息组织的多样化等。
程浪没事就把头脑中闪现的一些火花记录下来，从中遴选有脉络连贯的支线观点，慢慢汇总成个人的论文提纲，而这些内容恰恰符合导师交待给他的研究方向：新的广告形态与平台层出不穷，如何通过内容导流，提高核心竞争力。
李泊桥自从那个雨天送程浪回家，之后没有再主动找过他。在办公区，他更是避免和程浪频繁见面。两人偶尔在电梯或者大厅碰见，也是打个招呼就走，没有更深入接触。
他知道沈向晖时不时就过来接程浪下班，他经常想，下了班，这两人一起去干什么？吃饭、看电影还是
第9节
恋耽美
第9节
这一次，他没做什么心理建设，直接就睁大双眼。水完全不会迷眼，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太神奇！程浪想起李泊桥的话，开始观察眼前的一切。
他忽然懂了，这才是李泊桥让他睁眼的目的。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美。
清澈的水底，波光闪烁，静谧而纯粹。外界的嘈杂被水隔绝，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时空。一切是那么纯净美好，宛如童话世界。口中吐出的气泡繁密而清透，活泼泼翻滚，争先恐后逸出水面，噗噗的碎响清晰可辨。
所有的思想在这里都变得分外单纯，甚至什么都不会想，只在这波光中保持活着就好。生命还原到最初的状态，程浪忽然想起母亲，母亲的子宫，大概人作为胚胎的时刻，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所有的委屈、不安、恐惧、焦躁都消失了，在这纯净的空间里，人心变得非常柔软，平静而安宁。
程浪站起来，快乐地说，“我看到了。”
李泊桥似乎理解了，并没有问他看到什么，他只是说“我陪你”，然后蹿入水中。
程浪发现，在水里睁开眼睛，不仅能看到美丽的景致，还可以看到人。
他侧头望去，李泊桥在水中朝他微笑，动作流畅轻柔，目光沉静，程浪看见他划动的双腿，修长而轻缓，裸露的皮肤泛着微光，那一头浓密黑发如深海中的水藻，随波荡漾，丝丝分明。
像梦一样动人，想要靠近。
李泊桥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忽然靠近，拉住他的手，交叉着握住，凝望他的眼睛，眼神幽深而温柔。
程浪屏息看着他，心神顺水流散。
想这样一直看着你，想拥你入怀，想再一次吻你，想……
程浪憋不住气，站了起来。而李泊桥却依然浮在水中央。
程浪站在水中，长久凝望那个被水拥抱着的人，专注而动情。
李泊桥漂流了一阵之后，忽然浮出水面，扬臂击水，奋力朝前游去。
程浪呆呆看着他越游越远，所有的心驰神摇都化为气泡，爆了，散了。
那天，李泊桥并没有抛下程浪不管。他只是游了大半圈，待接近程浪的时候，就浮出了水面。
畅快地微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正常地交流，描述各自对泳池中景象的认知。程浪发现，他们的感受很相近。
李泊桥说：“不要上瘾，水里有细菌和杂质，体验过就好。”
那天两人去冲淋，隔着玻璃对望，瞪眼，傻笑，做小动作，像相知多年的好友，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程浪想，如果自己需要搓背，李泊桥大概也能毫无顾忌地走过来，把手按在他的肩上。
是什么在改变？怎么就成了这样？程浪不知道，他还是他，虽然他也当着李泊桥的面迅速脱掉泳裤，大大方方地晒出正面，但他知道，他们不一样。
李泊桥洗得很快，走得也干脆；而他，根本就没有看够。
两人前后脚来到休息区，组团抽烟。李泊桥一边抽一边拿着手机发微信，霹雳啪啦一顿打字，不知道发给谁。
程浪盯着他，眉头蹙得越来越紧，终于看不下去，仰头望天。
据说这样的姿势，可以有效避免地心引力对某种液体的影响。
程浪想，该说再见了。结果李泊桥站起来，看着他说：“我有事，先走一步。”
再一次走近
程浪呆坐在遮阳伞下，心里像塞了团棉花，透不过气来。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又点了根烟，然后低下头去，喷出浓重的烟雾。
李泊桥站在楼上看程浪把烟摁灭，拿着烟头丢到垃圾桶，去公交站台等车。然而没等多久，程浪忽然拦了一辆出租，快速从他视野中消失。
