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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明天我不爱你了 作者:漫写诗书

    第8节

    “好吧,你去检查身体了吗?”魏春煊只好继续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嗯,应该有入职体检,这几天就去了。”

    魏春煊想抱住他,更想把他带回家好好养起来,怎么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瘦成这样呢?他认为这是李关眠母亲去世带给他的打击,可是只能靠他自己站起来。或许以后……等李关眠变得更好更优秀,他们可以平等的讨论问题,在这短暂人生中,他与李关眠有了交集,是宇宙ji,ng妙的礼物。

    “不抱一下?”魏春煊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一点。

    李关眠摇摇头笑着说,“不太好不太好。”

    他知道自己是时候下车,“我先走了。”开了车门下去,tryna就把箱子推到了他面前。

    原来下面是带滑轮的,李关眠还没关车门,弯腰对魏春煊说:“我宿舍确实放不下,你带回去吧。”

    魏春煊却道:“朋友间互赠礼物很正常。”

    李关眠:“那我不知道送你什么。”

    魏春煊看他:“那你要好好考虑清楚,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

    “……”收礼还给自己收出麻烦了?

    李关眠关上车门,颇为无奈地看了tryna一眼,tryna笑说:“这个真的是定制版,全球仅此一台,编号324。”

    三月二十四,自己生日,李关眠有些疑惑地想,自己何德何能受到如此待遇。

    “谢谢你。”他接过了箱子,“也谢谢魏总。”

    “这个话我是真的带不了。”tryna笑了笑,“他会生气。”

    “那好吧,我再和他说。”李关眠与tryna道别,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了等在那的魏容星。

    “礼物收买。”魏容星盯着他推着的箱子,眼里满是嫉妒。

    当天,李关眠收到了拂罗的offer,里面要求体检报告。李关眠对医院没有好感,但还是决定了要去。魏容星也没什么事,非要陪他,李关眠觉得自己和他说的话已经全然无效了。

    而且魏容星现在又改变了路线,他义正言辞地道:“你不是和我小叔在一起吗?那我作为晚辈当然有必要照顾你了你说是不是?”

    “………………”李关眠无言以对。

    体检的这一天稀松平常,与往日并无差别。只是在李关眠检查到胸部时,医生看了片子,说是有些模糊,问了李关眠几个问题。

    李关眠照实回答。

    医生皱眉,似乎有些生气,“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咳嗽要拖这么久才来?”

    李关眠:“……有时咳有时不咳,我以为是抽烟抽的。”

    医生道:“做个ct去吧,你这情况有些不好,做完没事也好放心。”

    李关眠还没说话,魏容星就按着他的肩膀道:“听到了没有?医生都让你做了,快跟我去看看。”

    第22章 22

    李关眠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个月前,他还在想尽早去公司报到,而这一个月的检查,基本可以确诊——他和父亲一样,患了肺癌。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因为李关眠已经开始出现疼痛这样的明显症状,已进入肺癌晚期。但太不真实了,直到李关眠慢慢接受现实,而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魏容星却仍旧不敢相信。

    他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办好,而残酷现实又逼着他站起来,逼着他向前走,他知道李关眠现在只有自己,只能依靠自己,他不能再倒下。每次去病房看李关眠时,他都要调整好自己心理状态,有时会在外面开着水龙头洗脸,默默哭一场再进去。他是想全天陪在李关眠身边的,但他怕自己提前撑不住,于是作罢。

    他请的护工是年轻力壮又耐心的小伙子,口碑很好,魏容星不敢声张,怕家里那边知道,于是只用自己的关系联系了美国那边医院,办好了一切手续,今天就要出发。

    他去病房接李关眠。

    李关眠现在更瘦了,脸颊凹陷,他坐在床上,已经准备好,见到魏容星来,对他笑了下。

    “走吧。”魏容星说。

    这段时间他学会了隐忍,绝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用无理取闹来强迫李关眠喜欢他。魏容星的话变得很少,能不说就不说,只会一直看着李关眠。

    “我知道现在提谢谢或者钱之类的……太无聊了。”车上,李关眠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把我送去就回来?”

