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不孤独 作者:韩小船儿
第6节
这是一个原因，却也许不是唯一的原因。
杜明灿和钟千艺请了假去机场送他，大包小包的给他买了不少东西，惹得他直喊沉。
“一年半载的不回来，难得回来一次，不得多给你带点东西。还有啊…”杜明灿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我爸和我妈给你的啊，过年的时候轻易见不着，他们说，这就权当压岁钱了…”
顾泽阳有些伤感，别扭的吸吸鼻子，接过红包：“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杜明灿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太舒服，伸手锤了他一拳：“你小子！没事儿多回来几趟，吃住全免，好不好？”
“你现在做的了财政大权的主么？”顾泽阳揶揄他。
“你太小看我了好不好？在家我可是一把手…”
“行了，没心思在这听你在这里吹牛”顾泽阳牵强的笑笑，来掩饰自己心里翻滚着的难过与不舍，“也就小艺哥去厕所了，你才敢在这里自吹自擂，耀武扬威。”
杜明灿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张开怀抱，紧紧地抱了抱他这个多年的莫逆。顾泽阳知道这个拥抱代表了什么，却无法像杜明灿一样豁达的回应他。
释怀，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半晌，钟千艺从洗手间回来，顾泽阳冲他微一抬头，转头问杜明灿。
“能不能…把你家小艺借给我十分钟？有几句话同他讲。”
“你俩有什么好说的？”杜明灿护食一般的，搭上钟千艺的肩膀。
钟千艺笑着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放下，走两步走到顾泽阳身边，“我俩就不能有话说啊？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懂中文…正好，我还有东西给泽阳…”
于是乎两人用同样的目光鄙视了杜明灿之后，扬长而去。
杜明灿微笑着，看着钟千艺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略微高一点，却一样单薄的顾泽阳身上。
彼时彼刻，杜明灿心里面五味杂陈。
他与他这诸多年来的交情，他能够通过顾泽阳的一言一行直达心底，猜透他一丝一毫细腻的心思，他当然明白他的心情，也断然不舍得他难过，或许离开，是最好的止痛药。
顾泽阳有十分钟，杜明灿不在场的十分钟。他要用这短短的十分钟，把心里珍藏了许久的东西，完璧归赵。
在顾泽阳身边站定，钟千艺把自己随身带的手提袋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顾泽阳疑惑的问，顺便准备拆开包装袋。
“不是给你的…”钟千艺伸手阻止他，“不是妈妈生日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一条还算有名的品牌的手链。
“我替她谢谢你，小艺哥…”
“回去别跟她闹脾气了，”钟千艺笑着摇摇头，“对了…你有事找我？”
顾泽阳没忘记单独找他的目的，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本大大的画册给他。
“这个，给你。”
“里面的画，都是明灿大学的时候随笔画的，没有展览过，也没有别人看过…后来有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了，把他之前的手稿一股脑的扔了下楼。我立马下去捡，才七七八八的找回来一些。后来他有些不喜欢，不满意的手稿，我能留起来的，就都在这里了……”顾泽阳挠挠头，“我觉得，曾经的一笔一墨，对于明灿来说，都是有价值的，所以才留到现在…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替他保存很久很久，可是现在…似乎…你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钟千艺怔在原地，许久都没有伸手接那本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画稿。
“小艺哥？你拿着啊…”顾泽阳拉了他放在落地窗围栏上的手，把手里的画册放到他的旁边。
钟千艺这才似乎有了知觉，抬头看了一眼顾泽阳，低下头翻开了画册。
他不懂画，可是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他依然可以被那些时而凌乱时而清晰的笔触打动。
静物，有洁白清丽的栀子花；
人物，有站台边拥吻的一双恋人；
风景，有远山，白云，近树，清流。
写实，有一个年迈的妇女正扶起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幼童；
抽象，有像是随性而为肆意泼墨而作的色彩拼图
……
每一钟画纸，都或多或少有着深深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主人狠狠的团成了团准备丢掉，又被轻轻的抚平。
钟千艺都能猜到，想要丢掉它们的是谁，抚平他们的，又是谁。
想到这里，钟千艺不禁心下苦涩，他伸手抚摸着已经十分浅淡的折痕，轻轻的跟顾泽阳说抱歉。
“不好意思，泽阳…我觉得，这些画…还是你替他保留着吧？”
把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交给一个一直在爱着他护着他并且能够长长久久的爱着他护着他的人，总好过，连明天都不敢轻易奢望的自己。他，能替杜明灿留存多久呢？
顾泽阳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误会了不开心，连忙解释：“小艺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这都是明灿一路走过来的成果，我不想他万一有朝一日回想起来，这些东西都不在了…”
“我明白的，泽阳…我知道，你是为了明灿好…”钟千艺拉住他的手安慰他。
顾泽阳点点头，“你知道吗，小艺哥，我把这些画交给你，其实我有我的私心…我不能让杜明灿那家伙再困住我了，既然他有了你，我想撤了，不念着他了，彻彻底底的…”
钟千艺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脸庞因为心疼泽阳而微微扭曲，心里面翻江倒海却说不出一句话。
钟千艺比任何人都明白顾泽阳心里的苦，明白要把一段混入骨血的感情一带而过，需要多大的勇气。
钟千艺只能点点头，把画册又收回手里，慢慢的摩挲，喃喃的自语：“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替他保存多久…”
顾泽阳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不自觉皱了眉头。
钟千艺为人随和，待人真心，顾泽阳十分喜欢他。但是若将他与杜明灿之间进行比较的话，他多多少少还是偏向杜明灿多一些。在他看来，在这段关系中，杜明灿一直是那个坚定的付出者，他看的出来杜明灿有多喜欢钟千艺，对他有多珍惜多宠爱，为了好好跟他在一起，他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搭上了所有的真心。然而钟千艺呢，大概是因为被偏爱，所以总是有点有恃无恐的感觉，说他喜欢，但是感觉总是若即若离，可有可无，说他不喜欢，可他对杜明灿的事情，明明很上心。
顾泽阳不知是钟千艺天生性情寡淡，还是因为，感情不到最深处，或者是，对这段感情，根本就不看好。
“小艺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悲观呢？你是对明灿没有信心吗？”顾泽阳不解的问。
钟千艺惊讶的抬头看他，没想到自己的不安已经如此昭然若揭，连顾泽阳，都能一眼看透。
“怎么会…你想多了泽阳…”
“小艺哥，其实我知道，我没有这个立场跟你说这些，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你不要辜负明灿，他从来没有，像对你一样，对另外一个人…”
独一无二，弥足珍贵的爱，丝丝毫毫都给了钟千艺，这样的杜明灿，值得钟千艺，给他多一点，更多一点的爱。
时间已经远远超过十分钟，顾泽阳眼看就要登机，钟千艺知道他该说些什么，至少让踏上归途的顾泽阳，可以安心的走。可是他底气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要走了。小艺哥…你和明灿，你们俩…一定要幸福…”顾泽阳拉起行李箱，冲钟千艺挥手告别。
“泽阳…”钟千艺突然拉住他，“如果我和明灿分手，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脱口而出的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无奈，几分不得已，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听得到。
“你说什么？”顾泽阳惊讶的问。
