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不宜受孕
乐槐重新端来一碗粥。</p>
苏浅璎这次没再闹，她也实在是没这个力气。一碗粥下肚，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p>
宁晔将空碗搁在一边，神色淡淡：“夜了，好好休息吧。对了，是燕绥送你来的，明天我让他过来。”</p>
他说完后就走了出去，头也不回。</p>
“姑娘。”</p>
乐槐不禁为自家主子说话，“您昏迷了七天，陛下也罢朝七日，从早到晚衣不解带的照顾您”</p>
苏浅璎打断她。</p>
“他把你留下来，不就是让你告诉我这些么？”</p>
乐槐单纯她可不傻。</p>
这些个玩儿政权的哪个不是腹黑狡诈阴险无耻的？宁晔的高明之处就是，他从来都正大光明的小人，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无可奈何。</p>
还有玉珩，看着多温和可亲的一个人，算计人来也照样手段高端天衣无缝。</p>
“行了，你下去吧，我累了。”</p>
“是。”</p>
乐槐应声退了出去。</p>
苏浅璎躺在榻上，有些发怔。</p>
她不会感激宁晔这次有目的的救命之恩，明知道这种方法如此危险，依旧一意孤行。宁家的人，身体里都流着偏执的血液。</p>
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然后想办法离开。</p>
第二天，宁晔就回宫去了，罢朝多日的他终于恢复早朝。而燕绥，也来了蘅芙苑。</p>
“睡了七天，总算醒过来了。”</p>
燕绥松了口气。</p>
虽然苏浅璎看着还有些虚弱，但最起码命保住了，如今只需要花时间调养就行了。</p>
苏浅璎躺在床上，刚喝完了药，抬头看见他，眼皮都没抬一下。</p>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p>
燕绥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确定她没有生气，才道：“璎璎，你也别怪阿初。你该知道，若非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他身边的。”</p>
“我知道。”</p>
苏浅璎半垂着眼睫，声音低沉而苦涩。</p>
她心中疑问重重，但有些事，她想要听他亲口解释。</p>
“如今天下局势怎么样了？”</p>
燕绥一五一十的对她说了。</p>
苏浅璎扬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p>
“他倒是聪明。天熙被逼退兵，白凤国就算元气大伤好歹也是大国，再这么下去就算白凤灭国，重音也会元气大伤。如果玉照和天熙结盟，重音就腹背受敌了，倒不如退一步，还能收获几座城池。”</p>
燕绥不置可否。</p>
犹豫一会儿，他还是将两人婚约已解除一事告诉了苏浅璎。</p>
苏浅璎沉默。</p>
“璎璎。”燕绥解释道：“当时你性命垂危，只有宁晔才能救你，阿初不得不妥协。”</p>
苏浅璎如何不知？</p>
若非宁晔使计，阿初怎肯与她解除婚约？她能怪宁晔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p>
不，只能怪天意弄人。</p>
“我倒是庆幸”</p>
“嗯？”</p>
燕绥一时之间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p>
苏浅璎看他一眼。</p>
“换灵禁术，你明知道那样做对他伤害极重，为何不阻止他？”</p>
“废话，我能阻止得了么我？”燕绥翻了个白眼，“那小子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只要能解了你体内的毒，哪怕让他以命换命他都愿意，更何况其他？”</p>
他又不是没劝过，但玉初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他除了成全还能怎么样？</p>
苏浅璎不语。</p>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这个问题已没有再谈论的必要，燕绥话音一转，道：“宁晔花了这么多心思才让你来了重音，显然是不打算让你走了。咱们两人势单力薄，想离开长京几乎不可能。”</p>
苏浅璎抿唇不语。</p>
在宁晔的地盘上，想要安全离开等于天方夜谭。</p>
“你刚才说，我师父下山了？”</p>
“嗯。”</p>
燕绥点头。</p>
“你师父倒的确对你挺好的，我琢磨着，他大概会亲自来重音一趟。”</p>
墨玄来有好有坏。</p>
人家亲自来接自己的徒弟，宁晔总不能扣着不放。可就怕宁晔走极端，到时候还真不太好办。</p>
苏浅璎和玉初已经解除婚约，玉照那边来要人也只有一个理由。</p>
玉珩之前封了她一个凤阳侯。</p>
但即便如此，玉照也不能出兵，顶多就是象征性的派人来接。</p>
无论如何，主动权还是在宁晔手上。</p>
他不放手，这事儿就不好办。</p>
苏浅璎靠在软枕上，看了眼外面光秃秃的枝干，秋意深浓，凉意深深。</p>
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能感觉到冷了。</p>
血砂乃极烈之药，她自出生那日起，就忘记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p>
如今再次找回了暌违多年的，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知觉。</p>
就好比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人，突然有一天站起来了。那种狂喜又心酸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p>
“过些日子再说吧。”苏浅璎轻轻说道：“我现在身体虚弱，连这太子府都走不出去，更别说长京了。”</p>
最主要的是，她体内余毒未清，偏偏只有宁晔才有治疗她的良药。</p>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p>
燕绥站起来，又想了想，道：“璎璎，宁晔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和他姐姐一样偏执。他自然是不会伤害你，但走到今天，他也不会再对你心软。所以，你自己要小心。”</p>
苏浅璎知道他的意思。</p>
一个正常的男人，日日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能没有想法么？</p>
她在玉初身边的时候，两人就算有一丁点的身体接触，他都难免心猿意马。如今她的毒解了，没了性命之危，在一个强大的，对她用情至深的男人面前，也就少了一重自我保护的屏障。</p>
“你不是还住在太子府么？”</p>
她倒是不觉得宁晔会对她霸王硬上弓。</p>
像他那样的男人，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用计逼迫她嫁给他倒是有可能。</p>
而且燕绥还住在这里，日日都盯着，宁晔不至于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再说了，他现在是一国之君，还得处理朝政不是？时间有限啊。</p>
燕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p>
接连数日，宁晔都没再出现在苏浅璎面前，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忙还是因为其他。</p>
苏浅璎躺了几日，精神力恢复了不少，总算可以下床了。</p>
“今天天气不错，乐槐，扶我出去走走吧。”</p>
“姑娘，这都已经腊月，外面冷。您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吹风”</p>
苏浅璎皱眉。</p>
“从我昏迷到醒来躺了这些天，都半个多月了，再不出去走走，我四肢都要麻木成废人了。我就在院子里走走，洗手洗手新鲜空气，不走远，放心吧。”</p>
乐槐无奈，只能点头答应。</p>
“那姑娘您等着，奴婢给您准备暖炉，拿在手上，省得受冻。”</p>
她匆匆去了，没一会儿就拿回来一个手炉和一件银狐裘大衣，连着帽子，避免脸受冻。</p>
双脚刚落地，苏浅璎就险些摔倒。</p>
乐槐连忙扶住了她。</p>
“姑娘小心。”</p>
苏浅璎好容易才稳定身形，眼神有些无奈。</p>
“果然睡得太久，血液不畅，现在连走路都不会了。”</p>
乐槐抿了抿唇，还是说道：“姑娘，您昏睡的那七日，陛下每日都亲自给您捏肩揉腿按摩，奴婢有一次晚上端药进来，看见了”</p>
苏浅璎一愣，却没说话。</p>
