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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纸上谈罪之翎雀谈 作者:Illuminious

    第1节

    文案

    “当舆论统治了好事者的认知之后,真相是否不再重要。” —— 《翎雀谈》资浅评论员 嘻嘻·林

    林兮溪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专业的探事,绝对不是什么狗仔,只不过他探访的对象暂时是花楼头牌而已。

    贺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打通知识天堑的传播者,是个填平人类认知鸿沟的伟人,是个为两岸和谐做出巨大贡献的……情报贩子。

    游手好闲·家道中落·出版社大佬攻 x 一天不搞事浑身难受·身世不明·小记者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悬疑推理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兮溪;贺临 ┃ 配角: ┃ 其它:

    翎雀谈

    第1章 探事

    叶温香死了,死在了群众心满意足的欢呼声中。

    作为无妄城中首屈一指的彩樱,她死的毫无尊严,全无体面。

    寒冬腊月,子夜时分,夜莺阁的仆役照旧为她添炭火,谁料久喊不应,仆役耐心耗尽,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着叶温香赤身裸体地仰面躺倒在被褥上,四仰八叉,双眼瞪圆,一动不动。

    仆役心说不妙,大着胆子上前去探,谁料叶温香的尸身都已经凉透了。

    碰巧那时敞开的房门外头,有隔壁间的彩樱房中出来的访客路过,远远一撇,见着叶温香房中的香艳场景,还以为偷了份眼福。谁料还未及细瞧,那伏在床前的仆役惊恐地夺门而出,嘴里呼着喊着——

    “出人命了!”

    “温香姑娘凉了!”

    “阮玉姑娘要当咱的头牌啦!!!”

    破晓时候,无妄城一家野路子早讯上头刊载着叶温香僵硬的裸身躺在大红被褥上那香艳又残忍的场景,将这份大快人心的“喜讯”传遍了南方十六外城。

    “哈哈哈哈,就说善恶终有报吧,叶温香横死了!”

    “嘿,同是夜莺阁的彩樱,瞧咱们黎阮玉,可真是个走了大运的福气宝,谁害她谁就得当场暴毙!”

    “就是,叶温香死得这模样……啧啧啧,s_ao不过s_ao不过,不愧是敢攀附慕容城主的女人,死都死得s_ao气冲天。”

    茶馆里头议论纷纷,清平盛世,百姓最津津乐道的自然是这等八卦艳闻。

    林兮溪年岁还不够看这等限制级刊物,只得一大清早呵着白气儿跑到这飞花街上的茶馆里头,等着听些传闻。此时他正习惯性地躲在桌子下头,攥着根小炭笔往素色的袖口上记笔记。

    从清晨到如今日上三竿,他钻了十来个桌底,听来听去也没听出什么新意。茶友津津乐道的,除开叶温香横死的惨状,大多还是她生前那艳丽的模样——凹凸有致的身段儿、白净丰满的脸盘儿、还有略带沙哑的别致嗓音——谁叫叶温香只是个彩樱。

    彩樱一词儿看着文雅,实质上就是高档些的窑姐儿。若是一个卖艺的女人身在贵价的花楼,姿色才艺上佳,渐渐积攒些有名望的恩客,久而久之便会打出些名声。这般有些名望的花楼姑娘,便会被选为彩樱。

    叶温香生前是夜莺阁的头牌,身后是艳闻缠身死都死不安宁的妓女。

    夜莺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林兮溪有所耳闻,却未亲眼见过。因为以他的年岁,连买本儿丙级刊都要被人赶得老远,更别提进到那花楼里头去打探情报了。

    林兮溪叹口气,整整一个上午,连来这铺子里喝早茶的最闲的一批人都走干净了,他左手的袖口也只记了三条笔记:

    一,叶温香死因不明,裁度司还在探查中。

    二,叶温香死状凄惨,若是死于谋杀,凶手应当是恨她入骨。

    三,而恨她入骨的人,站在飞花街上随手扔块砖头都能砸中九个。

    林兮溪决定换一家茶楼,有说书先生的那种,一个茶位要二十个子儿的那种。

    ……就是不知道这茶钱,繁天刊社那抠门儿的王主事给不给他报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小荷包,翻来覆去地数,里头也只剩下不到三十个子儿。

    叹了口气,茶楼也还得去。因为他实在是没闹明白这叶温香究竟为何招人恨,不找到个口齿清楚的说书先生细细听来,今儿的探事报告又得拖交。再拖交两次,林兮溪这个月的银钱都要被那抠门儿主事给扣干净了。