    魏容星说:“不可能。”

    李关眠道:“……我担心你。”

    “我可以。”魏容星说,“我已经不像以前了,你完全可以免去这种担心。再说……人生充满希望和无限的可能,我们只是去治病,治好了就会回来。”

    在死亡面前,人类极其无知,就像李关眠虽然经历过父亲肺癌去世,但他也无法确定自己可以活多久,是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他担心,十分担心要让魏容星面对自己的离开,魏容星还年轻,不应该经历这些,他从内心生出一种深沉的、无法化解的愧疚和抱歉。

    可他又知道自己劝不动魏容星。

    想到这,李关眠又笑了下,他说,“以前我身体好时都说不过你,现在更说不过了。”

    魏容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扭头看向车窗外,说:“是,所以你只能听我的。”

    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国度,离开脚下的土地,仿佛在心中完成了什么仪式感。他要去异国治病了,要正式开始与死神的斗争,这场拉锯战输赢未知,代价却无比的惨痛,绝对是令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这一次李关眠站在了角斗场。

    下飞机直奔医院,住了进去,对李关眠来说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做一样的事。他早就感到前胸痛,肋骨痛,一开始没当一回事,现在是有些后悔,在想如果早就来医院是否会不一样。可是后悔最没有意义了,他只能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念头,好在有疼痛令他无法专注,有一轮又一轮的检查使他分心,不让他思考太多。

    回到病房,李关眠又躺下了,身体的情况他越来越清楚,站着会痛,会没有力气,躺下便有安全感。

    在这一个月内,李关眠还像以往一样和魏春煊联系。魏春煊问他,是否喜欢和小芝玩,他说喜欢,随后过了好几天魏春煊才给他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他那边并没有小芝已经被激活的记录。

    听起来像是有些生气,但当时的李关眠正要去检查,已经没时间了,他只好道歉说之后会激活,最近忙。

    隔三差五的短信,电话,还是没有停。魏春煊也十分忙,白天抽出时间联系李关眠,还要分心,就只能晚上继续工作。他不能停下的,他梦想中的企业当然是没有他还是会继续运转的那种,可现在显然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业内新军崛起,若不向前跑,终究会被整个时代淘汰。

    与心中那炽热梦想相比,李关眠可以称得上“重要”,但那光芒,终究是黯淡了些。

    睡了一晚,始终不踏实,早上李关眠醒来,想登下微信,上不去,于是问了魏容星几句。

    “以前手机卡别用了吧。”魏容星说,“回去再用,你要是有想联系的人,用wifi上微信说。”

    “也没有。”李关眠想了下,打算对那同母异父的弟弟说几句。要是真有什么事,也让人有个心理准备。他刚上微信,就看到了魏春煊发来了好几段语音,问他到底在哪儿。

    魏容星在旁边也听到了小叔声音,他不打扰李关眠,让他自己做决定。

    李关眠回复说:“怎么了……我在外面住。”

    魏春煊直接发来了视频请求,李关眠手忙脚乱摁掉,想想才打字:“不方便。”

    魏春煊又发语音通话,李关眠仍旧挂断,这回也不知道回什么了。

    魏春煊:“接。”

    李关眠回复:“不。”

    显得有些生硬,他又补充道:“有什么话这么说吧,我实在不方便。”

    魏春煊:“我知道你在哪,我想看看你。”

    李关眠盯着屏幕,陷入了沉思,他想想还是算了,将手机放在一边不再回。

    距离拉开,熟悉的人也会渐渐陌生,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诸多牵绊想不放下都难。李关眠调整得很好,他和魏容星说,“你叔叔在找我。”言外之意,希望他能帮帮忙,阻止魏春煊过来。

    魏容星说:“如果他真的想知道,很快就会查到我们行踪,万一知道了你在医院,说不定今晚我们就能见到他。”

    就像李关眠无法说服魏容星,魏春煊想做什么,还没人拦得住。

    魏容星懊恼地道:“烦,真的烦,他怎么y魂不散。”

    李关眠都听笑了,“别这样说你叔叔。”

