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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节

    我家魔物要上天 作者:妖不知

    第56节

    陆一鸣捂住眼后退几步,身体却有一股力量像要将他往前推。

    嗯?又来?

    祖父的声音从喉间响起,像往常一样和蔼可亲:“鸣儿,这是我为你开的祸门,走进去,你的病便好啦。”

    陆一鸣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继续往前,吃力地说道:“不,我不去。”

    扭头看向金叵罗:“快,拉我一把。”

    金叵罗却没有伸手,只是在几米开外冷冷地看着他。

    “你杵在那儿……”陆一鸣正要开骂,祖父的声音截断了他的声音,幽幽道:“你不信我?”

    陆一鸣咬着牙:“爷爷,我真的觉得你中邪了。”这道门,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治病的地方。

    结合种种迹象来看,祖父的行径实在是……太过古怪。

    他继续吃力地与体内另一股力道相抗衡,额头表筋爆起,血丝布满眼眸,吼道:“畜牲,快来拉我一把,我要被他推进去了!”

    金叵罗皱起了眉头:“你别动。祸门已开,我不能碰你。”

    “什么?!”陆一鸣感觉得到不单身体要往左走,左边那扇门里仿佛伸出无数无形的手,勾着他的胳膊往里拽。

    金叵罗比划了一下,说道:“在你体内设了镜面符,你越往右使劲,左边拉你的力量就越大。我若出手帮你,反而会把你推进去。”

    顿了下,继续解释:“祸门前r_ou_体凡胎脆如蝉翼,我若是碰了你,所触之处便会瞬间化为齑粉。”

    陆一鸣惊慌失措。

    他不知道什么饕餮,什么祸门,更不知道什么镜面符,但他知道什么叫齑粉。

    换句话说,这时候只能靠自己了。

    忙及时收力,调整了下呼吸。

    果然左手边拉扯的力量同时消失了。

    “他刚刚敲了祭魂鼓,要将你献祭给里面的东西。不过他祭魂时耗了元气,气力尚弱,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你。”金叵罗继续说道。

    陆一鸣瞪大眼睛:“爷爷,这是真的?”

    ——你竟然信一个外人,信一只妖怪,也不信我。

    祖父的声音在脑海里冷笑道。

    ——你也不想想,你的命是谁给的?是我。从小到大,是谁给你讲床头故事?是我。是谁一直在你的床头偷偷给你塞你娘不给你吃的糖果?是我。

    ——爷爷何曾害过你?倒是他,你才认得他多久,就如此掏心挖肺,胳膊肘往外拐!

    陆一鸣隐隐有些动摇。

    祖父一向是个古怪的老头子,他性情孤僻,一肚子秘密,说话总不爱说明白。

    但他……确实是自小最疼爱自己的人。

    每次自己生病,最焦急的,总是祖父。

    而金叵罗,不过是自己回乡半道买下的一个仆从,充其量只能算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朋友。

    哪怕平日里他表现得再热烈,再忠诚……也只是一个并不知根知底的人。

    祖父的声音仍在脑海里絮叨:

    ——你莫说话,你眼前这妖孽,究竟是何原形,来自何方,他可曾有跟你讲过?他费尽心力接近你,还和你订了契,是何企图?!这些你可知道?

    ——傻小子,给我记着,你本该早已胎死腹中。是我,用尽了一切我所能想到的法子,给了你生命和二十多年的富贵。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向你示好,屡次救你,只是为了赢得你的信任,好将我几十年来在你体内种好的东西拿走!一旦他得手,你会立刻灰飞烟灭!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和你订契?因为我下的符咒里有一道同气连枝符,敢觊觎你的妖物若动了你体内的东西,会遭反噬,可一旦订了契,他就会被符咒默认为自己人,符咒就不起作用啦。你懂了么?

    金叵罗冷眼看着陆一鸣忽然避开自己的视线沉默不语,不由长眉一挑:“怎么了?”

