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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禁羽 作者:洛芩苌

    第11节

    这里补充一点点并不重要的背景吧:

    1 花翎和落翎是另一个坑的人物,花翎喜欢落翎,我觉得这才是最虐的点,花翎剖了自己的内丹给落翎喜欢的人,再也回不去瘴子林了,回去就是死;

    2 最初人族为什么要送男妃到草原?其实本应送到草原的是人族皇子。但这个坑就更大的,还是个双`性(可怕)……有缘sh区见吧,但估计是写不出来了的orz

    第二十七章 剜目

    依照牧珊所说,她在围场盛宴之后,便开始怀疑流羽的身份,继而收集到了四则令人发指的疑点。

    其一,是流羽吹奏羽毛的技法并非人族所有,而是鸦族中早已失传的秘技;

    其二,便是这辟邪珠和黑羽。暖阁中的一名宫人自称于两个月前便在暖阁中发现了这两样物什,因为害怕被主子灭口,只得将此事偷偷禀告给了大妃;

    其三,是早在两年半前流羽尚不得宠的时候,牧珊曾截下的一封他用飞鸽传递的书信。上面的文字不属于任何一族,只有轮廓和鸦族文字有几分相似。若用鸦族语言强行翻译,虽然字不成句,但极有可能是用了密码或者暗语。更兼有牧珊言之凿凿,当日是在暖阁西面s,he杀的信鸽,这信则必定是向西送的。

    若说这前三点还可以以“秘技遗失于外族”,“暖阁的宫人被买通”,“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信中所用文字与鸦族有关”来一一反驳。那么这第四点,便是诛心的了。

    牧珊在流羽的房中,搜到了五幅水墨画,分别是枯藤老树、一叶江帆、寒林雪景、峨眉鸟道,与蓬莱仙境。其中这“峨眉鸟道”与“蓬莱仙境”具在极西之地,非要穿过鸦族的瘴子林才可以到达。而流羽自报是中原吴州水城生人,不可能去过这些地方;这五幅画中,更加没有一幅是临摹的先人之作。

    牧铮早在流羽作画之时便见过这些壮景。当时虽然并未疑心,但也有此一问:“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如今想来,流羽的回答心虚的很:“当然不是,有些……是仿的前人之作。”

    可笑他手边根本没有画卷,如何能仿的惟妙惟肖、淋漓尽致、胜似真迹?

    往昔的幽情雅趣,此刻成为了如山铁证。

    退一万步而言,即使牧铮此时此刻仍然愿意相信流羽是无辜的,却也不得不将他打入天牢。

    只因亲眼看见那尾黑羽从流羽胸口飘出的,亲耳听到牧珊声泪俱下控诉的,几乎是牧铮的所有心腹将领。除此之外,还有牧珊赖以为生的十八部落。数十万兵马逼着狼王,不得不给天下悠悠之口一个交代。

    若想军心不动摇,若想前线稳如山——流羽,必须下狱。

    “王上,”老御医跪在王座下,不忍道,“您不亲自去狱里看看他吗?臣今天去了,男妃的身体不太……”

    “不用告诉我。”牧铮打断了他。

    他的手里,捏着落翎赠给流羽的漆黑鸦羽。

    牧铮将那鸦羽轻轻一扬,丢进了火盆里:“大妃当着重臣的面求了本王三次,本王不便再推拒。明r,i你便和那巫医一起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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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暗无天日的天牢地府中,流羽已经等了三天。

    他既是重犯,犯的乃是通敌叛国的重罪;亦是男妃,曾经以男儿之身承欢于狼王榻侧。即使牧珊不着意让牢头折磨他,流羽在狱中便已过的十分艰难。一日中的饭食不过是半碗冷掉的稀粥,唯一能透进光的窗户不过半尺见方。鼠蚁蚊虫虽然不敢轻易靠近,但y冷shi寒也够人吃一壶罪的。

    更别提牧珊为他准备了十八般折磨,每日换着花样地在他身上招呼,都是些表面看不出痕迹的残忍杂刑。

    这日流羽方才被从十字木架上解下来,被两名狱卒拖着往牢房走去,头顶忽然响起了沉重的开门声,沙地里石粒儿被摩擦的吱嘎作响。流羽本已陷入了人事不知的昏沉,忽而听闻这声音却浑身一震,艰难地扭动伤痕累累的颈项回头看去,却被狱卒甩了一耳刮子,嘲道:“看什么看?!还指望狼王能来救你?”

