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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合卺 作者:冰心横世态冰心横世態

    第6节

    不眠不休的赶了十几天的路,回到都城时已是半夜,出示军令表明自己的身份,让城门的守卫打开城门,未料迎接他的,是布署在城内,埋丨伏在四处街巷之中的杀手。

    藉地形之便,且战且逃的在都城内四处奔走,杀了近十名杀手,不眠不休的奔走十几天,消耗大量的体力,让拂樱的行动不若平日迅捷,虽然杀了数人,却也身中多剑,渐感难以支持了。

    以意志力强撑着与不断地涌出的杀手缠斗,直至体力透支,陷入昏厥。

    昏迷前最後映入眼帘的是身穿象徵皇家的装备的军队,自不远处急驰而来。

    再醒过来时,他已在皇宫之内。

    太息公奉咒世主的命令亲自接见他,咒世主并自皇家训练的秘密军队里选了比他年长十岁的无执相,做为他的影卫,既保护他的安全,更做为他练武的对手。

    拂樱停下脚步,「吾没有忘。但是吾…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自十一岁那年受到太息公亲自接见後,拂樱虽然一年得以与母亲一相见,但是多年不见爱子的苦闷与被情人抛弃的打击,再加上重c,ao旧业後无法再如昔时一般,坚持卖艺不卖身,无法自己的任人凌丨辱,强撑多年後,拂樱的母亲开始出现ji,ng神失常的表现,时而正常,时而疯狂,常常在一个人时崩溃的痛哭。

    在拂樱屡建军功,成为佛狱最年轻的先锋官後,许多心怀妒恨的人,知道他的母亲在青楼卖身,便纷纷上丨门指定找她,藉凌丨辱折磨她以发泄心中的怨气,并在再见到拂樱时,以着下流不堪的秽言详细描述给拂樱听。

    消息传回拂樱的母亲的耳中,令她更是倍觉痛苦,一次又一次的自残,更一次又一次的自杀。自残与自杀留下的伤,无日无夜的与心魔一起折磨她,令她更加对生存毫无恋栈。

    她的病情一年比一年更严重,等到拂樱奉命前往学海前,已认不得他了,像是一头失去了神智而疯狂的负伤野兽,必须将她紧紧绑在床上,才能阻止她的攻击行为。

    在战场上拚命杀敌建功,最主要原因是为了让她能够脱离苦海,却没有想到他不仅无法救她,反而令她越来越痛苦。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自杀,被救醒後崩溃的尖叫与哭泣,拂樱亦是痛苦不已。

    她根本不想活着了,活着对她而言只剩下痛苦,是他无法看破,才一直执着的抓着她不肯放手。

    「每个人能够决定的都只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代替她决定。」紧紧抱住说到最後控制不住的颤抖的拂樱,枫岫温声道:「过去你因为寂寞,所以不肯放手让她走,但是如今,你已不是孤单一人。放下你心中的执着,是让她解脱,也让你解脱。」

    他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在人前崩溃的大哭,像是一个孩子似的哭泣。

    非常的丢脸,若是依照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他应该杀枫岫灭口,但是他却什麽都没有做,就如同不曾想像过的崩溃痛哭,那也是他第一次收起为了保护自己而张开的利爪,蜷伏在枫岫的怀里,像是他已记不得的,儿时趴在母亲的膝上撒娇一般,让枫岫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哄着。

    「她已经彻底的疯了,谁也认不得,只记得想死。」拂樱淡淡道:「她已经死了…在她最後一次神智清醒的自杀时,就已经死了。」

    「但是王对你有救命的恩情,你不能背叛佛狱。」

    「吾虽然不在佛狱,也不会做任何违害佛狱之事。」

    无执相忍不住扬高音量大喝:「但是对王而言,离开就是背叛,背叛就只有死!你难道不知道吗?」

    拂樱没有回答,但是眼底的坚持丝毫未变。

    无执相瞬间了悟──

    拂樱清楚这样做的後果,也已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

    为了他…为了那个无用的文弱书生,值得吗?

    注视着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决绝之色的拂樱,想着造成这一切的男人,无执相心底一阵激烈的翻腾。

    因为拂樱无故失踪一年,咒世主已打算下格杀令,无执相只得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保证在一个月内将拂樱带回佛狱请罪。自拂樱失去联络,他便开始四处打听拂樱的下落,费了一年的时间,总算打听到拂樱的可能去处,立刻启程赶往。

    穿过枝繁叶茂的枫林,意外入眼的是不合时节盛开的粉樱。

    嫣红的花瓣,虽然满枝繁盛如火,原本在盛开时总令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的樱花,在密密包围的秋枫饱满的朱红反衬下,却显得相当的温驯,在山谷里无声无息的随风款摆,洒落带着惑人香气的花雨。

    惊讶的注视着眼前秋枫与春樱并立的情景,无执相尚未回过神,一阵略轻的笑声,随着惑人的香风拂面而来。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入眼的是坐在樱花树下的拂樱,身畔有一名不曾见过的紫发青年,不知紫发青年低头向躺在腿上的拂樱说了什麽,令拂樱又好气又好笑的撑坐起身,先是打了以羽扇遮面的紫发青年一记,而後再也忍不住笑,笑得浑身发软的靠着紫发青年的肩头。

    印象里总是冷静优雅,进退有度,看似待人热情,实则冷漠至极的拂樱,几曾像是眼前这般失态。

    错愕的注视着笑得双颊泛红,连连喘气的拂樱,无执相尚未自最初的震惊里回神,便见到拂樱身畔的紫发青年自背後一把抱住仍在大笑的拂樱。

    拂樱回过头,抬手勾下紫发青年的颈项,仰首吻上紫发青年的唇。

    两个人越吻越热切,拂樱索性转过身,紧抱着热切的吻着他的紫发青年。

    回荡在林间的呼吸声渐渐紊乱,粉樱一点一点的和在林间流泄的光线里飘落,绮丽的颜色折s,he到林下紧紧相拥的人身上,染着旖旎的光晕。

    紫发青年用力扯开拂樱的衣襟,埋丨首在拂樱的胸前,一向厌恶人靠近的拂樱毫不推却的紧抱着他,更主动偎进他的怀里,神情迷乱的扯散了紫发青年盘整的发冠。

    注视着樱花林下交缠的身影,无执相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披散在遍地的粉樱上的长发间,因为情慾而绯红的容颜,揉着愉悦与痛苦而迷乱的神情,回荡在林间难耐的低喘与交错其间的轻浅笑声,与销魂的呻丨吟,像是一张大网,深深蛊惑了他。