    ——在找到那个害得他丢了银票又沦落到这般田地的,那个长着一双狐狸眼的坏家伙之前,他得想法设法保住这个折磨人的饭辙儿。

    林兮溪被打发进那繁天刊社里头做工已经有十天了,刊社负责带他的李大鱼是个资深探事,每日都要给刊社供稿——虽说他的稿子十篇有九篇半都会被毙掉。而林兮溪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供他使唤的小杂役,美其名曰副探事。

    副探事的工作内容很简单,日日出门逛大街,收集城里城外的消息情报,编成报告交给督管他的正探事,正探事再写成文稿交给刊社主笔编纂成刊物,样刊交给社长审核,完事儿之后刊物才能发售。

    李大鱼主要是给《翎雀谈》供稿,似乎是个乙级刊。比之毫无下限的丙级刊,乙级刊还算清正,发的都是老幼咸宜的内容。可《翎雀谈》刊如其名,主打的是莺莺燕燕的故事,也就是那些不尴不尬的花楼艳闻。

    呸,对一个刚满十四岁的,连花楼都进不去的少年来说,林兮溪交得出适合《翎雀谈》的报告才有鬼!

    林兮溪越想越郁闷,抄着手边走边生闷气。

    因为他如今这寄人篱下的境地都是拜那狐狸眼所赐!

    在这个年岁的少年里头,林兮溪个儿算是很高的,当他站在那长着一双狐狸眼的男人跟前的时候,也能平视他的肩头。如果打起来的话……林兮溪莫名觉得自己没准能赢。

    可惜自打十天前的清晨,他在刊社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狐狸眼。

    飞花街上人声鼎沸,林兮溪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那贵价的茶楼。小荷包里头生拉硬拽地扒拉出来二十个大子儿,林兮溪抠抠搜搜地将一把铜钱珍而重之地交给茶楼小二。

    此时刚过午饭时候,楼里没多少茶客,大厅里头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桌子,林兮溪乐得占上个靠近书案的好位置。那说书先生和他的醒木一道,正在打着盹儿。

    肚子里头咕噜咕噜响了两声,林兮溪扯过桌上的瓷盘,就着能见着茶渣的茶水磕那瓜子花生,试图填饱肚子。

    他已经好些天没吃上一顿正经的热乎饭了,此时嚼着这几盘有些受潮的瓜子儿也觉着香。

    刊社里头那长着八字胡绿豆眼的王主事,林兮溪偷偷叫他王八豆。刊社不给供饭,王八豆一天只给他三十个铜子儿当饭补,可对于林兮溪这种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来说,三十个子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这头林兮溪嗑瓜子儿磕得正欢快,到茶楼里头坐满了小一半,说书先生也算是醒了。如今叶温香横死,死得还蹊跷,各家茶楼酒肆都抢着讲那叶温香和黎阮玉的纠葛,倒也省得林兮溪再去换茶楼。

    那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嗓音从第一排传到了最后一排,又打了个滚儿收了回来,两个鲜活的形象在林兮溪心中成型——

    身为一个花楼女子,长得再美艳,身段再窈窕,也不过是个下等人,可叶温香的行事做派却泼辣无比,突出一个“横”字。若不是身世早已经被人扒烂了,怕是还有人以为她是哪个世家捧在手心里头的明珠。

    而这黎阮玉姑娘则大大不同,据传是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即便是流落到了夜莺阁,那出身教养都是一等一的,说话时轻声软语,双瞳剪水眉若细柳,突出一个“柔”。

    因而众人得知当叶温香屡次欺压温婉柔弱的黎阮玉的时候,叶温香的艳名便臭了几分。

    林兮溪竖着耳朵,边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边听周遭闲人补上几句,一边还往袖口上头补笔记……怕是他儿时跟夫子读书时都没有过这般用功。

    两盏茶过去,林兮溪先前的三条笔记后头又加了两条:

    四,叶温香遭人记恨,主要是这女人太过横行无忌。

    五,但凡是那夜莺阁里头的姑娘,十有八九都被叶温香欺压过。其中被荼毒得最惨的,莫过于同为夜莺阁招牌彩樱的黎阮玉姑娘。

    “可是旁人怎会知晓这些花楼中的弯弯绕绕?”林兮溪听得一头雾水,在第五条后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林兮溪同桌的是个蓄着鲶鱼胡须的中年男人,约莫有个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眯缝眼倒是ji,ng光闪烁,“嗨,还不是三个月前那夜莺阁的冠珠选秀!那事儿之后,司察都去夜莺阁里头探过了,就是叶温香干的!”

    这话没头没尾,林兮溪更好奇几分,忙追问那“鲶鱼须”:“什么叫冠珠选秀?那事儿是怎么回事儿,详细说说呗?”