    自然,是不该指望的。

    流羽被打的耳中嗡嗡作鸣,只听得脑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手从身后搀住了他,另一只手往狱卒怀里塞了一块碎银:“小兄弟,我又来了,通融一下。这点钱就拿去买酒吧。”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默许了老御医的探监。时间刚刚过了戌时,牢头和衙役都已经回去了,大妃的手下也不会再来侦讯,倒是方便他们赚些闲钱。一个狱卒抛了抛银子,笑道:“您总是来治这个死囚有什么意思?您就算是大罗神仙今晚把他治好了,明天往那刑架上一拷,回来又是一个血人。”

    老御医小心搀扶着流羽的胳膊,一步一顿地往里间走去:“医者父母心,他毕竟也是个人。”

    也不知狼王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全然不把流羽当个人看。喜欢的时候便逗弄两刻,厌烦了便一脚踢开,连多看一眼都避之不及。

    狱卒看他年迈体衰,身后背着个大药箱子,胳膊上搀着一个废人,每步都走的异常艰难,便上前搀住了流羽的另一边胳膊。只是嘴上说的话依然不留情:“您老人家就是心善啊。他既然不是狼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除了您还有谁会把他当人看?”

    只怕牧铮,也是这般想的。

    把流羽拖回牢房之后,两个狱卒便拿着银子离开了。老御医撕开流羽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怒道:“他们竟然敢用这竹书夹身的刑罚!”

    流羽虽然虚弱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是强笑着道:“这还不是最好听的。昨日里的‘口吐莲花’,您猜……是怎么玩儿的?”

    “可不就是把浸过水的白纸一层一层贴到你口鼻上?这些糟蹋人的酷刑还不都是从你们人族那儿晓来的!”老御医冷冷道,从药箱里面翻出了一副夹板,“你这肋骨断了几根,老夫现在给接回去。有点痛,你且忍着点儿。”

    “老大夫你可冤枉我了。”流羽乖乖地躺平了,痛极了也只是皱一皱眉,倒吸一口冷气,“嘶……我不是人族,何来的……‘你们人族’这说法?”

    “倒是我冤枉你了。”老御医冷笑一声,嘴上不饶人道,“你这张嘴这么能说,怎么不和狼王说说他是如何冤枉你的?”

    流羽抿紧了唇,酷刑加身的痛处也不及老御医这一句话更伤人,只把他的心都捅碎了。

    有些事情,起初是不屑说,怕腌臜了皎皎心意;可到后来,却是求告无门了。流羽低声道:“若是他肯来,我便与他说。”

    按在他胸膛上的手一顿,颤抖着收了回去。

    流羽苦笑道:“他不肯来,对吗?”

    老御医并非有心给他添堵,但实在是气不过牧铮的所作所为:“他不但不来,明日还会让那巫医族的妖人和老夫一起来。”

    “巫医族的妖人?”

    “是牧珊找来的巫医,只会些不入流的邪术。”老御医的声音顿了顿,“他们一族的那些把戏,老夫早几年走南闯北时就见过了,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还是没一点长进。”

    流羽虽然未曾听说过巫医族的名号,但有牧珊在,只怕此事另有隐情:“可有什么不妥?”

