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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我家魔物要上天 作者:妖不知

    第30节

    尤其是白天,身上的封印吸收了日光的ji,ng华,比夜间更为强大,几乎要将自己的魂魄搅碎了卷进封印中心。

    一旦被卷入其间,那就彻底要被吞噬封印起来了,到时候想要动弹估计都不能。

    他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挣脱出封印的漩涡。

    所幸恰好遇上那个废物正在熟睡,才能勉强用起这副皮囊,否则以他现在的能力,怕是什么也做不了。

    虚弱地喘着气,咬牙切齿,喃喃道:“你们都想要我死,呵,我……偏、偏不死。呵呵,咳、咳咳!”

    趁着陆少爷没醒过来,他还可以再用这副皮囊一段时间,正好可以想想法子补些法力。

    喉咙里还在低低地咒骂。

    “金叵罗,都是你逼我的……都怨你,都怨你,可恶!咳咳。”

    明明只要那老怪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另找副皮囊就可以逃之夭夭自此两不相干……可那老怪物偏偏多管闲事!害得他只能动用下下之策。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这头老怪物,挫骨扬灰!

    这么想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朝镇子里走去。

    金陵镇的仙来茶馆。

    店小二眼见一位客人摇摇晃晃地迈进了店里,料想是哪里来的酒鬼,得赶紧赶走。

    上前拦住:“哟,这位客官……”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不由眼前一亮,“哟哟,是陆少爷啊。我还道是……嘿嘿嘿,里面请,里面请!”

    眼前的陆少爷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脑门里不住地淌出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扶我一把?”

    店小二立马搭手扶起,关切地问道:“陆少爷,要不要给你叫人大夫?或者……我找人给您家知会一声?”

    “不用,”花莫言赶紧拦住,“我只是有些中暑,歇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快些把我带进最凉快的座位,给我沏一壶碧螺春。”

    “好嘞!”

    半晌,花莫言总算在角落的位置慢慢地缓过气来。

    盘算着后面的计划。

    眼下,他若是想跑也跑不远。

    可是若是回了陆宅,一定会被金叵罗斥退,没有法子继续运法疗伤。

    有几个夜里他想出来运功,却总是频频被打断。

    每每被打断一次,总能折损他不少功力,搞得他最近也不敢贸然出行。

    可恶,可恶啊。

    花莫言气得牙痒痒的。

    读魂识魄倒是不稀奇,但是寻常的读魂术,在一体双魂之下通常是两个魂魄都能看到的,照理应当分不出是哪个人正在用这副皮囊才对。

    那个老怪物却能分辨。

    眼睛,对,眼睛。

    那个老怪物,总是看过他的眼睛后就能准确无误地辨得出他来,哪怕他敛去狡黠或戾气,模仿陆少爷的神态语气模仿得再惟妙惟肖,也无济于事。

    明明两个人都用着同一副皮囊,他究竟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花莫言朝店小二挥挥手,讨来一面镜子。

    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子细细观察。

    这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眸子比最好的徽墨还要黑,却又亮如淬入流星朗月。

    若不是此时眼球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还可以更好看的。

    可是这双眼睛,他用着,或是陆少爷用着,又有什么不同呢?

    瞪得眼球的细红血丝都张大了一圈,也没找出什么窍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焦灼得指尖轻轻颤抖。

    旁边传来细碎的木头敲击声。

    花莫言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老者,闭着双目,在小童的搀扶下拄杖在木制楼梯上缓行。

    有个念头在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了一下。

    花莫言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不由加重了。

    苍白的双颊因为这个有趣的念头而兴奋地微微发红。

    陆宅。

    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推开大门,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

    看到几个屋子都一片昏暗,他便晓得家里那两个人还没有回来。

    不以为意,慢步走到檐下。

    那里挂着一只漂亮的竹制鸟笼,一只圆滚滚地乌鸦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金叵罗笑着打开了笼门,把乌鸦放出来。

    慵懒的声音从薄唇间响起:“笨蛋。怎么不跑?”

