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冰肌玉骨
重音国，长京，太子府。</p>
苏浅璎万万没料到，她都还没去玉初的宸王府，就先跑到宁晔的太子府来小住了。</p>
当真是世事多变令人称奇啊。</p>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p>
“在想什么？”</p>
苏浅璎歪头看着他，神色无波。</p>
“我在想，你打算关我多久？”</p>
宁晔走到她身边，“整个太子妃乃至整个长京，都任你行走，何来关你一说？”</p>
苏浅璎认真道：“其实你用不着封住我的武功，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就算是逃出这太子府，也逃不出长京。你这样束缚我，即便我不恨你，也会对你有意见。”</p>
宁晔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倒是希望你恨我。”</p>
恨也是一种感情。</p>
苏浅璎无语。</p>
宁晔笑笑，“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p>
“什么地方？”</p>
“去了就知道了。”</p>
索性也无事，去就去呗。</p>
苏浅璎跟着他七歪八拐，中途还穿过重重阵法，开启数道门。在她耐心即将耗光的时候，终于天光大亮。</p>
随即她目光里掠过惊艳。</p>
眼前是一片花海，种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没有土，只有冰。</p>
白至透明，九瓣，有点像莲花的形状，没有花蕊，边上呈淡粉色。最奇特的是，没有叶子，枝干也是白色的，透明如水晶，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p>
“这是什么花？”</p>
“冰肌玉骨。”</p>
“嗯？”</p>
苏浅璎怔了怔，随即仔细观察，这些花从枝干到花瓣莹润如玉，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p>
美人面，冰机骨。</p>
名副其实。</p>
而她此时也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光，就是这些花散发出来的。</p>
“这是你种的？”</p>
宁晔嗯了声，看着那些花，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p>
苏浅璎若有所思。</p>
“这些花你种了多久？”</p>
宁晔回头看着她。</p>
“十年！”</p>
苏浅璎内心震动非常。</p>
“为了寻找合适的花种，我去过很多地方。深海，沙漠，极北之地，荒原，深山，原始深林用几十颗花种融合，经过无数次培育才种出来的。五年前才发芽，今年终于开花。”</p>
他语气和缓平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道尽多少年的历险寻找和苦心栽培，带着淡淡喜悦。</p>
“不过这不是它最终的成果。冰肌玉骨的花蕊，是最后长出来的。按照它的生长历程，应该还需要三个月。”</p>
苏浅璎沉吟半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嗯，我说的是在天熙，你在修剪花枝。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送了我两盆白玉兰。如今，又给我看这冰肌玉骨。你又非花匠，怎的对花草如此钟爱？”</p>
宁晔笑笑，目光有些深。</p>
“这冰肌玉骨可泡茶，也可做药引，名贵非常。”他弯腰，折下一朵，没了花朵，花枝很快融化消散。</p>
苏浅璎心中万分可惜。</p>
宁晔拿着那冰肌玉骨，对她笑道：“我记得你喜欢喝花茶，要不要试一试？”</p>
苏浅璎扬眉，“你不是说它还未成熟么？就这么折了，多可惜啊。”</p>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p>
宁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悠长，一语双关。</p>
苏浅璎没接话。</p>
开水冷却，加之冰肌玉骨，再放在炉子上煨一炷香时间，冰清透骨的淡香便扑面而来，令人闻着就想要一品其中滋味。</p>
茶壶一离开炉子，热气很快就淡了下去，直至消失无踪。</p>
宁晔亲自斟茶，少了热气，那香味却并未有丝毫的消退。</p>
苏浅璎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p>
清香馥郁，带点冰雪的幽冷，与一般的花茶的确有所区别。</p>
轻抿了口，不由目光一亮。</p>
“竟是甜的？”她忍不住将一杯茶一饮而尽，“甘甜清醇，凉而不冷，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涩口，汇入丹田，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p>
将茶杯放在桌上，她道：“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花茶。”</p>
宁晔含笑道：“你喜欢就好。”</p>
苏浅璎对上他眼中温柔流光，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p>
她起身看向那一片冰肌玉骨，神情微微萧索。</p>
“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p>
宁晔不说话，目光却未从她的身上离开。</p>
苏浅璎沉默良久，道：“我承认十年前曾对你动心。”</p>
宁晔眼神微动，依旧不说话。</p>
“那时的你对我来说只是偶然相逢的陌路人，却帮了我那么多。我记得你曾为我捉漫山遍野的萤火虫，记得你曾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也记得，曾经答应过你的事。但是”</p>
她话音一转，回头看着他，眼神不必不躲，认真说道：“我并不觉得我亏欠你感情。”</p>
宁晔眉心微蹙，抿唇不语。</p>
“你让我在与你重逢之前，不要爱上别人，而你自己，却没有给我相应的承诺。”</p>
宁晔的神情，晦暗莫名。</p>
“那个时候的你，或许自己都不明白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那时的我更是懵懂青涩，你帮过我也救过我更让我感动过，再加上我自己身体的原因，我并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能与情字有所牵扯。师父说过，血砂遇火则烈。而情如火，对我来说是灭顶之灾。我答应你那个条件，似乎并不需要负多大的责任。毕竟，你未曾要求我就必须要爱上你。”</p>
宁晔的脸色，相似夜空中忽然升起的月色，白得突然。</p>
苏浅璎面色冷静，语气也并无起伏波澜。</p>
“再则，再次与你重逢之前，我并未与阿初在一起。那天我被慕子奕押入刑部大牢，你认出了我，却并未出手相救。因为当时你在思考，你在算计，你犹豫徘徊，你彷徨矛盾。你说你是来找我的，我信，可是比起你的利益得失，雄才大略，十年前的邂逅与再次重逢，在你眼里，根本微不足道。”</p>
“璎璎”</p>
“听我说完。”</p>
苏浅璎面带笑意，打断他。</p>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失忆，再次与你重逢的时候，我会不会爱上你？”</p>