感情这种事，两情相悦自是皆大欢喜。可若一方无意，那就就是负担。</p>
宁晔固然对她情深义重，可那又如何呢？她只有一颗心，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对宁晔，她只能辜负。</p>
乐槐扶着她慢慢走出去。</p>
“姑娘，奴婢知道有些话您听着烦，但奴婢还是想说。”乐槐小声道：“打从您上次来重音住进太子府开始，陛下对您的感情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大概不知道，这蘅芙苑，本是未来太子妃的住所。当初陛下让您住在这儿，就是肯定了您的身份。陛下素来不近女色，这太子府也冷清了多年。您都不知道，那日陛下带您回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有多开心。可没想到，您又离开了”</p>
苏浅璎听着，没反应。</p>
乐槐继续说道：“陛下登基后，这太子府依旧保持原样，尤其蘅芙苑，陛下日日都让人打扫干净，时常出宫来这蘅芙苑，一坐就是一下午。奴婢知道，他在思念姑娘。可没过多久，玉照国那边就传来您和宸王玉初被赐婚的消息。那一天，陛下又出宫了，就在您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悄悄回宫，继续早朝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没权利置喙您的感情和选择。但是，奴婢求您，就算是看在陛下从未伤害过您的份儿上，别对陛下那么残忍”</p>
残忍？</p>
苏浅璎轻笑一声。</p>
两人走在走廊上，她清晰的感受到吹来的冷风，再也不用被常年蛰伏在体内的烈性血砂压制，吹打在脸上，凉得刺骨。</p>
“乐槐，你觉得要怎样才算是伤害？”</p>
乐槐一怔。</p>
苏浅璎抱着暖炉，亦步亦趋的走下台阶，道：“你还不懂得两厢情愿生死相随。你只看见你家主子对我如何的情深义重，在你眼里他是可怜的孤独者。的确，爱而不得，痛不欲生。但是”</p>
花园的小路上铺满了鹅暖石，鞋底够厚，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p>
她看着不远处的小池塘，道：“你看见过水里的鸳鸯么？”</p>
乐槐懵懂的点点头。</p>
“看过。”</p>
“是不是觉得很美好？”</p>
“嗯。”</p>
乐槐又点点头。</p>
“那如果有人将他们分开呢？”</p>
乐槐不说话了。</p>
如此明显的暗示，她还能说什么呢？</p>
苏浅璎也没再说话，慢慢走近凉亭。</p>
在屋子里关太久了，好容易呼吸新鲜空气，她也就不在乎这无孔不入的寒风了。</p>
身后不远处，燕绥负手而立，看一眼身侧的宁晔，他目光追随者那道倩影，眼中神情似被风化一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p>
但听着那些话，心里总不会好受。</p>
燕绥嘴角勾了勾。</p>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关着她？”</p>
宁晔没说话。</p>
燕绥低笑一声。</p>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强扭的瓜瓜不甜，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求来的也没用。璎璎本性良善，知恩图报，你多次救她性命，她对你总归还有感激之情在。可若你一意孤行，磨光了她对你最后一点感激，你于她而言，就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p>
“你是想说”宁晔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条斯理的说道：“就像当年皇姐强求你，却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对吗？”</p>
燕绥下意识的皱眉。</p>
“别跟我提你那个变态的姐姐。那女人天生偏执又自以为是，总觉得天底下男人都该围着她转。其实你还不错，最起码没她那么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就是太过固执。”</p>
他摇头，颇有些感叹道：“其实何必呢？你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坐拥江山，将来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干嘛非要吊死在一颗注定不会为你开花结果的树上？”</p>
作为一个风流浪子，这世上所有为情所苦的人在燕绥眼里都是自虐。</p>
玉初那小子为了苏浅璎什么都敢做，那好歹人家也是两情相悦互许终生。可宁晔至始至终都是自作多情，这不自找罪受么？</p>
就算他满腹心机与谋略，人家都有婚约了也能拆散把人弄到自己身边来。可心呢？</p>
宁晔没与他分辨。</p>
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p>
燕绥觉得宁晔不懂得游戏人生的乐趣，实为井底之蛙。宁晔对他的作风不予评价，却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p>
对这个曾和他皇姐有过纠葛的男人，他也没有刻意的敌意和排斥。</p>
说到底，两人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对对方指手画脚评头论足。</p>
燕绥说了半天见他没反应，自觉没趣，掉头就走了。</p>
这小子执念已深，看来靠劝说是行不通的。玉初也该收到他的信了吧？这时候也该踏入重音的国土了。</p>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p>
这些个年轻人，一个个的干嘛那么想不开？</p>
无趣，实在是无趣得很。</p>
“姑娘，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p>
乐槐担心她的身体，万一受了凉，又得难受了。</p>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也确实冷。苏浅璎不免纳闷，以往身中血砂的时候，哪怕是下雪天对她来说也犹如暖阳当头。可如今这毒才刚解，她居然就这么怕冷。不过就是吹了一会子风，就有些受不住。</p>
于是她嗯了一身，就要起身离去。</p>
这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p>
她驻足，迎风回眸，雪花纷纷扬扬的映在她瞳孔内，恍若三千琉璃，美得让人窒息。</p>
宁晔已走过来，看见这一幕，脚步微顿。</p>
苏浅璎伸出手来，接住一片雪花，雪花慢慢在她手心融化的感觉那般清晰，又有那么几分陌生。</p>
乐槐看见她动作却是吓了一跳。</p>
“姑娘”</p>
正欲说什么，抬头却见宁晔走过来，立即跪在地上。</p>
“参见皇上。”</p>
苏浅璎下意识回头，还未收敛的梨涡浅笑就这样映入他眼里。</p>
他在惊艳中恍惚一瞬。</p>
她已经许久都不曾对他笑过了。</p>
苏浅璎看见他，脸上笑容淡了下去。</p>
“身为一国之君，你好像一点都不忙。”</p>
宁晔也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讽刺，对乐槐道：“下去吧。”</p>
“是。”</p>
乐槐躬身退出了凉亭。</p>
宁晔走上去，温声道：“很喜欢雪？”</p>
苏浅璎淡淡移开目光。</p>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我在苍雪山上足足呆了十年，山上年年积雪不化。可无论的狂风大雪，对我来说，也只是眼中看到的半分景色。”</p>
她伸出双手，雪花落于手心，一片片融化。</p>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雪的温度了真好”</p>
这话很奇怪。</p>
她一个自出生开始就身中剧毒畏暑的人，应该是从来都不知道冷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p>
可是她说，很多年</p>
宁晔的目光，带了几分疑惑和探究。</p>
“璎璎。”他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么？”</p>
如何不记得？</p>
苏浅璎低垂眼睫，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p>
她爬上树摘果子，却不慎踩滑，落入他怀中</p>
他对她施以援手，救她性命。</p>