    明明是深秋,山里的气温偏低,无执相却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在燃烧,飘过眼前的红枫,都似是一簇簇自枝头跌落的火焰。

    虽然无法看到正被紫发青年压在身下,光裸着身体的拂樱,只见得自衣袍下伸出,纤细修长的雪色长腿,紧紧缠附在紫发青年衣衫半褪的腰际,随着激烈的撞击而摆荡,在眼底划出一道又一道雪色的弧度,但是无执相却觉得浑身发烫,摇晃在眼前的雪色长腿勾荡着心底的火焰激烈的翻搅,令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更无法抑止随着浑身的热度上升,沸腾的怒意。

    眼前正与陌生的男子交缠的人,不是他所认识的拂樱,不是他所熟悉睥睨一切的拂樱,不是在十四岁时打败他,将他踩在脚下,要他认清楚谁才是他真正该效忠的主人,他誓死追随的拂樱…不是他的拂樱…不是令他疯狂却又不敢妄想的拂樱…

    该死!

    紧瞪着覆身在拂樱身上的紫发青年,杀意瞬间直窜而上。

    拂樱的身畔一向只有他,也只有他能待在拂樱的身畔,除了他…除了他谁也不准靠近!

    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虽然只是轻微得难以察觉的杀气,拂樱仍是瞬间自情慾中清醒。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异样,枫岫纳闷的低唤:「拂樱?」

    攀着枫岫的肩头,藉力撑起身,迅速扫视了樱花林一眼,眼前除了飘落不止的樱花,不见人影。

    嗯?

    敛起心底的怀疑,拂樱轻吻了下枫岫的脸颊,「没什麽。」语罢轻推了下枫岫的肩头,让枫岫向後靠至樱花树上,跨坐至枫岫的身上,紧抱着再度进入的枫岫,配合的摆动腰际,看似投入至极的仰首呻丨吟,却不断地自低垂的眼睫下一次又一次搜寻着樱花林的四处。

    回忆着千年前的种种,无执相眸底恨火大炽。

    都是楔子…该死的楔子…是楔子抢走了他的唯一,唯一让他愿意拜服在脚下,任他驱使,甚至不惜违背咒世主的命令的拂樱。千年前是楔子…千年後还是楔子!

    「明明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你,却为了他自甘堕落,舍弃尊严屈居在他的身下…甚至为了他牺牲性命,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什麽荒唐可笑的拂樱斋主,都只是一个无聊的笑话!都是痴人说梦的欺骗!回到佛狱,只有令人闻名丧胆,冷血无情,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凯旋侯,才是真正的你,最真实的你!」

    面对激动至极,神情已濒临疯狂的无执相,拂樱丝毫不受感染,神情漠然的淡淡回道:「那是你的以为,不是我的希望。」

    微掩眸凝视着自己正握在手上的长剑,长剑在不时划破天际的电光下,折s,he着冰冷的寒芒。

    经历过无间的千年时光,在轮回台,饮下孟婆汤前,他曾在心中立誓──

    从此向前的这一步开始,他将永远抛下杀戮的凶器。

    他曾经天真的相信,杀戮可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擘开一条坦途,他不惜将双手染满血腥。但是无尽的杀戮之後只有空虚,只有造成更多不断循环的痛苦,只有无止尽无法停下的搏命,几乎彻底抹灭了希望的光芒。

    自踏上鲜血与无数的屍体铺成的道路开始,他就失却了自己,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感动,只剩下为了在残酷的战场里求生不得不为的搏命,一日复一日,不分日夜的被业火烧灼,不仅烧伤了自己,也烧伤了无数的人。

    离开枫岫投身战场的八年,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恶梦,每天睁开眼,就只有费尽心思的算计与无法停止的杀戮,无时无刻的提防,即使在极浅的睡梦里,他亦身不离剑,随时紧握着剑柄。

    在没有日夜之分的无间里,时光长得像是根本已静止不走,二十几年的生命,回忆起来…只有在学海与枫岫相识的那段时光,而後是山居共伴的一年,是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个人,是个真真切切的活着,有血有r_ou_的人,而不是一口剑,或是其它任人驱使的杀戮凶器。

    无日无夜的杀戮,麻痹了他所有的感觉,虽生犹死,他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早已习惯了杀戮,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根本生来只为了杀戮而存在,一直到他再见枫岫,他才幡然忆起,已被他遗忘多年的感动。

    原来他还是人,是个希望拥有所爱,拥有平静的过生活的希望,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

    但是他已回不了头了。

    走过无奈的死亡,走过赎罪的千年,他只想要好好抓住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平静,哪怕是不圆满的幸福,他也不想放。

    为了所爱可以让人因此坚强,为了所爱也可以让人因此残忍,却不能忘了…这一切源起的温柔之心,因为能够感动才会动心,因为想守护所爱,所以才愿意拚命努力,若失却了本心,也就失去带来幸福的能力与希望,只有冰冷的绝望。

    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拂樱凝神催动充盈全身的灵气,白绸般的长发飘扬在幽暗的夜空里,闪烁着温暖而柔软的,淡粉色光芒,风中翻动的衣袂,是柔软娇艳一如粉樱般的桃红,但是却散发着强硬而刚劲的凛冽之气,「今日,除了无间,你们哪里也去不得!」

    长剑铮然作响,倏地杀至眼前,无执相虽然立刻俐落的侧过身避开,却仍是被削去了大半的长发。

    被疾刺至面前,招招强硬,毫无喘息余地的剑招逼得无法反击,只能一再的退守,退至无路可退,无执相厉声喝道:「你当真要背叛王?背叛你自己的故土?」

    「背叛?」贯足力道反弹剑身,直取无执相,拂樱冷冷一笑,旋即咬牙道:「在他明知楔子就是我许下生死之诺的枫岫,却仍要我去杀他时…我与咒世主,就已走在不同的道路之上!」

    在无间的千年,他遇到了许许多多在世为人时,曾经立场相对的,各国的王公贵族,大将名臣。抛却了阳世迥异的立场,也没有了阳世的身份地位,只是一个个各自为了偿罪而饱受折磨的罪囚,少了勾心斗角的算计,觑着了行刑的间隙,众人多半以自己在世为人时造下的恶业自我解嘲。