宁晔抿唇看着她，神情难测。</p>
封闭的空间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身后一片冰肌玉骨散发出清凉的冷意，不刺骨，反倒是显得十分清爽。</p>
苏浅璎的目光，多了一丝寂寥与惆怅。</p>
“在天熙的时候，你为刺激我的记忆，做了许多事。灵佛寺的大火，南桥花灯节的萤火虫，城外的厮杀你从来都是用最尖锐最激烈的方式来刺激我。那时候你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我恢复记忆。”</p>
“难道不对么？”</p>
宁晔单手负立，神情淡漠。</p>
“你被封印了记忆，忘记了我，忘记了曾经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我无法为你解封，也不能去指责怨恨你的师父，只能想方设法的帮你恢复记忆。我这么做，错了么？”</p>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冷锐，逼得苏浅璎无法反驳。</p>
沉默须臾，苏浅璎突然道：“宁晔，其实你怀念的是十年前的我，而不是十年后的我。”</p>
宁晔笑了，眼神淡淡自嘲和悲凉。</p>
“璎璎，你即便要拒绝我，也不该用这种凭空臆测的理由。”他道：“虽然曾经我迷茫过，但最起码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p>
“这并非凭空臆测。”苏浅璎正色道：“你我十年未见，你变了，我也变了。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而你也是因着那个承诺才来找十年后的我。我想那时候，你自己都没想明白，找到我以后你想要做什么？”</p>
宁晔沉默。</p>
他并没有否认。</p>
“所以，你没有立场来指责我见异思迁。我唯一欠你的，只有恩情，没有爱情。”</p>
宁晔的脸，又白了白。</p>
“情爱双方，本是平等的。而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关系。”</p>
苏浅璎的眼神，刹那飘远，变得温柔。</p>
“你曾冷静分析过我的感情，也知道，我喜欢的人，是阿初。和我失忆没有关系，也并不矛盾。既如此，你又何须执念？你设下伏兵，以忽必其为饵，你料定我会中计，就该明白，我是为了阿初。”</p>
宁晔忽然偏开头。</p>
当初打算利用忽必其，就是因为知道她肯定会来。只因她心里牵绊的那个人，她不会无动于衷。</p>
结果意料之中的残忍。</p>
他掳了她的人，却是靠着她对另一个人的眷念和深情。</p>
刚回到蘅芜苑，伺候他的小丫鬟乐槐便来报。</p>
“殿下，长公主和唐国夫人来了。”</p>
苏浅璎扬眉，了然一笑。</p>
长公主也就是舜英，荣国夫人是平江王的小女儿，也就是舜英公主的小姑子，比宁晔还要大几岁。</p>
算是和宁晔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曾一心想要嫁给宁晔做太子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含恨出嫁，可新婚当晚新郎就落水而亡，她就这样成了寡妇。彼时舜英当权，怜她孤苦，就封了她一个荣国夫人，敕造荣国府，她却依旧住在平江王府。</p>
无非就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p>
只可惜宁晔冷情。</p>
彼时舜英公主第二次改嫁，搬出了王府，偌大个平江王府，就只剩下宁晔和这个新寡孀居的荣国夫人。</p>
同一屋檐，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可那是人家的娘家，就算赖着不走外人也没理由指手画脚。</p>
没关系，她不走，宁晔可以走。</p>
反正平江王已死，舜英也改嫁，宁晔再住在平江王府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以此为由，搬了出去，住进了自己的太子府。</p>
然而这个荣国夫人倒是个痴心女子，以她的身份，便是再改嫁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她偏偏一心痴恋宁晔，非君不嫁。三五不时的来太子府拜访，当然，大部分时间，她是见不到宁晔的。</p>
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舜英公主。</p>
这些，都是乐槐告诉苏浅璎的。</p>
因为打从她住进这太子府的第一天起，舜英公主和荣国夫人就来拜访过了。</p>
结果嘛，自然是吃了闭门羹。</p>
宁晔一直未成婚，这次突然带回个女人，舜英公主怎会不过问？</p>
苏浅璎自打听说舜英公主的事迹以后，就对她十分感兴趣，此刻见宁晔又要下逐客令，忙道：“好歹也是你姐姐，总不好这样一直拒之门外。而且你越是阻拦，她对我越是有意见，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拉仇恨。不如，请她们进来坐坐？”</p>
宁晔一眼就看透她心中所想。</p>
他绷着脸，终究还是妥协了。</p>
“领她们去前厅。”</p>
“是。”</p>
乐槐飞快的看了苏浅璎一眼，这位苏姑娘可真不简单。一来住进了未来太子妃才能住的蘅芙苑不说，竟能说动自从与长公主关系破裂几乎不曾来往的太子松口放长公主和荣国夫人进来。</p>
看来太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了。</p>
“走吧。”</p>
宁晔带着苏浅璎去了前厅。</p>
舜英公主和荣国夫人从大门而入，路程比他们远，所以二人到的时候，宁晔和苏浅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p>
苏浅璎一双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走在前头的舜英公主身上。</p>
一袭绣茜草红紫玉兰红色纱缎宫装穿在她身上不显俗气，反而尽显妩媚妖艳。微微斜飞的眉开阔霸气，眉下一双眼却是桃花灼灼，轻轻一转便是一段风流韵香。尽管已经三十多岁，却朱颜未改，美艳倾城。</p>
如此绝艳尤物，难怪能惹无数男儿尽折腰。</p>
她还未踏进大门声音已响起，慵懒低迷，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尊贵。</p>
“今儿个你竟舍得让我踏进你的太子府了，可真是不容易。”</p>
走得进了，那般逼人的艳色更是晃得人炫目。</p>
苏浅璎并未起身行礼，以她的身份，舜英公主还得向她问好，所以她端坐不动，又看向旁侧的荣国夫人。</p>
宁晔神色漠然，“皇姐最近好像很闲？”</p>
荣国夫人欠了欠身，声音娇软如黄莺。</p>
“淑贞见过太子殿下。”</p>
苏浅璎险些笑出声来。</p>
按理说，荣国夫人是孀居寡妇，见到宁晔应该自称臣妇，以示对先夫的尊重和忠贞。可她竟以闺名自称，语气还格外的软糯。再看她的装扮，竟未梳妇人头。面容精致，眸光如水，唇含朱砂。</p>
纤纤碎步，袅袅无双。</p>
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又是王府千金，合该嫁得良人，一生幸福美满。却一直寡居未嫁，对宁晔可谓一往情深啊。</p>
宁晔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显然对荣国夫人十分不喜，语气更为漠然。</p>
