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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声声慢 作者:吃汤圆啊

    第2节

    “你是说小鬼祈应袭?”

    “小鬼?是他年纪不大吗?”

    “兄弟一看你就是刚入江湖,这要是搁到十年前谁不知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祈应袭乃是灰衣阎罗赵未明的徒弟,却比他师父难缠多了。当年他初入江湖,就以四十四式招魂手重伤四相门四大高手,若不是那时候谢莫白尚在,四相门恐怕就保不住了!”

    “真有这么厉害?那怎么会走火入魔?”

    “你有所不知,这魔教都修同一门心法,叫做玄幽元录,这功法极其厉害,但也极其霸道,修炼境界越高,便越是容易走火入魔。据说当年魔教尚未分裂之时的魔教教主聂玄心就是因为走火入魔才爆体而亡的!”

    “真的假的?”

    见祈声听得津津有味,魏青玉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不可信的。”

    祈声偏过头来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为什么?”

    魏青玉摇摇头,只道:“漏洞百出。”

    待两人有听了一会儿各路的小道消息回了房间,魏青玉忍不住解释道:“你方才听听便算了,不可信的。”

    祈声今日心情还算上佳,有意逗他两句,于是一脸不信道:“你如何知道?”

    魏青玉拉他坐下道:“我虽初入江湖,但《江湖十年录》、《摄行门史》、《恩仇录》、《日晷杂记》之类的闲书还是读过不少的。”祈声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自己一本也未听过,听名字莫不是什么无聊话本吧?看他的眼光里更带了三分不信任。

    “那都是我师叔ji,ng挑细选过、细细推理过的,绝对比这些江湖消息可靠!”魏青玉据理力争:“真的!比如,摄行门虽然都修习玄幽元录,但玄幽元录分为五章,自聂玄心之后摄行门分裂,无论是千秋峰还是冠月峰修习的都只是某个章节而已。容易走火入魔的乃是千秋峰的劫雷章,每逢瓶颈,有如劫雷,非静心寡欲者难以修成。祈应袭乃是冠月峰峰主,师从灰衣阎罗赵未明,当是修习业火章,易生心魔,非无惧无畏者难有寸进,如业火缠身,不进则退。”

    祈声心道这家伙还真有点墨水,面上却不显:“这么说魔教都是一群和尚了?还静心寡欲、无惧无畏!”

    魏青玉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半晌讪讪道:“当然不是……”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反复掂量道:“玄幽元录中有一卷瑰风章业已失传,不过尚有残章流传,有关摄行惑心之术、还、还有……”

    祈声自然知道还有什么,却装出一副一脸懵懂的样子来。

    魏青玉让他看得无法,只得期期艾艾道:“还、还还有……双修采补功法都录在其中。”最后半句宛如蚊呐,几不可闻。他悄悄觑了一眼祈声,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微微放下心来,又鼓足勇气继续。

    “除此以外,玄幽元录另有离星章和忘水章,两者如今皆不知下落。若能集齐玄幽元录,也未尝不是一件盛事吧。”

    “盛事?”祈声扯了扯唇角:“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抢疯了吧?指不定会死多少人呢。”

    魏青玉莫名打了个激灵,总觉得他的笑里带了一抹蛇似的滑腻y冷。

    祈声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变回了一派天真的模样:“还有什么?接着讲呀。”

    魏青玉定定瞧了他半晌,最后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继续道:“摄行门自聂玄心逝世,文多期远走,千秋冠月两峰便彻底分裂,褚鎏金继续执掌千秋峰,为右君;赵未明执掌接替文多期执掌冠月峰,为左君。褚鎏金隐退后,其弟子第二轼接掌千秋峰;同年赵未明传位给他从未在江湖露面的徒弟祈应袭。当时祈应袭还十分稚嫩,故而小鬼这个称呼最开始更多的是讥讽之意。祈应袭初入江湖乃是十年前的事,四相门有百年基业,那时候谢莫白尚是无名之辈,祈应袭根本没法用他立威。而且,四十四式招魂手乃是祈应袭独门点x,ue功夫,只为制人,不为伤人。当初,祈应袭乃是连挑碧水门四大护法,从而扬名江湖。十年前碧水门尚还威名赫赫,自祈应袭之后便遭受重创,一蹶不振,如今已经籍籍无名了。”

    唔,看来不是什么无聊话本,还是小瞧他了,毕竟是白门弟子。白门弟子单薄,若非各有所长,如何能在江湖站得稳脚跟?又如何能保住无辜山众多的典籍?祈声缠着魏青玉继续说,便又从他口中套出不少话来。

    魏青玉让他勾起了兴致,将武林最近十多年来的大事都一一掰开来说了个清楚,正说着谢莫白失踪,就见原本盘坐在床上听得津津有味的祈声脸色骤然惨白,呕出一口血来,魏青玉慌忙扶住他。

    祈声用力拂开魏青玉的手,擦净了唇边的血迹,甚至还注意着不让血迹沾在床上,他垂着头,将y冷的目光遮在眼帘下。

    街上遥遥传来打更声,祈声自知失察,竟然和他扯闲话扯到这个时间,忘了要修补魔心,以致反噬。

    祈声修炼玄幽元录业火章,所谓心魔,不过是魔心破绽的一种,原本于他并非大问题。业火章要义在于以进为守,以武道进境压制魔心破绽,可惜他自两年前突破业火章第九层后便修行受阻,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都难有寸进,魔心破绽与日俱增,以致魔心不稳。当年他师父匆匆退位,也是因为同一原因,如今又在他身上重演。可惜他没有徒弟,无路可退,不得不暂时到倚危台闭关。

    一年后祈声甫一出关,便受到申允图一行人的伏击受伤导致刚修补起来的魔心再次摇摇欲坠,才得知申允图已杀了冠月峰法君隋君奇,独掌大权,控制了冠月峰。

    他被一路追杀,原本打算将魏青玉推出去当个替罪羊,却不料被他拉着就跑,却也侥幸摆脱了追杀,可再次危险的魔心却非一时半会能修补好的。而他今日这样一疏忽,子时一过,y气积重,原本摇摇欲坠的魔心波动剧烈,随时有破裂的风险。

    魏,青,玉!你可真是个灾星!