    “牧珊原本说你是被鸦族策反的人族j,i,an细,第二日却突然改了口风,说你本就是鸦族人。她还请出了巫医,尊称为‘大师’,说那人会看骨相。鸦族的骨头和人族狼族的皆不同,乃是空心的,‘大师’已经看了出来。老夫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和那妖人在金殿上驳了半个时辰,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老御医似乎不忍再说下去,摇摇头,方才涩声道,“牧珊便提议让我与那妖人一起来,取你的一段指骨带回去,一看便知。”

    流羽一怔,只觉得十指虽然尚在,但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但真正令他心死如灰的,是牧铮竟然答应了这荒唐的提议。莫非他的一根指头当真如此轻贱,说割舍便可以割舍的?若牧珊想要砍下来的是他的一双臂膀呢?

    但看老御医的脸色,便知此事怕是无法转圜了。流羽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背,轻声道:“不过是断一指而已,我不怕。”

    “你这心还真是大的可怕。”老御医看他装的一脸风轻云淡,恨不得扒开他漂亮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水还是浆糊。但流羽可以委曲求全,他却忍不得:“若当真仅是一截指骨,倒也罢了。老夫认为,那巫医要的绝不仅如此。”

    流羽抬眸,静静地看着他,心道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老御医继续道:“那妖人脖子上挂的骷髅头老夫仔细看过,认出了他修的乃是‘骨灵’,寄生在骷髅里的妖兽以骨为食,所食之骨越为珍惜,妖兽的法力便越为强大。而你这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背后那一截翼骨了。”

    流羽轻笑一声,自暴自弃道:“那骨头都断了。既然有人想要,便给他吧。”

    “抽了翼骨你若还能活,老夫的名字便倒着念!”老御医气的七窍生烟,食指与中指哆嗦着点了点流羽的胸口,“若你的骨头真是空心的,谁愿意保你,谁还能保的了你?!他们明明就是想要你死!这几日老夫没少见牧珊那个y毒妇人,只见她印堂蒙着淡淡的青色,定是已经和巫医那只妖兽定下了契约!妖兽和巫医想要你的骨头,她想要你的命!”

    流羽听的几近窒息,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若说此刻还不怕,那便是骗人的了,他已经连平静都装不出来了。苍白失血的嘴唇微微抖着,艰难地开合道:“我这儿,还有她更想要的东西。”

    老御医一怔,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说……”

    “这双眼。”流羽淡淡道,“牧铮喜欢的,也是就是这双眼罢了。”

    若是这双眼换到别人身上,怕是牧铮也同样的欢喜——是不是他,并无所谓,甚至如果不是他才更好。这双眼换到他的大妃脸上,牧铮才更能每天光明正大地盯着这双眼睛看,再也不必顾忌旁人的流言蜚语。

    流羽忽然问:“若是我死了,牧铮不会出事吧?”

    老御医连连冷笑:“我看你酷刑加身这几天,他好的很。”

    流羽怔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到最后嘴角竟扬起一丝虚弱的笑意:“那便好……”

    牧铮若能不受自己牵连好好活着,便是死,他也死的坦坦荡荡。心头剩下的那一点怨恨与神灵说了,换来生不复相见、永世不见。

    “好什么好?这世间的傻子你若自甘做第二,没人敢做第一。”老御医骂了他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更重的话只能吞回自己肚子里。说到底,只是个可怜人罢了。若不是因为这份痴,他这条饱经风霜的老命也不会为流羽四处奔走。

    老御医叹了口气,摸了摸流羽被冷汗浸shi的脸:“事情还没有走到绝路。”

    流羽漂亮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着看向他,里面却已经没有了光彩:“您说。”

    “如果那巫医果真代他的妖兽答应了牧珊帮她与你换眼睛,这便是与你的骨头形成了以物易物的契约。契约对象的任何一方如果无法履行自己的承诺,都会立刻受到妖兽咒杀术的反噬。那么,如果你的眼睛瞎了,明日那妖人一见到你就会知晓自己永远无法达成和牧珊的约定,咒杀术也会立刻夺走他的性命。而牧珊以一人之力,亦无法将你的骨头炼化成丹药喂给妖兽,除非她找到另一名巫医族人。那么至少在此之前,你性命无忧。”似乎被牢狱中的yshi之气所侵蚀,老御医用力咳嗽了两声,方徐徐道,“老夫恨透了那些用妖术蛊惑人心的贼人,这么做全然是为了自己,你不必答应。”