    “你现在都向着他!”魏容星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急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只是声音大了一些,就要道歉,李关眠也知道现在魏容星对待自己是有多么小心翼翼了,他挺不想看见这种情景。

    今天李关眠还知道饿,吃了些蔬菜、蛋,继续做检查。有翻译在,沟通顺畅。李关眠在魏容星面前十分轻松,还会调侃地说,“可能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如果是我以前听到这消息,干脆就去乡下等死了。”

    魏容星在最终结果出来前根本没心思说话。一系列的检查做完,两个人回了病房,魏容星焦虑地走来走去。

    “一会儿想出去走走。”李关眠说。

    “如果病好了,你最想干什么?”魏容星问。

    李关眠不知道这边的治疗水平究竟如何,他想起父亲去世前的一段时间,形销骨立,每日疼痛,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治了,想死得痛快些。等到最后,始终还是不舍,哭着说想活着,想看见儿子长大,想看儿子娶媳妇。男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脆弱不堪,就连死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哭声犹在耳边,画面纷乱,李关眠回过神来,他说:“想吃喝玩乐,花天酒地。”

    “你本来就可以这样……”魏容星咬着牙,平复了心情说:“应该不是真心话。”

    “我也不知道。”李关眠说,“现在谈这个,好像太遥远了。”

    他本质悲观,但还不到主动求死的程度,这一天他和魏容星敞开心扉,唯独不谈病情。

    魏容星说了很多事,比如当初二人相处细节,很多事李关眠都不记得了,他还记忆深刻。

    “我早就知道我喜欢男生。”魏容星说,“第一次认识你还是从别人手机上,她们说你好看,天天去找你买饭,我没那么觉得,我一看见你就认为咱们这辈子都会在一起,领孩子的事儿我都想好了。”

    李关眠笑了声,“后来就不这样想了吧。”

    魏容星还不知道,李关眠是否清楚自己那些黑暗心思,即便现在让他说,他也觉得艰难。

    他没往那边提,只说道:“后来认识你了,虽然当时觉得你有些无聊,但相处起来还是舒服,喜欢还是喜欢,没变。”

    李关眠静静听着。

    魏容星又说:“我能提他吗?虽然我也不想提,当时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带你去那地方吃饭,如果不去的话是不是你就不能和我小叔认识了?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儿……”

    “应该吧。”李关眠说:“如果我不认识你,肯定也不会认识他。”

    魏容星:“那不行,我你是必须认识的,别人就不管了。”

    李关眠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魏容星又说:“我小叔,对谁都冷淡,生死对他来说也不是大事。我还记得有次我初中同学自杀,我听到电话就哭了好久,小叔问我怎么了,我和他说,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别难过。这些年,家人也有病危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难过,我一直觉得他不像真人,就像ai,太n_a_ai过世那天,他也是很平静,从殡仪馆离开就去了公司,当时我特别特别讨厌他,和同学说他是冷血怪物。”

    “很多人就是不会表达情感,其实心里是难过的。”李关眠说。

    魏容星道:“我知道,但小叔……我不理解他,可能他的高度和我这种凡人不一样。他每天想的都是那些科技什么,要是一心研究这个也就算了,但他又……还和人谈恋爱。”他本来想说发展不正当关系,考虑到李关眠,硬生生改了。

    他继续说:“我根本想不到他能向我身边人下手。”

    李关眠:“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我不想欠人情,又幼稚地想……报复我妈,才那样的。”

    魏容星像发现了什么,过了会儿才说:“你从没和我说过。”

    李关眠说:“太幼稚,太傻了,因为恨她,不想看她每天自怨自艾,歇斯底里,想要走她走过的路,想要告诉她,她当时和人走,为了钱把我抛下,对我来说意味什么,可能我本质上就不想让她好过,不想救她,吴悔说,我逼死了她,确实这样。”

    时隔已久,李关眠提到母亲,仍旧控制不住情绪,他显然还没说完,眼泪先流了下来。

    魏容星眼眶发红,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李关眠,又要跟着他哭。他想的却是学长过得太苦,不仅要面对亲人的离世,最后竟然自己也生了病,万一……万一……