“泽阳，不要因为我，离开他，最终可以陪着他的，只有你…你是最了解他，最心疼他，最爱他的人…”
“钟千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泽阳冷笑，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现在你是他的另一半，你对我说，最爱他，最了解他，最应该陪着他的人，是我？”
“我们两个…根本就是个错误…”钟千艺痛苦的闭上眼睛，继而睁开，眉头紧皱，若仔细看，你会看到他的盈盈泪光。
可是，顾泽阳没有看到，钟千艺身后因为好奇心偷偷跟过来的杜明灿也没看到，没有人看到，那个伤人心的刽子手，在用最锋利的刀刃扼杀生命的同时，手里的刀变成了一把双刃剑，也把他的手，刺的血r_ou_模糊。
杜明灿被钟千艺的话，麻木了心脏，刚刚想要迈步上前的动作，生生被逼停。
错误，是个错误……
他以为他披荆斩棘打败一路上的妖魔鬼怪，终于得道成仙，达成夙愿，没想到，却是那人眼里的错误…
他以为他是英雄，其实，他只是一个笑话…
顾泽阳看到了钟千艺身后的杜明灿痛苦的表情，内心暴涨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快走两步冲着钟千艺挥了一拳，把毫无反应的钟千艺打倒在地，同时也把灵魂出窍的杜明灿拉回了现实。
鲜血淋漓的现实，他不想回来，可是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不忍心钟千艺受一点的疼痛。
“泽阳你干什么！”杜明灿快步上前抱住他，制止他，“别打，别打他…”
钟千艺被这一拳打的有点蒙，勉强强打ji,ng神，看到了杜明灿。
他不知道杜明灿听到了多少，但是最后一句话，他肯定是已经知道了。
他支撑住身体，按按肿痛流血的嘴角，苦笑出声，“我确实是该打，明灿，你让他打吧…”
然而这句话，对于此时的三个人，无疑更是火上浇油
“钟千艺你他妈就是仗着杜明灿喜欢你。”
“泽阳，别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会解决…”明灿从后抱住他，靠近他说。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恃宠而骄，去磨明灿的心，去挑战他的包容，去无视他为你付出的一切又一切。”顾泽阳也不理会他，依旧冲着钟千艺怒道。
“泽阳，我送你上飞机，别说了，求你…”杜明灿声音似有些颤抖，许是在顾泽阳的话中，暗暗地，替自己委屈。
“伤人心，伤一个爱你的人的心，那么满足吗？”
“钟千艺，你会后悔的……”
杜明灿只能拉了暴走的顾泽阳，提着他的行李，把他赶进了登机室，他已经无暇顾忌那个立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钟千艺，无暇顾忌那人也已经泪流满面。
他要冷静，冷静的回看这一路走来，他到底，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就错了。
第22章 让他怎能不爱他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钟千艺深吸一口气，回头迈步出了机场大厅。
他需要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为什么会那么没良心的说出那些让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的混账话。
他握着手机，盯着亮起的屏幕发呆，寒冬腊月的天气，在外面坐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手脚冰凉，可是他来的时候没开车，此时此刻也懒得走动一步，于是只能继续僵坐着。
顾泽阳那一拳看似用了十成的力气，实际打在脸上，并没有多疼的感觉。真真正正让他浑身酸痛的，是顾泽阳夹带着无限怒气的话语，像一把没有开刃的钝刀子，一寸寸的研磨切割他的心。
“钟千艺你他妈就是仗着杜明灿喜欢你。”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恃宠而骄，去磨明灿的心，去挑战他的包容，去无视他为你付出的一切又一切。”
“伤人心，伤一个爱你的人的心，那么满足吗？”
“钟千艺，你会后悔的……”
啪嗒啪嗒啪嗒
眼泪，不期然的滴在了黑了屏的手机上，钟千艺伸手抹去，又滴上，再次抹去，再次滴上。直到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钟千艺才终于控制不住呜咽，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钟千艺，已然后悔了。
那么好的杜明灿，他怎么能舍得不要他。那么好的杜明灿，他怎么能舍得伤害他。
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懂得自己，自己都会无比憎恨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泽阳的航班早就已经起飞，可是钟千艺还是只能枯坐在凌冽的寒风中，感受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阶，被他激怒伤害的杜明灿，不可能就这么毫无芥蒂的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说到底，人总是对自己多些偏爱，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他多多少少的，也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甘，那些违心的话，他说的一点也不坚决。难道那些有待考究就破口而出的话，杀伤力真的这么大，能够把两人一起走过来的一切都掩盖的严丝合缝？难道过往的真心是假，只有眼前的话是真？
人在寒冷的时候，向往温暖的欲望，总是愈发强烈，再加上酸疼难耐的身体作祟，他更加想远离这冰冷的地方。于是当钟千艺看到手机上沈陆发过来的微信时，本能的就想把他当做此时此刻最结实的救命稻草，带他回家。
今天没上班？你去哪了？
我在机场，沈陆，我不太舒服，没开车，你方便来接我吗？
机场大厅，送走了顾泽阳的杜明灿，立在橱窗前回忆这一路上，与钟千艺走过的种种。
说不生气难过，他不是神，他办不到。可是站在这里冷静了许久，眼下满满的都是担心。
那人被打的一拳疼不疼？不在自己身边怎么回去？外面那么冷，那人本来身体就弱，穿的又少，会不会冻坏？
彼时彼刻，伤心难过委屈生气固然还犹存，可是跟担心比起来，却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于是，杜明灿动身去了停车场取了车，开出路口的时候，从驾驶座看着路边坐着的钟千艺单手捂着双眼暗自垂泪，心里面环绕的，是他临走时顾泽阳对他说的话。
“显而易见，钟千艺他是喜欢你的，但是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你往外推，我是真的很费解。也许，他的成长环境让他总是没有安全感，或者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没有安全感的事情。”
“总之，你们俩是不是应该好好的谈谈？”
往往真正分开两个人的，不是争吵，而是隐瞒。
杜明灿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的熄火下车。在他与钟千艺之前，他即使再强硬的心，再伤痕累累的灵魂，碰上那人一丁点的软弱，都会被狠狠的抛诸脑后。大抵是因为他在乎的多一点，他就总是倒霉一点。
可车门还没有打开，对面的人就给了他当头一木奉，生生逼着他停住了脚步。
对面，钟千艺身侧，沈陆急急忙忙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自己厚实的外套，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细心的拉他起来，为他披上了衣服。
他为他披上衣服的动作极尽温柔，仿佛害怕这衣服包裹下的人不盛其重。尽管沈陆背对着自己，杜明灿依然能够感觉到他因为生气夹杂着心疼而皱起来的眉毛，明明想要破口大骂却还是因为不舍而全部咽回去的窒闷。
如同此时此刻的他自己一样。
沈陆牵了钟千艺的手，那人大概真的是冻坏了，没被牵着的那只手缩到外套袖子里，由沈陆牵着上了车。
杜明灿仿佛坠入冰窖，暖气开的再大，也暖不了他冻僵的一颗心。
他打开了顾泽阳的微信聊天见面，有气无力的挪动手指给他留言，边写，边流下泪来。
“你说的不对，泽阳，你错了，我们都错了…”
“跟安全感不相关，跟误会也不相关，我们之间，最本质的问题，是没有爱啊…他推开我…是因为他不爱我啊…”
“如果是沈陆…如果跟他表白的是沈陆…如果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的是沈陆…他根本不会推开，没有理由推开…”
“一开始本就是一个赌，因为我的赌本太高，所以他不能逃…”
“他给我的，是亏欠，根本不是爱……”
是他，再一次偶然的事故中，极其幸运的在他最软弱的时候陪在了他的身边，安抚他的恐惧，拯救他的性命，牵着他的手威胁他，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们就一起死