    乌鸦小声地应道:“我,我吃撑了。”

    顿了会儿,补了一句:“这宅子里的晦气太多,太好吃了……”

    “去吧。”金叵罗示意它先离开,自己进屋点亮了煤油灯。

    陈姐比较喜欢用腊烛,说煤油灯用不惯。后来陆一鸣天天敲边鼓,说腊烛麻烦,陈姐也就跟着用起了煤油灯,腊烛用得自然少了。

    这个时间,陈姐也快该回来了吧。

    就是不知道陆一鸣是不是还在外边折腾。

    他朝门外的暮色渐起的天空望了一眼,持灯进了自己屋里。

    刚迈进房间的门槛,金叵罗就嗅到了一丝异常香甜的气息。

    像是玫瑰花与桂花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他微微皱起眉毛,将灯放在桌上,循着这股香气慢步走到了床边。

    掀起被子的一角,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懒懒地伸了出来勾住了他的手腕。

    随即一颗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冲金叵罗妩媚地一笑。

    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从她的脖子和被子的交接处来看,她应该未|着|寸|缕。

    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洁白如雪,光润如玉。

    金叵罗冷冷地抽回手,坐在桌畔,唇间吐出两个字:“出去。”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就是他家大少爷又在胡闹了。

    吕九娘嗤地一声笑了,她裹着被子坐起来,身子软得像一条蛇。

    她理了理自己被压乱的头发,眉眼斜斜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声音又软又糯:“陆少爷说,这房间的主人脾气不大好,却好|色|成|性,让我来好生伺候着。我看先生您,也不像这样的人哪。”

    说着,又朝金叵罗瞟了几眼。

    这位先生……长得真像是雕琢出来似的,太俊啦。

    加上这轩昂的气宇,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金叵罗挑了下眉梢:“你可以走了。”

    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呵,等他回来,要好好找他算下这笔“帐”。

    “那不行的呀,”吕九娘面露难色,说道,“陆少爷说了,如果没伺候好您,我是拿不到钱的。”

    其实陆少爷说的是:若是能成功勾|引|到这房间的主人,再在关键时候叫停喊几声救命,她今天的报酬可以拿双倍,也会有人冲进来把事情打断。

    说白了不就是仙|人|跳么。而且陆少爷再三保证了,他跟这人是好朋友,只是开个玩笑,绝不会让她难堪,更不会吃官司,她才点头同意的。

    又不用办事,又能拿钱,算是门好差事。

    金叵罗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倒出里面的钱,数了五枚:“够不够?”

    五块大洋。

    这不单远远超过她今天的酬劳,更顶她半个月的收入了。

    吕九娘一双眸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欲要伸手接过,又有些迟疑:“真要给我?”

    “过后你只需要跟他说,我满意得很,”金叵罗眸子闪动着异样的光,“便好。”

    吕九娘刚走不久,大门前便传来了陈姐那颇具穿透力的唠叨声。

    “哎哟,你们慢点儿!别磕着了。”

    可算回来了。

    金叵罗持着灯施施然出去相迎。

    却见陈姐正带着两个壮汉抬着担架上的陆一鸣正往里屋走。

    陆一鸣全身shi漉漉的一片,从头到脚都淌着水,留海紧贴着额头。

    留海之下的位置,竟蒙了一圈白布,将一双平日里既是清澈又是淘气的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

    嗯?

    金叵罗微微皱起眉心。

    “赶紧过来搭把手啊,金少爷。”陈姐唤了一句。

    几个人把人扶到了里屋,陈姐替他找了身干净衣裳让他赶紧换上,再张罗着去院子里烧热水。

    金叵罗在旁边递柴火的功夫,总算听陈姐唠唠叨叨地听懂了来龙去脉。

    黄昏之际,陈姐接到镇上医馆的消息,说陆少爷受了伤。

    阿金又不在,她收拾都不顾不上,径直冲去了医馆。

    原来陆一鸣下午不知去码头瞎晃什么,在别人搬一袋生石灰上梯子的时候恰好路过,那袋子说巧不巧就从被那人脱手滑落,一整袋的生石灰倾泻而下,扣在了他头上。

    陆一鸣被迷了眼,惊退几步就落了河里。

    一群工人手忙脚乱把他捞了上来,又给他冲洗了半天,他仍是睁不开眼,这才急急忙忙把他送到了医馆。

    按李大夫的说法,陆少爷只是头皮和眼睛有些灼伤,算运气不错了。

    “李大夫还说啊,幸好少爷刚被石灰迷眼,就被水冲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给上好了药,只要期间好好养着,应当就没什么大碍。以后每隔七天来去找李大夫换一次药,估计一个月后就能看到了。这段时间不能见光……” 陈姐边扇火边道,“你说少爷近来是不是犯了太岁?真是没有几天省心的,唉。你说是不是?”