    “鲶鱼须”瞧见问话的竟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此时正侧着头拿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盯着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此番正巧说书先生下场休息去了,故事告一段落,鲶鱼须便起了几分“教书育人”的心思,唾沫横飞地给林兮溪介绍起了三个月前那场震惊无妄城的大案。

    “夜莺阁那冠珠选举,可是整条飞花街都知晓的大事儿!正巧敝人当时也有殊荣,受邀进到那夜莺阁里头近距离观赏,要说那夜莺阁的姑娘可确实是十分的不一般,那香肩那细腰……”

    鲶鱼须说着说着便跑偏了,那眯缝眼中透出了显而易见的向往,像是回到了冠珠选举的那一夜一般。

    “得得得,打住,跟人孩子说这个合适么你!”与鲶鱼须同来的一个作书生打扮的男人忙打断了口无遮拦的鲶鱼须,上下一打量林兮溪,反嘲道,“你一个小孩子家的,不好好上学堂念书,打探这些花楼秘事作甚?你爹娘呢?”

    林兮溪故事听到一半,袖口还挂着几个大大的问号,当下急得抓耳挠腮——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于是眼也不眨地敷衍道:“谁是小孩儿了!说话放尊重点儿,我去年就满十六了!”

    灵都十六岁便算成年,二十弱冠便能主事。林兮溪的个头能让人信服,可长相模样、说话语气还透着股挥之不去的孩子气,叫旁人也摸不准他的年岁。

    “嗨,你这老迂腐,你管人年岁作甚?”那鲶鱼须说故事的时候正有别桌的茶客围过来,与林兮溪一样正听得有滋有味,此番被打断自然不高兴,开解道,“即便他未成年,花楼进不得,难道故事还听不得?”

    又有人附和着催那鲶鱼须,“就是,继续继续!”

    第2章 戏耍

    鲶鱼须当下感觉自个人倍受关注,也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开讲——

    原来“冠珠”便是彩樱与度夜之首,是花楼男女妓子都争相追求的无上殊荣。冠珠选举自然是无妄城中每年一度的大事,今年夏末正巧轮到夜莺阁举办,夜莺阁的掌事花官自然是绞尽脑汁也要将这冠珠之称留在那夜莺阁,卯足了劲儿督促楼中妓子们准备才艺。

    谁料选举当晚,那黎阮玉姑娘颇受偏爱,轮着她压轴表演。黎阮玉自然也是极重视的,好生准备了一出“天外飞仙”的大戏。原打算由那夜莺阁楼台之上,借着滑索一路飞身而下落在台上,配上漫天花雨、琴瑟齐鸣,自是一出仙女下凡的绝色亮相,只可惜——

    那拴在她腰间的牵引绳,断了!

    “嘶——这可不得了!”

    “那黎阮玉姑娘呢?摔着了?”

    “……脸先着地?”

    “夜莺阁的楼台,得有四五丈高哦!”

    “那这么一摔,可还有人形?”

    满座皆是唏嘘,林兮溪却十分不解,“可这跟叶温香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叶温香做的?”

    “哼,肯定是她!”那老迂腐听故事时不像旁人一惊一乍,此番却笃定道,“风尘女子少有善妒的,如叶温香这般横行无忌,自是见不得旁人出风头的,不是她还有谁?”

    “可若是她,为何裁度司不抓她去关押候审?”林兮溪追问。

    “哎呀,阮玉姑娘是个出了名的福大命大的,从那楼台上摔下来,半点儿伤都没有!”旁边一人忍不住剧透。

    “嘿,就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我还知道呢,阮玉姑娘都没摔着,是那慕容二公子使了一招旋空踏步,飞身上去救了她!”另一人cha话。

    林兮溪原本对这等花楼□□之间勾心斗角的腌臢事儿兴趣缺缺,全为了混口饭吃才打听消息。可他毕竟还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少年,此时倒真被勾起了兴趣,连番追问:

    “难道黎阮玉没有受伤,裁度司就不罚叶温香了?”

    “绳索真的是叶温香做的手脚?有证据吗?”

    “叶温香又为什么要做手脚?如果她常年欺压黎阮玉,为何不干脆拦着不让她演?何苦把风头让给她,又来上这么一出?”

    “既然叶温香如此横行霸道,是不是被欺负狠了的黎阮玉最有可能下手杀她?”

    说着话,林兮溪又在袖口记了两笔:叶温香谋杀案第一嫌疑人——黎阮玉。

    在没有被传言先入为主的林兮溪眼里,这个故事满是疑点。可这些常年生活在无妄城里的茶客却听不得这般异议,他们早已经认定了叶温香是个毒辣的女人,而黎阮玉是朵清清白白不谙世事的娇花。

    “你这小子瞎说什么呢?咱们阮玉姑娘早就遇上了命中良人,就是那慕容二公子!再过些日子就要赎身啦,还杀那恶婆娘叶温香做甚?”茶客被林兮溪问得心生不满,语气颇不耐烦。

    而林兮溪趁机又记了一笔:第二嫌疑人——慕容二。

    那书生打扮的老迂腐眼神好得很,一眼瞅见了林兮溪袖口上密密麻麻的小抄,瞪着眼睛捏着林兮溪的手腕子,斥道:“你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怀疑阮玉姑娘和慕容二公子?”