钟千艺是如此善良的人，他只能在他的威胁下屈服，
是屈服，是妥协，是认命，是强迫，不是爱。
不是爱吗？
如果亲吻拥抱不是因为爱，如果害怕分离不是因为爱，如果太在意对方的感受不是因为爱，如果明明自私明明嫉妒却不敢让他知道不是因为爱，什么才是爱？
而另一边厢钟千艺坐在副驾驶蔫蔫的不发一言，任凭沈陆把车往杜明灿家的方向开去。
“一会儿你去找他，你俩把话说透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犯不着为这点儿破事儿伤着自己。”
“沈陆，”钟千艺悠悠的开口，“如果我说，我是真希望杜明灿能和泽阳在一起，你信么？”
沈陆瞟他一眼，他依然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仿佛刚刚是沈陆他自己的幻听。
“你俩到底怎么了？”
“因为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上，能让明灿幸福的，可能不是我…泽阳他…能做到更好…”
“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你怎么就知道杜明灿跟你在一起不幸福？他平日里笑的脸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你说他不幸福吗？你怎么知道把他推给别人他就能幸福了”
“可是将来，谁知道呢？”
“将来是什么？你连你的现在都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去担心他的将来？”沈陆挑眉一笑，“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某一天你们两个真的分开了，那就好聚好散。都是男人，没有必要婆婆妈妈的。”
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真的好难。
沈陆把钟千艺从车里拉出来，让他独自上楼，自己留在了车里等他。然而杜明灿并没有在家，钟千艺门铃按了许久，都没有人应，他只好低着头又走下楼去。
他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心里有一丝失望，又有一些庆幸。
这种复杂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当他走出单元门口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往沈陆车的方向迈步，就见杜明灿的x6风一般的开了过去，不要命一般的，在不算宽敞的小区里横冲直撞，甚至没有把车停到固定车位里。
钟千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刚刚打算上前去杜明灿身边，就见他从车里气势汹汹的走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钟千艺的身边。
不多久的时间，杜明灿的脸上接连呈现了许多钟千艺未曾见过的表情，
一开始是悲伤的，无奈的，而后却泛起了一丝戏谑的苦笑，紧接着，是因为愤怒而眉头紧凑，最后，又回归了低头默然的神伤。
钟千艺明白，他是不舍得对他发脾气，哪怕他内心暴涨的怒气已经快要冲破身体，他还是要尽全力压抑，压抑不住了，就另想它法用来发泄，却一点也不舍得发在钟千艺身上。
沈陆见两人见了面，自知自己再待在这里只会加深两人的误会，于是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不是因为大度，不是因为看开，更不是因为心里不再有他，只是他心里清楚，爱分许多种，拼了命也要攥在手里的，不一定就比放开手让他去找真正的幸福来得浓，来得深。
既然他不爱我，我就换个方式来爱他。
“明灿…”钟千艺小心翼翼的喊他，他依然低着头，然后，勉强自己，弯了嘴角，抬起头看钟千艺。
从有些凌乱的头发，到被刘海遮住的额头，到微微蹙起的眉头，到晶莹的眼睛，到光滑细腻的皮肤，到被他紧咬的嘴唇，然后歪头，伸手摸了摸他敏感的耳朵，怕痒的脖子，仿佛一个仪式一般，最后，又把双手放回到他挨了顾泽阳一拳的脸颊，细细摩挲。
“泽阳下手没轻没重，你的脸，还疼吗？”
钟千艺伸手覆盖上他的手，拼命的摇头，止不住的心疼，明明杜明灿才是受伤害的那个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开口的第一句问候，竟然是来关心他这个刽子手？
“不疼了，明灿，不疼，对不起，对不起…”
“小艺…”杜明灿依然在笑，把手从钟千艺脸上挪开，反手抓住他的手，“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有些为难，可是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经历过无数的纠结，自我否定，设想过一百种来见你应该说的话，可是每一种情况，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设想了所有的可能，每一种可能都在告诉我自己，我不能，不能，不能放开你…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那么喜欢我，我还不够优秀，没有办法让你那么快的从心底里接受我，可是，可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要分手，不要推开我，我会努力，努力让你信任我，努力让你爱上我，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不能，不舍的就这么放开你…”
钟千艺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怎么能让杜明灿卑微到如此的境地，放低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爱他，被他伤害也不妄加责怪，以最虔诚的心去维护两个人的关系。
他哪一点，可以配得上杜明灿这诸多的好？让他收敛了所有的骄傲，明明受了伤却却转过头来安慰他？
钟千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疼，垫脚环住了杜明灿的脖子，把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不去想未来了可以吗？自私下去可以吗？如此的杜明灿，让他怎能不爱他。
第23章 密旅却横生枝节
杜明灿早上神秘兮兮的跑钟千艺办公室里，还煞有介事的拿着一个文件夹。
“钟总监，今年下半年的到货数据，企划部这边有些问题，我特地来请教一下你。”
“什么情况啊你？”钟千艺从表格里分了一点眼神给他。
“钟总监请看”，杜明灿把手里的文件夹打开，递到钟千艺眼前。
“就这？”
文件夹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用夹子夹着的两张机票安静的呆在那。
目的地是一个岛国，双飞。
“人家说了，情侣间增进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旅游。钟总监，年假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钟千艺看杜明灿一脸谄媚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机票都买了，现在才来询问我的意见，很没有诚意啊，杜总监。”
其实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跟他提过一次，没想到就被记在了心里。
钟千艺打开杜明灿sn发过来的word，是一份行程单。七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酒店，吃饭，交通，景点。事无巨细，都被杜明灿ji,ng心的安排好了，用不同颜色的字体标记的清清楚楚。看起来像一副和谐的油彩画。
“今天晚上的飞机，明天一早到。到了直接去酒店，休息到下午再出去玩。”
“做什么白白浪费一上午的时间，早饭之后我就要去海边，去冲浪。”钟千艺一想到出去玩儿就抑制不住的兴奋，像个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想象永远比现实要美好的多。
没想到刚刚下了飞机，还没好好呼吸几口异国他乡的新鲜空气，钟千艺就水土不服华丽丽的病倒了，上吐下泻。
倒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只是杜明灿被他弱不禁风的体质吓得不轻，强行要求他在酒店呆着，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
于是假期的第一天，钟千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酒店的大床来了次亲密接触。阳光，沙滩，海水，冲浪，终是与他的紧密的行程，擦肩而过。
“这里的海鲜粥真的一绝啊，小艺，你尝尝。”
“我要冲浪”