    祈声久居高位,半生狂妄,从不会反省自己,更何况魏青玉又是个白道蠢货,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他身上。

    心绪浮动之间,魔心随之波动,转瞬之间已约束不住真气。不受控制的真气在经脉内肆意奔走冲撞,所过之处,处处如同筋骨撕裂,疼痛难忍。经脉承受不住体内真气暴动,几近断裂,更是雪上加霜。祈声再难压制伤势,又呕出血来,眼前一片昏暗,竟连身子也支撑不住。

    魏青玉连忙扶他躺下,只觉触手之处一片滚烫,他额上却冷汗淋漓,顺着鬓角滑落。他学医数载,如何不知他情况不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祈声挣扎,伸手封了他的x,ue道,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替他诊脉。

    一探之下,大惊失色。祈声内息失控,真气暴动冲击经脉,若再没人替他厘清内息,引导真气归位,只怕是性命难保。

    魏青玉试探性调出一股真气顺着他的脉络缓缓而入,此时祈声已因过度的疼痛失了意识,因此未有阻拦。

    魏青玉扶祈声坐起,手掌紧贴其背,却不敢灌入太多真气,生怕他经脉承受不住。数股真气小心翼翼地进入祈声的经脉,试图引导他体内真气归位,但他魔心受损,内息混乱,真气全然不听指挥。

    祈声原本疼得昏了过去,却又因为过度的疼痛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察觉有人在他背后,当即警惕。他戒备心一起,真气暴起反噬,魏青玉全无防备,被他狂乱的真气击中,唇角渗出血来。

    此路不通。

    魏青玉当机立断抬手就劈晕了祈声,以金针封其丹田,散尽他体内暴动真气,用乐仙山心法替他调整内息,护持根基,这才使他伤势稳定了下来。魏青玉先扶失去意识的祈声躺下,便开始自行疗伤。

    虽是折腾了大半夜,第二日,魏青玉依旧起了个大早,过去在无辜山上时,他每日都要早起练上一个时辰的刀法,自下山之后,地方有限,没法痛痛快快练刀,只好改成晚上打坐,但早起的习惯却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他看了看半边脸埋进被子里、呼吸绵长的祈声,这孩子天生一张娃娃脸,生的粉`嫩可爱,平时总是摆着张臭脸,这会儿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着,表情更加柔和稚嫩,看起来年纪更小。

    八九不离十?那究竟是有多大呢?

    开始他觉得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后来观他言谈举止、行为作风还有那份远超常人的警觉,绝不会只有十六七岁。

    难不成是个天山童姥式的人物?

    魏青玉打了个激灵,没来及深想,就看见祈声正好醒来,他似乎是还不太清醒,拧着眉头将手覆在了眼睛上,模模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天还没全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你为什么救我?”

    魏青玉想了半天:“你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祈声嗤笑一声:“除魔卫道,说不定你这会儿已经名扬江湖了呢。”

    “不过心法而已,我五师弟修习夺玉髓,却也非魔道中人。”魏青玉又道:“即便是魔门中人,也并非都是恶人。”

    “这么说,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魏青玉想了想说:“人之善恶很难说,一个人会有恶行,也会有善行,我不知你是不是好人,但我不觉得你是个恶人,至少你未在我面前展露恶行。”

    祈声唇角弯得像是把夺命的钩子,他从床上翻身而下:“走吧,昨日脚程太慢了,我们今天再去挑一匹马,我这回会好好教你的。”

    魏青玉犹豫地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银两。”

    祈声含糊道:“不用你管,你先准备点清粥小菜等我回来。”说着,顺着窗户跳了下去,很快就融入了朦胧的天色里。

    魏青玉没拦住他,心中不免担忧,一匹好马并不便宜,他一时想祈声到哪里去弄这样一笔巨款呢,一时又怕他去偷去抢被人捉住扭送到官府去。他叫来小二,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又要了些干粮,心中忐忑不安。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祈声已经志得意满地牵着匹枣红马回来了。

    魏青玉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道:“你……没和人动手吧?”

    祈声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正当来路。”

    “可你哪来的银钱?”

    “我把玉佩当了。”魏青玉这才发现原本他系在腰间的那块质地通透的青玉玉佩不见了。他当即脸色大变,急慌慌地拉着祈声要走:“玉佩怎么能当呢?你在哪儿当的,我去陪你赎回来。”

    祈声拽住他:“死当,赎不回来的,就是一块普通玉佩,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若是你师门里知晓了,该多担心。”

    “我们师门作风粗犷不讲究这个,再说就是个普通饰物,买来也是看它ji,ng巧,没什么特别含义。”

    魏青玉见他却无半分不舍或挂心的表情,心中将信将疑:“真话?我虽然身上银钱不多,但先去嘉州找我师弟借一些也是可以的。”

    祈声急着往扬州去怎会答应他:“用不着,那玉佩当了不少银子,去扬州绰绰有余,只求你快些学会骑马,才好早日到扬州。”

    论撒娇耍赖,魏青玉显然不是祈声的对手,到最后只得被祈声拖着,牵上两匹马继续往扬州走。

    第三章

    这一回祈声总算是耐下性子来教魏青玉,魏青玉是个好学生,很快就骑得像模像样,这样一来,脚程快了不少,天色将晚时就近停在了乌易县,投了一家看上去算是干净的客栈。

    大堂里坐了不少推杯换盏的江湖客,看上去一派热闹气氛。祈声在进门那一刻就感受到至少有不下十人目光在他俩身上逡巡。祈声江湖经验何其老辣,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再看一旁的魏青玉,还是一脸懵懂神色,不由得心下好笑,自己江湖上游荡了十几年,都还没碰上过黑店,这家伙刚刚下山就麻烦不断,现在还撞进了黑店里,运气实在糟透了。

    小二很快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魏青玉看了看祈声,问道:“你要一个人住,还是和我一起?”