    他不敢想,先前背着李关眠流的那些泪白流了,现在仍旧没出息地哭。

    李关眠胡乱擦了把泪,平复心情,他又说,“我没办法原谅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所幸的是,如果我不用活那么久,怀揣着愧疚所生活的日子会少很多。还是多向你小叔学吧,即便亲人离世,他难过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魏容星安慰自己,他说:“不想那么多,会治好的,一定会的。”

    “好,说点开心的。”李关眠看着刚哭完的魏容星,笑着说:“后来有段时间,我可能真的把你当小辈,从你小叔那论的。”

    魏容星看着他,俨然又要哭了。

    李关眠继续:“我都想过叫你侄子……”

    魏容星想了想,哽咽道:“要是你治好了,从今往后,叫我孙子都行。”

    李关眠笑出了声,摇头,“这便宜占得太大了,我想都不敢想。”

    气氛再一次沉默。

    许久后,魏容星也哭过了劲儿,趁着今天彼此都坦诚,他问:“你不打算告诉我小叔吗?你现在对他……怎么想的?”

    李关眠仰头望着灯,挪开目光时,眼前仍旧有光斑一样的东西。他说:“我希望他不知道,当然,如果是我一个人自己面对这些,就更好了,连你都不用在这陪我。”

    他顿了顿,想到魏容星第二个问题,他说:“其实……我虽然后悔对我妈说那些话,但是对自己这个行为,并不后悔。”

    报复母亲给他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可以接近魏春煊,强行与他站在一起,进入同一世界。如果再让他选,他不会告诉刘予娟这个事实,也许仍然会这样做。

    李关眠又想,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没办法像常人一样活那么久了,若是在短暂的人生中拥有那么一段经历,也算是充实。

    只是现在不想见他。

    也许就能欺骗自己说,世界并无留恋。

    第23章 23

    晚上李关眠有些发低烧,擦了几遍温水,就迷迷糊糊的,也分不清是冷是热了。

    魏容星要给他换衣服,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以及中国人的说话声,“就是里面了,魏先生。”

    魏容星回头一看,好几个人出现在门口,他小叔,魏春煊则直接走了进来。

    “还真来了。”魏容星咬了咬牙,神情是说不上来的委屈,眼圈也有些发红。

    魏春煊西装笔挺,也不见疲惫姿态,头发梳得整齐,仿佛刚从什么宴会上回来,他一步步缓慢走到病床边,看见了床上的李关眠。

    他很瘦了,被病痛折磨得虚弱无比,全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好像真的再也挺不过来了——这是魏春煊看见他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亲眼见到才明白是怎样一种状态,之前的猜想与飞机落地后听到的汇报,也终于汇聚为一个现实。魏春煊盯了一阵,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侄子身上。

    “你一个人出来,你爸妈、n_a_ai,很着急,让你回去。”

    魏容星咬着牙说:“知道了。”

    魏春煊顺理成章地坐到李关眠的床头边上。

    李关眠睁开眼,这么多天没见,魏春煊还是那样。灯光亮得耀眼,晃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魏春煊的出现像一场梦,更多时候李关眠则在想,是不是自己醒来时会回到高中课堂,后来的上大学、被包养、做主播、得病也同样是梦。上课铃响了,同桌叫醒他,问他梦见了什么,怎么睡个觉还哭了。

    直到魏春煊伸出手摸他的脸,感受到他指尖熟悉的温度,李关眠才回到这残酷的现实。

    “这里是不是没有我待的地方了?”魏容星问着。

    其实这间病房空间足够大,可以睡好几个人,但他实在觉得自己碍眼。说完不得回应,转个身走出了病房。

    里面不相干的人也都退出去了。

    门外,魏容星见到了tryna。

    “小星。”他也习惯了tryna这样叫他,在他们心里,他似乎只是个孩子。

    永远是孩子。

    “这些天,辛苦你了。”tryna朝他躬身道。

    魏容星冷笑一声,“替他说辛苦?凭什么?照顾同学本来就是我的事儿,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老板他听说了消息就赶来了,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我想如果你能早点告诉他,也许……”