    初到无间的二十几年,他一直陷在背叛佛狱,导致佛狱惨败给天都,在一个月内覆灭,以及与枫岫y阳相隔,只能眼睁睁看着枫岫飘流在人间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之中,日日夜夜被自责折磨,一刻也不得安宁。

    一直到师尹也来到了无间的底层。

    「你以为咒世主是真的倚重你?真的相信你?」师尹叹了口气,「拂樱啊拂樱,我真不知该称赞你的忠心还是为你的傻直感到惋惜。」师尹拖着沉重的铁链,慢悠悠的向前走,望着漆黑的天空,神情怅然的说:「枫岫在秀士林时掌握了慈光之塔许多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一直等着适当的时机公布,所以我一心想着除掉他,咒世主则是因为枫岫与你过深的牵扯让他感到不安,你是佛狱最倚重的开疆扩土的利刃,咒世主绝对不容许任何可能让你离开佛狱的因素存在,再加上天都自从得了枫岫之助,更是如虎添翼,阻碍了咒世主扩张领土的野心。」

    咒世主与师尹皆各自费尽心思想除掉枫岫,派了数次杀手都无法除掉行事低调,行踪被罗喉彻底掩饰的枫岫,所以咒世主便改而向罗侯提出和亲的要求,同时私下派人到慈光之塔找师尹谈合作,要师尹承诺若是佛狱和天都交手,不能cha手干涉。若是师尹答应了,那咒世主就将枫岫的屍体送交至慈光之塔。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你竟然会以死表示忠诚,而不是杀了枫岫。不仅无法杀了枫岫,更折损了自己最倚重的大将…想必咒世主应该对枫岫恨之入骨了吧?」师尹说着忍不住低低一笑,「可惜我无缘一见他悔恨的面孔。」

    与师尹长达数百年的对谈,站在领导者立场的师尹,说破了他一直以来相信的许多咒世主曾告诉过他的,冠冕堂皇的话,许多当年曾经感激涕零的事,原来真相都只是有心安排的c,ao弄。

    甚至连他十一岁那年,在首都被追杀的那个夜晚,咒世主亦早已知情。不cha手的任他的大娘组织人马来杀他,冷眼在皇城上俯看着他在大街小巷逃窜,直至他被逼到绝境时,才让皇家的护卫军出手杀尽所有的杀手,以搏取他的感激。

    而他的母亲,更是为了c,ao弄他,而被连累的牺牲者。

    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後,原本烧灼在心底的火焰褪了去,只剩下茫然,以及更多的疲倦。

    当年无执相最後说动他回到佛狱的原因,除了枫岫身上的武经遗诏,咒世主绝对不会放过枫岫之外,便是他的母亲清醒了。

    「是王费尽心思,延请了闻名天下的神医来替她诊治。她想见你…你当真狠心抛下她吗?」

    於是他在与枫岫成亲的翌日带走武经遗诏,悄然离开。

    咒世主见到失踪一年的他,并没有责罚他,只收下了武经遗诏,也答应了既然武经遗诏到手,便不会再寻枫岫麻烦的请求,更让他陪伴清醒後,身体已虚弱至难以支持,只剩下两个月性命的母亲。

    因此他感激涕零,因此他甘心成为咒世主的兵器,为咒世主泯灭良心,杀尽天下。

    却没想到,原来从头至尾,他都是咒世主的一颗棋子,一颗可悲的棋子。

    毫不留情的疾挥手中长剑,化成一张剑网,密密困缚住无执相,斩断所有的退路。

    长剑贯身的一瞬间,剑上的咒语穿透全身,放出一阵刺眼的金光,无数的咒语画成一个个文字串成的长链,紧紧缚住无执相,一阵旋风自地急起,犹自做困兽之斗的身影,眨眼沉进地底。

    「凯旋侯──…」

    身影虽已消失,但是无执相最後不甘心的愤声大吼,还回荡在空中,在眨眼间被冷风吹散。

    对着空无一人的眼前,拂樱略带感伤的低喃:「凯旋侯早已不在了。」

    在他发现一生充斥着无数谎言,发现他所相信的,甚至愿意为它付出生命的一切全是欺骗的时候,凯旋侯就已经彻底的死了。

    只剩下为了偿清自己的罪业而努力,为了与付出生命,代他承受本应该是加在他的身上的束缚,飘流在阳间受尽苦楚的枫岫努力,为了与一生所爱重新聚首而努力的拂樱斋主。

    在拂樱回想的同时,也见到了拂樱回忆里的种种,感受到拂樱在无间骤然听闻真相时,瞬间的震惊与相信的一切全然崩毁的痛苦,虽然不忍但是却也感到欣慰,至少拂樱已确确实实的清醒了,不再是将生命的价值交托在别人手上的可悲棋子。

    为了化减拂樱的感伤,枫岫故意以着不正经的语气说:『别忘了你还有个身份…是已经嫁给枫岫主人的拂樱斋主。』

    知道枫岫的用意,拂樱心底感动,微勾绦唇。

    「都什麽时候了还能想到这种事…你啊…果然是大煞风景的高手。」

    第十五章 千年一决(下)