“鲜虾饭也好吃，海鲜酱很入味啊。”
“我要太阳”
“你尝尝这个鱼丸面，跟家里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要沙滩”
晚上钟千艺在酒店大床上蹦蹦跳跳，一直叫嚷着还是酒店的床软和，不一会儿热的一身汗。杜明灿看他额头细密的汗珠，赶紧把房间的空调关上。怕他刚刚好了又受风感冒。
钟千艺不说话，躺在床上养ji,ng蓄锐。杜明灿拿出了下午独自出去买的花衬衫，招呼钟千艺来看。
“哇，这是什么鬼！怎么一股榴莲味儿~”钟千艺捂着鼻子说。
“情侣衬衫啊，而且啊，还是自带水果香气的衬衫哦~”
“所以呢？”钟千艺面无表情的扯了下嘴角，“别告诉我你买了个榴莲香的衬衫。”
“是啊，小艺，你不是喜欢吃榴莲吗？”
呵呵呵。
难道我喜欢吃榴莲就要跟榴莲一样臭？
“你拿远一点啊~我可不要穿~臭死了~”
“咱俩一起穿啊，情侣装要两个人一起穿才有情调啊~~”
“你去死啊~~杜明灿~~~”
于是当晚钟千艺洗了五个澡，为了去除身上残留的深深的榴莲味。
然后他决定这辈子都不再碰榴莲这种尖尖的东西了。
阳光，沙滩，海浪，没完成。不开心。钟千艺噘着嘴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
杜明灿看他噘着嘴的可爱样子，终是没忍住兽性大发，直接就将他生扑了去。
“喂，杜明灿，你”
“嘘闭嘴钟千艺你太吵了”
阳光，沙滩，海浪，没完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杜明灿我饿了”
“哦，那我来喂饱你啊”
“杜明灿”
第二天，杜明灿起了个大早。去给半夜里就吵着饿了的主买早点。
“今天我们去哪里？”钟千艺嘴里塞着当地特色的n_ai黄酥，含糊不清的说道，顺便扯了一口塞到杜明灿的嘴里。
“临时改下计划吧？你不是想去海边冲浪吗？”杜明灿拿起果汁喝了一口，递给钟千艺。
“可是这个叫什么‘苍穹’的地方，我也很想去啊，简报上面的照片太震撼了。”
“那我们今天先去这里，走之前抽空去冲浪好不好？”
“正合我意。”
所谓的“苍穹”，是一个极深的山洞，顺着山势绵延而上。洞内黑黢黢一片，但是在洞的四壁，有一些深深浅浅镶刻在里面的天然晶石，因着这些晶石的反s,he作用，洞里面一束束的光量仿佛天上的星空一般神奇。
“简直是鬼斧神工啊，太漂亮了。”钟千艺不由得感叹，帽子上的光源来回照耀。
正兴奋地来回逛着，一回头想找杜明灿，才发现他正躲在一边打电话。
周围黑黢黢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走向了钟千艺，“小艺，泽阳那边出了点事情，我需要去美国一趟。”
钟千艺这才发现杜明灿紧锁的眉头，失了平日里阳光灿烂的样子。
“怎么了？”
“一点小问题，你在这里等等我，可以先去你喜欢的地方玩玩，我处理完了马上回来好不好？”明灿双手扶上了他的肩膀，换上笑容对他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
杜明灿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很快就回来，那边的事情有些复杂，我担心你过去也会无聊的，不如在这里多玩儿几天，怎么样？”
“明灿”
“恩？”
“真没事吗？”
“放心，”杜明灿伸手抱住了爱人，“很抱歉没办法陪你看‘苍穹’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乖乖等我？好不好？”
“好，我等你。”
第24章 苍穹
见到顾泽阳的时候，他正在警察局里面百无聊赖的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泽阳”下了飞机，杜明灿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警局，“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这么慢？别问东问西的，抓紧交钱走人，我不想再在这多呆一秒钟。”
杜明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办保释手续。
问了警察才知道，顾泽阳偷了一家画廊正在展览的油画。
“你是哪根筋不对啊顾泽阳，你要买一副画，还用得着偷？”杜明灿做梦也没想到，他身边富二代顾泽阳有一天竟然用的了“偷”，他要是喜欢，整家画廊买下来，不也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老太太把我的卡冻结了，目前我可是身无分文啊…”顾泽阳边往外走，边伸手拉了杜明灿。“一天没吃东西了，走，请我吃饭去。”
两人来到了一家当地特色的西餐厅，以往他们经常一起去的那家。点了以前经常吃的几样餐点，静静的等着上菜。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你平时不是这么高雅的人啊，怎么对一幅画那么感兴趣了？”
“那副画”顾泽阳一直低着头，半晌，抬起眼睛扫了杜明灿一眼，“叫sophia。”
杜明灿感觉自己僵在了原地。
sophia，希腊文里，代表着美貌与智慧的词语。
可是在杜明灿这里，唯一的意思，就是妈妈。
“画廊老板说，已经有人买走了，死活不肯卖给我。我说我出高价，可是刷卡的时候，才发现，信用卡被冻结了。情急之下，哪考虑了那么多，拿了画就跑了。”
那副名为sophia的画，是杜明灿刚刚上大一的时候画的，凭借着脑海中丝丝点点的记忆，依靠着许多年不曾说的想念。
画面中，是他过世许久的母亲。
彼时杜明灿的父亲已经重组了家庭，他结识了他的继母和他的姐姐。继母心疼他很小就没了母爱，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姐姐也像对待亲弟弟一般的对待他，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那副画，也在三番四次搬家的途中，不知道遗忘在了哪里。
好像冥冥之中，全世界都要把他的妈妈推离他的生活。
可是血r_ou_至亲，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没有办法随着画卷的丢失，而彻底泯灭的。
杜明灿知道，他很想念她。孤单的时候，异常强烈。
“杜明灿你傻了啊？能不能说句话。”
餐厅里好听的钢琴曲静静回响，身边有举止优雅的绅士挽着仪态大方的姑娘缓缓走过。杜明灿就静静的不知道盯着哪里，过去好一会儿了，没说一句话。
“泽阳”良久，顾泽阳才又听见了杜明灿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带我去看看那家画廊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到达那家画廊的时候，那副画已经没有摆在墙上了。鉴于顾泽阳与画廊老板之前见过面，杜明灿自己去找老板问了画的去向，才知道这幅画真的已经被买走了。
顾泽阳看着杜明灿怅然若失的表情，心里头有点怨恨自己，不该这么贸贸然掀起杜明灿往日的伤疤。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勾起了杜明灿的伤心事。
“对不起啊，明灿，没想到最后画还是没找回来。”
“算了，也许这是妈妈在告诉我，不要在想起她了。”杜明灿摇摇头，“说真的，我真的快，想不起她的样子来了。”
顾泽阳听了心里心酸的不行，上前抱了抱高自己一头的男子。
“我要走了，小艺还在等我。”杜明灿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这个卡留给你，里面钱不多，不过够你花一阵子的。听你妈的话，好好找份工作，别老跟她闹别扭了。”
顾泽阳没有接。
“拿着啊，别饿死街头了。”杜明灿拿着卡塞到顾泽阳手里。
“明灿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我妈闹翻了吗？”顾泽阳低头摩挲着手里的卡，半晌，抬头说道：“前两天我妈给我安排相亲，财阀的闺女。我没同意，把那富家千金得罪了。然后他爸爸卡掉了我家几个大单，我妈就跟我翻脸了。后来我俩吵急了眼，我就把心里话说了。”
杜明灿怔住。
他知道泽阳所谓的“心里话”，指的是什么。更知道这心里话说出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那些机场临别时，顾泽阳告诫他自己的话，至此，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他还是没办法像随口说说的那样洒脱。
“然后我跟她闹翻了，”
杜明灿盯着顾泽阳闪闪发亮的眼睛，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点淡淡的情愫，纵然他知道，却只能当做不知道。
“泽阳”
“哎，好了好了杜明灿，别一副痛心疾首好像见了债主的样子行不行，”顾泽阳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滚回去找你的钟千艺去吧，人家正等你呢。”
说着，绕开了杜明灿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卡我收下了啊，爷我现在真的缺钱。”