    见没人应声,陈姐一回头,身边空空如也,哪有人影。

    “哎?!”

    金叵罗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回了屋里。

    金叵罗走进屋里,看陆一鸣裹着被子簌簌发抖地在床上坐起来,扶着床头,像是想要拿什么东西。

    猜到他想喝热茶,金叵罗挑了挑眉毛,倒了一杯递到他手里。

    “在河里的滋味可好?”

    陆一鸣灌了一杯热茶,喉间温暖,骂人的力气也恢复了。

    嘁了一声笑起来:“小畜牲。”

    金叵罗冷笑道:“近来你还是乖乖呆在家里比较好,再出去瞎晃,恐怕还要倒大霉。”

    “我若是倒霉,恐怕也是你害的吧。自打你这个丧门星来了我家,一件顺心事都没有。”陆一鸣眼睛看不到了,嘴巴倒是一点没事,照样藏了刀。

    他把空杯子递出去,示意再来一杯。

    金叵罗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一个伤患置气,把热茶再满一杯,递了过去。

    陆一鸣咧嘴:“怎么不说话,你这是默认了吧?你这个,丧、门、星。”

    金叵罗嫌他吵,径直把杯子夺回来,把茶全倒了。

    “把杯子还给我。”陆一鸣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拿得到就只管拿。”金叵罗捏着杯子笑了。

    两个人斗嘴的功夫,陈姐已经把水烧好了。

    对着满满一浴桶冒着热气的洗澡水,陆一鸣迟迟没有动手脱衣服的意思。

    等了半天,完全没听到那两人有出去的迹象,他迟疑着说道: “怎么,难道你们要看着我洗?”

    陈姐咳了咳:“你现在眼睛看不到,不能见光又不能碰水,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

    陆一鸣叹气,沉声:“我只是瞎一阵,又不是瘫了,都给我出去!”

    听到那两人退出去带上门的声响,他这才缓缓解了衣|扣利索地爬进浴桶里。

    室内热气氤氲。

    热水将身体团团包围,四肢百骸一阵舒爽。

    多久没好好泡过热水澡了?

    他的脸在一片雾气里浮上几缕狡黠。

    克制住自己想大笑的冲动,他扶着额轻轻发出两声冷哼。

    终究还是没忍住地咧开嘴角。

    果然没有被识破。

    以后总算可以好好找机会地运会儿功了。

    绷带之下的眼睛隐隐刺痛。

    他嘴角更肆意地张开。

    ……陆少爷,对不住啦。

    扭头,将浴桶边的桌子上的茶杯拿起,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作为寄生魂魄,他视物其实并不受皮囊影响——哪怕这副皮囊的眼睛真瞎了,他虽能体会r_ou_|身的痛楚,却仍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行动受制和有赖于这身皮囊罢了。

    以后看来要装好一阵的瞎子了,真是麻烦。

    话说起来,今天陆少爷这午觉,睡得有点儿长啊。

    他都折腾这么大半天了,陆少爷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你可以出来了,陆少爷。

    花莫言在心底喃喃地道。

    以目前的体力拖着这副皮囊走到码头,又到河里游了一遭,他可是累坏了。

    现在若是陆少爷出来顶个班,他倒好休息一会儿。

    但陆少爷终究没有醒过来。

    他只能慢条斯理地泡了会儿澡,运会儿功,再出来穿好衣裳。

    感觉好多了,神清气爽。

    哼着小曲儿,他躺倒在床榻之上,高兴得要在心里头开花。

    陈姐在门外关切地问他明天早晨中午晚上吃什么喝什么。

    耐着性子一一答了还有一堆嘱咐,简直没完没了。

    花莫言忍着她震裂耳膜的唠叨,心中哀叹:蠢女人!本来只是要瞎,现在都要聋了。

    心底却禁不住隐隐地有些羡慕起陆少爷来。

    ——你看看你,明明是个废物,可除了没有法力,什么都有。周围的人都把你当宝贝供着。

    上天真是不公平哪。

    不过,上天什么时候公平过?