    “什么?!”鲶鱼须也惊了,他不识字,听了这话才知道林兮溪在写些什么东西,当下也愠怒道,“难道这小子是个狗仔?!”

    “看你长得浓眉大眼的,面相也纯真,怎会做这等乌糟事情?说!是哪个三流小报要污咱们阮玉姑娘的名声?”

    “你别以为叶温香死了就能洗白!”

    林兮溪被周遭众人的连番追问弄得有些反应不及,当下半愣半懵地反问道:“狗崽?我是分明人,怎会是狗崽?我还是个正儿八经的探事呢!”

    “探事?三流小报的探事,那就是狗仔!”听了这话,鲶鱼须叉着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冲着他,那唾沫星子都jian到了林兮溪脸上。

    “呸!小小年纪不学好,原来真是个狗仔!”老迂腐闻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林兮溪的鼻尖,斥道,“出去!”

    周遭几个看客也不知哪里来的ji,ng神,七手八脚地拉着林兮溪就要往外拖,摆明了要轰他出去。

    林兮溪还没缓过神来,他自是不知为何“狗崽”这般不招人待见,只知道自个儿被一个干瘦却有劲儿的茶客拽得疼了,心底那股子轴劲儿便“腾”地一下生了出来,甩开膀子红着脸叫道:“你们凭什么赶我走!我也是来听书喝茶的!”

    这十日来,林兮溪吃不饱睡不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无妄城里头做着不知所云的活计,心里头本就又委屈又不甘,还有三四分对陌生人的恐惧——他从小到大都未曾受过半句冷言——此时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着往外头赶。

    心里头各种酸楚滋味夹杂在一起,林兮溪皱着眉头咬着牙,揉着胳膊强忍着不肯掉眼泪。

    “哎哎哎,各位爷,算了算了。”眼见着说书先生的茶歇就要结束,茶楼里的伙计见外头争执不休,忙赶出来劝架,吆喝几声之后却转头指着林兮溪,鄙夷道,“你这孩子不识眼色,小小年纪不上学堂,跑来这儿闹什么?走走走——”

    伙计显然是个和稀泥拉偏架的,一群人撵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这种情况下该站在哪边,对油光水滑的茶楼伙计来说简直是个用膝盖都能想明白的问题。

    “你才不识眼色,你全家都不识眼色!”林兮溪原以为茶楼至少该尊重他这个“客人”的,却不想这伙计竟然伙同这帮无理取闹的茶客一道要赶他走——原本,要不要离开这茶楼对林兮溪来说根本无所谓,可这般屈辱滋味叫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又如何忍得下。

    于是林兮溪偏不肯就这么走,干脆两手一甩,一脚踏上长凳,叉腰叫嚣道:“净顾着以大欺小!说我不上学堂,自己却游手好闲!宁肯花一个下午去听这花楼里头的八卦事情,还连一点半点质疑都接受不得,你们这帮大人又好得到哪里去?”

    这话算是一时激起千层浪。

    原本打算赶走林兮溪的不过是三五个方才围过来的茶客,旁人只是袖手旁观而已,可林兮溪这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言论,显然是得罪了楼中余下的所有茶客。

    “这小子哪里来的!敢这么横呢?”

    “说是哪家三流小报的狗仔,要洗白那叶温香,设计那黎阮玉呢!”

    “什么?小小年纪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都做,长大了还得了?”

    周遭的议论声音激得林兮溪愈发烦躁,但冲动是有的,理智也是有的——茶楼里少说二三十茶客,而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林兮溪大话放了出去,心中却暗自打鼓,于是干脆一扭身,脆生生道:“哼,我才不跟你们这帮闲人计较!”

    ——人在江湖飘,认怂少挨刀。

    刚一甩下这话,林兮溪便收了长凳上的腿,双手背后,做出大摇大摆的样子就要溜走,谁料这一时静默的茶楼中却又传来极清晰的一声——“咕叽”。

    ……林兮溪的肚子又在响了。

    “噗嗤——”

    “哈哈哈哈哈……”

    “这穷小子饭都吃不饱,还学人喝茶听书当消遣呢!”