    “我不觉得我做得有什么不对。”魏容星执意道,“第一时间发现他生了病,带他来这边治,一刻都没有耽误,这个时候你老板在哪儿呢?国内国外的飞着去讲座还是开会?他想知道完全可以自己查,只是不关心,觉得后悔,迁怒于我罢了。”

    少年心中的怒气从未抹平过。

    可越想越觉得委屈。

    小孩子遇到难以解决的事还是会第一时间寻求父母或其他亲近长辈的帮助,这些天魏容星咬着牙挺过,背地里哭过,如今再见到魏春煊时,第一瞬间只是想狠狠哭一场,告诉他自己多么无助又多么难过。可正因为对象是抢了他心上人的人,这点委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然他才不会把病房留给他,绝对不会!

    知道他是拿自己撒气,tryna也不再说些什么,只静静听着,她的目光看向紧闭的病房门,关于李关眠的病情在来的一路上他们就已经了解了一些,现在唯有叹息。

    一门之隔。

    李关眠尚且能冷静,他看到魏春煊是真实的,活生生的,虽然不能接受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可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只能坦然接受。

    他调整了呼吸,持续的痛再次出现,短短时间内额头上渗出了汗。

    魏春煊伸手摸他额头,说:“之前是低烧?”

    “嗯,没大事……”擦完了身体后好像又热了起来,现在发了汗,好些了,但头还是痛。

    魏春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关眠不想回答这问题。

    魏春煊盯着他看,半天才说:“你今天应该很累,先睡觉,明天我们再说。”

    听了这话,李关眠如梦初醒,“你不走吗?”

    “不走。”魏春煊似乎有点生气,可这小火苗只起了个头,就很快被扔进了真空状态下,彻彻底底熄灭了。他哪还有生气的空间呢?

    想到这,魏春煊补充了一句:“一直都不走了。”

    这个“一直”有多久呢?李关眠把头侧到一边,想了一会儿,不再往下想了。

    魏春煊出现后,这里的一切都交由他接手。由他和主治医生聊病情和治疗方案,最终方案还没有出来,但现状不容乐观。

    肺癌细胞已骨转移,有瘫痪可能。而一旦病人瘫痪,即是危及生命的事。

    医生们在抓紧时间研究,而李关眠却在病房内看书。

    以前他总觉得还有时间,现在看书要挑着章节看了。很多看了不懂的地方也不会花时间深入研究,他只能看懂浅显的部分。

    书上写道:“人的本质就在于他的意志在追求什么,一个追求实现了又再次追求,如此不停歇。”

    李关眠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称得上失败,好像比别人短了一大截。可如果还有时间呢,他要做什么,他看着刚走进门的魏春煊,陷入了一轮胡思乱想。

    上午做过检查,吃了药,现在李关眠状态还可以。

    魏春煊走过去坐在他床边,看他手里翻着的书,问道:“看了这么多页?”

    “随便翻翻的。”李关眠回答。

    那问题好像已经不再重要,可魏春煊还是想问,至少把话题从病情上移开。于是他又问了头天晚上那句,问李关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经过了一夜的沉淀,还是想不出正确回答,李关眠只能应付一般地说:“没以为是什么大病,等发现时就进了医院,想着或许你忙,也就没添乱。”

    若是换一种情境,魏春煊肯定要说上他几句,现在却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他说:“……你说得对,我确实给你营造出了我很忙的假象,其实来看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也不想这样见你吧。”李关眠把书放下一边,他说:“这样挺没意思的。”

    “我知道。”魏春煊语气是缓和的,缓和而又低沉。

    他看着李关眠仿佛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并非是不剩一点感情了,相反,正因为心中在意,才会怕以这样的状态示人。

    魏春煊都懂的。

    接下来的日子是论天过的。

    魏容星不肯离开,魏春煊也没向家里告状,就说在国外带着侄子休息一段时间。

    魏春煊给魏容星开了酒店房间,让他晚上过去住,在魏容星坚持下,两个人晚上轮流照顾李关眠。

    白天魏春煊在病房办公,一开始还没办法投入,渐渐也习惯了。

    李关眠的状态时好时坏,直至身体产生了抗药性,最后治疗方案下来了,只能参与新一轮的临床试验。

    在进行试验前还有些手续,也就在这个时间段,李关眠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绷不住了。