    被阻挡在庙外的恶鬼以前方仆倒的屍身为桥,踩过撞上界线後,满地打滚的惨号的同伴,继续往古庙内突围。

    「杀──!」

    难以计数的恶鬼争先恐後的撞破界线,冲进前庭,原本尚在持咒的八人,停下诵念,抽出惯用的法器,迎战急速涌进的恶鬼。

    香独秀和啸日猋亦加入战圈,一时前庭里杀伐之声不绝。

    拂樱亦急挥长剑,斩杀了数名迫身而来的恶鬼。

    正在混战之际,沉沉的大喝,破空而来。

    「凯旋侯-!」

    乌丨云翻腾,青光乍现,直贯天际,青光里身穿红艳的喜服,脸色苍白如纸,一身浓浓的杀意,附身在凯旋侯的屍身上的咒世主,赫然出现。

    尚风悦一脚踩上身畔的恶鬼肩头,藉力回身一跃,连踩过数名恶鬼,落在拂樱的面前,唰的打开折扇,急催雷火咒,「敕!」

    指间瞬间冒出一道橘黄色的熊熊烈焰,瞬间烧退了面前的恶鬼,拂樱则趁势冲上前殿的阶梯,咒世主亦迅速穿过混乱的战圈紧逼而来。

    在门前的空堂停下脚步,双手握剑,拂樱低头凝神边诵着咒语边以剑划地。

    沉重的长剑拖曳在地,发出一阵摩擦的锵响,迸s,he着火光,以拂樱为中心划了一个圆,灵气随着意念而流动,充盈地上的太极图印,启动事先布好的阵法。

    「历春秋之代兮,踰威神之嘉成。」

    相同的祭舞,但是却是全然迥异的模样。

    不同於一身飘然之气的枫岫,每一步踏出,身随剑动,交错在冰冷的银光间急速变换步法的身影,虽柔韧却透着令人心慑的威魄之气。

    连刺数剑,咒世主皆俐落的回身避开,同时回以重掌。

    一剑直刺向咒世主的面前,咒世主却握住剑身,剑身上的咒语接触手,立刻发出一阵烧焦的轻响,但是咒世主却浑然不觉痛楚,一扯长剑,同时挥出一掌,直取拂樱。

    紧急抽身连退数步,避开雷霆万钧的一掌,但是长剑却是拿不回来了。

    失了长剑,拂樱只得与咒世主空手对搏,双掌交击的瞬间,穿透经脉的强悍炎火之气,虽然身有龙x,ue地气,仍是令拂樱颇感吃重。

    缠战了半晌,拂樱已是满额的冷汗,咒世主虽然亦步伐略迟,却还是威势难挡。

    虽然比预期的耗损小了些,但是见时刻一分一秒的过,算算时间,拖敌之计已发挥效力,也就无须再与他在此多做纠缠。

    枫岫略思忖了下,『拂樱,该准备了。』

    拂樱凝神催动身上的灵气,平掌推出,变换步法,同时诵道:「执羽扇以讴兮,设罗帏而宣声,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渺渺兮风回,叩天地兮四方。群枫落兮舞天门,纷乘兮玄云,滴水兮透凝,万聚兮无垠。」

    天际雷声隐隐震动,雨势骤然又转沉重,自空中流泄而下的暴雨,像是天空开了个口子,漏了满缸的大水。

    「风徐徐兮渐盛,声忽忽兮走石,命重云之叠垒兮,告雷师以疾巡。闻丰隆兮怒起,淡日月兮频盛,迷恶善兮太息,决山河兮天降。」

    雷电骤然穿透屋檐飙落,轰然落地,逼得咒世主不得不往後退了数步,拂樱则趁势发掌,再补上一击,将咒世主击出殿前。

    「没想到咒世主比想像的难缠,事到如今,看来还是只能无奈使出三十六计的最佳良计…」暂时抢过控制权的枫岫抬袖掩面叹了口气,「只有走为上策了!各位,保重!大家快逃命吧!」语罢拱手一揖,旋即扭身冲进前殿,往大殿跑。

    『用我的身体做这种事…』无语问苍天的拂樱。

    冲过前殿,卯足全力往位於中央的大殿跑,枫岫嘴上也没有闲着,不忘低声和拂樱抬杠,「唉啊!好友,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命宝贵,逃命是身为人最基本的本能。」

    『什麽话你都能编出个道理。』拂樱又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咒世主依你的预料追过来了,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嗯…待我想想。」

    『不是吧?』拂樱微微一怔。

    枫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撩起衣摆,冲进大殿,紧追在後的咒世主亦跟着跨进殿中。

    「骗你的,亲爱的拂樱,接下来我们可以暂时退场休息了。」枫岫说着回过身,抽出收在袖袋里的羽扇,掩面迅速低喃了数句。

    咒语催动千年前布在地上的阵法,原本大敞的门砰的一声阖上,石盘移动的声响,沉沉响起,红光沿着圆形的石盘边缘透出,清楚的勾勒一个太极印。

    惊觉事有不对劲,咒世主转过身就想往外走,数面黑旗浮出地面,挡住了他的去路,直贯屋顶的红光里,出现了一个身穿黄金战甲,手持大刀,眉目英挺,神情凛冽的男子。

    拂樱仔细打量着卓立於红光中的身影,『罗喉…他怎会在此?』

    是式神。

    在心里无声的说了句,枫岫以扇掩面,悄然退至通往後殿的门口。

    发现枫岫一面看着在阵法中对战的咒世主与罗喉,一面不着痕迹的往门口退,退至门口後,甚至乾脆旋身往前走,拂樱纳闷的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寻宝。」

    急步沿着长廊往前走,穿过了年久失修,草木横生的庭中小园,入眼的是一座迥异於前殿与大殿,相形之下建筑显得朴素了许多的後殿。

    在紧闭的石门前停下脚步,催动身上的灵气,双手按上有灵气为助,还是感觉相当沉重的石门,奋力往前一推,石门发出沉沉的刮磨声,一寸一寸的慢慢移动,好不容易将石门推开了一个足够让人通行的通道,已是一身的汗。

    擦去额上的汗,拿着羽扇搧了几下,枫岫玩笑道:「幸好是用你的身体,不然我还真没有把握能不能推得动这座石门。」

    走进宽广的殿中,不同於大殿虽然塑像已被砸毁,只剩下空荡荡的高台,但是墙面上还是可以见到龙凤的雕纹以及年代久远而斑驳的神仙画像,後殿维持得颇佳。

    高台前的两支釉烧的龙凤柱,经过千年的岁月,颜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色彩依旧鲜明夺目,仰首向天的青龙,紧紧攀握住明珠的五爪,栩栩如生,彷佛随时要脱离柱子飞冲上天。

    高台上是一具盘腿而坐的枯屍,因为年代久远,血r_ou_皆已腐尽,因为时间久远而锈蚀的银色战甲,已褪去了原本的光泽,变成了沉沉的暗灰色,只有以双手上下紧握在手中的大刀,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泽。

    仰首注视着高台上的大刀,想起昔时的情景,枫岫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拂樱仔细打量着已褪了光泽的战甲,不太确定的问道:『…天都第一名将黄泉?』

    「嗯。」

    或许是杀业沉重,罗喉在天都扫平佛狱,又与慈光之塔等各国缠战了近三十年,为天都奠定往後数百年的基础後,在结束最後一场与烨世兵权率领的大军长达七年的战争後,凯旋而回的当夜突然病倒,在十余位大夫费尽心思不分日夜的照顾下,拖了近百日,还是无法阻止死神的逼近。