那时候她觉得他真是一个大好人。</p>
长得好看，心底善良乐于助人，还懂得尊重自己的**。</p>
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能在她危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依旧温润如玉。</p>
可同样，他也懂得巧取豪夺，对她玩弄心计手段，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p>
宁晔，终究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尚且有几分童真的少年。如今的他，是一个深沉腹黑的政客，是一个对感情十分偏执的男人。</p>
“宁晔，其实”苏浅璎悠悠回眸，眼中光芒似能穿透前世今生，“你没你想象中那么爱我。或者说，你更怀念的，只是十年前落入你怀中的那个小女孩儿。”</p>
“你在我面前说得最多的是十年前，你看着我，心中想的仍旧是十年前的那个不谙世事的我。因为你得不到，所以才会更加怀念从前。你总觉得，如果我没失忆，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或许今日，我们的结局，会不一样。”</p>
宁晔不说话。</p>
显然，苏浅璎说中了他的心事。</p>
苏浅璎笑容苦涩。</p>
“那我告诉你，我真的很不喜欢你那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自己所爱之人也利用的行为，也不喜欢你自私的强求。我不否认十年前的你曾让我心动，但那不是爱。我和你，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那时我呆在你身边，也会与你越走越远，成为陌路人。”</p>
话到此她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宁晔看不懂的苍凉。</p>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p>
宁晔的眼神，震了震，却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意外。</p>
“我来自未来，按照历史发展的进程，距离这个时代，应该有一千多年。”</p>
苏浅璎平静的诉说不曾让宁晔错愕震惊。</p>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着让人觉得惊世骇俗的故事。</p>
“我有成熟的灵魂，有理智的思维，我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十年前的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孩子，但我的灵魂，已经足够成熟。或许那时的我不谙世事，但我懂得是非懂得善恶，懂得爱和恨。”</p>
苏浅璎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p>
“或许我做的最荒唐的决定，就是当年答应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约定。”</p>
“荒唐？”</p>
宁晔忽而轻笑一声。</p>
“璎璎，你是在说，当年我们的相遇，也只是一个错误？”</p>
苏浅璎摇头。</p>
“人生里许多相遇和错过都是必然，没有对错，只有因果。当初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对我施以援手，我很感激。即便到了今日，我依旧不曾忘记你曾对我的恩情。但我不喜欢，你今日对我有目的的施恩。”</p>
“就像那天我说过的，除了这条命，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p>
宁晔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收紧。</p>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剑一样插在他心口上。</p>
那么疼，那么疼</p>
他眼前有些迷蒙，十年前那个狼狈的女孩儿和当日在街头上所见那个蒙着面纱一身清雅眉目如画的少女渐渐重叠。</p>
当初听说甚至不懂自己为何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p>
明明，她变了那么多。</p>
十年</p>
他们都在变，可有些感情和回忆，于他而言是升华，于她而言则是曾经。</p>
“我以为你恢复记忆是对我的救赎，可你每一次，都会将我打入地狱。你总是懂得，什么样的话能伤我更深。”</p>
苏浅璎默然。</p>
宁晔移开目光，看着空中飘飞的雪花，颀长的身形有些寥落单薄。</p>
“不是时间改变了我们，是我还沉溺在记忆的漩涡中不肯走出的时候，你已经离我远去。”</p>
苏浅璎仍旧不说话，神情也有那么几分的缥缈和悠远。</p>
“你总说我只是怀念十年前的你，的确，我是怀念曾经。那是因为，十年后的你，冷漠疏离，陌生得让我不敢接近。可我分得清十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一直为此努力。只是在你眼里，成了自私的掠夺。”</p>
不是么？</p>
苏浅璎眼中飘过的情绪如同这落地融化的冰雪。</p>
“璎璎。”</p>
宁晔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微勾，眼中情绪意味深长耐人寻味。</p>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在你眼里，我卑鄙自私，但那只是因为，我所有的机会，都只有靠自己争取和创造。没有同等的起跑线，要如何才能做到与他人公平竞争？”</p>
苏浅璎怔了怔，竟无言以对。</p>
宁晔笑一笑。</p>
紫衣华服的少年，眉如墨画，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如当年那般如沐春风，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p>
“这十年来，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过，不择手段谋来的。我以为，你会是那个例外。可老天爷终究不肯厚待我，我也不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来操纵。那么，就不妨与天抗衡。”</p>
他语气轻缓眼中却有凌冽威仪，令人心生畏惧。</p>
苏浅璎震了震。</p>
宁晔走进她，笑意温柔。</p>
“这一次，我不会放手。”</p>
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容颜。</p>
苏浅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眉头微蹙。</p>
宁晔也不在意，脸上没有半分尴尬之色，温润道：“走吧，我送你回去。”</p>
苏浅璎没再说什么，拢紧了披风，跟着他出了凉亭，回到蘅芙苑。</p>
喝了数日的药，她体内的余毒已清。她又染了另一个毛病，畏寒。</p>
下过雪以后，天气越来越冷，他整日窝在屋子里，手里随时都捧着暖炉，有时还得让人烧炭火取暖。</p>
“阿嚏”</p>
苏浅璎裹着被褥，冷得瑟瑟发抖。</p>
屋子里丫鬟来回走动，熬药的熬药，烧炭炉的烧炭炉，忙得不可开交。</p>
乐槐抱着一床崭新的被子走来。</p>
“姑娘，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本就染了风寒，再不能受冻了。”</p>
苏浅璎手里捧着刚刚换的新暖炉，又打了个喷嚏，闻言只是笑笑。</p>
“躺着就犯困，我还是坐着吧。”</p>
乐槐知道她性子固执，也不再劝说，接过一个丫鬟递过来的姜汤。</p>
“姑娘，喝碗姜汤驱驱寒吧。”</p>
“嗯。”</p>
苏浅璎一口喝下，又给呛着了。</p>
这时候，燕绥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还没好？让你别出去吹冷风你不信，现在遭罪了吧？”</p>
屋子里的丫鬟们连忙行礼告退。</p>
苏浅璎瞪他一眼。</p>
“就知道说风凉话。我琢磨着，八成是因为那次毒发的时候，宁晔将你给的千年寒玉化成药给我吃了，如今没了血砂的牵制，我才这么怕冷。”</p>
“有可能。”</p>
燕绥也是懂医的，但没苍雪山那两个老头儿那么厉害。</p>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苏浅璎将自己裹成个北极熊的模样，忍俊不禁的同时也有些担忧。</p>