    “无妨,那便请老大夫现在把我这双眼睛剜了吧。”流羽断然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双惹祸的眼睛,他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要了。

    “但是不要告诉牧铮。我怕他知道了,会恨透了你我。”

    作者有话说

    没有真剜,没有真剜,没有真剜

    第三个疑点“传信”,参见【第01章 传书】;第四个疑点“画作”,参见【第11章 寒香】

    因为是空心的骨头,所以流羽体轻;下章小攻就会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我感觉自己要被打了……要被骂了……要被喷了……但我还是很执着地按着提纲写了orz给各位大佬跪下了

    t0t保证以后把小攻虐回来

    第二十八章 盛景

    这日清晨,牧铮醒来时只觉得世界一片混沌,双眼酸痛不能视物。

    起初他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连日来案牍劳形所致,唤了御医来用艾草热敷了半个时辰,疼痛便逐渐缓解,目力也恢复了平日的七八分。

    事实上,自从流羽下狱以来,牧铮每日亦仿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时而胸闷难耐,时而周身刺痛,最难堪的一次竟当着众大臣的面直接晕倒在大殿之上。他与他血脉相连尚且如此,流羽所受之苦自不必多言。所以那日老御医谈起流羽在狱中的遭遇,牧铮几乎是仓皇失措地拒绝了。

    他并不想知道。若是知道了,怕是就会心软;若是心软了,便会轻易原谅——一而再,再而三。那个鸦族三殿下落翎,当真是y魂不散。

    再者,现在西南边境已经陷入了战火,军心万不可乱。只有让流羽受到惩戒,让牧珊从中得到满意的快感,千万狼族男儿在战场上方能冲锋陷阵而无后顾之忧。

    毕竟和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相比,流羽的一根手指头,实在是太小的代价。

    牧铮看着自己修长有力的五指,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其中一根便会感到切肤之痛。以牧珊y狠善妒的个性,大概会挑右手最要紧的一根手指——牧铮左手把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颇为嘲讽地想要不然自己也把那根指头剁下来,其中的痛处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如此的行径和疯子无异了。只可惜他不单单是牧铮,还是草原上数以万计生灵的狼王,否则还能把这四个字诠释的更贴切些。

    直至巳时已过,他隐约意识到,天牢里一定是出了变故。一名内侍走进了金殿,单膝跪地道:“王上,御医求见。”

    牧铮从孤零零的王座一跃而起:“快请进!”

    老御医背着药箱走进来的时候,裤脚和袖口上大朵大朵的青紫色血渍还没有干透,甚至在那张苍老而睿智的脸上也留了一道红印。断一根手指而已,怎么可能流这么多的血?!

    “流羽呢?!”牧铮嘶声问,目眦尽裂。

    老御医一躬身,所答非所问道:“回王上,巫医族的绛闾已经死了。”

    牧铮压在胸口里的一口气这才喘了过来。他几乎是踉跄地后退了半步,削发如泥的匕首没入案几中三寸,稳住了他的身体:“你身上的血是绛闾的?”

    “回王上,的确是绛闾的。”

    牧铮实在不愿意把心底的喜悦与感恩称之为庆幸或者侥幸:“他怎么样了?”

    老御医再一拱手,咬紧了罪人两个字,将一切缓缓道来:“方才臣与绛闾一起前往天牢,为罪人流羽辨骨。谁知绛闾一见到那罪人,便发疯了一般冲上前将其扑倒,手中握着一把剔骨用的刀具,大喊道‘眼睛!眼睛!’臣年老体衰,一个人拉不动绛闾,便跑出去唤了侍卫。待赶回来时,才发现那绛闾已经口吐鲜血死了,双眼直愣愣望着上空。然而那洒了一地的鲜血呈诡异的青紫色,臣心下狐疑,认真查辨了一番后发现绛闾乃是中毒身亡。且毒入肺腑,绝非一朝一夕……”

    他滔滔不绝地交代着绛闾的死因,却对被扑倒的流羽只字不提。牧铮寒着一张脸,双眸微眯迸s,he出冷酷的光,几乎要把老御医那张脸皮刮下来一般凌厉。

    牧铮知道,这老御医绝对是故意。故意不提起流羽,就是为了让自己心急如焚。

    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多么焦急,清晨双眼的剧痛似乎有了答案。一切尘埃落定,牧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问道:“他瞎了,是吗?”