不止缺钱，他还缺爱，杜明灿满满的浓浓的，却舍不得分给他一星半点的爱。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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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这是一个原因，却也许不是唯一的原因。
杜明灿和钟千艺请了假去机场送他，大包小包的给他买了不少东西，惹得他直喊沉。
“一年半载的不回来，难得回来一次，不得多给你带点东西。还有啊…”杜明灿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我爸和我妈给你的啊，过年的时候轻易见不着，他们说，这就权当压岁钱了…”
顾泽阳有些伤感，别扭的吸吸鼻子，接过红包：“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杜明灿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太舒服，伸手锤了他一拳：“你小子！没事儿多回来几趟，吃住全免，好不好？”
“你现在做的了财政大权的主么？”顾泽阳揶揄他。
“你太小看我了好不好？在家我可是一把手…”
“行了，没心思在这听你在这里吹牛”顾泽阳牵强的笑笑，来掩饰自己心里翻滚着的难过与不舍，“也就小艺哥去厕所了，你才敢在这里自吹自擂，耀武扬威。”
杜明灿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张开怀抱，紧紧地抱了抱他这个多年的莫逆。顾泽阳知道这个拥抱代表了什么，却无法像杜明灿一样豁达的回应他。
释怀，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半晌，钟千艺从洗手间回来，顾泽阳冲他微一抬头，转头问杜明灿。
“能不能…把你家小艺借给我十分钟？有几句话同他讲。”
“你俩有什么好说的？”杜明灿护食一般的，搭上钟千艺的肩膀。
钟千艺笑着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放下，走两步走到顾泽阳身边，“我俩就不能有话说啊？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懂中文…正好，我还有东西给泽阳…”
于是乎两人用同样的目光鄙视了杜明灿之后，扬长而去。
杜明灿微笑着，看着钟千艺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略微高一点，却一样单薄的顾泽阳身上。
彼时彼刻，杜明灿心里面五味杂陈。
他与他这诸多年来的交情，他能够通过顾泽阳的一言一行直达心底，猜透他一丝一毫细腻的心思，他当然明白他的心情，也断然不舍得他难过，或许离开，是最好的止痛药。
顾泽阳有十分钟，杜明灿不在场的十分钟。他要用这短短的十分钟，把心里珍藏了许久的东西，完璧归赵。
在顾泽阳身边站定，钟千艺把自己随身带的手提袋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顾泽阳疑惑的问，顺便准备拆开包装袋。
“不是给你的…”钟千艺伸手阻止他，“不是妈妈生日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一条还算有名的品牌的手链。
“我替她谢谢你，小艺哥…”
“回去别跟她闹脾气了，”钟千艺笑着摇摇头，“对了…你有事找我？”
顾泽阳没忘记单独找他的目的，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本大大的画册给他。
“这个，给你。”
“里面的画，都是明灿大学的时候随笔画的，没有展览过，也没有别人看过…后来有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了，把他之前的手稿一股脑的扔了下楼。我立马下去捡，才七七八八的找回来一些。后来他有些不喜欢，不满意的手稿，我能留起来的，就都在这里了……”顾泽阳挠挠头，“我觉得，曾经的一笔一墨，对于明灿来说，都是有价值的，所以才留到现在…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替他保存很久很久，可是现在…似乎…你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钟千艺怔在原地，许久都没有伸手接那本被整理的整整齐齐的画稿。
“小艺哥？你拿着啊…”顾泽阳拉了他放在落地窗围栏上的手，把手里的画册放到他的旁边。
钟千艺这才似乎有了知觉，抬头看了一眼顾泽阳，低下头翻开了画册。
他不懂画，可是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他依然可以被那些时而凌乱时而清晰的笔触打动。
静物，有洁白清丽的栀子花；
人物，有站台边拥吻的一双恋人；
风景，有远山，白云，近树，清流。
写实，有一个年迈的妇女正扶起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幼童；
抽象，有像是随性而为肆意泼墨而作的色彩拼图
……
每一钟画纸，都或多或少有着深深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主人狠狠的团成了团准备丢掉，又被轻轻的抚平。
钟千艺都能猜到，想要丢掉它们的是谁，抚平他们的，又是谁。
想到这里，钟千艺不禁心下苦涩，他伸手抚摸着已经十分浅淡的折痕，轻轻的跟顾泽阳说抱歉。
“不好意思，泽阳…我觉得，这些画…还是你替他保留着吧？”
把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交给一个一直在爱着他护着他并且能够长长久久的爱着他护着他的人，总好过，连明天都不敢轻易奢望的自己。他，能替杜明灿留存多久呢？
顾泽阳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误会了不开心，连忙解释：“小艺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这都是明灿一路走过来的成果，我不想他万一有朝一日回想起来，这些东西都不在了…”
“我明白的，泽阳…我知道，你是为了明灿好…”钟千艺拉住他的手安慰他。
顾泽阳点点头，“你知道吗，小艺哥，我把这些画交给你，其实我有我的私心…我不能让杜明灿那家伙再困住我了，既然他有了你，我想撤了，不念着他了，彻彻底底的…”
钟千艺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脸庞因为心疼泽阳而微微扭曲，心里面翻江倒海却说不出一句话。
钟千艺比任何人都明白顾泽阳心里的苦，明白要把一段混入骨血的感情一带而过，需要多大的勇气。
钟千艺只能点点头，把画册又收回手里，慢慢的摩挲，喃喃的自语：“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替他保存多久…”
顾泽阳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不自觉皱了眉头。
钟千艺为人随和，待人真心，顾泽阳十分喜欢他。但是若将他与杜明灿之间进行比较的话，他多多少少还是偏向杜明灿多一些。在他看来，在这段关系中，杜明灿一直是那个坚定的付出者，他看的出来杜明灿有多喜欢钟千艺，对他有多珍惜多宠爱，为了好好跟他在一起，他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搭上了所有的真心。然而钟千艺呢，大概是因为被偏爱，所以总是有点有恃无恐的感觉，说他喜欢，但是感觉总是若即若离，可有可无，说他不喜欢，可他对杜明灿的事情，明明很上心。
顾泽阳不知是钟千艺天生性情寡淡，还是因为，感情不到最深处，或者是，对这段感情，根本就不看好。
“小艺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悲观呢？你是对明灿没有信心吗？”顾泽阳不解的问。
钟千艺惊讶的抬头看他，没想到自己的不安已经如此昭然若揭，连顾泽阳，都能一眼看透。
“怎么会…你想多了泽阳…”
“小艺哥，其实我知道，我没有这个立场跟你说这些，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你不要辜负明灿，他从来没有，像对你一样，对另外一个人…”
独一无二，弥足珍贵的爱，丝丝毫毫都给了钟千艺，这样的杜明灿，值得钟千艺，给他多一点，更多一点的爱。
时间已经远远超过十分钟，顾泽阳眼看就要登机，钟千艺知道他该说些什么，至少让踏上归途的顾泽阳，可以安心的走。可是他底气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要走了。小艺哥…你和明灿，你们俩…一定要幸福…”顾泽阳拉起行李箱，冲钟千艺挥手告别。
“泽阳…”钟千艺突然拉住他，“如果我和明灿分手，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脱口而出的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无奈，几分不得已，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听得到。