    金叵罗知道陆少爷体内有那魔祟,但那魔祟和驴妖那粗浅的妖力相比,功力明显深厚得多,即便刚刚祭魂耗尽了功力,自己竟也无法从陆少爷的眼中读到魔祟的一魂半魄。

    听陆少爷刚才所言,他与那魔祟竟然还有这般渊源……

    同宗同脉,难怪魔祟潜伏如此之久,自己却一直难觅其踪。

    尤其这魔祟擅使镜面符,若自己轻易出手,很容易反伤,更会伤及陆少爷。

    实在是棘手。

    想到了什么,金叵罗说道:“他未必是你的祖父。”

    祖父恨恨地在他脑海中说道:你看看,这个妖孽,为了离间我们爷孙,简直满口胡言!你屁股上的疤,是你六岁时被狗咬的;你父亲,最爱吃的一道菜是红烧鱼;你……

    不等爷爷说完,陆一鸣便抬头朝金叵罗说道:“他确实是我的祖父。”

    不单单是这些记忆。

    一个人说话的方式,逻辑思维的特点……是很难模仿,也很难改变的。

    下过几盘棋,他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是祖父。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陆一鸣问金叵罗。

    “等。”金叵罗指了指上空,“祸门一出,底下被镇压的东西就会横空出世。眼下它仍未出世,说明它还没有完全复苏。等到月亮出来,祸门自然就关了。到时,我至少可以救你。”

    “如果月亮出来前,它就醒了呢?”

    金叵罗没有说话。

    迎着祸门的白光,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让陆一鸣看不懂的神色,像是悲伤,又像是平静。仿佛怕被陆一鸣看穿似的,把头微微扭到一边,将神色隐入y影里。

    陆一鸣心头霍然沉底。

    祖父的声音在陆一鸣脑中飘荡:

    ——他骗你!天狗食月,五十年一遇,万妖皆要脱胎蜕骨!他也不例外!像你这种秽气冲天的r_ou_体凡胎,正是妖物进阶的佳物!他拖时间,只不过是因为祸门前,千妖百鬼皆如蝼蚁,他使出的法力会被祸门吸入。唯有祸门一关,他才好动手!

    ——你这副皮囊我帮你缝缝补补这么多年,早已千疮百孔,是度不过今日这道死劫的,他拿什么来救你。月食结束,天狗现身,你这副皮囊就会化为齑粉!

    ——惟有你走进这道祸门,吾主饕餮方能以其力打乱天地伦|常,才能庇佑吾等!……

    又是齑粉!

    怎么说,自己今晚就是要成粉了么?

    陆一鸣看了看自己的躯干和双手,问祖父:“我的身体怎么了?为什么天狗现身就会化粉?”

    ——你还是不信我!哼,那今晚便是你的命数了。

    陆一鸣后背发寒:“你不是说过你不信命?”

    命数,又是命数!

    他的命数到底是什么!

    ——我不信,所以我亲手造了你的命,你看,我成功了。

    祖父笑道。

    ——你先天不足,三魂七魄天生便少一魄,只有三魂六魄,我便为你续魄——我找来百名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童男童女,取其ji,ng魄,炼了三个月,才炼成不被你的胎体所斥的第七魄,让你有机会降生亲眼见到这红尘美景!

    陆一鸣听得全身一悚,寒意直逼心口:“你,你说真的?那些童男童女没有了ji,ng魄,还能活吗……?”

    ——你自顾且不暇,何必还要管他人死活?

    ——你幼年多病,我便找来最好的药材给你补身,你的病,最需要一枚药引,叫人髓,我为了替你延年益寿,暗中借行医针炙之机取来鲜髓来为你入药;你十三岁那年断了脖子,我请人亲自为你重新缝上,那线……是用刚断气不足一个时辰的生魂所凝,一魂只能用五针,足足缝了两百五十针,当时我跑遍了周边的医院,但新死的人还是不够!只得想法子,为你硬凑足了魂线!

    陆一鸣更是呆住:“我小时候吃的那些药里面……等等,硬凑?!难道,你……”

    还杀了其它人?!

    ——我前面活了几十年,行善吃斋,行善不辍。为你,我不惜犯下滔天大错,你说,你难道不该多谢我?如今,魂器已成,也不枉我和你爹……

    “……什么魂器?我爹也知道这件事?”陆一鸣哽着喉咙发问。

    眼前浮起父亲那张总是温厚正真的脸。

    父亲怎么看也是一个老实的普通生意人,怎么也掺合了进来?

    祖父察觉失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说道:

    ——吾主饕餮沉睡太久,初醒必定孱弱,需要食用千妖千鬼之魄方可恢复ji,ng力。我需要一个容器来装这些魂魄。而你,就是这个容器。

    ——此魂器,须由周家骨血方能炼成,你虽有我族恶疾,但你与族中常人不同,你命中自带煞气,还生有顽骨……所以你命硬,比你那几个哥哥姐姐都要硬!也多亏如此,我和你父亲才能……在你五岁那年将你炼成魂器,以期铸我大业!