秋阳明媚，伊人不归。
天气转凉，来游泳的人变少了，铁杆粉丝依然过来打卡，但是不包括程浪。李泊桥开的这家游泳馆秋冬季节照常营业，因为馆内有恒温加热设备，当然，因为人流减少，营业时间也相应变短。
为了拓客，企划部这几天搞了活动上线，李泊桥也有转发，程浪看见了，叹了口气。
他的会员卡，不限次不限时不限人，只要泳馆开门，他就可以去。然而现在，他有点不想去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去游泳馆不再是为了游泳，而是为了见某个人。
程浪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只有沉浸在文字中，他心里才会有踏实的感觉。否则一空下来，他就会想李泊桥。经过一段时间的理论沉淀，程浪的论文思路、框架都明晰起来，但他一直没有动笔。
他不想写那种纯理论性，文辞拗口、抽象性强的文章，他想结合生活实例把理论融合，写得更富有实用性和现实意义。
广告学本来就是实践性学科，广告人必须要走在时代前沿，如果能积累一些实c,ao经验，说不定会写得更独到、鲜活，更有创新性。
程浪这样想着，有一天和沈向晖随口嘞嘞出来。他本没有想找沈向晖帮忙，就沈向晖那几摊接地气的小区独家买卖，哪还用打广告啊，老百姓自己就主动上门送钱了。
沈向晖说：“这不简单么，我去找赵昱。”
程浪说：“你闲的吧，我随便说说的。”
程浪也没说真要去实习，可沈向晖就上了心，回头就找了赵昱。按说他和赵昱也是出去玩朋友介绍认识的，关系并没有多亲密，但是沈向晖这人脸皮厚，不怕求人。
赵昱说：“到我这是大材小用了，去李泊桥那，他那儿缺人。”
游泳馆各部门职能明确，人员配置齐备，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会缺人呢？赵昱的想法是给哥们创造一个机会，他才不管沈向晖怎么想，他没那么高的觉悟。而且他也看出来了，程浪对沈向晖不冷不热的。
这就不怪我了，赵昱想，你俩一看就不登对。程浪那清秀的小脸，配我兄弟正合适。这年月，只有不努力的爷们，没有追不到手的鲜r_ou_。只可惜他空有挖墙角的本事，李泊桥不会肯听。
赵昱心里面一边对沈向晖说：对不住了，沈大少！你和程浪要是铁板一块，李泊桥肯定cha不进去；另一边又冲李泊桥喊：能不能把弟撩倒就看你造化，哥们只能帮你到这儿啦。
于是程浪去游泳馆报道去了。
他大二下学期其实已经在广告公司实过习，是导师的门路。那可是正儿八经的4a广告公司，虽然并不是外企，但规模很大，内部规划也细致，程浪当时跟着他大师哥了解不少业界内幕。只不过当时他还没有读那么多文献，课程也牵绊ji,ng力，多少有点走马观花，没站在市场和理论高度去钻研过案例。
李泊桥答应了，他就来了。
学习当然是首要目的，私货呢肯定也夹带了那么一点。
程浪心里认定李泊桥喜欢他，但是没达到某种程度，所以才跟他暧昧来暧昧去，始终不出手。他想行吧，我也不是那死皮赖脸非跟你好的人，你不主动就算了，我不强求。反正我该喜欢还喜欢，没准哪天我也放下了。
我是不会追你的，你比我少喜欢针尖那么大点儿的地方，我也不能接受。
李泊桥第一眼见到程浪，举止并无异常。先表示欢迎，然后把他介绍给企划部同事，发了门禁卡，安排了桌子，配了电脑，又从后勤那边拿了些办公用品给他。
程浪刚坐下，企划负责人王明阳就走过来，热情地说：“小程，关于实习工资，你有什么要求？”
工资？程浪颇感意外，他来就没想拿工资。这又不是校方要求的正经实习，也不签三方协议，拿什么工资啊？
“我不要工资，”程浪认真地说，“我是来学习的。”
王明阳一看他就是个嫩货。他满脸堆笑地说：“那哪成啊，工资肯定要给。”
程浪说：“我不能保证全勤，经常得回学校。”
“那可以理解，”王明阳说，“这样，按天计酬，一天200元，就当餐补和交通补贴。”
程浪说：“这有点多吧？”
王明阳打着哈哈就走了。
程浪想，这肯定是李泊桥的交待。他之前实习，公司规模够大，还是导师介绍过去的，一天也只给150块。
实习第一天，李泊桥除了他刚过来时打了个照面，一天没见人。
程浪没想那么多，拿着同事给的广告策划案和平面设计稿开始研究。这些案例都是实打实面向市场的，定位ji,ng准，讲究创意，和教材里那些老掉牙的陈年样本根本不一样。
程浪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和同事交流几句。大家态度都特别好，知无不言。