    自古以来,向来是朱门酒r_ou_臭,路有冻死骨。唯有愚者才会向神灵乞求公平。

    他知道,只有不断地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避免变成那一把人见人踏的冻死骨。

    陈姐睡前正要关上窗子,从缝隙里摇摇晃晃斜飞进来一团什么东西,跌落在桌子底下。

    挑灯一看,是一只通体青翠的画眉。

    那画眉鸟身上有些血渍,一双乌黑浑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竟一点也不怕她,嘴里叽叽啾啾叫个不停,倒像要跟她说话似的。

    陈姐颇有些怜爱地将它捡起来,托在掌心:“小东西,难不成是被猫叼了?”环顾一周,将它放在桌上,给它用手帕铺了张床,“那就先在这里过一夜吧。”

    第83章 笼中雀

    清晨, 陈姐洗漱过后,特意端来一盆清水, 细心地给桌上那只也刚刚苏醒的画眉鸟洗掉了身上的血渍。

    看着它不紧不慢地掸掉身上的水珠, 露出一身光滑的青色背羽和一肚子雪色白绒, 漂亮得如同一块上好的双色翡翠。它似乎也知道自己漂亮,在陈姐立在桌上的梳妆镜前左照照, 右照照, 继而旋转地照个不停,陈姐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要是天青还在,你跟它兴许还能凑一对儿呢。”

    天青是陆少爷以前买过的一只画眉, 背羽是淡蓝色的, 跟这只青色的挺般配。

    可惜她已经让金叵罗放生了。

    画眉乌溜溜的眼珠子似乎往上翻了一下,似乎是翻了个白眼。

    陈姐猜它是饿了, 转身从厨房拿了些米饭和水来,盛在小碟子里给它。

    画眉跳到碟子旁边狼吞虎咽,陈姐对它说道:“我要出去干活儿了,你呀,吃饱了就走吧。”

    说着, 她起身慢步走了出去,是时候去铺子了, 一会儿还得去盘点药材呢。

    陈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只画眉鸟正衔着饭粒幽幽地望着她的背影,仿佛若有所思。

    门从外面被带上的声音响起。

    桌上埋头在饭碟里的画眉鸟立马跳了起来,又踱到了梳妆镜前, 继续对着镜子左扭扭,右摆摆。

    眼神瞬间充满绝望:他大爷的!还没变回来?!

    还是这么只又瘦又柴的小绿鸟!炖了都没几口r_ou_。长得跟跟颗营养不良的青菜似的!

    它用沾了饭粒的鸟嘴叹了口气。

    如果它在桌子上写字说自己是陆家少爷,陈姐会不会信?

    ……算了。

    以陈姐的性子,说不定能把它当妖怪直接扔锅里炖了。

    这事说起来,陆一鸣自己都不信。

    在河堤旁睡了一觉,醒来竟然变成了一只歪脖子鸟!

    刚睁开眼那会儿只是觉得眼前的事物都大了好几倍,脖子也疼痛欲断,正要揉揉眼睛和脖子,却发现手像短了一截,抬不到脖子。惑然低头,目眦欲裂:等等,我的手指哪去了?手腕哪去了?手臂又哪里去了?怎么手上全是绿毛?

    细细一看,手倒像变成了一扇长满毛的翅膀。

    再低头,看到了一肚子白毛,继续将视线下移,两只鸟爪子……试着抬抬右脚,右边的鸟爪子也抬了起来。

    惨叫一声,喉咙里出的却是吱吱啾啾的鸟叫。

    他跌跌撞撞关跳半跑来到河边,映着清亮的河面,才看清自己那个鸟样子。

    —— 一只看起来脖子已经断掉的绿色画眉鸟,乌溜溜的眼珠子写满了惊恐。

    陆一鸣吃力地扭动了半天脖子,好容易才把歪到一边的脖子扭回正面。

    对着河里的鸟影子发了会儿呆,想着一定又是做了什么梦没醒过来,陆一鸣舒口气,索性挥着翅膀半蹿半跳地尝试起飞,居然真的扑楞楞腾空飞了起来。

    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陆一鸣又不禁犯了难:咦,等等,该怎么拐弯和降落?