    ——也因如此,这些年来你的身体不断地被摄入各式各样的妖魂鬼魄,到底是r_ou_体凡胎,经受不起妖魂鬼魄日积月累的怨气,早被腐蚀殆尽。全靠我在你体内勉强镇住,但到如今,你的皮囊已经损耗到了极点。就像一只碎后被重新粘上的瓷碗,稍稍一震,就要碎啦。为此,我特意将我的魂魄封印在你体内的所种符咒之中,护你周全!

    ——其实天狗现世食的不是月,而是世间散魄。你体内盛了太多这种东西,天狗是不会放过你的!想要活命,唯有进到祸门,唤醒吾主,它定会重塑你的r_ou_身,让你拥有一副更强健的……

    “够了!”陆一鸣打断他,慢慢消化着这些信息,凉意如同破骨的碎硫璃一点一点散入四肢百骸,低低地冷笑,“我总算听懂了。也就是说,你花了二十多年,煞费苦心地为我续命,不是真的为了我,而是为了把我做成一只破碗。现在碗做好了,食材备好了,你想哄我这只快碎掉的碗亲自去喂你眼里的神,对吧?”

    祖父的声音温柔起来。

    ——鸣儿,莫要耍脾气。时候不多了,你要重塑r_ou_身就必……

    “可笑!什么重塑r_ou_身,你以为我会蠢到信这个吗!”他低吼起来,“为了你说的那个破玩意儿,你害了这么多人,现在连我也不放过?!”

    祖父见他识破,也不再掩饰。

    ——若横竖是个死,你这又何苦?聊作星火,不好么?

    ——本来趁你睡梦之际将你封入镜中,是念及祖孙之情,想让你死时可得一时安详,不至于太过痛楚,但想不到,你却又跑了出来,唉!那你也怨不得爷爷我了。

    前面说的那些,果然是在骗我。

    陆一鸣咬了咬牙,问道:“陈家的几十条人命……莫非与你有关?”

    文渊对他套的话,他一直耿耿于心。

    若不是有什么关联,文渊又何必遮遮掩掩地打探祖父的事。

    祖父不以为意地道:

    ——那是陈家自愿的,算不得与我有关。那破盒子本就是周氏一族镇压恶灵之物,里面有不少恶心的魔物,沾上哪一个,都是要倒霉的,谁知道他家沾的哪一个!我年少无知曾不小心打开过,便受恶灵所迫,后来百般求情与它协商,唯有将它带出周家送与他人,我才能重获自由。当年我把那只破盒子当给他家老太爷的时候就说过,此物我分文不收,但前提万不可打开。结果姓陈的死活要给我金子,哈!现在看来,他们也没能忍住……也是,谁能忍得住呢?

    陆一鸣敛下眼帘:“由你这么一说,你说我患有恶疾怕也是假的吧?我那三位素未某面的哥哥姐姐,想来也不是真的病夭……?”

    ——此魂器,只宜用我周氏一族的血脉方可成。你父亲到底是我唯一的血脉,不宜为此。说起来,你的哥姐几个真是不中用!我不过拿他们炼了一成,他们的体魄便受不住了,一沾妖气便纷纷夭折,我也是心痛不已!唯有你命硬,我炼了足足五年,才终于成功。成了魂器,你这副皮囊便能吸妖引鬼,就像一只上好了机关的捕兽夹,每到冥月之时,便可在睡梦中将它们吞噬入体,将它们与你的血r_ou_融为一体。

    ——只是日子久了,你这副皮囊终究受不住,所以你平生最见不得喜事,唯有秽气冲天祸事连连,你方才能健体强身,我便为你引来世间秽气锁在这所宅院中。你看,爷爷对你也不是没有情份呐。

    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悲伤从四面八方涌向了陆一鸣,将他紧紧裹住。

    他像一尾明明该活在水里却仍然溺水的鱼一样喘不过气来。

    一直以为,哪怕外人嘲他贬他,自己至少是被家人深爱着的。

    万万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个样子。

    容器!他在祖父和父亲眼里竟然只是一个容器!