    自知时日不多,不同於身畔的人的哀伤,罗喉却异常的平静,交代了所有的身後事,并将昔年枫岫为拂樱殉葬前,花了五天四夜写下长达近万字的治国十策,交给皇位的继承人,罗喉便命令宫人替他更衣沐浴,穿上跟随他南征北讨的黄金战甲,在当夜神情平静的溘然长逝。

    将罗喉依礼安葬後,忙了数日几乎没有阖眼的黄泉,突然唤来副将与数名亲信的将官,将手上的事务悉数交代给他们,而後打发了所有的人,闭门就寝。

    翌日一直到午时过後,迟迟不见一向早起的黄泉走出房内,家仆担心的敲门叫唤,连唤了数声都不见黄泉应门,连忙撞门而入,却见黄泉盘腿坐在床上,身上战盔战甲俱全,手握计都刀,一如征战多年坐在大帐里听取战况时的模样,却已无气息。

    案上放着以锦盒盛装的虎符与遗书一封,交代将他的屍身放至罗喉为楔子所立的庙的後殿。

    『罗喉生前所杀之人太多,虽然很多皆是万恶不赦之徒,依天道亦当诛之。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必定会在罗喉前往y间的路上阻拦。当年楔子殉葬前,吾已向他问清楚该如何做,前行的路上,自有吾为他开道,众人无须挂念。』

    昔年在战场上唯一一次的交手,记忆里神情冷傲,出手俐落神准的身影,却已是千年前的风光,如今也只剩下一具枯骨,拂樱不由得再次感叹。

    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拂樱,枫岫敛去心底的感伤,沉声道:『将计都刀取下来吧。』

    拂樱俐落的跃上高台,在黄泉的身畔蹲下,低声道:「失礼了。」轻移开紧握在刀身上的枯骨,握住计都刀,一把提起。

    『你过去用过的兵器只有长剑,还习惯吗?』

    拂樱没有回答,只是俐落的跃至殿中央,转动手上沉重的大刀,俐落的连甩了数下,大刀破风疾扫,发出沉沉的飕响。

    『好友用得真顺手,看来是我担心太多了。』

    拂樱微扬绦唇,「身在沙场,难保有随身的兵器断裂或是脱落的可能,有时为了变化攻势,亦必须使用不同的兵器,所以我并不是只会使用长剑。」

    回眸又看了眼坐在高台上的枯骨,拂樱紧握着大刀,快步走向门前。

    刚走至大门,便听得一阵轰然大响。

    咒世主冲破阵法,浑身多处挂彩,红色的喜服多处碎裂,右手的袖子更是已脱落,露出雪白的衬衣,披散着长发,怒意腾腾的走向後殿。

    瞥见站在门前的拂樱,咒世主愤然大吼:「楔子──!」

    『看到你如此狼狈的模样,虽然心知不是你,还是令人不忍。』

    拂樱微弯绦唇,而後全神贯注的举起手上的计都刀,沉声喝道:「王,迟了千年,拂樱深感失职,今日专程为你送行而来!」

    「放肆!」咒世主停下步伐,抬手怒指拂樱,「你忘了昔年本座对你的恩情了吗?」

    「王为拂樱所做的一切,拂樱没齿难忘。」拂樱扬起绦唇,眸中却散发着冰冷的杀气,一字一句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细数,「传密旨要青楼的老鸨永远不能让我的母亲赎身,更在她自杀获救时,在她的药里下毒,令她日渐神智昏散,都只是为了藉用她控制我…明知楔子就是我许下生死之诺的枫岫,却隐瞒事实,让我亲自布下天罗地网逼杀他…好大的恩情,我如何能忘?忘了我以命尽忠,至死不忘恩情的王,竟然是造成我一生悲剧的最大凶手!」

    「佛狱之人,为了佛狱牺牲一切,本就是理所当然。本座控制你的母亲,只是想磨练你;楔子是佛狱铲灭天都最大的阻碍,你身为佛狱三公之一,杀他也只是做当为之事。本座何错之有?」

    『唉。』枫岫听得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已泯灭人性,我不想再与你多费唇舌。」拂樱举起计都刀,沉声大喝:「今日我必定让你饮恨於此!」

    第十六章 悲战

    不再言语,交错的只有豁尽全力的招式,沉重的计都刀连连劈扫,风擦过刀锋的声响,冰冷而决然,每一次劈落地面,皆逬现炽热的火光。

    经过前殿的拖战,再加上大殿与式神的缠战,消耗了不少邪气的咒世主,随着交战的时间拖长,挥出的利掌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速度。

    一记斜砍而来的重扫,咒世主来不及避开,只得运足了邪气,空手接刃,计都刀砍进了掌心,瞬间火光大作,直贯入骨的炎火之气,令咒世主痛得低哼了声,猛地放开手,连连退了数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紧握着右手,瞠大双目看着皮r_ou_扭屈的掌心。

    「很痛吧?」将咒世主不敢置信的神情看在眼底,枫岫好心的解释:「你是死人之身,刀剑加身原是皆不知疼痛,但是因为你死在计都刀之下,所以计都刀是你唯一的克星。这也是我专程将你引到此处的原因。」

    咒世主听得脸色丕变,一时脸色y晴不定,既想走却又不甘心离开。

    拂樱则不给咒世主喘息余地的再度挥刀砍上。

    灵气入体後渐渐冲破阻绝前生後世记忆的孟婆汤效力,记忆里曾经学过的武学招式与使用兵器对战时的感觉,已回到了身上,对於不属於自己修练而来的灵气随着时间渐长而习惯,掌握到使用的诀窍,藉意念催动灵气冲贯体内的奇经八脉,充盈而不散,身体渐感轻盈,交战的时间越久,拂樱反而没有了原本吃重的神情,越战越猛。

    一刀砍中咒世主的肩头,削去肩胛上的骨r_ou_,烧穿心肺的炎火之气,令咒世主痛得忍不住低号出声,紧捂着肩头,无法控制的发颤。

    拂樱抓准咒世主分神的刹那,紧握刀柄,放沉下盘,贯足力道的回身跃起,以身形的翻转带动计都刀急转如漩流,冲向被痛楚禁锢,无法闪避的咒世主。

    眼看计都刀已即将劈中咒世主的颈项,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急冲而入,银光骤然一闪,一声清脆的锵响,骤然响起。