    林兮溪听得面红耳赤,那含在眼中打转的屈辱泪水恨不能夺眶而出。赶紧加快脚步,就在林兮溪快要冲出茶楼时,那方才还被骂得愣怔的鲶鱼须却冲上来,横身挡住他的去路,扯着林兮溪的手腕子叫道:“这小狗仔袖口上记了些东西,要出去抹黑咱阮玉姑娘哩!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外强中干的林兮溪心中“咯噔”一响:走也是他们说的,不让走也是他们说的,这帮人究竟要做什么?

    “把他袖子扯了!看他还敢再做这等污人清白的勾当!”

    “好!”鲶鱼须得了支持,当下便要去扯林兮溪的袖口。

    谁料林兮溪这身被王八豆打发来换洗的粗布衣裳质料十分差劲,鲶鱼须略一使劲儿,拉扯之间林兮溪不单袖子撕了道缝,连同怀里揣得不严实的小荷包也落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又咕噜咕噜滚出几个可怜巴巴的小铜子儿来。

    ——满堂哄笑。

    林兮溪孤身一人面对这大厅里头黑压压的一片人,想给自个儿找个台阶逃跑的时候还被拦住了去路,那小荷包里的几个铜子儿是他全身上下仅剩的一点儿积蓄,他今晚会不会继续饿肚子,全都取决于这几个旁人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小铜子儿……然而捡还是不捡这个问题,林兮溪当下便做出了抉择。

    ——他就是再饿上三天三夜,饿得眼前发黑脑袋发昏,也不能叫这一帮坏心眼的大人看了笑话!

    林兮溪一语不发,一把推开鲶鱼须就要往外冲。

    “嘿,就这几个小铜板还敢装大爷呢?”鲶鱼须见林兮溪还敢推他,在周遭的哄笑声中反倒来了劲儿,偏偏要挡着这小子不让他走。他自个儿是个大字不识的老光棍儿,遭到的冷嘲热讽自是不少,此番更见不得这种倔性子的小年轻在他跟前耍横。

    而林兮溪被他扯得光着半边呢,细皮嫩r_ou_的小模样又勾起了周遭看客几分别样的心思——别说,这来路不明的穷小子本就长得水灵灵嫩生生的,此时这副红了眼眶还愣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样子,反倒叫人更想好好戏耍戏耍他。

    “我看你这小狗仔,兜里也没几个大子儿,还饿着肚子呢,长得这模样做个狗仔委屈了,不如……干脆卖身去那花楼里头当个度夜郎吧!”

    “就是!当个度夜郎,吃得饱穿得暖,大爷还能去给你捧捧场!”

    “都是下九流的贱营生,度夜郎好歹还算是自食其力,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想听那花楼里的故事?正好,出了这茶楼,左拐直走,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夜莺阁!”

    起了戏弄心思的茶客们像是忘了眼前这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愣头少年,茶楼里头浑话愈发不堪入耳。

    林兮溪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度夜郎,他这几天没少听见这个词儿,跟那彩樱是一个意思——都是花楼里头做皮r_ou_营生的妓子。他虽然不甚了解这帮人为什么要叫他去做个度夜郎,也未尝懂得度夜郎究竟“贱”在何处,却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好意。

    被人这般团团围住,林兮溪耳听的眼见的都是羞辱,心里头又焦躁又恐惧,当下隐隐觉着自个儿的老毛病就要犯了……

    “让开……”少年的嗓音不似方才那般清脆有力,一开口显得气焰弱了许多,低低的像是蚊子叫,很快被埋没在喧嚣里头。

    “你们快让开!”林兮溪急得耳根都红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儿,垂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握成拳,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再不让开我就要发作了!”他这一声怒吼,更像是一个宣告,而非仅仅是一句气话。

    ——话音未落,林兮溪忍无可忍的一拳直冲那鲶鱼须的大鼻梁而去,他出拳劲速有力,一拳便将那干瘦的鲶鱼须打得眼冒金星、连连后退。

    第3章 狐狸

    鲶鱼须毫不设防,直直吃了少年这隐忍许久爆发而出的一拳,当下挂了两道鼻血。拳劲儿未消,鲶鱼须蹒跚着步伐一步步退到茶楼门槛儿上,被绊了一跤之后又是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对不住啊!!!”林兮溪紧闭着双眼,不敢看那鲶鱼须受了这一拳之后的惨状,扭过头去大声道歉。

    这不大的茶楼里头回荡着林兮溪洪亮的致歉声音,可他手上却丝毫不停,扭身、出拳、飞踢,一套连招打下来,那将将摇晃着站立起来的鲶鱼须脸上瞬间变得七荤八素惨不忍睹。

    眼见着这方才还作势认怂的毛头小子一边嘴里喊着“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身形利落出手如风。

    众人觉着自个儿仿佛要分裂了——这愣小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和他们自个儿被晃得缭乱的眼睛,一定有一方出了问题!

    “……这小子竟敢动手!”