    简直像个笑话。

    更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上除了孟林生,竟然还背负着那么多的恶心的东西。

    他替自己,也替那几个不幸早夭的兄姐感到悲哀。

    ——鸣儿,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刻祸门已开,吾主真神必将横空出世,若你不下去献饵,它饥寒数千年的灵魄必会吞天噬地,到时必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所以生灵涂炭也要赖到我头上?你放它出来的时候怎么不念着生灵涂炭?”他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欠你的东西,我会还你,你给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要。”

    没错,横竖是个死,这副皮囊沾满了秽物,恶心透顶,不要也罢。

    他本就该胎死腹中,而不是留在世间,供人为恶。

    反正再多活几十年,一样是个尘归尘,土归土。

    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与其作为污秽而生,不如干净地去死。

    “蠢材,看着我,不要跟他说话!”金叵罗眼看陆一鸣不停地自言自语,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正疑惑间,眼见陆一鸣突然快步迈到了祸门里,忙冲了过去伸手要拽。

    但祸门原本就出现在陆一鸣的左手边,他速度再快也仍是慢了一步。

    转眼间,陆一鸣的身影被祸门的银光团团笼住,身体如同布满星光,熠熠生辉。

    听到身后的声音,陆一鸣顿住,扭头看向身后的人,看着他向自己伸出手,一副想抓住自己却又唯恐抓碎的小心翼翼的样子,莫名地有些好笑。

    他勉强地扯开嘴角,扯出一个自认为轻松的笑脸,说道:“畜牲,我要进去找个东西,这是我家中之事,与你无关。你……你走吧!”你再也不是谁的狗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回身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你……!”金叵罗连忙要跟着冲进门内,但手刚刚要触到那道门,门便和陆少爷一起化为一阵光尘,随着突如奇来的晚风转眼便消散在空气中。

    天地间没有了祸门,也没有了陆少爷。

    金叵罗呆若木ji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心里头的光也像被掐断了。

    早已悄然掠近鼓楼的张燕云站在低处轻轻说道:“怎么这么安静,饕餮呢?”

    猫抬起头:“月亮出来啦。”

    一抹清冷的月光从乌云后斜斜溢出。

    很快,一钩新月出现在山坳。

    “说好的天狗呢?”

    猫伸了个懒腰:“谁知道,世间不是一直说天狗本就是不在人前现身的么?”

    山脚,有人收好折扇,只吐出了一个字:“走。”转身急急离开。

    “表哥,上哪儿去?”后面的人连忙跟上。

    “戏看完了,当然要回去。”

    “不是说要来找一鸣的吗?”

    “不用找了。”

    “刚刚太远看不清楚,祸门怎么没了?”

    “东西出来了,月亮也出来了,门自然就关了。”

    “东西?你是说饕餮?我怎么没瞧见……”后面的人想起什么,“说起来,咱老祖宗不是还拜过饕餮么?咱身上纹的……”

    “呵,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身上纹这个只不过是族迹罢了……”

    ……

    张燕云抱着猫在暗处幽幽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喃喃道:“哼,闻到味儿了,他们身上有那只匣子,原来是周家人,怪不得我说怎么闻起来这么讨厌。”

    “你不喜欢,我就去把他们吃了。”

    张燕云摁住弓起腰的猫,说道:“不用,周家人最擅c,ao纵魂魄,以你现在的功力是吃不了他们的,别去招惹。反正……咯咯,他们两个黄毛小儿,又不能把我们关回匣子里去。”

    忽然,她感到身后一股寒气,转身一看。

    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前方的塔楼落下的y影里,幽蓝的眸子正冷冷地冒着光。

    “哟。”她若无其事地笑起来,“鬼先生,你来啦。”

    见那人不搭理,便又道:“先前你答应过,你把心送我,我教你找到陆少爷魂魄的法子,应该算数的吧?可不能因为人没了就反悔啊。”

    金叵罗一步一步从y影里走出来,每一步带着说不出的气势。

    走到了张燕云跟前,他淡淡地说道:“告诉我重新打开祸门的方法。”

    张燕云先是一怔,随即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花枝乱颤。

    “世间祸门所连接的又不止一处,你要开多少道门?”