“你说什么？”顾泽阳惊讶的问。
“泽阳，不要因为我，离开他，最终可以陪着他的，只有你…你是最了解他，最心疼他，最爱他的人…”
“钟千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泽阳冷笑，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现在你是他的另一半，你对我说，最爱他，最了解他，最应该陪着他的人，是我？”
“我们两个…根本就是个错误…”钟千艺痛苦的闭上眼睛，继而睁开，眉头紧皱，若仔细看，你会看到他的盈盈泪光。
可是，顾泽阳没有看到，钟千艺身后因为好奇心偷偷跟过来的杜明灿也没看到，没有人看到，那个伤人心的刽子手，在用最锋利的刀刃扼杀生命的同时，手里的刀变成了一把双刃剑，也把他的手，刺的血r_ou_模糊。
杜明灿被钟千艺的话，麻木了心脏，刚刚想要迈步上前的动作，生生被逼停。
错误，是个错误……
他以为他披荆斩棘打败一路上的妖魔鬼怪，终于得道成仙，达成夙愿，没想到，却是那人眼里的错误…
他以为他是英雄，其实，他只是一个笑话…
顾泽阳看到了钟千艺身后的杜明灿痛苦的表情，内心暴涨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快走两步冲着钟千艺挥了一拳，把毫无反应的钟千艺打倒在地，同时也把灵魂出窍的杜明灿拉回了现实。
鲜血淋漓的现实，他不想回来，可是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不忍心钟千艺受一点的疼痛。
“泽阳你干什么！”杜明灿快步上前抱住他，制止他，“别打，别打他…”
钟千艺被这一拳打的有点蒙，勉强强打ji,ng神，看到了杜明灿。
他不知道杜明灿听到了多少，但是最后一句话，他肯定是已经知道了。
他支撑住身体，按按肿痛流血的嘴角，苦笑出声，“我确实是该打，明灿，你让他打吧…”
然而这句话，对于此时的三个人，无疑更是火上浇油
“钟千艺你他妈就是仗着杜明灿喜欢你。”
“泽阳，别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会解决…”明灿从后抱住他，靠近他说。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恃宠而骄，去磨明灿的心，去挑战他的包容，去无视他为你付出的一切又一切。”顾泽阳也不理会他，依旧冲着钟千艺怒道。
“泽阳，我送你上飞机，别说了，求你…”杜明灿声音似有些颤抖，许是在顾泽阳的话中，暗暗地，替自己委屈。
“伤人心，伤一个爱你的人的心，那么满足吗？”
“钟千艺，你会后悔的……”
杜明灿只能拉了暴走的顾泽阳，提着他的行李，把他赶进了登机室，他已经无暇顾忌那个立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钟千艺，无暇顾忌那人也已经泪流满面。
他要冷静，冷静的回看这一路走来，他到底，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就错了。
第22章 让他怎能不爱他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钟千艺深吸一口气，回头迈步出了机场大厅。
他需要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清醒，为什么会那么没良心的说出那些让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的混账话。
他握着手机，盯着亮起的屏幕发呆，寒冬腊月的天气，在外面坐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手脚冰凉，可是他来的时候没开车，此时此刻也懒得走动一步，于是只能继续僵坐着。
顾泽阳那一拳看似用了十成的力气，实际打在脸上，并没有多疼的感觉。真真正正让他浑身酸痛的，是顾泽阳夹带着无限怒气的话语，像一把没有开刃的钝刀子，一寸寸的研磨切割他的心。
“钟千艺你他妈就是仗着杜明灿喜欢你。”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恃宠而骄，去磨明灿的心，去挑战他的包容，去无视他为你付出的一切又一切。”
“伤人心，伤一个爱你的人的心，那么满足吗？”
“钟千艺，你会后悔的……”
啪嗒啪嗒啪嗒
眼泪，不期然的滴在了黑了屏的手机上，钟千艺伸手抹去，又滴上，再次抹去，再次滴上。直到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钟千艺才终于控制不住呜咽，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钟千艺，已然后悔了。
那么好的杜明灿，他怎么能舍得不要他。那么好的杜明灿，他怎么能舍得伤害他。
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懂得自己，自己都会无比憎恨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泽阳的航班早就已经起飞，可是钟千艺还是只能枯坐在凌冽的寒风中，感受着冰冷的大理石台阶，被他激怒伤害的杜明灿，不可能就这么毫无芥蒂的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说到底，人总是对自己多些偏爱，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他多多少少的，也有些委屈，也有些不甘，那些违心的话，他说的一点也不坚决。难道那些有待考究就破口而出的话，杀伤力真的这么大，能够把两人一起走过来的一切都掩盖的严丝合缝？难道过往的真心是假，只有眼前的话是真？
人在寒冷的时候，向往温暖的欲望，总是愈发强烈，再加上酸疼难耐的身体作祟，他更加想远离这冰冷的地方。于是当钟千艺看到手机上沈陆发过来的微信时，本能的就想把他当做此时此刻最结实的救命稻草，带他回家。
今天没上班？你去哪了？
我在机场，沈陆，我不太舒服，没开车，你方便来接我吗？
机场大厅，送走了顾泽阳的杜明灿，立在橱窗前回忆这一路上，与钟千艺走过的种种。
说不生气难过，他不是神，他办不到。可是站在这里冷静了许久，眼下满满的都是担心。
那人被打的一拳疼不疼？不在自己身边怎么回去？外面那么冷，那人本来身体就弱，穿的又少，会不会冻坏？
彼时彼刻，伤心难过委屈生气固然还犹存，可是跟担心比起来，却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于是，杜明灿动身去了停车场取了车，开出路口的时候，从驾驶座看着路边坐着的钟千艺单手捂着双眼暗自垂泪，心里面环绕的，是他临走时顾泽阳对他说的话。
“显而易见，钟千艺他是喜欢你的，但是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你往外推，我是真的很费解。也许，他的成长环境让他总是没有安全感，或者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没有安全感的事情。”
“总之，你们俩是不是应该好好的谈谈？”
往往真正分开两个人的，不是争吵，而是隐瞒。
杜明灿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的熄火下车。在他与钟千艺之前，他即使再强硬的心，再伤痕累累的灵魂，碰上那人一丁点的软弱，都会被狠狠的抛诸脑后。大抵是因为他在乎的多一点，他就总是倒霉一点。
可车门还没有打开，对面的人就给了他当头一木奉，生生逼着他停住了脚步。
对面，钟千艺身侧，沈陆急急忙忙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自己厚实的外套，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细心的拉他起来，为他披上了衣服。
他为他披上衣服的动作极尽温柔，仿佛害怕这衣服包裹下的人不盛其重。尽管沈陆背对着自己，杜明灿依然能够感觉到他因为生气夹杂着心疼而皱起来的眉毛，明明想要破口大骂却还是因为不舍而全部咽回去的窒闷。
如同此时此刻的他自己一样。
沈陆牵了钟千艺的手，那人大概真的是冻坏了，没被牵着的那只手缩到外套袖子里，由沈陆牵着上了车。
杜明灿仿佛坠入冰窖，暖气开的再大，也暖不了他冻僵的一颗心。
他打开了顾泽阳的微信聊天见面，有气无力的挪动手指给他留言，边写，边流下泪来。
“你说的不对，泽阳，你错了，我们都错了…”
“跟安全感不相关，跟误会也不相关，我们之间，最本质的问题，是没有爱啊…他推开我…是因为他不爱我啊…”
“如果是沈陆…如果跟他表白的是沈陆…如果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的是沈陆…他根本不会推开，没有理由推开…”
“一开始本就是一个赌，因为我的赌本太高，所以他不能逃…”
“他给我的，是亏欠，根本不是爱……”
是他，再一次偶然的事故中，极其幸运的在他最软弱的时候陪在了他的身边，安抚他的恐惧，拯救他的性命，牵着他的手威胁他，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们就一起死