    人群中不知哪里来的一声呵斥,就像烈火上头又浇了热油,将茶客们对林兮溪那半轻贱半恐吓的心思烧得又旺盛了几分。

    不待林兮溪下一步动作,那与鲶鱼须同来的几人见他竟敢动手,便纷纷 起袖子就要上来群殴。

    而林兮溪看似丝毫不乱,出拳如风,招招狠戾,实则心里慌得一比——

    “你们不要吓我啊啊啊!”又是一记勾拳干懵一个,林兮溪半闭着眼逃避现实。

    “对不起我错啦!你们不要再过来了啊!”旋身飞起一脚,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扑上来的一人踹飞出去。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叔,你快躲远点啊!”林兮溪一边哭丧着脸道歉,一边干净利落地殴打着一个被打得晕头转向的茶客。

    是了,林兮溪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一半是因了当初那狐狸眼的男人自以为是的“仗义行侠”,另一半则是因为他自个儿这个谁也无法根治的臭毛病——但凡林兮溪心中生出了极大的恐惧,便会克制不住地冲上去殴打那令他恐惧的源头。

    越是害怕,下手便越是狠辣。

    所谓物极必反,怕极了便会主动出击,也许就是这个理儿。

    待到飞花街的巡逻司察赶到现场的时候,茶楼里头闹事的茶客们躲得躲跑得跑,都散得差不多了——毕竟看热闹不吃亏,躲在人堆里头骂人不吃亏,可真跟林兮溪这种愣头青打起来,显然是要吃大亏的。

    等林兮溪终于管住了自己的双手双脚,心头的恐惧打散了大半的时候,茶楼里头已经倒下了一小片人,正期期艾艾地捂着脸捂着肚子捂着大腿嚎叫。

    林兮溪苦着一张脸,方才的打斗中他也没少挨揍,此时白净的脸上一块淤青一道血印子,胳膊上也满是抓痕,也不知是地上躺着的哪位“好汉”留下的。

    他已经知道错了,也很认真的一个个道歉了,然而管事的司察可不吃这一套。

    今儿当值的领头是个年近不惑的资深司察,入行这么些年,打架斗殴没少见,可像这般一个少年干翻十几个成年人的事儿,却也属实稀奇。

    司察上下打量着林兮溪,见这半大不小的毛头小子衣裳也烂了、脸上也挂彩了、面上也有r_ou_眼可见的懊恼了,反倒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是谁家孩子?为何打人?伤成这样,可知道疼了?”

    林兮溪自知理亏,他本就不打算跟人动手,方才的羞恼和恐惧早已经被他自个儿一拳一拳打成了惭愧和难过。

    抬眼看见站在他跟前这领头的司察是个年纪与他父亲相仿的中年男子,问话的语气里头虽有责备,竟也有几分慈爱,林兮溪当下恨不得落下泪来……像他这般年岁不大却孤身漂泊在外的少年,即便受得了旁人的冷眼,受得了腹中饥饿,受得了身上伤口的剧痛……却万万受不得陌生人一句温言关怀。

    他当然是知道疼的,他当然也知道自个儿错了。

    林兮溪想起他爹曾经苦口婆心地谆谆教诲他: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脑子,有语言,有智谋。”

    ——“暴力,不能解决一切。”

    可惜这些大道理都不适用于他这种天生的问题少年,即便他心头是明事理的,拳头却总是有它自己的想法。

    这档子毛病让林兮溪自儿时起便糟了不少罪,族中亲属得知这孩子是个一害怕就会打人的暴力狂之后,即便面上不说,背后也会多多少少会暗自提点自家的孩子——“兮溪那孩子是有问题的,别跟他玩儿。”

    是以,林兮溪鲜少交到同龄的小朋友,平日里也只有他亲爹会跟他亲近些。甚至就连那位他父亲单独为他请来的夫子都不敢大声斥责他,只能半哄着半劝着督促他念书。

    林兮溪心头百感交集,怯生生地向那司察说了自个儿动手的缘由,谈话间他的肚子又咕叽咕叽叫了好几声。

    ——午后的太阳早已经落下地平线去了,晚饭时间怕是也将近了,而这一整天,林兮溪都未曾吃上一口热饭菜。

    “行了,究竟怎么回事儿,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待那些被你打伤的茶客清醒了再说吧。”领头的司察很有耐心,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比起那自以为是的鲶鱼须,这位司察反倒更像个教书育人的夫子,“饿了吧?你家住在哪?差人叫你家大人过来,把这事儿了结了,便领了你回去吃晚饭吧。”

    方才与这少年一番谈话,林兮溪眼中的懊恼绝不像是骗人的,司察心下明了,这孩子不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便也不打算多加教训。

    林兮溪眨巴眨巴眼,他家大人……怕不是这司察能请来的。

    林兮溪捏着自个儿的后颈左顾右盼,支支吾吾不愿交待。司察当他是怕家里大人责骂,正打算规劝几句,却见这少年双眼霎时间又亮了起来,像是见了什么稀罕事物一般,兴奋地指着茶馆外头喊了一声——

    “狐狸眼!!!”