“这么怕冷，看来你以后是不能回苍雪山了。”</p>
苏浅璎听得一怔，而后眼神黯淡下来。</p>
苍雪山上积雪不化，以她如今这般畏寒的体质，上去不被冻死才怪。</p>
“花孔雀，你们云梦谷不是珍奇异宝特别多么？有没有办法治我这畏寒之症？”</p>
她可不想以后每个冬天都这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p>
燕绥摇摇头。</p>
“你这身体还真是一波三折，好容易解了毒，如今又患上畏寒之症。以前是怕热，现在反过来怕冷了。真不知道你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落得这个下场。”</p>
苏浅璎又打了个喷嚏，没好气道：“我得罪你行了吧？你们云梦谷的人不是专收那些孤魂野鬼么？什么时候你帮我问问，我这么善良可爱从不作恶的美少女，到底是得罪了他们哪尊大佛，让我一日也不消停。”</p>
燕绥正端着茶杯喝茶，闻言险些被呛着。</p>
“善良可爱？”</p>
他上下打量她，她此刻全身都裹着棉絮，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瞪着人的时候修眉倒竖眼睛睁圆，倒的确有几分可爱。</p>
“阿初若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指不定多心疼呢。”</p>
他一提玉初，苏浅璎心里就跟针扎一般。</p>
“他是不是来重音了？”</p>
燕绥唔了声。</p>
“前些日子我给他传了信，他没回复，不过以他的脾气，不会就这么把你丢在重音不管的。”</p>
苏浅璎抿唇，有些低落道：“我倒是希望他别来。”</p>
宁晔那日与她说得明白，他不放手，玉初若来重音，必然会有危险。</p>
“他敢不来。”</p>
一个声音自窗外飘来，带几分怒意。</p>
燕绥立即低喝一声。</p>
“谁？”</p>
说话间已和来人对了一掌。</p>
“住手。”</p>
苏浅璎已听出这是云景落的声音，连忙丢掉被子，大喊一声。</p>
“他是我哥。”</p>
燕绥听得一怔。</p>
两人分开来。</p>
他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觉得眼前风声一闪，云景落已经来到苏浅璎面前，双手握着她单薄的双肩，好看的眉死死的皱在了一起。</p>
“怎的瘦了这么多？”</p>
他手一扬，方才被苏浅璎丢落的被子重新裹在了她身上，又扶着她坐下，将暖炉放在她手心，眼中满是心疼。</p>
“上次在白凤还好好的，这还不到两个月，怎的就这般憔悴？玉初是怎么照顾你的？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跟他去玉照国。还有宁晔”</p>
他眼里蹦出森然锐利的寒光。</p>
“竟把你折腾成这般模样，这笔账，我迟早要与他算清楚。”</p>
苏浅璎见到，很开心。</p>
“哥，这不怪阿初，我稍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来重音了？”</p>
“我原本在天熙，听说凤昭华和凤之彦都死了，就知道你们的计划有变，所以带着那个小公主去了白凤，帮她坐稳了皇位。本来我是要去玉照国找你的，半路又听说你来了重音，连墨玄都下山了。哦对了，我就是与他一道来的。他与我说了原委，怎么样，你身体里的毒可解了？”</p>
云景落说着便去拉她的手，仔细探脉。</p>
苏浅璎的注意力却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你说师父来了？他在哪儿？”</p>
“在”</p>
云景落刚开口，被忽视许久的燕绥终于忍不住了。</p>
“喂，你们两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p>
他目光瞥过云景落与苏浅璎相似的容颜，眼中尽是好奇和疑惑。</p>
苏浅璎不打算告诉他两人和符焰谷有关系，便简明扼要道：“他是我哥哥，云景落，四岁那年失踪，前几个月才与我重逢。”</p>
燕绥挑眉。</p>
这丫头分明避重就轻的在掩饰什么。</p>
比如，她若早就找到失散多年的兄长，为何之前一直没提过？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她身陷囹圄，有个那么厉害的哥哥，她没道理隐藏才是。</p>
只有一个解释，云景落的来历，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p>
他倒是没打探人家**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多问。</p>
云景落目光却是在他面前停留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p>
“传说燕家人最是懂得驻颜之术，哪怕年逾花甲，也照样青春年少。如今看来，果真不假。”</p>
燕绥又看了他两眼。</p>
这小子，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让人窥测不透。</p>
“好了哥，你快告诉我，师父去哪儿了？”</p>
苏浅璎在一边催促。</p>
云景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来，方才那么大声音也没惊动他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宁晔故意放他进来的。</p>
“他啊，进宫去了。”</p>
云景落语气淡漠，满不在乎的模样。</p>
“放心，就算自符焰谷一役后他这个帝尊再也制衡不了天下局势，但余威还是在的。宁晔是晚辈，又一心想要娶你，他不会对你师父有什么不敬之举的。”</p>
苏浅璎当然知道这一点。</p>
若论武力值，师父绝对的天下第一。宁晔不会愚蠢到调动大军围困师父，否则必将遭天下群起而攻。</p>
云景落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道：“还有玉初，他现在已经来重音了，过两天就能抵达长京。别怕，很快，咱们就能安全离开了。”</p>
“阿初一个人来的么？”</p>
她担心他有危险。</p>
“放心。”</p>
云景落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p>
“你那个师兄跟他一道的。苍雪山的人，向来横走天下无人敢拦，宁晔怎么着也会卖苍雪山几分面子的。否则等他一路过关斩将来到长京，黄花菜都凉了。”</p>
他是不怀疑玉初的实力，上一次来重音，玉初也没带多少人，虽说有白凤的队伍跟着减少危险系数，但本身他自个儿也有安排。</p>
这一次，估计是广尧担心他受打击太大心烦意乱安排不够妥当，才跟着一路保驾护航的。</p>
苏浅璎松了口气。</p>
有师兄跟着，重音各个通道关卡不敢拦。</p>
可师父来了，宁晔真的就会放她走么？</p>
她觉得，恐怕情况不容乐观。</p>
苏浅璎的直觉没有错。</p>
墨玄驾临重音，于公于私宁晔自要盛情相迎。不过他是直接去的皇宫，没有经过通报也没有提前来信，显然是不打算大动干戈。</p>
飞羽殿，宁晔和墨玄相对而坐。</p>
一个温润含笑，一个八风不动。</p>
墨玄活了一百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竟也有看错人的时候。</p>
“数月不见，陛下已登大宝，可喜可贺。”</p>
宁晔微笑颔首，“数月未见，前辈风采不便，一日当日。”</p>
墨玄没有笑意的笑了笑，开门见山道：“老夫此次前来的目的，想来陛下也清楚。我那小徒儿前些日子承蒙陛下相救，来了重音，听说陛下还为她解了遗留在身体里的剧毒，老夫十分感激。只是小徒顽劣，留在贵国，或扰了陛下清净。故，老夫特意来带她回去。”</p>
宁晔依旧在笑。</p>
“前辈言重，能让璎璎陪伴在侧，是晚辈的荣幸。”</p>
墨玄挑眉。</p>
听这话的意思，显然宁晔是不打算放人。</p>
“况且”宁晔顿了顿，继续道：“璎璎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如今也受不得舟车劳顿之苦。”</p>
墨玄眉头微皱。</p>
“老夫以为，陛下邀小徒来此做客，定会照顾好她。”</p>
语气漫不经心，却有质问的味道。</p>
宁晔从容不迫，歉然道：“是，此事的确是晚辈照顾不周之过。不过前辈应该也知道，血砂乃烈火之毒，一朝清除，璎璎难以适应低气温。况且她佩戴千年寒玉多年，而我之前为给她解毒，也将寒玉化作药物给她服下，所以她比普通人更畏寒。苍雪山四季积雪不化，怕是不适合璎璎养病。”</p>
何止不适合养病？苏浅璎畏寒之症不除，这辈子都不能再踏上苍雪山半步。</p>
墨玄眼神一寸寸的冷了下去。</p>