    他没在魏容星面前哭,还是挑了他回酒店睡觉的时间,在独自面对魏春煊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特别特别特别没意思。

    以前和魏春煊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羞辱,与此同时竟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仿佛魏春煊教了他做人似的。他一路跌落泥沼,边挣扎边下沉,看着魏春煊越来越远,也有想要与他并肩而立的幻想、激励他向上向前。再后来得知了自己病情,他希望自己能洒脱点,他甚至想过要写点什么,留给世人,诸如“我就像风自由来去,不必怀念”这类屁话,有时淡然,有时强迫自己淡然。

    直到此时此刻,李关眠再一次泪流不止,他侧着头,眼泪跨过鼻梁落到同一边,隐没枕头里。他面对内心,听到内心那强烈的呼喊,他跟着小声地说:“可我还是舍不得。”

    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想过彻底放弃治疗回到故土,平静地面对死亡,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死去,托人将骨灰扬下大海。他看哲学书尽力找寻生命的意义,以此来安慰自己今生过得也还不错,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向现实屈服下跪,没有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与死神对抗的勇气,只能如乞丐一般渴求着上天再给他多一点时间,甚至是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想要活着,又不敢太用力地想。怕人听了有负担,怕让其他人觉得难过,所以他才告诉自己没关系啊,才告诉所有人不用伤心啊,没什么的。

    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李关眠情绪彻底崩溃,哭了很久,哭到惊动医生护士,现在已经不适合随便注s,he药物了,医生过来和魏春煊说了半天,才离去。

    当李关眠情绪稳定下来,他看着魏春煊,心中又有些愧疚。

    不想这样折磨他人,尤其是用自己的病,这不是他想要看见的,绝对不是。

    “既然如此,就好好配合治疗好不好?”魏春煊用手帕擦他的鼻涕眼泪,动作轻柔。

    李关眠一直在看他,看魏春煊仍旧如此镇定,这才说道:“……我好像,太看不透你了。”

    魏春煊像包裹在套子中的人,当他扒开一层,里面还是他本来的样子。层层叠叠的,李关眠怀疑根本没人能走进他的心里去。

    “看懂一个人要用心,用时间,即便我告诉你我是什么样子,那也并非真实。”魏春煊继续耐心擦他的眼泪,“如果你想知道,我们慢慢来。”

    “所以我担心来不及了啊。”李关眠眼泪盈满,魏春煊露出“我又说错话了”的神情,无奈地笑了下,“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有耐心,其实我很讨厌生病,以及照顾病人。”

    病痛会摧毁人的意志,会让人变得软弱不堪,而这恰好是魏春煊最讨厌的样子。他去探病时不会在病房停留超过五分钟,而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完话,魏春煊又不再说了,他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李关眠总是要哭的。

    “你是可怜我吗?”李关眠断断续续地问。

    “不可否认,确实包含这种因素。”

    “我知道。”李关眠心想,在魏春煊这种人眼中,对待晚辈……得了绝症的晚辈,应该是惋惜的。

    人性使然。

    只是以后……谁知道又会怎么样呢。他以为的有无限可能的未来,终于浓缩成一块小小的天花板,他躺在床上,不出意外将一直躺下去……

    可怎么办呢?

    他还是舍不得世界,舍不得自己的身体,舍不得太阳月亮,空气与食物、普通人的打招呼、目光注视、早晨起来自己做的早饭、可以弹钢琴的双手和世间永存的音乐,当他舍不得一切的时候,他便是最脆弱不堪的。

    魏春煊问他,“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

    “小事记不得了。”李关眠说,“大事,也就那一件,你应该知道的,我乱说话,我妈她因此跳了楼。”正因之前将这些说出了口,此时的情绪没有那时汹涌。

    魏春煊点了点头。

    “但也许她也正在痛苦,只是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方式解脱。”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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