    最爱看热闹的祈声怎肯错过这个机会,便道:“一起便好,路还远,盘缠还是要省些用。”

    魏青玉朝小二道:“一间上房,最好清静些,有劳。”

    小二引着两人往后院走,道:“如此,东厢天青间最合适您二人住。”他拿了牌子开了门:“您看如何?”

    天青间位置稍偏,房间不算宽敞,但胜在清雅安静,房间里还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兰花熏香,魏青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祈声:“这里如何?”

    打算看戏的祈声当然不会点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你看便好。”

    不明所以的魏青玉看着突然懂事起来的祈声只觉得由衷安慰,魏青玉将两人的行囊放好,两人用了饭菜之后,祈声依旧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只兔子花灯,两人一路骑马,花灯带着累赘,魏青玉几次劝祈声把它丢了,祈声不肯,就只好由他去了。这只花灯倒真的是做工结实,被风吹了一路竟也没坏,依旧翘着三瓣嘴在桌子上立着。

    一旁魏青玉正在打坐疗伤,昨日他被祈声暴动的真气震伤,伤势并不算轻,需调养些日子才能痊愈。祈声手上摆弄着花灯,眼睛却紧盯着魏青玉。

    细细瞧来,他面庞轮廓很是柔和,像极了他那副温柔心肠,五官当中要属那对眉生得最为出色,浓淡得宜,眉尾微微垂下来,看上去就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窗外斜阳,杏黄日光点亮了他脸颊上细软的浅色茸毛,他眼睫低垂,不动如山,好似观音。

    祈声眨了眨眼,觉得胃脘处坠坠,像是让什么捏了一下,又疼又麻又痒,蓦然起身往门外走,听见动静的魏青玉睁开眼睛,叫住他:“你要去哪?”

    “外面走走。”

    “你内伤很重,根基摇摇欲坠,当以疗伤为要务。”

    “你是说让我和你一起打坐?”他背对着祈声,表情中y翳肆意流淌。

    “若你不想,我可以出去练一会儿刀法。我见楼下有一片空地,很适合练刀。”

    还想看好戏的祈声自然不会让魏青玉下楼练刀,他功夫比这黑店里的那些三脚猫强得多,若是一番刀法练下来,吓住了这群阿猫阿狗岂不是没戏可唱了。

    他立刻回头唇角换上一个甜笑,还特意朝魏青玉露出了颊边的小酒窝:“我当然想啦,只是怕你介意。”说着坐在了魏青玉旁边,心情愉快地开始打坐。

    等两个人打完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祈声丢下一句出去逛逛,眨眼就不见了人影,魏青玉拿他毫无办法,只得先叫店里备了饭菜。

    祈声出了客栈,直奔了县上唯一一家青楼称心阁,除非昼夜不歇跑马赶路,乌易县为扬州必经之所。因此他师父在这里安cha了称心阁作为自己的情报点,后来便传到了他手上,是为数不多的属于他本人的产业。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当了玉佩,也不愿意绕路嘉州城。

    称心阁的鸨母年龄稍长,肌肤莹白,身材丰盈圆润,想来年轻时也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她见了祈声,嘻嘻一笑:“呀,好俊的小郎君,来得这般早,称心阁可还没到迎客的时间呢。”

    祈声丢给他一粒碎银,也不废话:“一杯花茶,一碟栗子,叫孙如意来柳色新见我。”

    那鸨母立刻眉开眼笑:“好好好,小郎君稍等。”

    祈声迈步进了柳色新,很快就有一个身穿绿衣的小丫鬟给他上了花茶和栗子,然后匆匆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孙如意便进来了,她回身将门拴住,娇笑道:“公子,床上请。”

    两人都坐到床上,孙如意启动机关,墙边暗门翻动,将两人带进了密室里。祈声将印鉴放到床桌中间的凹槽中,严丝合缝。孙如意翻身下床,半跪道:“恭迎尊上,属下失礼,请尊上恕罪。”

    祈声示意她起来:“略过小节,坐下说话,我此行时间有限。”

    “是。”孙如意干脆坐下道:“法君隋君奇业已身死,是宋长老亲自收得尸。”

    “申允图与隋君奇不相上下,是谁帮得他?”

    “右君第二轼。”

    “我此行遇上了支傀儡,他来此做什么?”

    “应是为濯风派之会,传闻风烟令现身,支傀儡最爱凑热闹、搅场子。”

    祈声点点头,顿了一下继续问道:“白门最近可出了什么事吗?”

    “白门?”孙如意愣了一下,回忆道:“白门白修羽似乎被怀疑是云鹤山庄一案的凶手,但他设法逃走了,并未被抓住。”

    “你可听闻白门魏青玉此人?”

    “未曾听过。传闻白门此代弟子九人,以龙子为号,目前已经出现在江湖的只有两人,蒲牢方希声和螭吻白修羽。”

    祈声冷冷地笑了:“远不止如此。”

    “请尊上开释。”

    “我路上遇见了白门这一代的大师兄。魏慢,字青玉,轻功心法都走轻灵路子,使直刀,刀名合情,颇有重量。初次下山,不谙世事,毫无经验,运气不好。有望跻身一流,但恐怕只能做个二流人物。”祈声话锋一转:“他提到他们师兄弟九人,唯独他是初次下山,看来我们的消息太不灵通。”

    “属下失职,请尊上责罚。”

    “不必。”祈声挥了挥手:“如今白门并非重点,以后再查不迟。派人拦住隋天河,不许他回冠月峰。申允图这个蠢货,这些年来野心越发大了,却不长脑子,只知道引狼入室,我倒想知道他杀我之后要如何对付千秋峰。”

    “尊上可要派暗线动手?”