“荣国夫人慎言。你孀居多年，长京人人道夫人忠贞不渝，当为女子表率，可别因一时性差踏错而坏了名声。”</p>
忠贞不渝四个字，却是让舜英公主挑了挑眉。</p>
这是借孟淑贞来讽刺她当初的不贞么？</p>
荣国夫人闻言颤了颤，抬头时已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期然对上旁侧苏浅璎的目光，一见对方倾城容色，立即瞪大了眼睛。</p>
舜英公主已经随意的坐了下来，看向苏浅璎。</p>
“这位，便是帝尊高徒，苏姑娘了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p>
一语惊醒梦中人。</p>
荣国夫人赶紧收敛神态，屈膝道：“妾身孟氏，见过苏姑娘。”</p>
这称呼，换得够快的。</p>
苏浅璎莞尔，“夫人不必多礼，请起。”</p>
荣国夫人站起来，在舜英公主身边坐下，一双目光却是忍不住打量苏浅璎。</p>
宁晔显然不乐意与这两个女人周旋，却也不放心将苏浅璎一个人留在这里，索性开门见山道：“皇姐今日莅临，不知有何要事？”</p>
舜英也不计较他的冷淡，“苏姑娘难得光降我重音，父皇久病在床不理朝政，本宫作为长公主，不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么？”</p>
宁晔脸色有些冷。</p>
“若我记得没错，皇姐的生辰快到了吧？丞相前些日子还在说，要为皇姐举办盛大宴会，皇姐素来喜欢热闹，想来一定很喜欢。这京中名媛贵妇颇多，皇姐若是喜欢，便一一写了帖子请到府上为你祝寿，恐怕要劳累一阵子了。至于地主之谊么，臣弟知晓该怎么做，就不劳皇姐费心了。”</p>
苏浅璎眼神微动。</p>
听宁晔的口气，和舜英公主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p>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生辰。”舜英公主眼里划过一丝迷离，神情竟有一刹柔软，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妩媚。</p>
“正好”她目光悠然落在苏浅璎身上，含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苏姑娘千里迢迢来我重音，是我重音之幸，不知本宫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姑娘过府一聚？”</p>
宁晔的神情，又冷了冷。</p>
“不必了。”他道：“璎璎不喜欢热闹，皇姐府中人多口杂，怕是她不习惯。”</p>
“殿下。”</p>
被冷落多时的荣国夫人听得那璎璎两个字，再也忍不住开口了。</p>
“您公务繁忙，嫂嫂也是为了您着想”</p>
“荣国夫人素来与皇姐亲密，最是知晓皇姐的心思，那便有劳夫人为皇姐准备宴客名单吧，夫人素来心细如发，想来定能让皇姐满意。”</p>
苏浅璎嘴角抽了抽。</p>
言下之意就是，你既然闲得慌，那我就给你找点事做，省得日日跑来打扰我。</p>
够毒的啊。</p>
还真是不够怜香惜玉。</p>
荣国夫人浑身一颤，看那样子似乎要哭了。</p>
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对别的女人那般亲昵，对自己却一口一口夫人，那般的冷情疏离，冷血残酷。</p>
她泪光涟涟，求助的看向舜英公主。</p>
舜英公主皱了皱眉，却是换了话题。</p>
“晔儿这段时间很忙么？”</p>
宁晔淡淡道：“忽必其死了，两国联姻自是要终止，臣弟总得要给中山王一个交代。父皇又多日未曾早朝，朝中诸事繁杂，是以臣弟这段时间的确很忙，无暇招待皇姐，请皇姐见谅。”</p>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没事就别来找我，有事也别来找我，我没空与你周旋。</p>
苏浅璎又挑了挑眉。</p>
舜英公主却笑了，“晔儿既然这么忙，想来也没时间照顾苏姑娘，不如让苏姑娘跟我去萧府。你姐夫的府上与你这太子府一般清净，应该不会让苏姑娘不喜。”</p>
宁晔眼底闪过冷光。</p>
“萧府毕竟是丞相的府邸，璎璎一个女子，住进去难免惹旁人闲言碎语。”</p>
舜英公主却道：“你这太子府一个女人也没有，岂非更惹人非议？萧府好歹还有我这个女主人在，如何让人非议？”</p>
宁晔眼神更冷。</p>
“我以为，皇姐喜欢热闹，住不惯冷清的萧府。”</p>
舜英仿佛没听懂他的讽刺，笑得妖艳。</p>
“你姐夫平时容我让我，才由得我随心所欲。可我与他毕竟夫妻一场，他对我如此宽厚忍让，我也不能太得寸进尺。偶尔回萧府住上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你说对吧，晔儿！”</p>
苏浅璎唏嘘。</p>
这两姐弟说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看似笑脸相迎实则暗潮汹涌，她这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刀枪剑雨。</p>
她有些后悔了，没事儿那么大好奇心干嘛？舜英公主能当政那么多年，靠的可不仅仅只是美色。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然是个厉害人物，她没事儿招惹这样一个女人干嘛？真是吃饱了撑的。</p>
“公主好意，我心领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此来重音只是要处理一些私事，大底不久就会离去，也不好叨扰公主。”</p>
宁晔顿了顿，看了过来。</p>
“哦？”</p>
舜英公主也扬眉，“是吗？本宫闭府多年不问世事，苏姑娘的事迹，却也是有所耳闻的。带领四国皇族灭符焰谷，听说前些日子更是在风城与玉照国并肩作战，共退强敌。能文能武，才貌双全，巾帼豪杰啊，真是让我等汗颜。”</p>
苏浅璎忍不住眉头高挑。</p>
舜英公主还真是会装聋作哑，之前宁晔才说起和突厥的联姻之事，她此时说起自己力战突厥，是无心还是有意？</p>
“公主过奖。”</p>
苏浅璎敛了笑意，“早些年我闯荡江湖，对公主的名号也是多有耳闻，自从听闻公主的事迹，心中十分钦佩。今日有缘得见，实在倍感荣幸。”</p>
这话一出，屋内三个人都忍不住侧目。</p>
舜英公主基本算得上是臭名远扬了，她先侍奉父子两人，又在第二任丈夫死后不久再次改嫁。再加上那些风流史，和放荡的私生活。纵然是身在高位，也不免让人在背地里议论纷纷，骂她**荡妇厚颜无耻了。</p>
那些事迹，旁人说起来都面带嫌弃不屑。</p>
可在苏浅璎口中，好似还十分光荣，她的神情也没有半分勉强和讨好，眼神更是真诚毫无杂质。</p>
纵然是半生浸淫皇权的舜英公主和宁晔，也不禁神色诧异。</p>
荣国夫人孟淑贞则是忍不住再次打量苏浅璎。</p>
这个女人美得过分，身份还那般高贵，自身又有功绩在身，几乎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强敌。</p>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苏姑娘既如此敬服公主，又何苦拒绝公主的诚心相邀？姑娘身份贵重，又那般的惊才绝艳，天下女子不得望其项背，妾身也倾慕得很。却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今日得见姑娘，比之外界传言还要风采逼人，绝艳无双。妾身才疏学浅，不知可否有幸，德蒙姑娘指点一二？”</p>
苏浅璎笑了。</p>
荣国夫人显然是将她当做情敌了，虽然口口声声对她多么倾慕欣赏，心底却是不服气，想要与她较量一番找回场子。</p>