    翅膀一收,整个身子直直坠了下去,摔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样样都疼,血都吐了一身。

    如是再三,又撞了几棵树,陆一鸣勉强学会了飞行和降落,总算能磕磕绊绊地绕开树木和灌木缓缓飞起来。

    一开始绕着镇子的塔楼旋来飞去,玩得开心得很。

    ——当只鸟真好啊,无忧无虑,又能飞!迎风展翅!清爽!畅快!豪气!

    估计只有梦里才能有这种恣意了。

    等玩腻了,翅膀生出淡淡的酸痛,他懒洋洋地落在一片青灰色的残瓦上歇息。

    梳了会儿羽毛,俯看着斜晖之下,街道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零星的小贩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摊子,年轻的母亲温柔地唤着孩子回去吃饭,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小心相撞起了微小的口角……心里才慢慢开始浮起淡淡的怪异感:如果这只是个梦,为什么这个梦这么有真实感?

    这梦境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屋,一声一息……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甚至就连夕阳的余晖都那样温暖,连瓦间的青苔都那样清香,和往常的冷冰冰的梦境大不相同。

    持着疑惑,他在暮色中徐徐飞回了家。

    远远看到自己屋里亮着灯,心里便咯噔响了一下。

    悄悄凑近窗边往里一瞥。

    只见屋里边,一切摆设一如往常。就连他早晨出门时随手搁在床头的、刚咬了两口的一块云片糕都原样未动。

    水声阵阵。

    他循声再往里探望,有个人正背对着窗户在浴桶里美滋滋地泡着热水澡。

    虽然微有雾气缭绕,但陆一鸣还是凭着这背上的两个蚊子包一眼就认出了浴桶里的那副身子正是自己的皮囊。

    圆圆的鸟眼睛快瞪出了眼眶。

    ……死、死驴妖??!他又占着自己的皮囊作好事了?

    联想到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陆一鸣寒意四溢幡然醒悟:难道……这并不是梦?

    莫非是花莫言又用了什么歹毒的妖术把他的魂魄移到了鸟身上,好来个鸠占鹊巢……?

    这种事情花莫言先前就干过一次,再来一次也不足为奇。

    只是上一次运气陆一鸣好,进了另一个人的身子里。

    这次看来没这么好运,连个人都不是了!

    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鸟,陆一鸣冷汗淋漓,浑身轻颤。

    恐惧过后是心底烈烈燃起的怒火,火势如同泼了油,砰地一声一爆而起,由心口泻出,以熊熊之势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就连一身鸟毛都微微发烫。

    现在只要往他身上丢一粒火星子,他就真的能烧起来。

    陆一鸣气得牙直痒痒,想咬牙,却察觉这鸟嘴咬不下去。

    于是,更气了。

    死驴妖,死驴妖……!

    凝起并不存在的眉头,他在窗外焦急地踱来踱去。

    金叵罗……

    陆一鸣摇了摇头。

    谁知道这牲畜和驴妖倒底是不是一伙的?

    他连这个牲畜的真正来历都不知道,始终要提防着点。

    耳边不经意响起金叵罗那天在村子里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蠢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我要害你?

    陆一鸣歪着鸟脑袋,心底隐隐地有些动摇。

    不可否认,那晚听他说完这句话,陆一鸣心中的诸多疑虑虽然并没有立即烟消云散,但却莫名的踏实了许多。

    仿佛有了他这句话,陆一鸣就得到了什么可靠的承诺似的。

    随即理智从脑海深处跳出来,拼命扼住了这几分动摇。

    ……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的人,不,连坦诚都做不到的妖怪,凭什么要人相信。

    纠结了半宿,陆一鸣终于还是抵不住困顿,窜进了陈姐的房里。

    说到底,这个宅子里,除了陈姐,没有一个是值得信赖的。

    陈姐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他跟她说了一堆话,她却只以为是这只鸟儿在唱歌,还夸他唱得好听。

    罢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睡够了,兴许就变回来了。

    此刻,一觉睡得十足饱的陆一鸣对着镜子里眼神绝望的鸟儿,心情糟透了。

    现在看来,睡觉显然并不能让他变回人。

    陈姐是帮不了他了,金叵罗也……不行。

    看样子,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

    陆一鸣圆溜溜的眼珠子愈加绝望。

    ——自己更不是个靠谱的主啊!