    “动手?只怕是正中第二轼下怀。你派人制造些隔阂给第二轼和支傀儡,做得要小心,不用太明显,支傀儡是个敏感性子,自然会有所觉察。我会让支傀儡此行受点伤,去古楼发追魂令截杀他,但别伤他性命,让他回千秋峰。”

    “是。”

    祈声心中暗暗叹息,若是有礼君坐镇,冠月峰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步步为营却不得不步步后退的地步。可惜,岑觅那家伙已经六年不见踪影、不知死活、不明下落,逼得他不得不小心算计。

    等祈声从称心阁里出来,坊间已然是灯火通明了,称心阁的正堂里坐了不少酒客,一眼扫过,其中不少人都有功夫在身。祈声没有多看,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该是回去看戏的时候了。

    客栈的小二很是热情,早早便把饭菜备齐了。魏青玉在客栈左等祈声不回来,右等还是不回来,实在饿得心里发慌,脑袋发昏,便叫人布了菜。正吃到一半,祈声回来了。

    四目相对,祈声颇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魏青玉有些尴尬,明明是他不肯回来,这情景却仿佛是自己吃独食被抓了似的。他讪笑一下,放下了筷子:“坐下一起吃吧,我叫他们准备了两副碗筷。”

    祈声看了一眼桌子空荡荡的对面,魏青玉只想掩面,是了,他刚才气不过,叫人把另一副碗筷撤下去了。

    祈声心中暗道:吃吃吃,药不倒你就怪了,面上笑靥如花:“我在外面吃过了,魏大哥不用管我。”

    魏青玉闻见他身上一股脂粉味,登时明白过来他想必是去了烟花之地,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你年纪还小,不要太耽于男女之情。”

    祈声闻言动作一顿,心道:这人莫不是什么金蝉子转世,怎么这么会念叨人?他师父都没把手伸这么长过。他随便应了声知道,就不肯再说话了。

    这几日魏青玉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叛逆性子,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适得其反。

    祈声看着魏青玉用完了餐,还特意给他倒了一杯茶,笑意盎然道:“吃饱了?”

    魏青玉受宠若惊地道了谢接过杯子,似乎不明白眼前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试探道:“你今日出门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祈声一哽,想说的话竟给噎了回去。

    魏青玉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欠了嫖资?”

    祈声:“……”嫖你个大头鬼!

    他扯出一个假笑来:“没有,魏兄过虑了。时候不早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魏青玉犹疑道:“其实时候尚早,不如坐下调息一阵,及早治好内伤为妙。”

    祈声笑不出来了。这家伙果然比自己师父烦人多了。

    不想错过好戏的祈声忍了下来,露出一脸乖巧求表扬的样子,认认真真坐在床上开始打坐调息。

    过了大约一刻钟,在他身旁打坐的魏青玉脸色愈发不好起来,真气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周天,竟然越发凝滞薄弱起来,丹田里的真气也变得若有似无。他习武数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魏青玉当即收势,给自己诊了脉,果然是中了清花散。他虽还搞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仍然心知自己是中了他人算计。

    清花散无色无味,也算不上复杂难解,它只能暂时散去习武之人的真气,一觉睡醒便没了作用。多数时候都用在伏击、偷袭或是比武作弊之中,魏青玉一时想不清楚,他刚下山没几天,谁也没得罪,怎么会有人给他下药呢?

    他一动,祈声就发现了,心知魏青玉怕是发现自己中招了。他装作不明所以地看向魏青玉:“魏兄,怎么了?”

    魏青玉摇摇头:“没事,你、你真气运行可还流畅?”

    祈声老老实实回答道:“还算流畅,比前几日好上一些。”

    “如此便好,我中了清花散,怕是有人下在饭菜之中。”魏青玉想了一会,问道:“可能是那日追杀你的人吗?”

    不,不可能。千秋峰和冠月峰下手才没有这么愚蠢和温柔。祈声在心中否认道。他压根没想到魏青玉居然没怀疑是客栈做得手脚,反而联想到他身上的恩怨来了。

    魏青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他们,我又没与人结怨,那大概是下错了吧?不然他们现在来了,我还真对付不了。”

    祈声嘴角一抽。这怕不是欠缺江湖经验,而是脑子有坑吧?

    这江湖才不是没有恩怨就没有麻烦呢。

    两人正说着话,魏青玉耳旁一动,顺手抄起床上的瓷枕扔了出去,“嗒——”地一声撞掉了半空中飞来的两枚铁蒺藜。

    魏青玉断喝一声:“光天化日竟敢偷袭!什么人?给我出来!”

    祈声看了看窗外晦暗无光的天色没说话。如今已是亥时,正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哪里来得光天化日。

    房门“哐——”地一声被踹开了,魏青玉抄起合情,挡在祈声身前:“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回答他,四五个人一拥而上,显然是打定了谋财害命的主意。

    魏青玉念及祈声内伤在身,不宜妄动真气,长刀一挥,将几个人全拦了下来。他刀法走轻灵路子,没了内力傍身,因着合情太重施展不开,一时间竟被几个下三滥功夫的贼匪缠得脱不开身。他恨恨咬牙,若不是此时没有内力,这几个小毛贼他才不放在眼里。

    魏青玉挑落了其中一人的刀,他趁机将合情扔给祈声,弯腰闪过两把朴刀, 顺势一跪,左脚一勾,刀便到了手。那朴刀质量不怎么样,重量倒是减了下来,一套冰轮刀法使得是行云流水。

    “你先走,去马厩牵马。”

    祈声乐得如此,应了一声便迅速闪人。他心道没趣,一群开黑店的,不用蒙汗药,用个狗屁清心散,结果弄巧成拙,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半点意思也没。他翻窗而出,踩着四方行的步伐闪身到了马厩,一路上没遇到一点儿阻碍。

    祈声看着空荡荡的马厩,脸黑了。

    他乐得看魏青玉落入窘境,但没想耽误行程,毕竟尽快赶到扬州才是当务之急。没想到这些该死的盗马贼,居然偷到本座头上来了!