可惜啊</p>
她正准备说什么，宁晔就已道：“皇姐自小也是满腹经纶文武双全，且又与夫人关系极好。若夫人想要增长学识，大可请教皇姐，何苦舍近求远？”</p>
显然，他一点不希望这两个难缠的女人与苏浅璎有什么交集。</p>
荣国夫人僵了僵，再也忍不住悲怆，凄然道：“妾身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p>
“夫人慎言。”</p>
宁晔的语气冷而淡。</p>
“本宫幼时的确寄居平江王府，却与夫人并未过多交集。故而青眉这种话，还请夫人日后切勿挂在嘴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p>
多年痴心，在他口中竟是误会？</p>
荣国夫人难掩心上悲痛，颤颤道：“你明知道我”</p>
眼看她就要当中表白了，苏浅璎忍不住眼神急跳的时候，宁晔再次决然打断她。</p>
“时间不早了，皇姐和夫人若无要事，本宫也要处理公务了。璎璎还要午睡，还望皇姐莫怪。其哲，送客！”</p>
话到此，舜英公主和荣国夫人即便脸皮再厚，也没有借口留下来了。</p>
舜英公主倒是没生气，落落大方的告辞，然后拽着泪水决堤的荣国夫人走了出去。</p>
直到两人跨过二门，苏浅璎才长叹一声。</p>
“你这个皇姐可真是厉害，我觉得我脸皮已经够厚了，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p>
宁晔回头，见她竟满目崇拜和向往，忍不住失笑。</p>
“皇姐自小娇生惯养的长大，性子历来霸道专行，唯我独尊。如今她盯上你了，以后定会找各种借口接近你。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单独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差人与我说一声，否则我怕她对你不利。”</p>
苏浅璎笑眯眯道：“对我不利倒是不至于，她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最起码还是得给我师父几分薄面的，顶多就是各种调查试探罢了。倒是那个荣国夫人，现在只怕是恨死我了。”</p>
苦苦等候多年的竹马，转眼间恋上他人，荣国夫人如何不心碎神伤嫉妒成恨？</p>
宁晔神情淡漠到极致，“她性子过于偏执，虽也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但你应该也不喜欢与她周旋，所以不必理会就好。”</p>
苏浅璎不置可否。</p>
“不过你该不是打算一直把我关在这府中吧？”</p>
宁晔看她一眼，目光深深。</p>
“打个赌，你猜玉初何时会来重音？”</p>
苏浅璎神色微变，不说话。</p>
宁晔嘴角一勾。</p>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他就会抵达长京，你信不信？”</p>
苏浅璎淡淡道：“宁太子素来算无遗策，我又岂敢质疑？其实我更好奇，你准备了多少人马来狙杀他？”</p>
宁晔抿了抿唇，却是道：“如果我杀了他，你定会恨我一辈子？”</p>
苏浅璎摇摇头，“首先，你杀不了他。其次，如果他死于旁人之手，我会先为他报仇，然后去陪他。”</p>
宁晔震了震，眼神里一刹那风起云涌。</p>
“原来你对他竟已如此情根深种了么？呵呵”</p>
苏浅璎垂眸，抬头盯着他的眼睛。</p>
“感情是不能共享的，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他便再也收不回来。我很感激你曾几次救我性命，你便是要我以命想报也无可厚非。唯独感情，我只能说抱歉。”</p>
宁晔看着她，神情晦暗莫测。</p>
半晌，他温润一笑。</p>
“话别说得太满。没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结果呢？”</p>
苏浅璎实在是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亦或者只是自欺欺人的执念？</p>
罢了，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听不听是他的事。</p>
她转身，回去午睡。</p>
出了太子府，舜英公主就直接丢开荣国夫人的手，神色微冷。</p>
“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p>
荣国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道：“嫂子，你方才也看见了，殿下对那个女人像是着了魔一样，处处护着她。她固然身份贵重，可她毕竟是玉初的女人，却又跑来勾搭殿下，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p>
啪</p>
舜英公主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p>
荣国夫人被打得偏过头去，若非身边的小丫鬟扶着，险些就摔倒在了地上。</p>
她红着眼回头正准备控诉，却对上顺英公主森冷锐利的双眸，心中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不由得满面凄惶。</p>
“嫂子，我”</p>
舜英公主冷笑，“水性杨花？你想骂的，是本宫吧？”</p>
荣国夫人直接跪了下来，惶然道：“妾身不敢”</p>
她们还在太子妃门口，守卫看着这一幕，却并未上前询问，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显然不打算多管闲事。</p>
舜英公主就那么站着，桀骜而威严。</p>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荣国夫人，眼神轻蔑而厌烦。</p>
“本宫知晓你的心思，但你给我记住，你是寡妇，别想着高攀什么太子妃。本宫也知道你不服气，想拿本宫来说事儿是吧？本宫能嫁你父亲嫁你兄长，那是本宫的本事。你心中对本宫不屑，却又要跑来巴结本宫，不就是为着晔儿么？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本宫就提点你两句，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想着去对付苏浅璎。你自己要找死本宫不管，可别丢了本宫的脸。”</p>
这般的讥嘲辱骂已是常态。</p>
荣国夫人咬着唇，忍着心中的耻辱委屈，怯怯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只求侧妃”</p>
她仰头，抓住舜英公主的裙摆，祈求道：“嫂子，求你帮帮我，帮帮我”</p>
舜英公主冷眼看着她。</p>
“本宫曾对你说过，男人天生就对柔弱的女人有保护欲，你倒是学得快。可惜本宫这个弟弟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没有心。侧妃？他若看不上你，你便是侍妾都不够格。还有”</p>
她眼中陡然覆满寒霜，微微弯腰，以一种轻蔑的姿态捏住他的下巴，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平江王府早已没落，若非有本宫在，平江王府这块匾额都保不住。还青梅竹马？你也配？”</p>
即便经常被辱骂，荣国夫人也受不得这般屈辱，眼泪哗啦就从眼眶落下，不甘而幽怨道：“公主曾二嫁平江王府，今日你能这般的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甚至太子的位置，也都是靠着平江王府得来的。不过才短短二十余年，嫂子竟都忘记了么？”</p>