“陛下也是医者，应该知晓，寒玉入体，侵入她全身血液，从此他非但比常人畏寒不说。更甚至，女子本就体质属阴，你选择以毒攻毒的办法，让她服用了大量阴寒的药物，很可能会损伤她的体质，日后不宜受孕。”</p>
</p>
苏浅璎这次没再闹，她也实在是没这个力气。一碗粥下肚，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p>
宁晔将空碗搁在一边，神色淡淡：“夜了，好好休息吧。对了，是燕绥送你来的，明天我让他过来。”</p>
他说完后就走了出去，头也不回。</p>
“姑娘。”</p>
乐槐不禁为自家主子说话，“您昏迷了七天，陛下也罢朝七日，从早到晚衣不解带的照顾您”</p>
苏浅璎打断她。</p>
“他把你留下来，不就是让你告诉我这些么？”</p>
乐槐单纯她可不傻。</p>
这些个玩儿政权的哪个不是腹黑狡诈阴险无耻的？宁晔的高明之处就是，他从来都正大光明的小人，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无可奈何。</p>
还有玉珩，看着多温和可亲的一个人，算计人来也照样手段高端天衣无缝。</p>
“行了，你下去吧，我累了。”</p>
“是。”</p>
乐槐应声退了出去。</p>
苏浅璎躺在榻上，有些发怔。</p>
她不会感激宁晔这次有目的的救命之恩，明知道这种方法如此危险，依旧一意孤行。宁家的人，身体里都流着偏执的血液。</p>
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然后想办法离开。</p>
第二天，宁晔就回宫去了，罢朝多日的他终于恢复早朝。而燕绥，也来了蘅芙苑。</p>
“睡了七天，总算醒过来了。”</p>
燕绥松了口气。</p>
虽然苏浅璎看着还有些虚弱，但最起码命保住了，如今只需要花时间调养就行了。</p>
苏浅璎躺在床上，刚喝完了药，抬头看见他，眼皮都没抬一下。</p>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p>
燕绥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确定她没有生气，才道：“璎璎，你也别怪阿初。你该知道，若非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放你离开他身边的。”</p>
“我知道。”</p>
苏浅璎半垂着眼睫，声音低沉而苦涩。</p>
她心中疑问重重，但有些事，她想要听他亲口解释。</p>
“如今天下局势怎么样了？”</p>
燕绥一五一十的对她说了。</p>
苏浅璎扬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p>
“他倒是聪明。天熙被逼退兵，白凤国就算元气大伤好歹也是大国，再这么下去就算白凤灭国，重音也会元气大伤。如果玉照和天熙结盟，重音就腹背受敌了，倒不如退一步，还能收获几座城池。”</p>
燕绥不置可否。</p>
犹豫一会儿，他还是将两人婚约已解除一事告诉了苏浅璎。</p>
苏浅璎沉默。</p>
“璎璎。”燕绥解释道：“当时你性命垂危，只有宁晔才能救你，阿初不得不妥协。”</p>
苏浅璎如何不知？</p>
若非宁晔使计，阿初怎肯与她解除婚约？她能怪宁晔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么？</p>
不，只能怪天意弄人。</p>
“我倒是庆幸”</p>
“嗯？”</p>
燕绥一时之间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p>
苏浅璎看他一眼。</p>
“换灵禁术，你明知道那样做对他伤害极重，为何不阻止他？”</p>
“废话，我能阻止得了么我？”燕绥翻了个白眼，“那小子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只要能解了你体内的毒，哪怕让他以命换命他都愿意，更何况其他？”</p>
他又不是没劝过，但玉初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他除了成全还能怎么样？</p>
苏浅璎不语。</p>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这个问题已没有再谈论的必要，燕绥话音一转，道：“宁晔花了这么多心思才让你来了重音，显然是不打算让你走了。咱们两人势单力薄，想离开长京几乎不可能。”</p>
苏浅璎抿唇不语。</p>
在宁晔的地盘上，想要安全离开等于天方夜谭。</p>
“你刚才说，我师父下山了？”</p>
“嗯。”</p>
燕绥点头。</p>
“你师父倒的确对你挺好的，我琢磨着，他大概会亲自来重音一趟。”</p>
墨玄来有好有坏。</p>
人家亲自来接自己的徒弟，宁晔总不能扣着不放。可就怕宁晔走极端，到时候还真不太好办。</p>
苏浅璎和玉初已经解除婚约，玉照那边来要人也只有一个理由。</p>
玉珩之前封了她一个凤阳侯。</p>
但即便如此，玉照也不能出兵，顶多就是象征性的派人来接。</p>
无论如何，主动权还是在宁晔手上。</p>
他不放手，这事儿就不好办。</p>
苏浅璎靠在软枕上，看了眼外面光秃秃的枝干，秋意深浓，凉意深深。</p>
她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能感觉到冷了。</p>
血砂乃极烈之药，她自出生那日起，就忘记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p>
如今再次找回了暌违多年的，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知觉。</p>
就好比一个常年坐在轮椅上的人，突然有一天站起来了。那种狂喜又心酸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p>
“过些日子再说吧。”苏浅璎轻轻说道：“我现在身体虚弱，连这太子府都走不出去，更别说长京了。”</p>
最主要的是，她体内余毒未清，偏偏只有宁晔才有治疗她的良药。</p>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p>
燕绥站起来，又想了想，道：“璎璎，宁晔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和他姐姐一样偏执。他自然是不会伤害你，但走到今天，他也不会再对你心软。所以，你自己要小心。”</p>
苏浅璎知道他的意思。</p>
一个正常的男人，日日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能没有想法么？</p>
她在玉初身边的时候，两人就算有一丁点的身体接触，他都难免心猿意马。如今她的毒解了，没了性命之危，在一个强大的，对她用情至深的男人面前，也就少了一重自我保护的屏障。</p>
“你不是还住在太子府么？”</p>
她倒是不觉得宁晔会对她霸王硬上弓。</p>
像他那样的男人，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用计逼迫她嫁给他倒是有可能。</p>
而且燕绥还住在这里，日日都盯着，宁晔不至于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再说了，他现在是一国之君，还得处理朝政不是？时间有限啊。</p>
燕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p>
接连数日，宁晔都没再出现在苏浅璎面前，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忙还是因为其他。</p>
苏浅璎躺了几日，精神力恢复了不少，总算可以下床了。</p>
“今天天气不错，乐槐，扶我出去走走吧。”</p>
“姑娘，这都已经腊月，外面冷。您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吹风”</p>
苏浅璎皱眉。</p>
“从我昏迷到醒来躺了这些天，都半个多月了，再不出去走走，我四肢都要麻木成废人了。我就在院子里走走，洗手洗手新鲜空气，不走远，放心吧。”</p>
乐槐无奈，只能点头答应。</p>
“那姑娘您等着，奴婢给您准备暖炉，拿在手上，省得受冻。”</p>
她匆匆去了，没一会儿就拿回来一个手炉和一件银狐裘大衣，连着帽子，避免脸受冻。</p>
双脚刚落地，苏浅璎就险些摔倒。</p>
乐槐连忙扶住了她。</p>
“姑娘小心。”</p>
苏浅璎好容易才稳定身形，眼神有些无奈。</p>
“果然睡得太久，血液不畅，现在连走路都不会了。”</p>
乐槐抿了抿唇，还是说道：“姑娘，您昏睡的那七日，陛下每日都亲自给您捏肩揉腿按摩，奴婢有一次晚上端药进来，看见了”</p>
苏浅璎一愣，却没说话。</p>
感情这种事，两情相悦自是皆大欢喜。可若一方无意，那就就是负担。</p>