    金叵罗仍然是淡淡地说道:“能开多少,就开多少。”

    “人进了祸门,是活不成的了。等你进到对的那扇门,他都能转世十几代了。算了,至少他的魂魄没有被天狗收走,指不定能投胎转世呢。你现在去找找他能转哪户人家兴许还来得及。”

    “投了胎,就不是原来的这一个了。”金叵罗眸中一黯,但只是一瞬,旋即眸中浮上森森戾气,“我只要这一个。”

    “你跟他订过魂契,他的魂魄你想必能召回来。但是这r_ou_身可就……偏偏周家人的魂魄都有些异于常人,要想活下来,只能用他们自己的皮囊。”张燕云摇头轻叹,“不过,你真是只奇怪的鬼,据说没有屠尽万千无辜,连无尽狱的门槛都进不了,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菩萨心肠的?真是慈悲得让人作呕。”

    金叵罗不以为意,面无表情地道:“你又不是人。”

    张燕云习惯性地歪了歪脑袋,眼珠子转了转,笑了:“也罢,看在你这颗心的份上,我再帮你个忙吧。”

    第138章 大结局

    金陵镇出大事了。

    毫无征兆的, 一夜之间,金陵镇地面上便出现了十几道巨大的裂缝, 不少房屋悄无声息地坍入裂缝之中, 死伤无数。

    周边城镇的人们议论纷纷, 一片唏嘘。

    文渊和警员们赶到现场,看着眼前宛如被巨兽蹂芄慕鹆暾? 面对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恸哭声, 一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想起什么,文渊忙骑上他的二手自行车,赶向东南方的陆宅。

    看到陆宅那一片丝毫未受损, 他才松了口气, 跳下车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金叵罗。

    文渊笑了笑:“打扰,一鸣在吗?”

    金叵罗摇头:“他昨天出门省亲去了。”

    “哦, 那就好。算他小子命大!告辞。”文渊舒了口气,转身重新蹬上自行车,赶去和其它人汇合。

    等最后一个已发现的伤者被救出来,文渊才被人叫回到局里跟上司汇报。

    “地震?!”吴德强显然刚刚从家里赶过来,帽子都是歪的, 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这金陵镇真是邪了门儿了, 我们周围别的地儿都没震,就它一个镇震塌了?”

    “这是上面派去的白专家根据地表的情况勘测的结果。”文渊拿着记录好的文件递给吴局长,“裂缝主要集中在东西两头,共发现裂缝十二处, 最大的长达五十二米,宽约二十米……很多房子正好建在边上,直接就塌了进去,还有几道裂缝在房子塌后又重新合止……其中有一道在河道边,深不见底,河水都淌干断流了。其它部分房屋在地震中出现坍塌和裂缝,但没有东西两头那么厉害。”

    “草他娘的。我以为出个灭门案就完了,结果还没完!这个镇真是秽气!”吴局长难得骂了句脏话,眼睛一转,小声问道,“死了多少?”

    “救援还在继续,目前还没有统计完全。”文渊说道,“有几排房陷得太深,都被埋了,还在挖,不知道有没有活口。不算伤者,目前官方和民间救援队挖出来的尸体已经近五十……”

    “哎不对,地震得这么厉害,他们没有人感觉不对劲提前跑出来吗?总不能一下子轰!就全塌了吧?”

    “据幸存者回忆,他们当晚都睡得很死,没有半夜察觉不对劲的反映。”

    “啧啧,这都能睡死,他们不死谁死?可怜可叹,可怜可叹哪。”吴德强摇头。

    文渊道:“尤其蹊跷的是,那个千秋苑连夜跑了。他们两艘那么大的船,一艘都见不着了。”

    “河水不是断流了么?他们怎么跑的?难不成是出事前就……”吴德强大手一挥,“唉。不管那个戏班子了,总不是能是他们弄的地震吧。”

    文渊看了下表:“局长,我怕是还要回现场。”

    “回什么现场,我们是警察署,又管不了天灾!救人这种事儿,有下面那帮人干就得了。”吴德强站起来,“跟我去县长那里汇报情况,他刚刚跟我打电话问了,我说不上来啊!记住啊,你过去要表现得我们署已拼尽全力鞠躬尽粹的样子……”

    “是。”文渊一想,反正陆一鸣也没事,至于其它路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与他何干?

    便起身跟着吴德强走了出去。

    金陵镇。

    陆宅。

    张燕云对着金叵罗递过来的东西挑了挑眉毛:“哈?这几根头发?他就剩这点儿东西?”