    被计都刀一刀削下的枪头,飕的飞s,he而出,钉在不远处的石柱上,兀自发颤。

    虽然计都刀砍中长枪削减了不少的冲劲,但是挡在咒世主面前的身影,仍是几乎被削去整只手臂,左手只剩下些许将断未断的筋脉黏附在肩头。

    虽然因为藉用青龙镇死於不明原因的屍体,所以外貌有了改变,但是拂樱仍是一眼就认出了挡在咒世主面前的鬼究竟是谁。

    正是他十岁从军开始,便一直与他一同在沙场征战的迦陵。

    见到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痛苦至极的模样,拂樱心一紧。

    有了迦陵以身做屏蔽,加在身上的计都刀余劲,只在颈侧擦出了一道轻微的口子,咒世主回过神後,立刻扶着龙柱稳住身,想往回走。

    拂樱见状,提起计都刀便想追赶,迦陵却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计都刀不放。

    「让开!」

    虽然被计都刀上的咒文造成的热气烧得痛苦不已,几乎无法控制的昏厥,迦陵仍是强自开口:「拂樱…你忘了吗?你正在追杀的是王…是你一向最尊敬的王!」

    见咒世主趁两人对话间,步伐蹒跚的直往大殿的方向走,经过方才的缠战,咒世主身上的邪气消耗几尽,心知此时正是杀咒世主最好的时机,拂樱心急的大喝:「快放手!」

    紧握着枪头已断的长枪,迦陵坚持道:「若你非杀王不可,就先杀了我。」

    因为寄在死人之身使用的邪术,除非逼出寄附者,否则无法将寄附者强行遣送进无间,若要强行前进,唯一的办法只有杀死迦陵。

    狠不下心对昔日的战友刀刃相向,两人认识多年,心里清楚迦陵也是个死心眼的,怕是说破嘴也说不动迦陵,拂樱正打算施咒暂时强行困住迦陵,却听得幽冷的低吟带着化不开的怨恨响起。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黑色的棉絮,伴随着穿透风雨的苦吟,无声无息的漫天飞散。

    一阵幽绿色的光在半空中骤然出现,艳红的伞,随着身影的下降,缓缓的旋转,飞扬的青丝, 强自挽留着欲走还留的凤冠珠翠,漫天飞舞的红绫,做工华丽ji,ng致的金线凤凰,在衣袂上振翅而飞。

    黑雪铺天盖地的飘落,洒落在年代久远的青石阶上,铺成了厚重的地毯,饰以金色凤尾花的纤秀红鞋,翩然落在黑雪上,沉重的礼服随後贴服在身侧。

    趁迦陵闻声怔愣的刹那,拂樱捻起法指,催动咒术,在迦陵的身畔画了一个圆形的咒印,困住迦陵,而後立刻迈开步伐追赶已逃进长廊的咒世主。

    见拂樱急冲而来,咒世主连忙朝站在庭中的寒烟翠大喝:「还不动手!」

    「寒烟翠遵命。」

    寒烟翠款款一拜,眸底青光陡然燃亮了锁着千年的怨恨的美眸,身上的红绫激s,he而出。

    拂樱立刻横刀在身前,未料红绫冲进廊下後,却是直直贯向咒世主,在眨眼间织成了一张密密结在廊下的大网,将咒世主牢牢系在网中。

    意料之外的发展,咒世主怒声大喝:「寒烟翠!你也想背叛佛狱吗?」

    被咒术困住无法动弹的迦陵不敢置信的瞠大双目,拂樱亦是一怔。

    「背叛…」寒烟翠低眸轻笑,旋即咬牙恨声道:「在你当年将吾推上皇辇之时,就该认清事实。吾与你,已毫无情份可言!」

    因为在与枫岫成亲的当夜自尽,佛狱後来之事,真正牵涉其中的将士都被太息公以邪术留在人间了,虽然从其他略有所知的人口中听过一些转述,但是还是不太清楚佛狱後来到底发生何事。

    「寒烟翠!为何连你也要背叛王?」迦陵不敢置信的大吼:「他是我们的王,更是你的父亲!」

    拂樱注视着一脸掩不住的愤恨之色的寒烟翠,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想起昔年的事,寒烟翠绘着浓妆更显冷艳的容颜,散发着森寒的怨气,「当年他不顾我的意愿,先是想将吾嫁往天都,被楔子拒绝後,又立刻找上戢武王,…」

    在拂樱自尽於新房中後,枫岫杀了无执相,拿着凯旋侯的令牌,改换装扮,顺利逃出行馆,秘密引来天都的军队,反过来歼灭佛狱的刺客。

    和亲破裂後,罗喉立刻让黄泉领军攻打佛狱,一方面安慰伤心至极的枫岫,表示拂樱既然已与枫岫成亲,更为了救枫岫而死,已不算是佛狱的人,将依礼为拂樱厚葬。

    虽然天都与佛狱正在交战,但是心知拂樱之死对枫岫打击甚重,罗喉要枫岫无须理会战事,只要全心将葬礼办妥。

    因为拂樱身死的时辰特别,担心拖延时日事情将有意外的变化,枫岫决定让他尽速下葬。葬礼的仪式繁复,在枫岫忙得昏天黑地之际,听到负责守屍的守卫慌慌张张的来报,说是守屍的一队人马全数被杀,棺中的屍体不知去向。

    听闻了消息後,枫岫立刻抛下手上的事务,急冲回自己的宅院,自空棺上残留的邪术,立刻意识到佛狱盗屍的目的,枫岫几乎当场崩溃。

    也听说了屍体被盗的消息,刚打了胜仗回来,来不及解下战甲就赶来探视的黄泉,见到坐在空棺前,神情悲恸欲绝的枫岫,在一旁看了片刻,不发一语的急冲而出。

    当夜天都再鸣战鼓,连夜出兵进攻佛狱,由罗喉亲自上阵挂帅印,黄泉为副手,在二十天内攻下近百座城池,兵临佛狱的最後一道关防。

    冷冷注视着强抑着恐惧,带着降书来献,正趴在案前的地上等待结果的使者,对於佛狱所有提出做为交换的条件,罗喉毫无兴趣,只是沉声道:「想停战,可以。转告你们的王,若他想保住佛狱剩下六十座城的百姓,不被战火波及,只要他完成吾的两个要求,天都立刻退兵,甚至已被天都所占的城池,也可以全数奉还。」

    使者战战兢兢的开口:「是什麽要求,请武君直说。」

    「一是立刻交还拂樱斋主的屍体;二,吾要咒世主r_ou_袒负荆来降!」罗喉停顿了下,轻扯了下唇角,以着令人打从背脊发寒的语气沉声道:「吾只有这两个条件。如何?你敢回去禀报你们的王吗?」