宁晔固然对她情深义重，可那又如何呢？她只有一颗心，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对宁晔，她只能辜负。</p>
乐槐扶着她慢慢走出去。</p>
“姑娘，奴婢知道有些话您听着烦，但奴婢还是想说。”乐槐小声道：“打从您上次来重音住进太子府开始，陛下对您的感情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大概不知道，这蘅芙苑，本是未来太子妃的住所。当初陛下让您住在这儿，就是肯定了您的身份。陛下素来不近女色，这太子府也冷清了多年。您都不知道，那日陛下带您回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有多开心。可没想到，您又离开了”</p>
苏浅璎听着，没反应。</p>
乐槐继续说道：“陛下登基后，这太子府依旧保持原样，尤其蘅芙苑，陛下日日都让人打扫干净，时常出宫来这蘅芙苑，一坐就是一下午。奴婢知道，他在思念姑娘。可没过多久，玉照国那边就传来您和宸王玉初被赐婚的消息。那一天，陛下又出宫了，就在您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悄悄回宫，继续早朝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没权利置喙您的感情和选择。但是，奴婢求您，就算是看在陛下从未伤害过您的份儿上，别对陛下那么残忍”</p>
残忍？</p>
苏浅璎轻笑一声。</p>
两人走在走廊上，她清晰的感受到吹来的冷风，再也不用被常年蛰伏在体内的烈性血砂压制，吹打在脸上，凉得刺骨。</p>
“乐槐，你觉得要怎样才算是伤害？”</p>
乐槐一怔。</p>
苏浅璎抱着暖炉，亦步亦趋的走下台阶，道：“你还不懂得两厢情愿生死相随。你只看见你家主子对我如何的情深义重，在你眼里他是可怜的孤独者。的确，爱而不得，痛不欲生。但是”</p>
花园的小路上铺满了鹅暖石，鞋底够厚，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p>
她看着不远处的小池塘，道：“你看见过水里的鸳鸯么？”</p>
乐槐懵懂的点点头。</p>
“看过。”</p>
“是不是觉得很美好？”</p>
“嗯。”</p>
乐槐又点点头。</p>
“那如果有人将他们分开呢？”</p>
乐槐不说话了。</p>
如此明显的暗示，她还能说什么呢？</p>
苏浅璎也没再说话，慢慢走近凉亭。</p>
在屋子里关太久了，好容易呼吸新鲜空气，她也就不在乎这无孔不入的寒风了。</p>
身后不远处，燕绥负手而立，看一眼身侧的宁晔，他目光追随者那道倩影，眼中神情似被风化一般，看不清他在想什么。</p>
但听着那些话，心里总不会好受。</p>
燕绥嘴角勾了勾。</p>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关着她？”</p>
宁晔没说话。</p>
燕绥低笑一声。</p>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强扭的瓜瓜不甜，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求来的也没用。璎璎本性良善，知恩图报，你多次救她性命，她对你总归还有感激之情在。可若你一意孤行，磨光了她对你最后一点感激，你于她而言，就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p>
“你是想说”宁晔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条斯理的说道：“就像当年皇姐强求你，却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对吗？”</p>
燕绥下意识的皱眉。</p>
“别跟我提你那个变态的姐姐。那女人天生偏执又自以为是，总觉得天底下男人都该围着她转。其实你还不错，最起码没她那么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就是太过固执。”</p>
他摇头，颇有些感叹道：“其实何必呢？你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坐拥江山，将来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干嘛非要吊死在一颗注定不会为你开花结果的树上？”</p>
作为一个风流浪子，这世上所有为情所苦的人在燕绥眼里都是自虐。</p>
玉初那小子为了苏浅璎什么都敢做，那好歹人家也是两情相悦互许终生。可宁晔至始至终都是自作多情，这不自找罪受么？</p>
就算他满腹心机与谋略，人家都有婚约了也能拆散把人弄到自己身边来。可心呢？</p>
宁晔没与他分辨。</p>
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p>
燕绥觉得宁晔不懂得游戏人生的乐趣，实为井底之蛙。宁晔对他的作风不予评价，却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p>
对这个曾和他皇姐有过纠葛的男人，他也没有刻意的敌意和排斥。</p>
说到底，两人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对对方指手画脚评头论足。</p>
燕绥说了半天见他没反应，自觉没趣，掉头就走了。</p>
这小子执念已深，看来靠劝说是行不通的。玉初也该收到他的信了吧？这时候也该踏入重音的国土了。</p>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p>
这些个年轻人，一个个的干嘛那么想不开？</p>
无趣，实在是无趣得很。</p>
“姑娘，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p>
乐槐担心她的身体，万一受了凉，又得难受了。</p>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也确实冷。苏浅璎不免纳闷，以往身中血砂的时候，哪怕是下雪天对她来说也犹如暖阳当头。可如今这毒才刚解，她居然就这么怕冷。不过就是吹了一会子风，就有些受不住。</p>
于是她嗯了一身，就要起身离去。</p>
这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p>
她驻足，迎风回眸，雪花纷纷扬扬的映在她瞳孔内，恍若三千琉璃，美得让人窒息。</p>
宁晔已走过来，看见这一幕，脚步微顿。</p>
苏浅璎伸出手来，接住一片雪花，雪花慢慢在她手心融化的感觉那般清晰，又有那么几分陌生。</p>
乐槐看见她动作却是吓了一跳。</p>
“姑娘”</p>
正欲说什么，抬头却见宁晔走过来，立即跪在地上。</p>
“参见皇上。”</p>
苏浅璎下意识回头，还未收敛的梨涡浅笑就这样映入他眼里。</p>
他在惊艳中恍惚一瞬。</p>
她已经许久都不曾对他笑过了。</p>
苏浅璎看见他，脸上笑容淡了下去。</p>
“身为一国之君，你好像一点都不忙。”</p>
宁晔也不在意她言语中的讽刺，对乐槐道：“下去吧。”</p>
“是。”</p>
乐槐躬身退出了凉亭。</p>
宁晔走上去，温声道：“很喜欢雪？”</p>
苏浅璎淡淡移开目光。</p>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我在苍雪山上足足呆了十年，山上年年积雪不化。可无论的狂风大雪，对我来说，也只是眼中看到的半分景色。”</p>
她伸出双手，雪花落于手心，一片片融化。</p>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雪的温度了真好”</p>
这话很奇怪。</p>
她一个自出生开始就身中剧毒畏暑的人，应该是从来都不知道冷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p>
可是她说，很多年</p>
宁晔的目光，带了几分疑惑和探究。</p>
“璎璎。”他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么？”</p>
如何不记得？</p>
苏浅璎低垂眼睫，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p>
她爬上树摘果子，却不慎踩滑，落入他怀中</p>
他对她施以援手，救她性命。</p>
那时候她觉得他真是一个大好人。</p>
长得好看，心底善良乐于助人，还懂得尊重自己的**。</p>
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能在她危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依旧温润如玉。</p>