    “那你觉得他还能剩什么。”金叵罗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这几根头发他还是从梳子和枕头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的。

    “那就难了。”张燕云颇为嫌弃地接过来,见金叵罗脸色一黑,忙笑道,“那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的长颈白瓷瓶,拔开塞子,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叵罗冷冷瞟了一眼:“我怎么知道。”

    “这是一只白色的瓷瓶。”张燕云将头发塞了进去。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香囊,打开,拿出一根金色的丝线,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叵罗鄙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张燕云小心翼翼地将它也塞进了瓷瓶里:“这是我珍藏多年的火凤绒……凤凰能涅槃,传说用它初生的绒毛,加上死者的些许皮r_ou_,便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传说?”金叵罗浅色的瞳孔凝上冰霜。

    “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失败了你又有什么损失?总比你眼巴巴地找祸门快多了。”张燕云笑道,“你用魂契把他的魂召回来没有?”

    金叵罗低下头,翻开右手,掌心处浮起九星若有若无的萤光。

    张燕云脸色一变:“怎么才三魂六魄?还有一魄呢?你这魂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金叵罗淡淡地道:“他天生本就只有三魂六魄。”

    那第七魄本不属于陆一鸣,早就烟销云散了。

    “……”张燕云摇摇头,“算了,先一起放进去吧。只是时间可能就长了……”

    随后,她喃喃道:“还差一味……”踢了脚边装睡的大白猫一脚,“吐出来。”

    “什么?”大白猫装傻。

    “那只祸斗的魂魄,你藏起来了吧?拿它作第七魄也不错。”张燕云笑盈盈地道。

    大白猫不情不愿地跳到她怀里,在她手心吐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珠子。

    张燕云将珠子一并放了进去,塞上塞子。

    口中轻轻念出几不可闻的符咒。

    片刻之后,她将瓷瓶递开了金叵罗:“你好好拿着,春种稻,秋收子。也许一两年,也许……若干年,就会有所不同。我可保证不了什么。”

    金叵罗接过,捏在手心,淡淡地道:“多谢。”

    张燕云抱着大白猫慢悠悠走出了陆宅。

    大白猫问道:“你这样忽悠他……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以为他真的傻到分辨不出来真假吗?”张燕云轻轻道,“更何况,我也不算真的骗他,只是我也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他只是接受了我送给他的希望罢了。只要有了希望,日子总不会太苦。”

    “……你送他希望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好不容易到手的祸斗ji,ng魄给他?”猫呲起了牙。

    张燕云揉了揉它的毛,说道:“就算我还给老头子最后一份人情吧,没有他,我们现在还得呆在那只破匣子里不见天日呢。呵呵。跟自由相比,这点东西算什么?”

    “老头子真的死了?”大白猫问道,“总觉得他向来狡诈,不会这么轻易就……”

    “谁知道。反正已经两清了,无债一身轻啊。”张燕云揉着怀里的爱宠说道,“……我突然觉得你做一只猫挺好的,这毛真叫人爱不释手……”

    大白猫哼了一声,从她怀里跳到了地上,轻盈地迈开腿,转眼就跳到了路边的矮墙上。

    “放心吧,”张燕云温柔地看着它,“我会给你找到一副上好的皮囊,不会让你委屈的。”

    大白猫这才满意地跳回她的怀抱。

    “要怪就只能怪你这魂魄煞气太重,一般人的皮囊撑不了几天就要死的。要不是猫有九条命,也撑不了你这么久。”她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上次我们用那具女尸制出来的婴胎就好极了,y气配你的煞气,简直是绝配。可惜不知道被谁捷足先登强占了去,白费我那么多功夫。”

    “我同它交过手,它应该也是那只破匣子里的东西。”白猫懒洋洋地说,“但是我们在匣子里向来各自为界,我也不认得它。”

    “你居然打不过它?”张燕云笑出声,“这周家和金陵镇的人上古本是一脉,除了他们,没有人能打开匣子。陈连城放出了你,那是谁放出了那个东西?看来陈家不止一个人打开了匣子啊。真是自讨苦吃。”

    “不是打不过,是它跑得比我快。”白猫恨恨地道,“而且它一进到尸体里,就躲进了陈家,不知用什么妖术吸走了整个陈家活口的魂魄,吃得干干净净,所以整个魂魄与鬼胎契合得严丝合缝,法力比原本强了好几倍。我当时打不过它,你又在省城胡搞,我怕天狗食月将近,只能找只猫凑合一下。”

    “也怪我贪玩。”张燕云嘴角一勾,“没事,我下次一定会为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你这副皮囊,还能撑多久?”

    张燕云看着自己纤细的指尖出现的黑点,淡道:“兴许还能再撑一阵儿,还多亏他那颗心了。到底是个千金小姐,细皮嫩r_ou_的……以后再也不找这种大家闺秀作皮囊了,麻烦得要紧,为了怕他那个未婚夫发现端倪,我废了不少功夫呢。”

    猫有些好笑地问:“呵,你未婚夫是谁?”