钟千艺是如此善良的人，他只能在他的威胁下屈服，
是屈服，是妥协，是认命，是强迫，不是爱。
不是爱吗？
如果亲吻拥抱不是因为爱，如果害怕分离不是因为爱，如果太在意对方的感受不是因为爱，如果明明自私明明嫉妒却不敢让他知道不是因为爱，什么才是爱？
而另一边厢钟千艺坐在副驾驶蔫蔫的不发一言，任凭沈陆把车往杜明灿家的方向开去。
“一会儿你去找他，你俩把话说透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犯不着为这点儿破事儿伤着自己。”
“沈陆，”钟千艺悠悠的开口，“如果我说，我是真希望杜明灿能和泽阳在一起，你信么？”
沈陆瞟他一眼，他依然歪着头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仿佛刚刚是沈陆他自己的幻听。
“你俩到底怎么了？”
“因为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上，能让明灿幸福的，可能不是我…泽阳他…能做到更好…”
“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你怎么就知道杜明灿跟你在一起不幸福？他平日里笑的脸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你说他不幸福吗？你怎么知道把他推给别人他就能幸福了”
“可是将来，谁知道呢？”
“将来是什么？你连你的现在都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去担心他的将来？”沈陆挑眉一笑，“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某一天你们两个真的分开了，那就好聚好散。都是男人，没有必要婆婆妈妈的。”
说的容易，可是做起来，真的好难。
沈陆把钟千艺从车里拉出来，让他独自上楼，自己留在了车里等他。然而杜明灿并没有在家，钟千艺门铃按了许久，都没有人应，他只好低着头又走下楼去。
他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心里有一丝失望，又有一些庆幸。
这种复杂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当他走出单元门口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往沈陆车的方向迈步，就见杜明灿的x6风一般的开了过去，不要命一般的，在不算宽敞的小区里横冲直撞，甚至没有把车停到固定车位里。
钟千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刚刚打算上前去杜明灿身边，就见他从车里气势汹汹的走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钟千艺的身边。
不多久的时间，杜明灿的脸上接连呈现了许多钟千艺未曾见过的表情，
一开始是悲伤的，无奈的，而后却泛起了一丝戏谑的苦笑，紧接着，是因为愤怒而眉头紧凑，最后，又回归了低头默然的神伤。
钟千艺明白，他是不舍得对他发脾气，哪怕他内心暴涨的怒气已经快要冲破身体，他还是要尽全力压抑，压抑不住了，就另想它法用来发泄，却一点也不舍得发在钟千艺身上。
沈陆见两人见了面，自知自己再待在这里只会加深两人的误会，于是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不是因为大度，不是因为看开，更不是因为心里不再有他，只是他心里清楚，爱分许多种，拼了命也要攥在手里的，不一定就比放开手让他去找真正的幸福来得浓，来得深。
既然他不爱我，我就换个方式来爱他。
“明灿…”钟千艺小心翼翼的喊他，他依然低着头，然后，勉强自己，弯了嘴角，抬起头看钟千艺。
从有些凌乱的头发，到被刘海遮住的额头，到微微蹙起的眉头，到晶莹的眼睛，到光滑细腻的皮肤，到被他紧咬的嘴唇，然后歪头，伸手摸了摸他敏感的耳朵，怕痒的脖子，仿佛一个仪式一般，最后，又把双手放回到他挨了顾泽阳一拳的脸颊，细细摩挲。
“泽阳下手没轻没重，你的脸，还疼吗？”
钟千艺伸手覆盖上他的手，拼命的摇头，止不住的心疼，明明杜明灿才是受伤害的那个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开口的第一句问候，竟然是来关心他这个刽子手？
“不疼了，明灿，不疼，对不起，对不起…”
“小艺…”杜明灿依然在笑，把手从钟千艺脸上挪开，反手抓住他的手，“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有些为难，可是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这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经历过无数的纠结，自我否定，设想过一百种来见你应该说的话，可是每一种情况，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设想了所有的可能，每一种可能都在告诉我自己，我不能，不能，不能放开你…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那么喜欢我，我还不够优秀，没有办法让你那么快的从心底里接受我，可是，可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要分手，不要推开我，我会努力，努力让你信任我，努力让你爱上我，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不能，不舍的就这么放开你…”
钟千艺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怎么能让杜明灿卑微到如此的境地，放低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爱他，被他伤害也不妄加责怪，以最虔诚的心去维护两个人的关系。
他哪一点，可以配得上杜明灿这诸多的好？让他收敛了所有的骄傲，明明受了伤却却转过头来安慰他？
钟千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疼，垫脚环住了杜明灿的脖子，把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不去想未来了可以吗？自私下去可以吗？如此的杜明灿，让他怎能不爱他。
第23章 密旅却横生枝节
杜明灿早上神秘兮兮的跑钟千艺办公室里，还煞有介事的拿着一个文件夹。
“钟总监，今年下半年的到货数据，企划部这边有些问题，我特地来请教一下你。”
“什么情况啊你？”钟千艺从表格里分了一点眼神给他。
“钟总监请看”，杜明灿把手里的文件夹打开，递到钟千艺眼前。
“就这？”
文件夹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用夹子夹着的两张机票安静的呆在那。
目的地是一个岛国，双飞。
“人家说了，情侣间增进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旅游。钟总监，年假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钟千艺看杜明灿一脸谄媚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机票都买了，现在才来询问我的意见，很没有诚意啊，杜总监。”
其实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跟他提过一次，没想到就被记在了心里。
钟千艺打开杜明灿sn发过来的word，是一份行程单。七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酒店，吃饭，交通，景点。事无巨细，都被杜明灿ji,ng心的安排好了，用不同颜色的字体标记的清清楚楚。看起来像一副和谐的油彩画。
“今天晚上的飞机，明天一早到。到了直接去酒店，休息到下午再出去玩。”
“做什么白白浪费一上午的时间，早饭之后我就要去海边，去冲浪。”钟千艺一想到出去玩儿就抑制不住的兴奋，像个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想象永远比现实要美好的多。
没想到刚刚下了飞机，还没好好呼吸几口异国他乡的新鲜空气，钟千艺就水土不服华丽丽的病倒了，上吐下泻。
倒也不是多严重的病，只是杜明灿被他弱不禁风的体质吓得不轻，强行要求他在酒店呆着，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
于是假期的第一天，钟千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酒店的大床来了次亲密接触。阳光，沙滩，海水，冲浪，终是与他的紧密的行程，擦肩而过。
“这里的海鲜粥真的一绝啊，小艺，你尝尝。”
“我要冲浪”
“鲜虾饭也好吃，海鲜酱很入味啊。”
“我要太阳”
“你尝尝这个鱼丸面，跟家里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要沙滩”