    “狐!狸!眼!”

    林兮溪像是整个人都被点燃了,恨不能窜上天去炸成一朵大烟花,登时上蹿下跳地蹦跶起来,边往外头跑边呼着喊着,“是他!就是他!可让我找着了!”

    “哎?!”司察一惊,忙抓着林兮溪的胳膊将他拽住,问道,“偷偷摸摸跑什么呢!你小子看见什么了?”

    林兮溪反应过来,自个儿此时还是个打架斗殴的案犯呢,可不能自顾自追过去。可等他再一回头,见那狐狸眼夹在几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中间儿,正打茶馆门前过去,像是要正要进周遭一家酒楼去吃晚饭呢。

    林兮溪心道不好,这无妄城城大人又多,更有无数行商走贩来来往往,每日进城出城的不止千人,这番要是放了这狐狸眼走了,下次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逮着他!

    ——决不能就这么放那狐狸眼走!

    林兮溪当下心中一横,拽着那司察张口便指认道:“他他他,那个穿着天青色衣裳的、长着一双狐狸眼的,他就是我家大人!”

    天色将晚,司察被那楼外的灯火恍惚得看不大清,眯着眼望了望,“哪个?那处站的的分明是几个年轻公子哥儿,怎会是你家长辈?”

    林兮溪想也不想,信口胡诌道,“他是我……二舅!我二舅!”

    司察好不容易看清了外头踱着步路过的几人的面容,登时一巴掌糊在林兮溪后脑勺,斥道:“你这小子怎生会说谎?那分明是慕容城主,怎会是你家二舅?“

    慕容城主?无妄城的城主?那个爱出风头又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怎可能是个城主?

    ……他要真是城主,那这无妄城岂不是迟早要完?

    林兮溪大摇其头,连拖带拽地拉着司察就往外头跑,指着那狐狸眼便叫道:

    “——嘿!二舅!”

    少年憋足了劲儿的这一声呼喊清亮又高亢,即便在入夜时分人声鼎沸的飞花街上也极具穿透力,愣是叫得整条飞花街上半数耳朵不背的男人都回了头——自然也包括“狐狸眼”贺临。

    回眸望见这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裳,又挂着乌眼青的“穷苦”少年的时候,贺临险些没认出来。

    比之上次相见,这少年简直像是换了个人。那一晚也是这般将黑不黑的天色,可那时这少年还是一番世家小公子的打扮——锦衣华服不说,那佩环束发亦皆是上乘好物。

    所幸在服饰佩戴这些外物之余,十日前贺临在乌璐山遇上的那少年有着令他极难忘却的外貌——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和很长的睫毛,眉眼处的颜色很浓,倒显得眉目如画又有几分不合年纪的纯真。这般面容分明还很稚嫩,个头却是不低,还长着一双惹人侧目的长腿和一把不过掌宽的细腰。

    待到贺临终于将那离他一丈远的位置,那正满脸喜色地冲着他快速挥手的少年,与他路过乌璐山时捡到的那暴躁小子的模样匹配起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在震惊之中缓了好久,才想起向周遭几名好友请了个辞——这顿由无妄城主宴请的晚饭,恐怕他是不得不缺席了。

    第4章 嘻嘻

    回眸望见这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裳,又挂着乌眼青的“穷苦”少年的时候,贺临险些没认出来。

    比之上次相见,这少年简直像是换了个人。那一晚也是这般将黑不黑的天色,可那时这少年还是一番世家小公子的打扮——锦衣华服不说,那佩环束发亦皆是上乘好物。

    所幸在服饰佩戴这些外物之余,十日前贺临在乌璐山遇上的那少年有着令他极难忘却的外貌——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和很长的睫毛,眉眼处的颜色很浓,倒显得眉目如画又有几分不合年纪的纯真。这般面容分明还很稚嫩,个头却是不低,还长着一双惹人侧目的长腿和一把不过掌宽的细腰。

    待到贺临终于将那离他一丈远的位置,那正满脸喜色地冲着他快速挥手的少年,与他路过乌璐山时捡到的那暴躁小子的模样匹配起来的时候,他不得不在震惊之中缓了好久,才想起向周遭几名好友请了个辞——这顿由无妄城主宴请的晚饭,恐怕他是不得不缺席了。

    “嚷嚷什么,小声点!”司察见路人纷纷侧目,忙按住兴奋不已的林兮溪,咬牙切齿道,“都跟你说了那蓝衣裳的是慕容城主,整个无妄城都知道城主没有你这般大的外甥!”