    偷ji不成蚀把米,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平生没有吃过亏的祈左君杀回了天青间,魏青玉已经把几个人打翻在了地上。

    祈声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人,语气y森:“我的马呢?你们谁是领头的?剩下的同伙在哪儿?”

    祈左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据这条街其他的住户说,当夜听见客栈里惨嚎哀鸣不止,求饶声此起披伏,活脱脱一副人间炼狱的声音,第二天便人去楼空。自那之后,便有了那地方不干净的说法,那客栈再也没盘出去过。

    自那日祈声在客栈严刑逼供之后,两人便陷入了冷战。有了黑店那一出,两人在路上不再多留,每日都在尽快赶路,能少投宿就少投宿。

    魏青玉至今回想起那一幕犹觉触目惊心,他当真没有想到一个半大孩子会有那么狠辣的手段。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被他整治得痛哭流涕,哭爹喊娘,连声求饶,把什么都招了,就差没把祖宗十八代报出来了。

    祈声却并不满意,扬言要按江湖规矩,卸他们每人一只胳膊,登时就吓晕过去一个,又让祈声给一桶冷水泼醒了。

    魏青玉看不下去出言阻拦,祈声直接戳了他的哑x,ue,把他关在了天青间外面。

    魏?没有内力?青玉根本不是祈声的对手,直到清花散效力散了,他才终于拦住了祈声。

    这个时候祈?冷酷无情?声已经把他们压榨了个干净,就差没把他们亵裤扒下来了。

    魏青玉好歹让他们全须全尾地滚出了客栈。祈声拿着压榨来的钱买了两匹好马,两个人趁天没亮就匆匆上了路,一路无话。

    魏青玉虽是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好歹是带了脑子下山。想起祈声冲进来质问被他打翻在地的几个人时的话,魏青玉就知道祈声早就知道他们是进了一家黑店,清楚这些人是盗匪,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全然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若不是动到了他头上,祈声乐得看魏青玉笑话。

    他们白门师兄弟九人,也并非都是和善性子,却没有一个像祈声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魏青玉自认为待他足够心诚,却不知他为何这样算计他,想来便生出几分心寒来。

    至于祈声,因着偷ji不成蚀把米连着几日气都没消,懒得去哄魏青玉,反正人设已崩,倒不如——

    祈声动了杀心。

    与魏青玉同路不过是一时兴起,拿他取乐罢了。若是不能再供他取乐了,杀了了事,免得日后麻烦。

    不过他重伤未愈又有要事在身,魏青玉功夫又不弱,想杀他并不容易,还是要先取信于他,趁机偷袭才好。

    两人连夜赶了几日路,离扬州的地界越来越近。扬州乃是四相门的地界,千秋峰不好在那里生事,相对的,他若是到了扬州城内再下手恐怕也会引来追查,还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地界下手最方便。

    心中有了主意的祈声打算和魏青玉和解了,这家伙脑子不怎么灵光,又爱轻信,只要编得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再装装可怜,不怕他不相信。

    日暮时分,两人到了竹苑县。

    魏青玉下了马,指着石碑道:“我去买些食水,你自便,两刻之后我们在这里会和。”

    祈声也跟着他下了马,自离了乌易县之后第一次怯怯出声道:“我们今日不留一日吗?这样跑下去,我怕马匹要受不了了……”

    魏青玉怔了一下,看了看连毛色都有些黯淡了的马匹,心里微微不忍:“那便留宿一夜吧。”

    两个人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宽敞的客栈,店里客人不少,看起来很是热闹,到底是靠扬州近了,村镇都繁华了不少。

    魏青玉管掌柜要了两间房,祈声打断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魏大哥不想和我同住了吗?”

    掌柜看他俩地眼神立马奇怪了起来,魏青玉难得敏感地发现了一回,顺口胡诌道:“看着今日天气不错,应该不会下雨打雷,你自己也住得。”

    祈声:“……”

    首战告负的祈声发现经乌易县之后魏青玉居然智商见长,没那么好糊弄了。祈声躺在床上“啧”了一声,要是自己连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儿都对付不了,不如趁早交了权给申允图,这个冠月峰主早晚也坐不住。

    虽然没有住在一间房,客栈老板还是把两人安排在的相邻的房间。客栈的破木板门一点儿都不隔音,隔壁有个风吹草动祈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见魏青玉出门了,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到了窗边窥探魏青玉离开的方向。

    补充食水的事情完全可以在客栈里进行,魏青玉这种头次下山完全人生地不熟的人出门会做什么?

    祈声的第一个念头是,出去嫖。

    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揉吧揉吧丢进了垃圾堆里,这货连个夜市都没逛过的能这么快就升级到去烟花柳巷体验一下风流人生?不可能。再说要去寻花问柳也肯定是到扬州再说啊,这种小地方哪里会有什么美人。

    于是,祈声悄无声息地缀在了魏青玉后面,看见他拐进了一家药店。

    祈声愣了一下,魏青玉自己医术就不错,更何况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药带了一大堆,怎么会跑到药店呢?