晚上钟千艺在酒店大床上蹦蹦跳跳，一直叫嚷着还是酒店的床软和，不一会儿热的一身汗。杜明灿看他额头细密的汗珠，赶紧把房间的空调关上。怕他刚刚好了又受风感冒。
钟千艺不说话，躺在床上养ji,ng蓄锐。杜明灿拿出了下午独自出去买的花衬衫，招呼钟千艺来看。
“哇，这是什么鬼！怎么一股榴莲味儿~”钟千艺捂着鼻子说。
“情侣衬衫啊，而且啊，还是自带水果香气的衬衫哦~”
“所以呢？”钟千艺面无表情的扯了下嘴角，“别告诉我你买了个榴莲香的衬衫。”
“是啊，小艺，你不是喜欢吃榴莲吗？”
呵呵呵。
难道我喜欢吃榴莲就要跟榴莲一样臭？
“你拿远一点啊~我可不要穿~臭死了~”
“咱俩一起穿啊，情侣装要两个人一起穿才有情调啊~~”
“你去死啊~~杜明灿~~~”
于是当晚钟千艺洗了五个澡，为了去除身上残留的深深的榴莲味。
然后他决定这辈子都不再碰榴莲这种尖尖的东西了。
阳光，沙滩，海浪，没完成。不开心。钟千艺噘着嘴自己跟自己生着闷气。
杜明灿看他噘着嘴的可爱样子，终是没忍住兽性大发，直接就将他生扑了去。
“喂，杜明灿，你”
“嘘闭嘴钟千艺你太吵了”
阳光，沙滩，海浪，没完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杜明灿我饿了”
“哦，那我来喂饱你啊”
“杜明灿”
第二天，杜明灿起了个大早。去给半夜里就吵着饿了的主买早点。
“今天我们去哪里？”钟千艺嘴里塞着当地特色的n_ai黄酥，含糊不清的说道，顺便扯了一口塞到杜明灿的嘴里。
“临时改下计划吧？你不是想去海边冲浪吗？”杜明灿拿起果汁喝了一口，递给钟千艺。
“可是这个叫什么‘苍穹’的地方，我也很想去啊，简报上面的照片太震撼了。”
“那我们今天先去这里，走之前抽空去冲浪好不好？”
“正合我意。”
所谓的“苍穹”，是一个极深的山洞，顺着山势绵延而上。洞内黑黢黢一片，但是在洞的四壁，有一些深深浅浅镶刻在里面的天然晶石，因着这些晶石的反s,he作用，洞里面一束束的光量仿佛天上的星空一般神奇。
“简直是鬼斧神工啊，太漂亮了。”钟千艺不由得感叹，帽子上的光源来回照耀。
正兴奋地来回逛着，一回头想找杜明灿，才发现他正躲在一边打电话。
周围黑黢黢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走向了钟千艺，“小艺，泽阳那边出了点事情，我需要去美国一趟。”
钟千艺这才发现杜明灿紧锁的眉头，失了平日里阳光灿烂的样子。
“怎么了？”
“一点小问题，你在这里等等我，可以先去你喜欢的地方玩玩，我处理完了马上回来好不好？”明灿双手扶上了他的肩膀，换上笑容对他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
杜明灿似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很快就回来，那边的事情有些复杂，我担心你过去也会无聊的，不如在这里多玩儿几天，怎么样？”
“明灿”
“恩？”
“真没事吗？”
“放心，”杜明灿伸手抱住了爱人，“很抱歉没办法陪你看‘苍穹’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乖乖等我？好不好？”
“好，我等你。”
第24章 苍穹
见到顾泽阳的时候，他正在警察局里面百无聊赖的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泽阳”下了飞机，杜明灿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到了警局，“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这么慢？别问东问西的，抓紧交钱走人，我不想再在这多呆一秒钟。”
杜明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办保释手续。
问了警察才知道，顾泽阳偷了一家画廊正在展览的油画。
“你是哪根筋不对啊顾泽阳，你要买一副画，还用得着偷？”杜明灿做梦也没想到，他身边富二代顾泽阳有一天竟然用的了“偷”，他要是喜欢，整家画廊买下来，不也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老太太把我的卡冻结了，目前我可是身无分文啊…”顾泽阳边往外走，边伸手拉了杜明灿。“一天没吃东西了，走，请我吃饭去。”
两人来到了一家当地特色的西餐厅，以往他们经常一起去的那家。点了以前经常吃的几样餐点，静静的等着上菜。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你平时不是这么高雅的人啊，怎么对一幅画那么感兴趣了？”
“那副画”顾泽阳一直低着头，半晌，抬起眼睛扫了杜明灿一眼，“叫sophia。”
杜明灿感觉自己僵在了原地。
sophia，希腊文里，代表着美貌与智慧的词语。
可是在杜明灿这里，唯一的意思，就是妈妈。
“画廊老板说，已经有人买走了，死活不肯卖给我。我说我出高价，可是刷卡的时候，才发现，信用卡被冻结了。情急之下，哪考虑了那么多，拿了画就跑了。”
那副名为sophia的画，是杜明灿刚刚上大一的时候画的，凭借着脑海中丝丝点点的记忆，依靠着许多年不曾说的想念。
画面中，是他过世许久的母亲。
彼时杜明灿的父亲已经重组了家庭，他结识了他的继母和他的姐姐。继母心疼他很小就没了母爱，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姐姐也像对待亲弟弟一般的对待他，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那副画，也在三番四次搬家的途中，不知道遗忘在了哪里。
好像冥冥之中，全世界都要把他的妈妈推离他的生活。
可是血r_ou_至亲，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没有办法随着画卷的丢失，而彻底泯灭的。
杜明灿知道，他很想念她。孤单的时候，异常强烈。
“杜明灿你傻了啊？能不能说句话。”
餐厅里好听的钢琴曲静静回响，身边有举止优雅的绅士挽着仪态大方的姑娘缓缓走过。杜明灿就静静的不知道盯着哪里，过去好一会儿了，没说一句话。
“泽阳”良久，顾泽阳才又听见了杜明灿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带我去看看那家画廊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到达那家画廊的时候，那副画已经没有摆在墙上了。鉴于顾泽阳与画廊老板之前见过面，杜明灿自己去找老板问了画的去向，才知道这幅画真的已经被买走了。
顾泽阳看着杜明灿怅然若失的表情，心里头有点怨恨自己，不该这么贸贸然掀起杜明灿往日的伤疤。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勾起了杜明灿的伤心事。
“对不起啊，明灿，没想到最后画还是没找回来。”
“算了，也许这是妈妈在告诉我，不要在想起她了。”杜明灿摇摇头，“说真的，我真的快，想不起她的样子来了。”
顾泽阳听了心里心酸的不行，上前抱了抱高自己一头的男子。
“我要走了，小艺还在等我。”杜明灿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这个卡留给你，里面钱不多，不过够你花一阵子的。听你妈的话，好好找份工作，别老跟她闹别扭了。”
顾泽阳没有接。
“拿着啊，别饿死街头了。”杜明灿拿着卡塞到顾泽阳手里。
“明灿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我妈闹翻了吗？”顾泽阳低头摩挲着手里的卡，半晌，抬头说道：“前两天我妈给我安排相亲，财阀的闺女。我没同意，把那富家千金得罪了。然后他爸爸卡掉了我家几个大单，我妈就跟我翻脸了。后来我俩吵急了眼，我就把心里话说了。”
杜明灿怔住。
他知道泽阳所谓的“心里话”，指的是什么。更知道这心里话说出口，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那些机场临别时，顾泽阳告诫他自己的话，至此，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他还是没办法像随口说说的那样洒脱。
“然后我跟她闹翻了，”
杜明灿盯着顾泽阳闪闪发亮的眼睛，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点淡淡的情愫，纵然他知道，却只能当做不知道。
“泽阳”
“哎，好了好了杜明灿，别一副痛心疾首好像见了债主的样子行不行，”顾泽阳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滚回去找你的钟千艺去吧，人家正等你呢。”
说着，绕开了杜明灿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卡我收下了啊，爷我现在真的缺钱。”
不止缺钱，他还缺爱，杜明灿满满的浓浓的，却舍不得分给他一星半点的爱。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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