啪</p>
舜英公主又是一耳光扇过去，直接将她扇倒在地。</p>
“夫人”</p>
小丫鬟惊呼着去搀扶她，却不敢指责舜英公主，隐忍的瑟瑟发抖。</p>
舜英公主一脚踩在荣国夫人胸口上，目光冷冽而轻蔑。</p>
“挟恩以报？”她笑得漫不经心而森凉锐利，“孟淑贞，你长本事了啊？本宫是否该收回赐给你的荣耀？”</p>
荣国夫人浑身一震，色厉内荏道：“你早已不是昔日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如今重音的掌权人，是太子殿下，你无权剥夺我的一切。”</p>
舜英公主呵的一声笑，眼神更加轻视。</p>
“孟淑贞，你知道晔儿为何永远都看不上你么？就是因为你太蠢，又太过自以为是。告诉你，本宫就算没有了昔日的荣光，却也能将你踩在脚底下。本宫能将你捧到天上，也能将你打入地狱。”</p>
她收回脚，很是嫌弃的在地上擦了擦，神色轻慢而骄傲。</p>
“若非看在你兄长的份儿上，本宫才不会管你死活。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要让你明白自己的斤两。本宫的确是靠着平江王府得来的一切，可最起码本宫还有所依靠，你呢？你有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女，死了男人的寡妇，不甘寂寞却又不够聪明，只知道哭哭啼啼伤春悲秋。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p>
“公主”</p>
荣国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说话，“夫人自小心系太子殿下，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您也是从平江王府出去的，就请您看在曾经姑嫂的情分上，帮帮夫人吧”</p>
“你算个什么东西？”</p>
对一个小丫头，舜英公主连动手都觉得多余，一个眼神就让对方低到了尘埃里。</p>
舜英公主从来霸道惯了，在宫里的时候就是皇上皇后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即便是自己的婚姻，也容不得他人插手。</p>
她私生活放荡外界对她多有辱骂，却不敢当着她的面有任何微词。</p>
因为那样的后果，必定惨不忍睹。</p>
所以荣国夫人再是对她鄙视嫌弃，终究不敢有任何的挑衅和不敬。</p>
别看舜英公主长得美艳无害，脾气却是暴躁至极，手段也是令人发指。也就她那个哥哥才会将舜英这样的女人当成宝，任由她为所欲为。</p>
孟淑贞始终不懂。</p>
舜英公主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她哥哥的独宠专爱？就连萧丞相那般风华绝代的男子，也甘愿为她倾倒，随她任意妄为？</p>
男人不是都喜欢柔柔弱弱的女人么？</p>
舜英公主哪里有半点柔弱？简直就是个河东狮吼。不但私生活混乱，而且心狠手辣风流成性，凭什么能够引得那么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p>
就因为她长得美？</p>
孟淑贞抿唇，她自认自己比起舜英公主的容貌也不差，而且自己洁身自好。太子如此厌恶舜英公主的德行，应该会喜欢与舜英相反的自己。</p>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太子就是无动于衷。</p>
她不解，舜英究竟是靠着什么来俘获那么多男人的心的？</p>
所以尽管她心中对舜英十分厌恶，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请教。</p>
然而舜英每次给她的回应都是鄙视，轻慢，用一个看跳梁小丑一样的目光看着她。</p>
凭什么？</p>
舜英公主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p>
嘴角微微上扬，她笑得张扬而美艳。</p>
“这世上无数人谩骂本宫，却更加嫉妒本宫，就比如你。孟淑贞，别想着与苏浅璎比了，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p>
她回头看着太子府的匾额，眼中闪过一抹光。</p>
“帝尊的高徒么？呵呵，有意思”</p>
</p>
苏浅璎万万没料到，她都还没去玉初的宸王府，就先跑到宁晔的太子府来小住了。</p>
当真是世事多变令人称奇啊。</p>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p>
“在想什么？”</p>
苏浅璎歪头看着他，神色无波。</p>
“我在想，你打算关我多久？”</p>
宁晔走到她身边，“整个太子妃乃至整个长京，都任你行走，何来关你一说？”</p>
苏浅璎认真道：“其实你用不着封住我的武功，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就算是逃出这太子府，也逃不出长京。你这样束缚我，即便我不恨你，也会对你有意见。”</p>
宁晔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倒是希望你恨我。”</p>
恨也是一种感情。</p>
苏浅璎无语。</p>
宁晔笑笑，“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p>
“什么地方？”</p>
“去了就知道了。”</p>
索性也无事，去就去呗。</p>
苏浅璎跟着他七歪八拐，中途还穿过重重阵法，开启数道门。在她耐心即将耗光的时候，终于天光大亮。</p>
随即她目光里掠过惊艳。</p>
眼前是一片花海，种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没有土，只有冰。</p>
白至透明，九瓣，有点像莲花的形状，没有花蕊，边上呈淡粉色。最奇特的是，没有叶子，枝干也是白色的，透明如水晶，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p>
“这是什么花？”</p>
“冰肌玉骨。”</p>
“嗯？”</p>
苏浅璎怔了怔，随即仔细观察，这些花从枝干到花瓣莹润如玉，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p>
美人面，冰机骨。</p>
名副其实。</p>
而她此时也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光，就是这些花散发出来的。</p>
“这是你种的？”</p>
宁晔嗯了声，看着那些花，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p>
苏浅璎若有所思。</p>
“这些花你种了多久？”</p>
宁晔回头看着她。</p>
“十年！”</p>
苏浅璎内心震动非常。</p>
“为了寻找合适的花种，我去过很多地方。深海，沙漠，极北之地，荒原，深山，原始深林用几十颗花种融合，经过无数次培育才种出来的。五年前才发芽，今年终于开花。”</p>
他语气和缓平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道尽多少年的历险寻找和苦心栽培，带着淡淡喜悦。</p>
“不过这不是它最终的成果。冰肌玉骨的花蕊，是最后长出来的。按照它的生长历程，应该还需要三个月。”</p>