    使者听得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吾…」

    半晌没听到使者说出一句话,罗喉冷冷一笑,一把撕碎案上的降书,扔到了软倒在地的使者身上,「回去告诉咒世主,十天之内,天都的大军将踩平他的王座!」语罢旋过身,冷冷低喝:「滚!」

    ***

    天都在罗喉赶走佛狱使者第九天後的中午,攻进佛狱的首都,兵临皇城之下。

    太息公奉命出城谈判,向罗喉转达了咒世主的要求。

    「天都必须退守都城五十里外,明日午时前不能再次进攻都城,否则你们就算将佛狱夷为平地,也找不到凯旋侯屍体的下落。」

    随同在侧的黄泉闻言,怒火骤然升起,一掌重重击上石桌,石桌当场爆裂成无数块,「人都已经死了,还如此践踏他…这就是佛狱对待一生为了你们出生入死的战将的态度?」

    太息公神情不变,噙着冷笑回答:「吾相信凯旋侯也会赞成这个决定。生是佛狱的凯旋侯,就是死…他也是佛狱的凯旋侯!」

    「你…」

    不等黄泉往下说,罗喉握住黄泉的手制止他,沉声道:「佛狱的条件吾答应。现在立刻将拂樱斋主的屍体交出来!」

    「凯旋侯就葬在青龙山的山顶…」太息公掩唇冷冷低笑,「他贵为佛狱三公之一,为了尽忠而死,佛狱怎忍心让他曝屍荒野。」

    青龙山因为地近天都与佛狱最重要的一战的战场,过去已是佛狱用来收埋丨战死的将士之处,天都攻下後亦将战死的佛狱兵将葬於此。因为罗喉行军的速度快如风火,再加上佛狱连连惨败,一城又一城的沦陷,天都的主力军不断地往前推进,谁也没有想到佛狱竟然会派人冒险潜入青龙山安葬凯旋侯。

    罗喉一挥手,让探子立刻快马赶去探视。

    等了数个时辰,从探子的口中得知山顶凯旋侯的大坟,开棺後也确实见到屍体在棺中,罗喉立刻遵守承诺,退兵五十里。

    ***

    天都退军的那夜,佛狱的皇宫陷入未曾有过的混乱。

    原本与戢武王约定在天都攻陷都城的那日将寒烟翠嫁至杀戮碎岛,但是因为天都大军节节进逼,甚至在晌午时攻破都城,送亲的队伍根本无法出发。

    咒世主在前日遣使去向戢武王求助,希望戢武王派兵来援并迎回寒烟翠,未料戢武王一口回绝。

    「只要公主尚未踏进杀戮碎岛,两国的联姻便不算成立,我国亦无须为了佛狱派出一兵一卒。」

    得到消息後,原本已是人心惶惶的宫廷,瞬间被绝望笼罩。

    在罗喉退兵後,咒世主立刻下令,要众人做出逃的准备。

    所有的人慌忙的收拾要带走的细软,更有不少自忖无力逃生的宫人自尽。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混乱之後,天色方亮,收拾妥当的宫人与皇家护卫军已在宫殿的中央广场集丨合。

    因为忙着指挥宫人收拾物品,再加上无心入睡,寒烟翠仍穿着出嫁的喜服。

    收拾了一个多时辰,听见宫人敲锣走告咒世主的命令,寒烟翠立刻带着宫女匆匆赶往广场。

    远远,已见到咒世主平日使用的皇辇与为了送亲准备的凤辇,停放在广场之上。

    见到寒烟翠出现,咒世主沉声道:「太息公已奉本座命令,混在杂役的车队里先行离开。寒烟翠,你立刻上皇辇。」

    一路疾走而来,寒烟翠尚未缓过紊乱的气息,便听得咒世主如此说,一时怔愣,「父王?」

    「为国赴难,是你身为王女的责任。待它日重振佛狱,本座会为你报仇。」

    「王!」长年跟着寒烟翠的宫女玲珑听得脸色大变,顾不得礼节,冲上前仆倒在地,连连叩首,「公主若是乘皇辇出城,一定会被天都大军所杀!请王收回成命!」

    咒世主拢起眉峰,不悦的盯视着伏在脚畔哭泣的玲珑,沉声道:「本座已做下的决定,从不改变。」

    玲珑不敢置信的哭喊道:「公主是王的女儿啊!怎能忍心这样对待她!」

    「够了!别再说了!」寒烟翠挥退两旁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宫女,抬脚踢开跪伏在咒世主面前的玲珑,「下去!」敛整奔跑中凌乱的厚重礼服,推整头上凌乱的金钗珠簪,挺直背脊,款款走至咒世主的面前,撩起裙摆,屈膝下跪,双手向前,伏身至地,叩首而拜,沉声道:「不孝女儿寒烟翠,在此拜别父王。」

    咒世主微抬手,「下去吧。」

    寒烟翠一咬牙,提起厚重的裙摆,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疾走至皇辇前,跨上车驾,对着一众傻眼的士兵和宫女大喝:「下帘子!」

    宫女这才大梦初醒似的连忙将帘子放下。

    玲珑扑上前,紧抓着车门,嘶声哭喊道:「公主!」

    在场的宫人们亦红了双眼,无不掩面垂泣,负责驾车的士兵亦不忍心催马前行。

    寒烟翠用力咬了下上了胭脂,绽放着鲜血般的颜色的菱唇,抬脚轻踹了下车厢,喝道:「走!」

    回过神的士兵,放开紧勒着马的缰绳,车驾缓缓向前移动,随行的人马亦跟着往前走,紧抓着车门的玲珑只得放开步伐追着车驾,一直追到车驾已离开皇宫的後门,玲珑用力捶着车厢,哭喊道:「公主!让奴婢代替您吧!您快下来!王已经看不到您了!」