    片刻之后,他灵机一动。他们这几日昼夜赶路,他这个惯于骑马奔波的都有些受不了,换作是魏青玉这个刚学会骑马没多久的,肯定大腿内侧要给磨伤的。

    当真是天赐良机。

    见魏青玉买完药走远了,祈声立刻也拐进了同一家药店,询问柜台前的大夫:“刚刚那个穿青灰衣裳笑起来很和善的年轻人买了什么?”

    大夫愣了一下:“这……病人的事,我不好说……”

    祈声朝他眨了眨眼睛,说话时带了点魔音摄心:“那人是我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那大夫犹豫了一下,道:“也倒不是些不好说的,那年轻人刚学骑马磨伤了腿,买了些金疮药回去。”

    “金疮药怕是不好用吧?”

    “当然不好用了,金疮药首要是止血,既然是磨伤的,哪有那么多血可止?再好的金疮药用了也不可能让他一夜就好起来,我看你们第二日又要赶路,肯定又要添新伤,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祈声拉了大夫小声道:“您这里有没有小倌用的那种药?”

    那大夫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祈声解释道:“就是那种能活血化瘀、止血止疼的药膏,青楼倌馆肯定需要的那种。治我哥哥的伤可好用?”

    大夫立刻明白过来:“有!有有有,小郎君脑子可真是灵光。”

    祈声满意道:“那劳烦大夫拿几罐最好的来。”

    那大夫转到后厅取了药回来:“这绝对是你在县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药了,五花雨露,扬州传过来的方子。不过价格也高,竹苑县很少有用的。”

    “这放了多久了?药效会不会散了?”

    “你赶得巧,这是前几日配给邢姑娘之后余下的,药效绝对好。”

    祈声又要了止疼的药膏,用了魔音摄心之后,连钱都没付就大摇大摆地回了客栈。

    若是容轲在天有灵,知道祈声居然拿魔音摄心坑蒙拐骗买霸王药,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祈声回了客栈房间之后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直到听见魏青玉打了热水回来,他才终于开始有所动作。

    他揉了揉脸换作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把药揣进怀里,轻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听见魏青玉房内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祈声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拇指:计划通!

    魏青玉刚把裤子脱了打算给自己上个药,听见了敲门声吓了一跳,只得匆匆忙忙又把裤子套上,到门口应门。

    他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祈声面色不由地冷了下来:“祈少侠,有事吗?”

    被少侠这个称呼恶心了一下的祈声一时没答上话,魏青玉见状上手打算关门,让祈声急急忙忙给拦住了: “魏兄还生我的气吗?”

    魏青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敢,时候不早了,祈少侠回去休息吧。”说着,下了蛮力打算关门。

    祈声面子里子全扔了个干净,抱着门框死活不肯撒手:“我错了,我错了!魏大哥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不敢啦,你别生我的气了。”

    魏青玉做不出直接拿门夹人的事儿来,他们两个在走廊里拉拉扯扯半天,已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过来。

    魏青玉让他闹得红了脸,将人扯进来关了门:“你这是做什么?”

    祈声红着眼圈看着他,可怜巴巴道:“魏大哥,你别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魏青玉见他这副模样就想起他那群调皮捣蛋的师弟来找他认错的样子,顿时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了,横亘在心口这么多天的气立刻飘得半点不见了。他叹了口气:“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错在哪儿了?”

    祈声眨眨眼看着他,呐呐说不出话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魏青玉忍不住想要叹气,又想他年纪这般小,那狠厉手段想必都是跟着别人学的,怕是让人领着走着歪路了。他既然已经服了软、认了错,自己也不好揪着不放。

    “你虽是认了错,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是不是?”魏青玉语重心长:“他们虽是贼寇,或小惩大诫,或扭送官府,或除恶务尽,总没必要下狠手故意折磨。”

    祈声还是一副懵懂样子:“我没有……没下狠手。”

    魏青玉半晌无语,心道:你那要是不算下狠手,那天下可真没什么算得上是狠手了。

    祈声干脆把袖子高高撩起来,把自己身上七横八纵、层层累累的伤口给他看,道:“你看我,身上这么多伤也没怎么,他们却嚎成那副鬼样子,肯定是装的。”

    魏青玉头一回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这么多伤疤,顿时心生不忍,怎么会有人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如此狠手呢?他轻轻握住祈声的胳膊,心疼道:“这、这……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祈声不大自在地挪了挪胳膊,躲开了他的手,心里觉得他实在太大惊小怪,不过是胳膊上一点儿陈年旧伤,他就这么一副悲悯样子,若是看见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疤,还不得哭出来啊?

    “我师父。”

    这他倒没有撒谎,他身上这些伤有一半拜他师父所赐。倒不是故意虐待他,只是他师父赵未明性情古怪孤僻,教导他十分严苛。两个人都是使长鞭的,习武之人平素练习喂招的时候,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他师父又格外不留手,这么多年日积月累下来便攒了一身的伤。

    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祈声懒得打理。不料如今摆出来效果倒是不错,着实是意外之喜。

    人一生怜悯之心,保护之意应运而生,脑子就不那么清楚了,很多事便看不清。这一局魏青玉必然要输的。

    祈声巧舌如簧,又卖得一手好乖,很快就哄得魏青玉回心转意,不知云里雾里了。他见时机成熟,便把五花雨露拿了出来,殷殷切切道:“魏大哥,你刚学会骑马,这几日连着赶路,容易磨伤自己,这个药你拿着。”

    魏青玉不知所措地道了谢,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他c,ao心自己那群师弟的份,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送药。他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觉着自己和他冷战,对方却时时记挂着自己,未免太小肚ji肠了些。

    于是含糊道:“我、我也做得不对,这么大的人竟然还和你耍起小性子来了……这几日赶路太急,你有没有受伤?”