可同样，他也懂得巧取豪夺，对她玩弄心计手段，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p>
宁晔，终究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尚且有几分童真的少年。如今的他，是一个深沉腹黑的政客，是一个对感情十分偏执的男人。</p>
“宁晔，其实”苏浅璎悠悠回眸，眼中光芒似能穿透前世今生，“你没你想象中那么爱我。或者说，你更怀念的，只是十年前落入你怀中的那个小女孩儿。”</p>
“你在我面前说得最多的是十年前，你看着我，心中想的仍旧是十年前的那个不谙世事的我。因为你得不到，所以才会更加怀念从前。你总觉得，如果我没失忆，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或许今日，我们的结局，会不一样。”</p>
宁晔不说话。</p>
显然，苏浅璎说中了他的心事。</p>
苏浅璎笑容苦涩。</p>
“那我告诉你，我真的很不喜欢你那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自己所爱之人也利用的行为，也不喜欢你自私的强求。我不否认十年前的你曾让我心动，但那不是爱。我和你，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那时我呆在你身边，也会与你越走越远，成为陌路人。”</p>
话到此她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宁晔看不懂的苍凉。</p>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p>
宁晔的眼神，震了震，却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意外。</p>
“我来自未来，按照历史发展的进程，距离这个时代，应该有一千多年。”</p>
苏浅璎平静的诉说不曾让宁晔错愕震惊。</p>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着让人觉得惊世骇俗的故事。</p>
“我有成熟的灵魂，有理智的思维，我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十年前的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孩子，但我的灵魂，已经足够成熟。或许那时的我不谙世事，但我懂得是非懂得善恶，懂得爱和恨。”</p>
苏浅璎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p>
“或许我做的最荒唐的决定，就是当年答应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约定。”</p>
“荒唐？”</p>
宁晔忽而轻笑一声。</p>
“璎璎，你是在说，当年我们的相遇，也只是一个错误？”</p>
苏浅璎摇头。</p>
“人生里许多相遇和错过都是必然，没有对错，只有因果。当初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对我施以援手，我很感激。即便到了今日，我依旧不曾忘记你曾对我的恩情。但我不喜欢，你今日对我有目的的施恩。”</p>
“就像那天我说过的，除了这条命，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p>
宁晔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收紧。</p>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剑一样插在他心口上。</p>
那么疼，那么疼</p>
他眼前有些迷蒙，十年前那个狼狈的女孩儿和当日在街头上所见那个蒙着面纱一身清雅眉目如画的少女渐渐重叠。</p>
当初听说甚至不懂自己为何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p>
明明，她变了那么多。</p>
十年</p>
他们都在变，可有些感情和回忆，于他而言是升华，于她而言则是曾经。</p>
“我以为你恢复记忆是对我的救赎，可你每一次，都会将我打入地狱。你总是懂得，什么样的话能伤我更深。”</p>
苏浅璎默然。</p>
宁晔移开目光，看着空中飘飞的雪花，颀长的身形有些寥落单薄。</p>
“不是时间改变了我们，是我还沉溺在记忆的漩涡中不肯走出的时候，你已经离我远去。”</p>
苏浅璎仍旧不说话，神情也有那么几分的缥缈和悠远。</p>
“你总说我只是怀念十年前的你，的确，我是怀念曾经。那是因为，十年后的你，冷漠疏离，陌生得让我不敢接近。可我分得清十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一直为此努力。只是在你眼里，成了自私的掠夺。”</p>
不是么？</p>
苏浅璎眼中飘过的情绪如同这落地融化的冰雪。</p>
“璎璎。”</p>
宁晔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微勾，眼中情绪意味深长耐人寻味。</p>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在你眼里，我卑鄙自私，但那只是因为，我所有的机会，都只有靠自己争取和创造。没有同等的起跑线，要如何才能做到与他人公平竞争？”</p>
苏浅璎怔了怔，竟无言以对。</p>
宁晔笑一笑。</p>
紫衣华服的少年，眉如墨画，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如当年那般如沐春风，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p>
“这十年来，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过，不择手段谋来的。我以为，你会是那个例外。可老天爷终究不肯厚待我，我也不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来操纵。那么，就不妨与天抗衡。”</p>
他语气轻缓眼中却有凌冽威仪，令人心生畏惧。</p>
苏浅璎震了震。</p>
宁晔走进她，笑意温柔。</p>
“这一次，我不会放手。”</p>
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容颜。</p>
苏浅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眉头微蹙。</p>
宁晔也不在意，脸上没有半分尴尬之色，温润道：“走吧，我送你回去。”</p>
苏浅璎没再说什么，拢紧了披风，跟着他出了凉亭，回到蘅芙苑。</p>
喝了数日的药，她体内的余毒已清。她又染了另一个毛病，畏寒。</p>
下过雪以后，天气越来越冷，他整日窝在屋子里，手里随时都捧着暖炉，有时还得让人烧炭火取暖。</p>
“阿嚏”</p>
苏浅璎裹着被褥，冷得瑟瑟发抖。</p>
屋子里丫鬟来回走动，熬药的熬药，烧炭炉的烧炭炉，忙得不可开交。</p>
乐槐抱着一床崭新的被子走来。</p>
“姑娘，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本就染了风寒，再不能受冻了。”</p>
苏浅璎手里捧着刚刚换的新暖炉，又打了个喷嚏，闻言只是笑笑。</p>
“躺着就犯困，我还是坐着吧。”</p>
乐槐知道她性子固执，也不再劝说，接过一个丫鬟递过来的姜汤。</p>
“姑娘，喝碗姜汤驱驱寒吧。”</p>
“嗯。”</p>
苏浅璎一口喝下，又给呛着了。</p>
这时候，燕绥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还没好？让你别出去吹冷风你不信，现在遭罪了吧？”</p>
屋子里的丫鬟们连忙行礼告退。</p>
苏浅璎瞪他一眼。</p>
“就知道说风凉话。我琢磨着，八成是因为那次毒发的时候，宁晔将你给的千年寒玉化成药给我吃了，如今没了血砂的牵制，我才这么怕冷。”</p>
“有可能。”</p>
燕绥也是懂医的，但没苍雪山那两个老头儿那么厉害。</p>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苏浅璎将自己裹成个北极熊的模样，忍俊不禁的同时也有些担忧。</p>
“这么怕冷，看来你以后是不能回苍雪山了。”</p>
苏浅璎听得一怔，而后眼神黯淡下来。</p>
苍雪山上积雪不化，以她如今这般畏寒的体质，上去不被冻死才怪。</p>