    “那不重要,反正也是个早死鬼。”

    青烟般袅娜的身影一步三摇,转眼没入了张家宅院。

    而张家墙头,绿郁葱葱的枝叶正迎着春风招展,一派生机。

    五年后

    一大清早,清泉县的金陵镇迎来了一位来自省城的贵客。

    镇长不仅亲自去火车站迎接,还大张旗鼓地将进镇的桥上铺了红毯,还请了仪仗队夹道欢迎。

    一辆进口黑壳车停在桥头,似乎是被仪仗队的阵仗吓到,车里的人笑笑,向身边镇长示意:“我不过是顺道过来探望个老朋友,镇长你太客气了,先把人都撤了吧。”

    镇长从车里走出来,让仪仗队都回家。

    但围观人群已经聚了一波,怎么叫都不肯走,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

    有人替车上的贵客拉开了车门,那人缓缓下了车。

    那人长相清瘦,高鼻凤目,眼神有些犀利吓人。

    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穿着质料上乘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人群里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谁啊?”

    “哇,省城的人就是不一样,穿得好气派。”

    “就是那个说要给咱们镇上捐钱盖学堂的人?”

    “好像是省城警察局的副局长,怎么这么年轻。”

    “听说还是大帅的乘龙快婿哪!”

    ……

    忽然有人率先认出了人:“啊呀,那不是以前我们县警察署的文渊探长吗?!”

    这一声把人群都炸开了锅。

    “是他!就是他!”

    “啊啊,就是那个五年前破了陈家灭门案和李飞云冒名顶替案的文探长?后来就被调到省城了对不对?不愧是少年英才啊,升得真快。”

    “对对对!就是他!我还记得当年我们镇发生了地震,还是他带头救了不少人呢!英雄啊!”

    “可不是,当年那次大地震,我表姨就是被他给救的……想不到他这么年轻!”

    “英雄!英雄!”

    ……

    一时空气中充斥着惊叫和夸赞之声。

    还有人义务向后辈们作起了科普:“陈家灭门惨案和李飞云冒名案是有关联的,轰动一时啊,惊动了省城,上过《时政报》。想当年陈家灭门案一夜之间死了六十口人,死状离奇,当时的副局长李飞云昏庸无能,破不了案又不愿承认,一直在拖时间,曾一度还传出是什么妖鬼杀人,怪力乱神都出来了。全靠文渊探长力排众议,抽丝剥蚕,不仅破了案中案‘敲钟老头’命案,还请来省城的法医,得出鉴定结果,原来之前那些法医草草行事,根本没查到死者都中了奇毒!这种毒啊,无色无味,一经服用,一时没有任何反应,但一旦睡着,便会在睡梦中窒息而死,所以死状才那么离奇!凶手是陈家被逐出家门的陈三少爷!他失去了继承权,对家里心怀怨恨,于是偷偷潜进府里,把药下在了晚饭里,所以陈家上下无一幸免。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那李飞云冒名案又是怎么回事?”

    “这李飞云冒名案就更诡异了!想当年文渊探长心细如发,在破前案中间察觉有些不对劲,暗中调查,这才惊觉原来这位来自外省的李飞云局长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寇匪冒名顶替的!他在此地以警察之姿横行多年,竟还靠巴结上级爬到了副局长之位,一直无人识破啊!多亏了文渊探长巧擒凶徒,让他受到制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这清泉的治安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怎么看起来面色有些吓人?y森森的。”

    “哎,这事儿你们都不知道吧?我也是听我省城的姐姐说的,好像最近几天是他亡妻的祭日,心情当然不大好了,据说他也是请了公假,回这里探亲访友的。”

    “不是说他是那谁的乘龙快婿吗?”

    “对,很多人都不知道,张大帅有个女儿,身患绝症,四处散心,当年地震的时候正好来到咱们镇,文探长救过她,才子佳人嘛,自然成就一段风流佳话。张大帅本来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拗不过病重的女儿,最终还是认了这个上门女婿,后来趁着他破案立功,就把人调到省城去了……婚后张大小姐病得更厉害,只能整天躺在榻上,文探长还是不离不弃一往情深,可惜张大小姐熬到年底,撑不过去了。至今过去那么多年了,多少好人家找他说亲,他都一一婉拒了,说今后誓不再娶。这事儿在省城都传遍啦,还有人据此改编写了书呐。”

    “还是个痴情种子啊。”

    “他升官可不是靠老婆,他到了省城又连破了好几桩大案,这才破格提拔到了今天的位置,知道总|统府水晶大劫案吧?那也是他到京城去破的!”