苏浅璎沉吟半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嗯，我说的是在天熙，你在修剪花枝。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送了我两盆白玉兰。如今，又给我看这冰肌玉骨。你又非花匠，怎的对花草如此钟爱？”</p>
宁晔笑笑，目光有些深。</p>
“这冰肌玉骨可泡茶，也可做药引，名贵非常。”他弯腰，折下一朵，没了花朵，花枝很快融化消散。</p>
苏浅璎心中万分可惜。</p>
宁晔拿着那冰肌玉骨，对她笑道：“我记得你喜欢喝花茶，要不要试一试？”</p>
苏浅璎扬眉，“你不是说它还未成熟么？就这么折了，多可惜啊。”</p>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p>
宁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悠长，一语双关。</p>
苏浅璎没接话。</p>
开水冷却，加之冰肌玉骨，再放在炉子上煨一炷香时间，冰清透骨的淡香便扑面而来，令人闻着就想要一品其中滋味。</p>
茶壶一离开炉子，热气很快就淡了下去，直至消失无踪。</p>
宁晔亲自斟茶，少了热气，那香味却并未有丝毫的消退。</p>
苏浅璎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p>
清香馥郁，带点冰雪的幽冷，与一般的花茶的确有所区别。</p>
轻抿了口，不由目光一亮。</p>
“竟是甜的？”她忍不住将一杯茶一饮而尽，“甘甜清醇，凉而不冷，而且一点都不会觉得涩口，汇入丹田，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p>
将茶杯放在桌上，她道：“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花茶。”</p>
宁晔含笑道：“你喜欢就好。”</p>
苏浅璎对上他眼中温柔流光，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p>
她起身看向那一片冰肌玉骨，神情微微萧索。</p>
“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p>
宁晔不说话，目光却未从她的身上离开。</p>
苏浅璎沉默良久，道：“我承认十年前曾对你动心。”</p>
宁晔眼神微动，依旧不说话。</p>
“那时的你对我来说只是偶然相逢的陌路人，却帮了我那么多。我记得你曾为我捉漫山遍野的萤火虫，记得你曾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也记得，曾经答应过你的事。但是”</p>
她话音一转，回头看着他，眼神不必不躲，认真说道：“我并不觉得我亏欠你感情。”</p>
宁晔眉心微蹙，抿唇不语。</p>
“你让我在与你重逢之前，不要爱上别人，而你自己，却没有给我相应的承诺。”</p>
宁晔的神情，晦暗莫名。</p>
“那个时候的你，或许自己都不明白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那时的我更是懵懂青涩，你帮过我也救过我更让我感动过，再加上我自己身体的原因，我并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能与情字有所牵扯。师父说过，血砂遇火则烈。而情如火，对我来说是灭顶之灾。我答应你那个条件，似乎并不需要负多大的责任。毕竟，你未曾要求我就必须要爱上你。”</p>
宁晔的脸色，相似夜空中忽然升起的月色，白得突然。</p>
苏浅璎面色冷静，语气也并无起伏波澜。</p>
“再则，再次与你重逢之前，我并未与阿初在一起。那天我被慕子奕押入刑部大牢，你认出了我，却并未出手相救。因为当时你在思考，你在算计，你犹豫徘徊，你彷徨矛盾。你说你是来找我的，我信，可是比起你的利益得失，雄才大略，十年前的邂逅与再次重逢，在你眼里，根本微不足道。”</p>
“璎璎”</p>
“听我说完。”</p>
苏浅璎面带笑意，打断他。</p>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失忆，再次与你重逢的时候，我会不会爱上你？”</p>
宁晔抿唇看着她，神情难测。</p>
封闭的空间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身后一片冰肌玉骨散发出清凉的冷意，不刺骨，反倒是显得十分清爽。</p>
苏浅璎的目光，多了一丝寂寥与惆怅。</p>
“在天熙的时候，你为刺激我的记忆，做了许多事。灵佛寺的大火，南桥花灯节的萤火虫，城外的厮杀你从来都是用最尖锐最激烈的方式来刺激我。那时候你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我恢复记忆。”</p>
“难道不对么？”</p>
宁晔单手负立，神情淡漠。</p>
“你被封印了记忆，忘记了我，忘记了曾经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我无法为你解封，也不能去指责怨恨你的师父，只能想方设法的帮你恢复记忆。我这么做，错了么？”</p>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冷锐，逼得苏浅璎无法反驳。</p>
沉默须臾，苏浅璎突然道：“宁晔，其实你怀念的是十年前的我，而不是十年后的我。”</p>
宁晔笑了，眼神淡淡自嘲和悲凉。</p>
“璎璎，你即便要拒绝我，也不该用这种凭空臆测的理由。”他道：“虽然曾经我迷茫过，但最起码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p>
“这并非凭空臆测。”苏浅璎正色道：“你我十年未见，你变了，我也变了。我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而你也是因着那个承诺才来找十年后的我。我想那时候，你自己都没想明白，找到我以后你想要做什么？”</p>
宁晔沉默。</p>
他并没有否认。</p>
“所以，你没有立场来指责我见异思迁。我唯一欠你的，只有恩情，没有爱情。”</p>
宁晔的脸，又白了白。</p>
“情爱双方，本是平等的。而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关系。”</p>
苏浅璎的眼神，刹那飘远，变得温柔。</p>
“你曾冷静分析过我的感情，也知道，我喜欢的人，是阿初。和我失忆没有关系，也并不矛盾。既如此，你又何须执念？你设下伏兵，以忽必其为饵，你料定我会中计，就该明白，我是为了阿初。”</p>
宁晔忽然偏开头。</p>
当初打算利用忽必其，就是因为知道她肯定会来。只因她心里牵绊的那个人，她不会无动于衷。</p>
结果意料之中的残忍。</p>
他掳了她的人，却是靠着她对另一个人的眷念和深情。</p>
刚回到蘅芜苑，伺候他的小丫鬟乐槐便来报。</p>
“殿下，长公主和唐国夫人来了。”</p>
苏浅璎扬眉，了然一笑。</p>
长公主也就是舜英，荣国夫人是平江王的小女儿，也就是舜英公主的小姑子，比宁晔还要大几岁。</p>
算是和宁晔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曾一心想要嫁给宁晔做太子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含恨出嫁，可新婚当晚新郎就落水而亡，她就这样成了寡妇。彼时舜英当权，怜她孤苦，就封了她一个荣国夫人，敕造荣国府，她却依旧住在平江王府。</p>
无非就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p>