能不好吗？李总交待过要好好带程浪，程浪若有什么要求，也要及时跟他反映。虽然只是简单交代，但透着重视。
程浪没要求，程浪就是想见见李总，还见不着。
没用一天，程浪和李总关系密切这条八卦就在办公楼这边传开了。传得有声有色的，当然，大家没往情侣那方面想，传统思维限制了某些想象力。
因为有人看到过李泊桥教程浪学游泳，于是程浪在大家的口耳相传中，便添了好几个他自己都不晓得的新身份，有说他是李泊桥表弟的，有说他父母和李泊桥是朋友的，还有说他是赵昱家亲戚的。李泊桥自然听不到这些言论，程浪这边倒是有人问过。
“他教过我游泳，我们就这个关系。”
大家不信，李泊桥怎么会平白无故教人游泳呢？他就没教过别人。
“我们李总很忙的。”
鬼知道，程浪也搞不清楚当初李泊桥为啥要教他游泳，他没办法满足吃瓜群众好奇心。
下班时间，沈向晖早早候在门外，一脸兴奋。
“浪儿，还满意啊？”
“满意。”
“哥请你吃饭？”
“我请你。”
程浪和沈向晖之间算得可清楚了。
第二天是个大y天，从早上看天就不太妙。下班时，雨点打得窗户噼啪作响，树枝摇晃得厉害。很多没带伞的同事都困在办公室里。
程浪正琢磨着怎么走，李泊桥直接走进办公室。
“晚上有安排？”
“没有。”
“我送你。”
李泊桥说完，往程浪办公桌上丢了把伞，出去了。程浪收拾东西，知道办公室其他几人都在偷偷瞟他。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这是他第二次坐李泊桥的车，刚坐进去感觉就很不一样。李泊桥放了歌，车里面好像还洒了香水，幽淡的味道颇对程浪的胃口。
两人有大半个月没在一起相处了，程浪后知后觉地发现，并不是那些外在的改变让他觉得不一样，而是李泊桥，他周身散发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他感觉兴奋。
李泊桥还是那么吸引他，程浪用余光观察他乌黑的头发，他安静的神情，他低调的装束，低头扫s,he他控制油门的长腿。
“饿了吧？”李泊桥转动方向盘，雨刷频繁滑动，汽车前窗出现短暂的清晰视野，瞬间又被雨线吞没。
程浪正要回答，电话响了。李泊桥目视前方，专心开着车。
“嗯，我已经到家了。”李泊桥听见程浪对着手机说。
“不用，我吃过了。”
“今天有点累，我先睡一会，拜！”
程浪迅速收线，眼睛闪亮，“我请你吃东西吧？”
“我请！”
“你不是请过我嘛。”
“你上学呢。”
“我现在有实习工资。”
“还没发呢吧？”
“那好，你请！”
程浪红着脸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里面美滋滋地抖开一把漂亮的小花伞。
你请，我选！小爷我就是这么霸道！程浪要吃米线，他喜欢一切条状食物，包括粉丝、面条、河粉。
二人选了一家云南米线，程浪点的菌菇米线，李泊桥点的是海鲜口味。
程浪坐长椅，李泊桥坐他对面的单椅。等餐的时候，程浪低头摆弄碗勺，抬头时偷偷瞄李泊桥。
李泊桥正盯着他看。程浪点着头移开视线，嘴角控制不住上弯。
“我去拿点小菜，”李泊桥说。
热气腾腾的砂锅一端上来，程浪立马摘掉眼镜，迫不及待地捞了一筷子，随便吹口气直接就往嘴里送。
“小心烫。”
程浪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这东西他常吃，还没被烫伤过。
李泊桥又要了个碗，帮他挑出一些粉放旁边凉着，自己慢慢吃，却把砂锅里的虾子、丸子什么的，也夹到那个碗里。
程浪照单全收，吃得贼香。
程浪刚一挥手，李泊桥就敏感地说：“我请。”
程浪甜笑：“不是，我要加粉儿。”
李泊桥：“你这r_ou_都长到哪去了？”
“长在好地方。”程浪低头渴汤，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云南米线。
意外的到访
李泊桥把程浪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程浪没邀请他上楼，他也没这个意愿。
程浪打着伞，一直目送李泊桥的小车彻底消失在雨雾中，才晃晃悠悠上楼，鞋子都淋shi了也无所谓。他一回到家，就兴冲冲地拿出手机，想给李泊桥发条微信。想告诉他，慢点开车，想说谢谢你请我吃饭，想提醒他晚上早点休息。
打完字，想起自己之前那条遭遇冷落的消息，又把手机放下了。
他想，就算李泊桥没打算和他谈恋爱，眼下这么相处，他也挺快乐。
除了不能那什么。