    ……

    陆记药材铺主店。

    掌柜的陈姐正一如既往地检查着铺子里的东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由远及近。

    秀眉一皱:“又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走到门口循声望去,只见镇上的人们簇拥着镇长和两名年轻男子正慢慢朝这边走来。

    等看清那人的眉目,陈姐也不由脱口而出:“啊?怎么是他?”

    片刻之后,陈姐面对坐在贵宾席的镇长和文渊,再看着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不由有些拘谨。

    年过半百的镇长挥挥手:“不用管我,今天是文局长特意来访旧友,顺带给咱们镇哪,捐个新学堂。我只是个地陪,你们故识相见只管闲聊便是了。”话罢还向陈姐使了个眼色。

    她让伙计上了茶后,堆出笑脸:“文探、不,文局长,几年不见,您还升了大官啊?真是篷筚生辉……”

    文渊微微一笑:“陈姐说的哪里话,我和一鸣也是故友,你与他情同姐弟,便是我文某人的姐姐,何必这么客气。就像以前那样就可以了。”

    陈姐想起来自己以前还拿扁担打过这个文局长,不由有些汗颜,忙笑道:“那……那哪儿好意思。”

    “一鸣呢?他这几年……回来过没有?”文渊开门见山。

    想当年地震之后,陆一鸣便与金叵罗沓无信讯不知去向,直到他离开清泉县,都没有再见过。

    听说陈姐得知地震消息后便匆忙赶回了金陵镇,可是陆宅中却早已人去屋空,房中还留了字条,大意是要走南闯北,不愿拘于这小镇上了。

    虽然文渊早就听陆一鸣说过要走,但没见到最后一面,不由有些遗憾。

    如今出门散心,正好可以路过此地,便过来走走。

    陈姐面色微黯:“哎,我们家少爷啊,他本就不愿留在这里的。这几年他也不肯回来,真不叫人省心。”

    旋即笑笑,“头一年可急死我了,派人四处打探也没有消息,到处战火连天的,吓死个人啊。幸好第二年他就托人捎来了书信,还带了照片呐!”

    “哦?”听到陆一鸣没有回来过,文渊不免有些许失望,“照片我可否一看?几年不见,也不知道这小子过得怎么样。”

    “少爷每年开春都会来一封信报平安。”陈姐从随身带的内包里取出一只扁平的铁皮匣子,像对待什么贵重的物品般小心翼翼地打开,“我都好好放着呢。”

    四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眉眼含笑的陆一鸣穿着件高领毛衣站在湖边,照片后附字:我在山中安好,勿念,另,你该嫁人了,陆家铺子便是你的嫁妆。

    第二张照片,陆一鸣微微侧过脸去像在看什么东西,背景是一片繁华的街市:路过京城,安好。祝欢愉

    第三张照片,陆一鸣骑在一辆自行车上正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不像在看向镜头,倒像是被叫了一声才看向拍照的人那一瞬间,眼神说不出的温柔,字:姐安好?在甘肃。

    第四张照片,陆一鸣头发明显长了许多,坐在一张长凳上喂着一只鸽子,背后是穿梭往来的洋人和异国风格的建筑。仔细一看还能瞧见他旁边坐着一个人,但照片里只在边沿看到一片衣角,字:大不列巅,祝好。

    四张不同照片里的人,除了头发衣服和背景不同外,面容竟没什么变化,仿佛五年时光忘了在他身上留下印迹。

    文渊露出释然的笑容:“看来,过得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陈姐嗔道:“哎,他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活!我想给他寄些家用,可是他连地址都不留……还什么铺子是我嫁妆,真是胡闹!”

    文渊宽慰道:“一鸣自有他的福分,你不必挂心。既然他诚心要送你嫁妆,你便先经营着吧,哪天他回来了,你再看着办。”

    旁边的伙计cha嘴道:“我们掌柜的到现在也没嫁!分铺倒是开了两家了,真不像个女儿家。”

    “去去,有你这么说话的?”陈姐白了他一眼,转向文渊问道,“文探……呸呸瞧我这嘴,文局长,这些年怎么样?夫人的病好了没有?”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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