    老御医一怔,旋即住了嘴,抬起头错愕地望向狼王。

    本以为牧铮会质问、会惊诧、会怒不可遏、会悲痛欲绝……然而,还是他高看了牧铮对流羽的感情,高看了那所谓的标记。

    老御医只觉得如坠冰窟,徐徐吐出三个字:“是,瞎了。”

    几乎便是在下一秒,他又听到九重玉阶上的狼王问道:“你可会那换眼之术?”

    老御医蓦然抬起眼,颤声道:“您……”

    牧铮一步步拾阶而下,走到老御医的面前,声音缥缈若叹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你把本王的眼睛换给流羽。”

    老御医撩起染血的衣摆,苍老脆弱的双膝逐一弯曲,缓慢地跪倒在了牧铮的脚边。他不去看此时此刻牧铮苍白的脸色,不愿去相信那双黑眸中悲恸与坚定混杂的神色,只问道:“王上,莫说臣并不会那换眼之术,而是事到如今您觉得,流羽他会要吗?”

    ——————————————————————

    “巫医死了?!”永馨宫中,牧珊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踉踉跄跄地向宫门口跑去,“他怎么能死?!他不能死……”

    禀报消息的女官追了上去,只听牧珊喃喃自语道:“他一定是死于咒杀术,是那条蛇杀了他……他根本不能给本妃换眼睛!咒杀术……”

    “大妃莫急,”女官追到她身后,低声道,“现下最要紧的,是把绛闾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取回来,便还有两条活路。”

    “什么活路?!”牧珊转过身,一把抓住女官的柔荑小手。

    “其一,便是把那蛇杀了。”女官条理分明地款款道,“其二,便是取出男妃背上的一截骨头喂给小蛇。绛闾不是说了吗?和您定契约的并不是他,而是那蛇。蛇只要没死,还想要那骨头,您便不会死。”

    “对,”牧珊喃喃道,“现在流羽还在我的手上,我亲自来……”

    女官摇摇头:“恐怕不妥。绛闾在这宫里养了那蛇两个月,却从没有向您讨要过生r_ou_或者骨头。那蛇不过手指般粗细,怕是要用巫医族的秘术将骨头炼化,才能喂给那蛇食用。”

    “你是说……”

    “保险起见,大妃您需要尽快再找到一名巫医族人,帮您饲养这条蛇。在此之前,流羽必须活着。现在他眼睛已经被绛闾剜了去,整个人怕是也废了,只要狼王不过问,您只需要吊着他一口气,半死不活不也是活着吗?”

    ——————————————————————

    “王上,莫说臣并不会那换眼之术,而是事到如今您觉得,流羽他会要吗?”

    老御医已经离开了。

    大殿之上,空无一人。牧铮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冰凉沁骨的九重玉阶上,垂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本以为,等待他的十指连心之痛;然而加诸于流羽身上的厄运,在清晨便早已悄然有了预警。他在黑暗中养尊处优着等待的半个时辰,和流羽经受的抉目之痛,如何对等?这又算什么血脉相连?

    他应当和流羽一起瞎了才对。

    牧铮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顶天立地的男儿此时却战栗如筛糠,发出一声沉痛而绝望的怒吼。

    他恨!恨天意作弄世事无常,恨恶贯满盈者翻云覆雨,恨麾下十万狼族铁骑竟逼他对爱人举起了屠刀,恨自己身为狼王坐拥天下却没有能力去护住一个人……

    流羽的眼睛,被剜走了。

    他曾在那里见过山川海岳与漫天星火,见过朝飞暮卷与月落乌啼,见过缱绻馥郁与声色疯狂……见过所有骈赋俳句都无法描摹的一往情深,融入了他的每一滴血液,每一次呼吸。

    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两个血洞。

    流羽那样胆小且怕疼,定然哭了。可是被剜去了眼睛,流出来的是泪还是血?