只可惜宁晔冷情。</p>
彼时舜英公主第二次改嫁，搬出了王府，偌大个平江王府，就只剩下宁晔和这个新寡孀居的荣国夫人。</p>
同一屋檐，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可那是人家的娘家，就算赖着不走外人也没理由指手画脚。</p>
没关系，她不走，宁晔可以走。</p>
反正平江王已死，舜英也改嫁，宁晔再住在平江王府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以此为由，搬了出去，住进了自己的太子府。</p>
然而这个荣国夫人倒是个痴心女子，以她的身份，便是再改嫁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她偏偏一心痴恋宁晔，非君不嫁。三五不时的来太子府拜访，当然，大部分时间，她是见不到宁晔的。</p>
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舜英公主。</p>
这些，都是乐槐告诉苏浅璎的。</p>
因为打从她住进这太子府的第一天起，舜英公主和荣国夫人就来拜访过了。</p>
结果嘛，自然是吃了闭门羹。</p>
宁晔一直未成婚，这次突然带回个女人，舜英公主怎会不过问？</p>
苏浅璎自打听说舜英公主的事迹以后，就对她十分感兴趣，此刻见宁晔又要下逐客令，忙道：“好歹也是你姐姐，总不好这样一直拒之门外。而且你越是阻拦，她对我越是有意见，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拉仇恨。不如，请她们进来坐坐？”</p>
宁晔一眼就看透她心中所想。</p>
他绷着脸，终究还是妥协了。</p>
“领她们去前厅。”</p>
“是。”</p>
乐槐飞快的看了苏浅璎一眼，这位苏姑娘可真不简单。一来住进了未来太子妃才能住的蘅芙苑不说，竟能说动自从与长公主关系破裂几乎不曾来往的太子松口放长公主和荣国夫人进来。</p>
看来太子妃的位置，非她莫属了。</p>
“走吧。”</p>
宁晔带着苏浅璎去了前厅。</p>
舜英公主和荣国夫人从大门而入，路程比他们远，所以二人到的时候，宁晔和苏浅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p>
苏浅璎一双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走在前头的舜英公主身上。</p>
一袭绣茜草红紫玉兰红色纱缎宫装穿在她身上不显俗气，反而尽显妩媚妖艳。微微斜飞的眉开阔霸气，眉下一双眼却是桃花灼灼，轻轻一转便是一段风流韵香。尽管已经三十多岁，却朱颜未改，美艳倾城。</p>
如此绝艳尤物，难怪能惹无数男儿尽折腰。</p>
她还未踏进大门声音已响起，慵懒低迷，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尊贵。</p>
“今儿个你竟舍得让我踏进你的太子府了，可真是不容易。”</p>
走得进了，那般逼人的艳色更是晃得人炫目。</p>
苏浅璎并未起身行礼，以她的身份，舜英公主还得向她问好，所以她端坐不动，又看向旁侧的荣国夫人。</p>
宁晔神色漠然，“皇姐最近好像很闲？”</p>
荣国夫人欠了欠身，声音娇软如黄莺。</p>
“淑贞见过太子殿下。”</p>
苏浅璎险些笑出声来。</p>
按理说，荣国夫人是孀居寡妇，见到宁晔应该自称臣妇，以示对先夫的尊重和忠贞。可她竟以闺名自称，语气还格外的软糯。再看她的装扮，竟未梳妇人头。面容精致，眸光如水，唇含朱砂。</p>
纤纤碎步，袅袅无双。</p>
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又是王府千金，合该嫁得良人，一生幸福美满。却一直寡居未嫁，对宁晔可谓一往情深啊。</p>
宁晔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显然对荣国夫人十分不喜，语气更为漠然。</p>
“荣国夫人慎言。你孀居多年，长京人人道夫人忠贞不渝，当为女子表率，可别因一时性差踏错而坏了名声。”</p>
忠贞不渝四个字，却是让舜英公主挑了挑眉。</p>
这是借孟淑贞来讽刺她当初的不贞么？</p>
荣国夫人闻言颤了颤，抬头时已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期然对上旁侧苏浅璎的目光，一见对方倾城容色，立即瞪大了眼睛。</p>
舜英公主已经随意的坐了下来，看向苏浅璎。</p>
“这位，便是帝尊高徒，苏姑娘了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p>
一语惊醒梦中人。</p>
荣国夫人赶紧收敛神态，屈膝道：“妾身孟氏，见过苏姑娘。”</p>
这称呼，换得够快的。</p>
苏浅璎莞尔，“夫人不必多礼，请起。”</p>
荣国夫人站起来，在舜英公主身边坐下，一双目光却是忍不住打量苏浅璎。</p>
宁晔显然不乐意与这两个女人周旋，却也不放心将苏浅璎一个人留在这里，索性开门见山道：“皇姐今日莅临，不知有何要事？”</p>
舜英也不计较他的冷淡，“苏姑娘难得光降我重音，父皇久病在床不理朝政，本宫作为长公主，不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么？”</p>
宁晔脸色有些冷。</p>
“若我记得没错，皇姐的生辰快到了吧？丞相前些日子还在说，要为皇姐举办盛大宴会，皇姐素来喜欢热闹，想来一定很喜欢。这京中名媛贵妇颇多，皇姐若是喜欢，便一一写了帖子请到府上为你祝寿，恐怕要劳累一阵子了。至于地主之谊么，臣弟知晓该怎么做，就不劳皇姐费心了。”</p>
苏浅璎眼神微动。</p>
听宁晔的口气，和舜英公主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p>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生辰。”舜英公主眼里划过一丝迷离，神情竟有一刹柔软，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妩媚。</p>
“正好”她目光悠然落在苏浅璎身上，含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苏姑娘千里迢迢来我重音，是我重音之幸，不知本宫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姑娘过府一聚？”</p>
宁晔的神情，又冷了冷。</p>
“不必了。”他道：“璎璎不喜欢热闹，皇姐府中人多口杂，怕是她不习惯。”</p>
“殿下。”</p>
被冷落多时的荣国夫人听得那璎璎两个字，再也忍不住开口了。</p>
“您公务繁忙，嫂嫂也是为了您着想”</p>
“荣国夫人素来与皇姐亲密，最是知晓皇姐的心思，那便有劳夫人为皇姐准备宴客名单吧，夫人素来心细如发，想来定能让皇姐满意。”</p>
苏浅璎嘴角抽了抽。</p>
言下之意就是，你既然闲得慌，那我就给你找点事做，省得日日跑来打扰我。</p>
够毒的啊。</p>
还真是不够怜香惜玉。</p>
荣国夫人浑身一颤，看那样子似乎要哭了。</p>
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对别的女人那般亲昵，对自己却一口一口夫人，那般的冷情疏离，冷血残酷。</p>
她泪光涟涟，求助的看向舜英公主。</p>
舜英公主皱了皱眉，却是换了话题。</p>
“晔儿这段时间很忙么？”</p>