    寒烟翠紧咬着绦唇,听着车厢上重重的捶打与哭喊,强自忍住眼泪,只当做没有听见,一直到车外传来一阵惊呼声,寒烟翠一惊,连吸了数口气,平复情绪,才喊道:「停驾!」

    车队一停下,寒烟翠立刻掀起帘子,入眼的是被士兵扶起,摔得裙摆上染了一片血红的玲珑。

    「公主…让奴婢代替您吧!现在还来得及!您快和奴婢换了衣裳,天都的人没有见过您…」

    不等玲珑将话说完,寒烟翠拍了拍她的头,低声道:「本宫生在帝王之家,早已有觉悟。你自七岁就被迫入宫跟着吾,和家人离散多年,想必他们一定很思念你。」寒烟翠伸手拔下头上的凤头金钗,又取下数支点缀的珠簪,并褪下腕上的金镯与玉环,用绢帕包起,塞进玲珑的手中,「快走吧!趁宫里的人追捕你前快走!」

    玲珑哭得双眼通红,几乎说不出话,连连摇头,「奴婢不走!」

    寒烟翠转头指着车队里其中一名与玲珑年纪相仿的士兵,「你,上前来。」

    被点中的士兵连忙下马走了过来,寒烟翠则将玲珑一把推了过去,「本宫命令你,现在立刻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你能答应本宫,誓死保护她的安全吗?」

    士兵重重一叩首,「属下必定誓死完成公主的交代。」

    「好,你们快走!」

    玲珑哭着大喊:「公主!奴婢不走…」想扑上前抓住马车,却被一把抱上马。

    目送带着玲珑的士兵消失在远处,寒烟翠放下帘子,重新在车厢里坐好,车驾再度启程,并在出了皇城後,策马疾奔。

    ***

    一路不见人影,冲出都城数十里後,空矿的山郊,突然出现一片旗海。

    在队伍最前方的黄泉,微眯着修长的凤眼,凝视着冲向面前的车队,扬手道:「上弓!」

    虚蟜连忙问道:「将军不确定车驾中的人是否是咒世主吗?」

    黄泉冷冷一笑,「一窝打坏巢x,ue後各自求生的鼠辈,为了苟延残喘的无谓挣扎,吾不想污了自己的双眼。」语罢沉声大喝:「放火箭!」

    盯视着无数蘸了油的火箭飞s,he而去後,眨眼间燃起熊熊烈焰的车队,听着惨绝的哀号声,一向不喜赶尽杀绝,更没有兴趣亲眼看到不降的俘虏处斩的画面,但是此次黄泉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大火熊熊燃起,直至将车队彻底烧尽。

    先是假借和亲之名,却布下天罗地网意图杀死楔子,夹在国家与私人情感间两难的凯旋侯为尽忠而自尽後,更在凯旋侯下葬前盗屍,并且以此做威胁,求得逃生之路。

    想着楔子对着空棺悲恸欲绝的神情,以及虽然仅在战场上交过一次手,但是却令他印象深刻,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却在身死之後仍不得安宁的凯旋侯,难抑心底的愤怒,黄泉抿紧唇线,直盯着火海直至最後一丝火苗燃尽,才催动缰绳,调转马头,率领部下去与拦阻在另一条出路上的罗喉会合。

    ***

    烈焰焚身的痛,以及面临大难时,体认到自己虽然贵为王女,却不过是咒世主的一颗棋子罢了的残酷现实的心寒与怨恨,虽已过了千年,她永远也忘不了。

    对咒世主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工具,为了咒世主的利益,她可以被嫁到任何地方,即使明知杀戮碎岛根本不将女人当做是人,她仍然必须前去。杀戮碎岛背信,不用出嫁,等着她的却是另一个同样悲剧的结局。

    「…你知道吗?火焰烧到身上时,有多痛?被自己最尊敬,最亲近的人无情的舍弃,又有多痛?」寒烟翠说着凄凉的一笑,「更可悲的是吾原本还期望死了至少可以永远的摆脱这一切,却没想到还是被葬到了青龙山,身不由己的被困了千年。无法离开阳间,每日忍受烈日的烧灼,即使是天y了,少了烈日的烧灼,又得忍受大雨冻骨的寒气。无法入轮回,永远也忘不了生前的一切,日日夜夜的怨恨着…怨恨着造成这一切的你,却又莫可奈何。」

    枫岫暗叹了口气,有着相似境遇的拂樱亦是心中感慨。

    「吾等了千年,等过无数晨昏,总算等到这一日。」寒烟翠神情一凛,困缚住咒世主的红绫蓦地绞紧,「纳命来!」

    红绫紧紧缠住咒世主,虽然已深陷血r_ou_,但是咒世主却仍是不断地剧烈挣扎,丝毫不受影响。

    眼看咒世主挣扎了片刻,邪气渐渐回复,运气震断缠附在身上的红绫,拂樱立刻提起计都刀,疾刺向前,贯身而出。

    流窜全身的炎热之气,令咒世主痛得神情扭曲,哀号震天,厉声呼喊:「太息公、太息公──!」

    神情漠然的听着咒世主连唤了数次,拂樱才平淡的开口:「不用叫了,太息公不会来的。」对上咒世主不敢置信的瞪视,拂樱难得对咒世主微微一笑,很好心的为咒世主解惑,「她在千年前就已经到无间了。太息公是第一个背叛佛狱的人。」

    虽然听了数人向他陈说咒世主的计谋,有心偿业的师尹也一再费心思向他劝说,希望他不要再执着於自己原本相信的一切。拂樱虽然心里有几分动摇,却还是无法全然接受,一直到那日,他见到了在佛狱倾覆後,潜逃而去,甚至渡海南下,另寻一处建立新的国家的太息公。

    虽然因为身死无法清楚知道佛狱後来的状况,但是在无间曾听说太息公用邪术将所有葬在青龙山的魂魄拘禁,让他们虽然已死,还是必须跟随咒世主,听命於咒世主。

    『太息公…你为何出现在此?』

    看了眼拂樱写在衣袖上的字,太息公抬袖掩面,呵呵一笑,「你以为吾会傻得将自己一起拘禁吗?笨拂樱,难得你有个比你更笨的情人愿意代你困在青龙山…没想到你摆脱了术法的控制,却还是看不清丨真相。」见拂樱似乎还是一时不能接受,太息公将用铁链缠绑着,不得不抱在手上的重锤递给拂樱,「我们做个交换,你替吾抱着刑具,让吾歇会儿,吾就难得发点好心,将事情说个清楚。」

    早在佛狱未被天都打败之时,太息公早已有异心,只是一直潜伏着等待时机,想取代咒世主,成为最高的领导者。未料佛狱对天都的和亲之计,竟为佛狱引来灭亡。

    佛狱灭亡後,太息公暗中召集了许多流亡在外的佛狱百姓。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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