“花孔雀，你们云梦谷不是珍奇异宝特别多么？有没有办法治我这畏寒之症？”</p>
她可不想以后每个冬天都这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p>
燕绥摇摇头。</p>
“你这身体还真是一波三折，好容易解了毒，如今又患上畏寒之症。以前是怕热，现在反过来怕冷了。真不知道你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落得这个下场。”</p>
苏浅璎又打了个喷嚏，没好气道：“我得罪你行了吧？你们云梦谷的人不是专收那些孤魂野鬼么？什么时候你帮我问问，我这么善良可爱从不作恶的美少女，到底是得罪了他们哪尊大佛，让我一日也不消停。”</p>
燕绥正端着茶杯喝茶，闻言险些被呛着。</p>
“善良可爱？”</p>
他上下打量她，她此刻全身都裹着棉絮，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瞪着人的时候修眉倒竖眼睛睁圆，倒的确有几分可爱。</p>
“阿初若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指不定多心疼呢。”</p>
他一提玉初，苏浅璎心里就跟针扎一般。</p>
“他是不是来重音了？”</p>
燕绥唔了声。</p>
“前些日子我给他传了信，他没回复，不过以他的脾气，不会就这么把你丢在重音不管的。”</p>
苏浅璎抿唇，有些低落道：“我倒是希望他别来。”</p>
宁晔那日与她说得明白，他不放手，玉初若来重音，必然会有危险。</p>
“他敢不来。”</p>
一个声音自窗外飘来，带几分怒意。</p>
燕绥立即低喝一声。</p>
“谁？”</p>
说话间已和来人对了一掌。</p>
“住手。”</p>
苏浅璎已听出这是云景落的声音，连忙丢掉被子，大喊一声。</p>
“他是我哥。”</p>
燕绥听得一怔。</p>
两人分开来。</p>
他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只觉得眼前风声一闪，云景落已经来到苏浅璎面前，双手握着她单薄的双肩，好看的眉死死的皱在了一起。</p>
“怎的瘦了这么多？”</p>
他手一扬，方才被苏浅璎丢落的被子重新裹在了她身上，又扶着她坐下，将暖炉放在她手心，眼中满是心疼。</p>
“上次在白凤还好好的，这还不到两个月，怎的就这般憔悴？玉初是怎么照顾你的？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跟他去玉照国。还有宁晔”</p>
他眼里蹦出森然锐利的寒光。</p>
“竟把你折腾成这般模样，这笔账，我迟早要与他算清楚。”</p>
苏浅璎见到，很开心。</p>
“哥，这不怪阿初，我稍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来重音了？”</p>
“我原本在天熙，听说凤昭华和凤之彦都死了，就知道你们的计划有变，所以带着那个小公主去了白凤，帮她坐稳了皇位。本来我是要去玉照国找你的，半路又听说你来了重音，连墨玄都下山了。哦对了，我就是与他一道来的。他与我说了原委，怎么样，你身体里的毒可解了？”</p>
云景落说着便去拉她的手，仔细探脉。</p>
苏浅璎的注意力却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你说师父来了？他在哪儿？”</p>
“在”</p>
云景落刚开口，被忽视许久的燕绥终于忍不住了。</p>
“喂，你们两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p>
他目光瞥过云景落与苏浅璎相似的容颜，眼中尽是好奇和疑惑。</p>
苏浅璎不打算告诉他两人和符焰谷有关系，便简明扼要道：“他是我哥哥，云景落，四岁那年失踪，前几个月才与我重逢。”</p>
燕绥挑眉。</p>
这丫头分明避重就轻的在掩饰什么。</p>
比如，她若早就找到失散多年的兄长，为何之前一直没提过？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她身陷囹圄，有个那么厉害的哥哥，她没道理隐藏才是。</p>
只有一个解释，云景落的来历，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p>
他倒是没打探人家**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多问。</p>
云景落目光却是在他面前停留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p>
“传说燕家人最是懂得驻颜之术，哪怕年逾花甲，也照样青春年少。如今看来，果真不假。”</p>
燕绥又看了他两眼。</p>
这小子，眼神里藏了太多东西，让人窥测不透。</p>
“好了哥，你快告诉我，师父去哪儿了？”</p>
苏浅璎在一边催促。</p>
云景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来，方才那么大声音也没惊动他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宁晔故意放他进来的。</p>
“他啊，进宫去了。”</p>
云景落语气淡漠，满不在乎的模样。</p>
“放心，就算自符焰谷一役后他这个帝尊再也制衡不了天下局势，但余威还是在的。宁晔是晚辈，又一心想要娶你，他不会对你师父有什么不敬之举的。”</p>
苏浅璎当然知道这一点。</p>
若论武力值，师父绝对的天下第一。宁晔不会愚蠢到调动大军围困师父，否则必将遭天下群起而攻。</p>
云景落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道：“还有玉初，他现在已经来重音了，过两天就能抵达长京。别怕，很快，咱们就能安全离开了。”</p>
“阿初一个人来的么？”</p>
她担心他有危险。</p>
“放心。”</p>
云景落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p>
“你那个师兄跟他一道的。苍雪山的人，向来横走天下无人敢拦，宁晔怎么着也会卖苍雪山几分面子的。否则等他一路过关斩将来到长京，黄花菜都凉了。”</p>
他是不怀疑玉初的实力，上一次来重音，玉初也没带多少人，虽说有白凤的队伍跟着减少危险系数，但本身他自个儿也有安排。</p>
这一次，估计是广尧担心他受打击太大心烦意乱安排不够妥当，才跟着一路保驾护航的。</p>
苏浅璎松了口气。</p>
有师兄跟着，重音各个通道关卡不敢拦。</p>
可师父来了，宁晔真的就会放她走么？</p>
她觉得，恐怕情况不容乐观。</p>
苏浅璎的直觉没有错。</p>
墨玄驾临重音，于公于私宁晔自要盛情相迎。不过他是直接去的皇宫，没有经过通报也没有提前来信，显然是不打算大动干戈。</p>
飞羽殿，宁晔和墨玄相对而坐。</p>
一个温润含笑，一个八风不动。</p>
墨玄活了一百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竟也有看错人的时候。</p>
“数月不见，陛下已登大宝，可喜可贺。”</p>
宁晔微笑颔首，“数月未见，前辈风采不便，一日当日。”</p>
墨玄没有笑意的笑了笑，开门见山道：“老夫此次前来的目的，想来陛下也清楚。我那小徒儿前些日子承蒙陛下相救，来了重音，听说陛下还为她解了遗留在身体里的剧毒，老夫十分感激。只是小徒顽劣，留在贵国，或扰了陛下清净。故，老夫特意来带她回去。”</p>
宁晔依旧在笑。</p>
“前辈言重，能让璎璎陪伴在侧，是晚辈的荣幸。”</p>
墨玄挑眉。</p>
听这话的意思，显然宁晔是不打算放人。</p>
“况且”宁晔顿了顿，继续道：“璎璎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如今也受不得舟车劳顿之苦。”</p>
墨玄眉头微皱。</p>
“老夫以为，陛下邀小徒来此做客，定会照顾好她。”</p>
语气漫不经心，却有质问的味道。</p>
宁晔从容不迫，歉然道：“是，此事的确是晚辈照顾不周之过。不过前辈应该也知道，血砂乃烈火之毒，一朝清除，璎璎难以适应低气温。况且她佩戴千年寒玉多年，而我之前为给她解毒，也将寒玉化作药物给她服下，所以她比普通人更畏寒。苍雪山四季积雪不化，怕是不适合璎璎养病。”</p>
何止不适合养病？苏浅璎畏寒之症不除，这辈子都不能再踏上苍雪山半步。</p>
墨玄眼神一寸寸的冷了下去。</p>
“陛下也是医者，应该知晓，寒玉入体，侵入她全身血液，从此他非但比常人畏寒不说。更甚至，女子本就体质属阴，你选择以毒攻毒的办法，让她服用了大量阴寒的药物，很可能会损伤她的体质，日后不宜受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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