    祈声摇摇头:“没有,我骑马惯了的,哪里那么容易受伤,倒是魏大哥初次下山怕是经不住折腾。”

    魏青玉涨红了脸,心中嘀咕自己太过没用,竟然连个半大的孩子也比不过。

    祈声看他这副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一击即中,立刻乘胜追击道:“魏大哥是不是伤的严重了?这一路向南,天气也越来越热起来了,魏大哥千万注意伤口,若是发炎可就难办了。”

    魏青玉摇摇头:“没、没多严重,就是磨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

    “魏大哥骗人,明日还要骑马赶路呢,只怕是伤上加伤,哪里好得了呢。”

    “只是小伤罢了,没什么紧要的,你看我这几日不好好的吗?”魏青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

    祈声握紧药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帮魏大哥上药吧?”

    不行!绝对不行!自己伤在大腿内侧,要清洗伤口或是上药势必要脱了亵裤才行,如果别人帮忙上药,自己岂不是要遛鸟了?

    思及此,魏青玉立刻坚决地摇了头。

    祈声面露担忧:“魏大哥你是不是伤得重了才不让我看?我去找大夫来!”说着,就要往外冲。

    魏青玉一把拉住了他,无奈道:“不是,真不严重,我自己就是大夫。”

    祈声怀疑地看着魏青玉,魏青玉让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半晌,祈声豁然开朗道:“我知道,魏大哥是害羞了吧?”他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怕什么,都是男人,我又不会对你图谋不轨。”

    他又诡秘一笑:“还是说魏大哥其实是个美娇娘?”说着整个人扑到了他怀里,魏青玉一时不备被他仰面压在床上,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之后又挠他痒痒,魏青玉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弄下去。

    待他喘平了气,就听见抱臂坐在一旁的祈声优哉游哉地说:“不是什么美娇娘,就是个硬邦邦的男人嘛。”,顿时哭笑不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论胡搅蛮缠,魏青玉面对皮厚心黑、油盐不进的祈声完全不是对手,最后还是被哄得脱了裤子。

    他出门在外,换洗衣物不多,便拿纱布将两条腿都裹了,骑了一天的马之后,那纱布和皮r_ou_都黏在了一起,每次换药都少不了一番折磨。

    祈左君做戏做到家,端了铜盆放在脚踏上,亲自洗了白巾递给他。魏青玉咬着牙把纱布一层层拆了下来,疼得出了一身冷汗,那伤口被汗水一刺激,更是胀痛难耐。

    祈声冷眼看着他折腾,他年少时执掌过冠月峰的刑堂,皮开r_ou_绽的伤见得多了去了,心中嘲笑魏青玉高枕无忧惯了,这点伤就疼成这副鬼样子。

    等他把纱布全拆了下来,祈声才发现他伤得要比自己想象得重不少。大腿内侧血迹斑驳,有的地方结着痂,有的地方结痂被生生磨掉了,有的则是被磨得卷皮的新伤,几乎没有剩下半块好皮r_ou_。

    一双修长结实的腿白白净净,别说疤痕了,连个茧子都找不见。他肤色素白,细皮嫩r_ou_的,那伤口印在上面,竟然也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魏青玉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嫌恶这伤口,劝解道:“你不如先去吃点东西,我这里一会儿就好。”

    谁知祈声竟然呆呆地看着他,倏忽掉下一滴泪来。

    那滴眼泪不偏不倚掉在伤口上,魏青玉疼得差点没跳起来,还得咬牙忍着安慰祈声。费了好半天功夫,总算是劝得祈声出去了,这才腾出手来给自己上药。

    祈声出了门转头就把脸上那点伤感一扫而空,将藏在指甲里催泪用的姜汁洗掉了,整个人笑得y森森的。一想到魏青玉明明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敢露出半分,只顾着一个劲地安慰他,他心里就一阵快意。

    这眼泪掉得值了!

    第四章

    所为扬州,指的其实是江都郡的江都县城,只是比起江都县的名字,世人更爱扬州这个称呼罢了。

    扬州城地处江河海相汇之地,以风光秀美著称于世,山色温润,水色柔美。扬州城气度底蕴或许比不过三朝古都的玉京城,但别有一番绰约风姿。这里水运亨通,财运也亨通,南北行商都少不了在此处落脚,朝廷特许不必设市管制。故而街上店铺鳞次栉比,道路两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货物,沿街叫卖的小贩也不在少数,比起玉京还要喧哗热闹许多。

    水云间位于涘水畔,是座建筑别致的四角楼,各层四角都悬着风铃,清脆如泉水叮咚的风铃声终年连绵不绝,很是风流雅致。这里在六年前忽然崛起,如今已是扬州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无论是江湖豪客还是名门士族一掷千金者不在少数,民间甚至有“不到水云间,枉向扬州行”的说法。

    魏青玉虽是初到扬州,却早已打听了沿途风物,除去正事之外,预备着去水云间长长见识。只是身边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祈声,一时便给绊住了。

    今日祈声似乎有什么私事要办,一大早给他在客栈柜台留了个条子便出门去了,正中他下怀。

    魏青玉换了身看得过去的衣服,找了家朔通钱庄从白门的户头支了一笔银子出来。他们白门人丁单薄,所幸有无辜山一座物产颇丰的祖产,手头还有几家经营的不错的铺子,因此银钱上倒还算过得去。天天胡天胡地或许耗不起,偶尔去一次烟花之地到也不算太奢侈。

    他此行本因担忧他几个师弟方才下山。他二师弟蔚予纵在九人中功夫最好,心思缜密,脑子也灵光,是众师兄弟里最早下山的一个。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上个月他师叔收到消息说近几年广屠白道高手的“白骨枯”身份水落石出,正是蔚情蔚予纵。

    这消息砸得魏青玉头晕眼花,不知道自己师弟怎么就突然成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他放心不下,不顾他师父师叔阻拦执意下了山,一路往扬州而去,暗中走访收集了些消息,发现恐怕蔚予纵不是被冤枉的。