十一长假，游泳馆照常营业，企划部搞活动做了一款宣传海报，程浪也参与了创意。公司要求大家发朋友圈，并非强制，但是行政、教练员、前台这些人都发了，本身确实也有营销任务，谈成了单，办理会员卡都能拿提成。
程浪也转发了，还配了文字：游泳，生命中最靠谱的投资。
李泊桥给他点了个赞，不为别的，程浪朋友圈就没有一条商业广告。
这条动态颇受关注，没多长时间，沈向晖、赵昱、马宁等人都点了赞。沈向晖是逢程浪发圈必点赞，程浪有时都怀疑他根本没看那些内容，直接就赞。
赞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可惜沈大少就是看不透。李泊桥就给程浪点过这么一次赞，程浪就记住了。
没辙！
不过在那之后，李泊桥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这人。
程浪慢慢和同事混熟了，中午就和他们一起订午餐，下午有时大家还互请个奶茶，日子过得挺滋润。他虽然话少，但是勤快不小气，一个实习生，也不存在什么竞争，所以彼此处得蛮愉快。
有一天他听平面周露说，李泊桥爱喝咖啡，就悄悄在app上订了星巴克的馥芮白，写了李泊桥的名字和办公室地址。
没事儿的时候，程浪和同事一起侃大山。他总能在同事的言谈间捕捉到李泊桥的讯息。比如李泊桥是工作狂；李泊桥有女人缘，还有女的给他送过花；李泊桥父亲身体不太好，还有个弟弟不怎么省心之类。
程浪还是第一次了解李泊桥的家事，从来没听他说过。当然，他们私下里接触得并不多。
“其实李总谈过一次恋爱，差点就结婚了。”
程浪本来在用手机浏览公司公众号，听到这话一下子抬起头，“啊？”
说话的是文案何姐。
“大家都这么传，说婚房都装修好了，后来不知怎么就分手了，据说谈了五年。”
“真的假的？”程浪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女朋友漂亮吗？”
“没人见过，李总低调，从不把女朋友带到公司来，据说非常漂亮。”
程浪心里就靠了，没见过还说漂亮，关键还是个女的。女的？！
程浪忽然呆得有点没心思，想见李泊桥，想问问他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知道李泊桥的办公室，但是从来没去过。
那天程浪都走到了李泊桥办公室门口，几番犹豫又没进去。过后他暗自庆幸自己没去敲那扇门，且不说他没什么立场问这个事，就算问出个究竟又能怎样？难道李泊桥会跟他表白？
不可能的事！程浪忽然很想知道，李泊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十一期间，程浪回了老家，不只是为了父母，他的至亲长辈里还有个爷爷，程浪小时候就是爷爷带大的，跟他感情很深。不过老爷子问起他毕业的事，又让他给搪塞过去了。
程浪全家人都希望他能回b市，他一直没松口。他喜欢j市，从上大一那时候开始，他就想留在那里。如果说曾经动过回老家的念头，那就在和张健分手后的那段日子。可现在又出现了个李泊桥，程浪立刻又不想回了。
他这个性向，也让他觉得离家远点更好，虽然回家对他来说，几乎是最好的选择——父母的根基打得太牢了。
可惜程浪从来不爱做那笼中鸟。
假期结束，程浪回学校取了几本书带回家看。他这些天在游泳馆实习，对一些问题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譬如传播方式与技术变革对广告业的影响，互联网大潮下如何巧妙蹭取热点和流量，新语境中的广告情感表达及创意手法，用户自身如何成为内容传播渠道，广告信息组织的多样化等。
程浪没事就把头脑中闪现的一些火花记录下来，从中遴选有脉络连贯的支线观点，慢慢汇总成个人的论文提纲，而这些内容恰恰符合导师交待给他的研究方向：新的广告形态与平台层出不穷，如何通过内容导流，提高核心竞争力。
李泊桥自从那个雨天送程浪回家，之后没有再主动找过他。在办公区，他更是避免和程浪频繁见面。两人偶尔在电梯或者大厅碰见，也是打个招呼就走，没有更深入接触。
他知道沈向晖时不时就过来接程浪下班，他经常想，下了班，这两人一起去干什么？吃饭、看电影还是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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