    至少以他目前微薄的力量,是远远不足以与花莫言抗衡的。

    眼睛闪过一丝微光。

    他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兴许会相信他的。

    ……文渊。

    对对对,差点忘了这个老朋友。

    陆一鸣雀跃地转了个圈,展开翅膀,朝窗台掠去。

    看到梳妆镜里随着自己的动作划过一道葱翠的影子,他不由得被自己玲珑ji,ng致的身影惊艳了:啧,其实这小鸟儿也挺好看的啊。

    在窗台上伸伸腿,稍一发力,瞄准天空,起飞。

    风拨动着他头上的几根软毛,呼呼地从翅膀两边穿过,他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

    ——冷不丁头顶一软。

    好像撞上了什么轻飘飘软绵绵的东西。

    陆一鸣扫兴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网。

    网外,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带着狡黠而猖狂地笑容,瞬间拉近了距离。

    “吱吱!”陆一鸣吓得语无伦次地失声叫出来。

    身体被一只手轻轻的托起来,另一只手隔着网兜在他背上揉了揉。

    那人冲着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陆一鸣同样熟悉得不得了的白牙,语气里满是赞赏:“这只铜蓝鹟,毛色真不错啊。”抬头扫了一眼屋顶,喃喃道,“这里除了黑乌鸦,居然会有别的鸟来……嘿嘿,有意思。”

    铜、铜蓝鹟???

    鹟?!

    原来我不是画眉吗?

    陆一鸣一双圆眼睛掩不住惊愕。

    先前他买的那只画眉差不多就长这样,害得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只画眉鸟。

    那人把手伸进网兜里,手劲适中的捏住了他,让他想起自己尚处在危险之中,不由一身冷汗。

    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人。

    ——这个死驴妖。

    不过,听他这口气,既然他只是把自己唤作铜蓝鹟,那应当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吧?

    陆一鸣暗暗舒了一口气。

    花莫言把陆一鸣拿出网兜,不急不缓地取来屋檐下的那只空鸟笼,将他塞了进去,扣上门。

    然后,他拨弄着陆一鸣头顶上软毛微微一笑:“以后,你就唱歌给小爷听听,唱好了,小爷我有赏。”

    “嘁。傻子。”陆一鸣生气地骂了一句。

    听在花莫言耳边,是唧唧啾啾的鸟啭。

    他满意点点头:“还凑合。”

    以后驯养一番,应当可以唱得更好听吧。

    搞来这么只解闷的宠物,他觉得自己在这宅子里的生活终于不那么枯燥了。

    陆一鸣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怎么这双昨天早晨照镜子时还清澈明亮的眼睛,看起来这么憔悴?不仅泛起了些浑浊,还又红又肿、布满了血块?

    胸口泛起一阵心痛:混帐!这可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陆宅外传来敲门声。

    花莫言眉心一挑,有些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不紧不慢地扎到眼上。

    这布闷得慌,缠得他心烦。

    拘束!

    他的魂魄已经被困在了这副没用的皮囊里,可不想让眼睛吃这份苦。

    好不容易趁那个老怪物和陈姐都出了门,他才能解下来让眼睛放松一下。

    但在人前,他还是得作作样子。毕竟大夫说了,要避光的嘛。

    至于他避不避光,谁管得着?

    ——大不了瞎掉。

    反正瞎了,难受的又不是他。呵呵。

    陆一鸣看到花莫言用白布蒙了眼睛,拄着拐杖,缓缓走到院门边打开门。

    匪夷所思。

    这搞的什么鬼?刚刚分明一副健步如飞、视物如神的模样,现在装什么瞎子?

    门外站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女子,时髦的卷发,一身贴身的玄色旗袍,将那副玲珑有致的身子裹得倒是婀娜动人。

    她朝开门的人嫣然一笑:“呀,陆少爷好。”顿了顿,掩口惊道,“您这眼睛……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端端的呢。”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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