    谁知走到半路得知七窍玲珑心的白无异也遇上了麻烦,不仅和号称黑道第一的夜不周纠缠在了一起,还被卷进了云鹤山庄的云绫罗案。

    这下子,魏青玉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匆匆给在金华与人交游的江宿墨修书一封,叫他赶紧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放下,到扬州打探一下被关在四相门的蔚予纵的情况。

    谁知这一打听,又打听到了“风烟令”现身濯风派,武林大会召开在即的消息,牵扯出一连串的江湖旧事。

    魏青玉一下山便被一系列意外弄得昏头涨脑,其中半路撞见祈声又被缠上,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此次去水云间倒并非抱了什么寻欢作乐的消息,而是秦楼楚馆一向是人员混杂、消息灵通之地。魏青玉刚刚下山,人生地不熟,给江宿墨的书信纷纷石沉大海,不得不这样打探消息。

    若说魏青玉这边的事情是“剪不断,理还乱”,祈声这边便算得上是行差踏错,粉身碎骨了。自从进了扬州城,祈声拿魏青玉取乐的事情就少了很多。第二轼和申允图都知道他和他师父如出一辙,性子孤僻古怪,向来独来独往,所以他特意搭上魏青玉,拿着魏青玉遮掩身份,倒确实是很好用。

    进了扬州城,有四相门坐镇在此,就算千秋峰发现了他的身份,也调不进来大批高手围杀他。更何况隋天河已得知法君身死的消息,旁人至多拦他一时半刻,他必须亲自走这一趟。

    法君隋君奇既是隋天河的义父又是隋天河的师父,他一身本事全是隋君奇手把手教出来的,因此隋天河对隋君奇极其敬慕。九昙会是法君身前最重视的事,这是第一次交到隋天河手里放手让他c,ao办,加上他派花卿卿来拦了他一次,隋天河立时脱不开身,必然会专心c,ao办九昙会。待九昙会事了,定然要回冠月峰找申允图和第二轼报仇雪恨。

    今天乃是九昙会最后一天,最有分量的珍宝都放在今天拍卖,少不了隋天河在幕后坐镇。

    祈声乔装改扮一番,打扮做了一个女子混进了在万钧阁举办的九昙会,所幸他缩骨功练得不错,不至于让身高引起旁人怀疑。他仗着一张娃娃脸,只上了一层淡妆,连眉毛都没剃,就这样坐在席间也招来周围不少目光。

    送走了第三茬上来搭话的闲人,九昙会拍卖终于开始了。祈声在心里冷笑一声,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竟然调戏到本座头上来了。他也不想想是他自己扮作了个娇憨俏丽的女娃娃,又毫不遮掩,免不了有人春`心大动。

    只可惜不仅一片春`心付流水,还得担忧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我们祈左君从不和人讲理。因为无论有理没理,祈左君不高兴一概打死了事,一力降十会。

    第一件珍品乃是辟水剑,夏国黄公的佩剑,传说黄公治水时曾用此剑分金辟水。不过黄公一介文人,佩剑装饰作用居多,这剑拿在现在不过是件稀奇点的古董罢了,没什么实用价值。祈声瞥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后面跟着的雨花霜雪丸、天外陨铁、千年萸茯草之类的东西他都没什么兴趣,直到鹤骨摆上了台。

    名笛鹤骨乃叶公遗作,叶公一生制笛,无一不是ji,ng品,鹤骨乃是他的巅峰之作,也是他的人间绝唱。当日他拜访旧友,借住在浮玉山,答应为其制一笛,便是鹤骨,引为平生佳作。熟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夜浮玉山地动山崩,叶公不幸身亡,其子为其收敛时发现此笛被他护在怀中,毫发无损。叶公故交深受感动,一曲《浮玉山吟》响遏行云,盘桓三日不绝,自此著成了名笛鹤骨的名声。

    鹤骨颜色雪白莹润,数百年匆匆而过颜色半分不改。祈声一看见它就想到魏青玉见了它必会欣喜若狂,若是让魏青玉日日用此笛给他演奏,倒是不失为一桩妙事,一时心动,便见猎心喜地举了牌子。

    他一举牌子便后悔了,暗自唾弃自己。就魏青玉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哪里配用名笛鹤骨,随便在街角铺子里给他买一根紫竹笛就够他开心半个月了。

    熟料看上名笛鹤骨的远不止他一个人,他一举牌子,后面的叫价接连不断。祈声恼了,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跟他抢东西?一气之下,直接叫价叫到了一千金,引得周围人都像看疯子似的看他。

    隋天河在楼顶雅间听见底下一片喧哗,好奇地往下瞥了一眼,正好看见祈声安坐如山,恍如众星拱月。见他一身女装,吓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祈声东西到手心里总算自在了,过了半晌便有人引着他往密阁商讨付款的事宜。待他到了密阁,隋天河已经满脸堆笑地等在那里了。

    等周围人都退下了,隋天河才领着祈声进了密阁之后的密室内。

    隋天河一抱拳,道:“参见左君。”

    祈声略一点头,动作潇洒地一撩衣袍坐下了,可惜他一身女子装扮,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必多礼,法君被害一事想来你已经知道了。”

    隋天河动作一僵:“是。”

    祈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倒没料到你会迎我进来,我以为你见了我会派人把我拦下,然后一溜烟地跑回冠月峰送死呢。”

    “属下不敢。”隋天河低眉垂目:“不过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报仇还是送死?”祈声冷笑一声:“你《玄幽元录》才修到第几层?是申允图的对手?”

    隋天河满目愤懑,这些话花卿卿来不是没说过,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去找申允图根本是送死,可那是他义父、他师尊,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销了此仇?

    “扬州分堂隋天河听令。”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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