    林兮溪却顾不得与司察辩驳,指着已经回头与他对上双眼的狐狸眼叫道:“你可别跑!狐狸眼,现在你就是我二舅!快过来!”

    贺临被他叫得头皮发麻,与好友谈话时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僵了好一阵。

    无论是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人在大街上胡乱叫唤都会觉得失了脸面。于是贺临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冲到林兮溪跟前,从牙缝里头挤出几个字儿:“我这叫桃花眼!再胡乱说话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待人走近了,司察这才看清,来人不是那同样穿着蓝色衣裳的慕容城主,而是个很面熟的年轻人。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岁,模样生得很端正,见过一次便很难忘却。加上他又常常与无妄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道出入,司察这些年来没少在飞花街上巡逻,自然对他是有印象的。

    ——那一双眼,的确不是什么狐狸眼,该说是不太周正的桃花眼,比之是略微长了些。

    林兮溪对来人眨眨眼发s,he讯号,试图用眼神与他串通一气,即便他根本不知这人大名叫什么。又瞥了瞥身侧还死死拽住他的司察,半暗示半揶揄地对贺临道:“二舅,这么巧啊,你也出来逛大街?”

    贺临闻言两眼一黑,如他这般年岁这般身份,怎可能有个这么大的暴躁外甥?

    侧眼又见着一身制服的司察,心下了然,于是笑眯眯地抚摸着林兮溪的狗头,神情慈爱地温声道:“是啊,好久不见啊大外甥,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哎呀二舅你可真了解我,自从你善解人意地将我扔在那破刊社以后,我便天天饿着肚子出来惹事儿!”

    表面上,林兮溪与这狐狸眼交谈得十分和睦,实际上他已经在心中许下了新年愿望:下个月就是正月,当心我背着你偷偷去剃头!

    司察见这“舅甥”二人谈得有来有回,又听见林兮溪提到“刊社”,便想起了眼前这男子的身份,“这位是……繁天刊社那位景瑞公子?”

    “正是在下。”贺临笑得光风霁月,谦和有礼之中隐隐透出一派世家公子风范。

    当街被人认了出来让贺临觉着这面子算是挣了回来,底气十足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道:“不知我这调皮又好动的大外甥,给司察大人添了什么麻烦?”

    景瑞公子?

    林兮溪不动声色地牢牢记住这个名字,下次再要找这狐狸眼就容易多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登记一番便可结案。”司察身经百案,识人探事都有一套,见这二人穿着打扮差异极大,心里头自是有些计较,于是抛出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不知景瑞公子这大外甥,如何称呼呢?”

    “我叫——”林兮溪正要回答,却见司察回头便是一个威胁的眼神。

    司察毕竟是司察,严厉起来的时候眼里很有威压,林兮溪喉头打了个结,不敢出声了。

    司察笑眯眯地望着贺临,贺临笑眯眯地望着林兮溪。

    “我这大外甥,也是许久不见了……”贺临装大尾巴狼的功夫极深,一边转寰着一边心中飞快地回忆他与这少年相遇时的所见所闻……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想起来,于是极顺溜地拐了个弯儿道,“二狗子,你大名叫什么来着?”

    你!才!是!二!狗!子!!!

    林兮溪恨不能以头抢地,一双眼中迸出ji,ng光,直直s,he向叫他“二狗子”的坏狐狸,也再顾不得司察的制止,声嘶力竭道:“我,大,名,叫,林!兮!溪!”

    “噗嗤——”贺临报了“狐狸”之仇,乐得龇牙咧嘴,忍不住伸手捏捏林兮溪气鼓鼓的脸颊,亲昵地叫他,“嘻嘻呀,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怎生弄成了这般可怜模样?”

    你竟然还有脸问?!

    林兮溪气得更鼓了,无力地将方才茶楼中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讲了一遍,拿一双写满了“都怨你”的眼盯着景瑞公子,控诉他连日来遭遇的不堪境地。

    听着林兮溪一带而过的讲述,贺临眯起了一双眼,意味不明的表情更像是个活生生的狐狸了,慢悠悠道,“你是说,他们骂你是狗仔,还叫你去花楼卖身?”

    “嗯呢。”林兮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说的是狗崽,以为人家是骂他年虽小又不懂事,是个小狗;心里头也全然不懂去花楼卖身究竟是个什么含义,只当是诅咒他不学无术,以后只能靠看人脸色谋生。

    ——在林兮溪的耳朵里,旁人叫他去当个度夜郎,与他爹训斥他“不好好读书以后只能去搬砖”,两者的个中含义是差不离的。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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