    牧铮一把抓住自己的胸口,双手攥拳全力击打着心脏,它痛到窒息却还在冷静地跳动,冷静到让他发狂。

    是以为帝王之心,是以为无情之道。

    曾经也嘲笑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傻。然而方才知道,王侯将相万世春秋,都抵不过那人低头浅笑的一刹。

    牧铮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只觉得灵魂已经被撕扯为了两半。紫冠玄袍的狼王站在玉阶上形容睥睨,而他胸口中却有一头受了伤的猛兽,正在咆哮着试图冲出这四方宫墙。

    不该去看流羽的。若现在去了,他之前的沉谋重虑与隐忍克制就会全然变成一场笑话。如果没有决心置十八部落于不顾而将流羽从天牢中救出,他此举不过是为牧珊的怨毒火上浇油。

    可是这天下之事,又究竟因由谁来告诉他该与不该?是定国安邦的宏图霸业,还是心如刀锉的情不自禁?!

    连日以来的消磨几乎也将牧铮的身体拖垮了,他的脚在朝前迈,身体却向后跌倒,头颅狠狠砸在了案几上,发出“碰”一声巨响。

    原本整齐码放在桌角的宣纸飞入半空,墨色打着旋在金殿中飘荡,是流羽曾为他勾勒的山河表里,是牧珊将人送入天牢的凿凿铁证。这被铸成双刃剑的丹青一直就放在牧铮的案边,他却从未敢细细翻看往昔的吉光片羽。

    画作中,本应还有流羽为他描摹的画像,想来已经全部被牧珊毁掉了。

    牧铮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体时,一张带着折痕的宣纸正巧从空中飘落,悠悠停在了他的胸膛上。牧铮未多做他想,随手将那张画捡起来抖平,方才瞧清楚那寥寥几笔水墨却骤然变了脸色。

    这幅画,并没有画完,他也并没有见过。然而简笔勾勒出的风物,却是熟悉到了骨髓里,令他如坠地狱。

    不过是,一条河流,数朵荷花——两年前的盂兰盆节,他心中永世不朽的盛景。

    作者有话说

    这幅画是两人初遇的盂兰胜会,详见【第10章 纸笔】

    第二十九章 蓬青(上)

    “敢羞辱咱家,把他吊起来!!咱家不信他这张嘴还能硬下去!!”

    若单单是吊刑,其实并不怎么痛苦,可怕的是两只钩子穿过了他的琵琶骨。血顺着衣角鞋袜往下淌,在石子地上汇成了一汪水坑,滴滴答答地报着时。

    不知道这一次,他还能不能清醒地熬到天黑。

    流羽在非人的折磨中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的双眼在今早被缠上了一圈白纱,此时也已经变成了污布条,被冷汗和血浆浸shi。挂在他身上的囚服被鞭子抽了个破烂,草鞋则被换成荆棘底的刑具,根根尖刺扎进脚心的皮r_ou_里。

    这样想,或许被吊起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一向善于自我开解,苦中作乐。此时也只能劝告自己,若是牧珊手下的人一不小心把自己折磨死,倒帮他早早解脱了。

    流羽正想的出神,忽而听见了天牢大门吱嘎作响,以及急促奔来的脚步声。前几日里,他还会心存幻想地看一看,现在再下意识冲着声音扭过头后,就连自己都嘲笑自己的愚笨。

    没瞎的时候尚且看不见的东西,瞎了之后便彻底不可能看到了。

    虽然心底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要伤心。嗓子眼儿里憋着的一口血忍不住了,喷薄而出染红了苍白的双唇。

    “流羽!!!”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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