宁晔淡淡道：“忽必其死了，两国联姻自是要终止，臣弟总得要给中山王一个交代。父皇又多日未曾早朝，朝中诸事繁杂，是以臣弟这段时间的确很忙，无暇招待皇姐，请皇姐见谅。”</p>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没事就别来找我，有事也别来找我，我没空与你周旋。</p>
苏浅璎又挑了挑眉。</p>
舜英公主却笑了，“晔儿既然这么忙，想来也没时间照顾苏姑娘，不如让苏姑娘跟我去萧府。你姐夫的府上与你这太子府一般清净，应该不会让苏姑娘不喜。”</p>
宁晔眼底闪过冷光。</p>
“萧府毕竟是丞相的府邸，璎璎一个女子，住进去难免惹旁人闲言碎语。”</p>
舜英公主却道：“你这太子府一个女人也没有，岂非更惹人非议？萧府好歹还有我这个女主人在，如何让人非议？”</p>
宁晔眼神更冷。</p>
“我以为，皇姐喜欢热闹，住不惯冷清的萧府。”</p>
舜英仿佛没听懂他的讽刺，笑得妖艳。</p>
“你姐夫平时容我让我，才由得我随心所欲。可我与他毕竟夫妻一场，他对我如此宽厚忍让，我也不能太得寸进尺。偶尔回萧府住上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你说对吧，晔儿！”</p>
苏浅璎唏嘘。</p>
这两姐弟说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看似笑脸相迎实则暗潮汹涌，她这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刀枪剑雨。</p>
她有些后悔了，没事儿那么大好奇心干嘛？舜英公主能当政那么多年，靠的可不仅仅只是美色。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然是个厉害人物，她没事儿招惹这样一个女人干嘛？真是吃饱了撑的。</p>
“公主好意，我心领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此来重音只是要处理一些私事，大底不久就会离去，也不好叨扰公主。”</p>
宁晔顿了顿，看了过来。</p>
“哦？”</p>
舜英公主也扬眉，“是吗？本宫闭府多年不问世事，苏姑娘的事迹，却也是有所耳闻的。带领四国皇族灭符焰谷，听说前些日子更是在风城与玉照国并肩作战，共退强敌。能文能武，才貌双全，巾帼豪杰啊，真是让我等汗颜。”</p>
苏浅璎忍不住眉头高挑。</p>
舜英公主还真是会装聋作哑，之前宁晔才说起和突厥的联姻之事，她此时说起自己力战突厥，是无心还是有意？</p>
“公主过奖。”</p>
苏浅璎敛了笑意，“早些年我闯荡江湖，对公主的名号也是多有耳闻，自从听闻公主的事迹，心中十分钦佩。今日有缘得见，实在倍感荣幸。”</p>
这话一出，屋内三个人都忍不住侧目。</p>
舜英公主基本算得上是臭名远扬了，她先侍奉父子两人，又在第二任丈夫死后不久再次改嫁。再加上那些风流史，和放荡的私生活。纵然是身在高位，也不免让人在背地里议论纷纷，骂她**荡妇厚颜无耻了。</p>
那些事迹，旁人说起来都面带嫌弃不屑。</p>
可在苏浅璎口中，好似还十分光荣，她的神情也没有半分勉强和讨好，眼神更是真诚毫无杂质。</p>
纵然是半生浸淫皇权的舜英公主和宁晔，也不禁神色诧异。</p>
荣国夫人孟淑贞则是忍不住再次打量苏浅璎。</p>
这个女人美得过分，身份还那般高贵，自身又有功绩在身，几乎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强敌。</p>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苏姑娘既如此敬服公主，又何苦拒绝公主的诚心相邀？姑娘身份贵重，又那般的惊才绝艳，天下女子不得望其项背，妾身也倾慕得很。却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今日得见姑娘，比之外界传言还要风采逼人，绝艳无双。妾身才疏学浅，不知可否有幸，德蒙姑娘指点一二？”</p>
苏浅璎笑了。</p>
荣国夫人显然是将她当做情敌了，虽然口口声声对她多么倾慕欣赏，心底却是不服气，想要与她较量一番找回场子。</p>
可惜啊</p>
她正准备说什么，宁晔就已道：“皇姐自小也是满腹经纶文武双全，且又与夫人关系极好。若夫人想要增长学识，大可请教皇姐，何苦舍近求远？”</p>
显然，他一点不希望这两个难缠的女人与苏浅璎有什么交集。</p>
荣国夫人僵了僵，再也忍不住悲怆，凄然道：“妾身与殿下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p>
“夫人慎言。”</p>
宁晔的语气冷而淡。</p>
“本宫幼时的确寄居平江王府，却与夫人并未过多交集。故而青眉这种话，还请夫人日后切勿挂在嘴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p>
多年痴心，在他口中竟是误会？</p>
荣国夫人难掩心上悲痛，颤颤道：“你明知道我”</p>
眼看她就要当中表白了，苏浅璎忍不住眼神急跳的时候，宁晔再次决然打断她。</p>
“时间不早了，皇姐和夫人若无要事，本宫也要处理公务了。璎璎还要午睡，还望皇姐莫怪。其哲，送客！”</p>
话到此，舜英公主和荣国夫人即便脸皮再厚，也没有借口留下来了。</p>
舜英公主倒是没生气，落落大方的告辞，然后拽着泪水决堤的荣国夫人走了出去。</p>
直到两人跨过二门，苏浅璎才长叹一声。</p>
“你这个皇姐可真是厉害，我觉得我脸皮已经够厚了，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p>
宁晔回头，见她竟满目崇拜和向往，忍不住失笑。</p>
“皇姐自小娇生惯养的长大，性子历来霸道专行，唯我独尊。如今她盯上你了，以后定会找各种借口接近你。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单独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差人与我说一声，否则我怕她对你不利。”</p>
苏浅璎笑眯眯道：“对我不利倒是不至于，她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最起码还是得给我师父几分薄面的，顶多就是各种调查试探罢了。倒是那个荣国夫人，现在只怕是恨死我了。”</p>
苦苦等候多年的竹马，转眼间恋上他人，荣国夫人如何不心碎神伤嫉妒成恨？</p>
宁晔神情淡漠到极致，“她性子过于偏执，虽也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但你应该也不喜欢与她周旋，所以不必理会就好。”</p>
苏浅璎不置可否。</p>
“不过你该不是打算一直把我关在这府中吧？”</p>
宁晔看她一眼，目光深深。</p>
“打个赌，你猜玉初何时会来重音？”</p>
苏浅璎神色微变，不说话。</p>
宁晔嘴角一勾。</p>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他就会抵达长京，你信不信？”</p>
苏浅璎淡淡道：“宁太子素来算无遗策，我又岂敢质疑？其实我更好奇，你准备了多少人马来狙杀他？”</p>
宁晔抿了抿唇，却是道：“如果我杀了他，你定会恨我一辈子？”</p>
苏浅璎摇摇头，“首先，你杀不了他。其次，如果他死于旁人之手，我会先为他报仇，然后去陪他。”</p>
宁晔震了震，眼神里一刹那风起云涌。</p>
“原来你对他竟已如此情根深种了么？呵呵”</p>
苏浅璎垂眸，抬头盯着他的眼睛。</p>
“感情是不能共享的，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他便再也收不回来。我很感激你曾几次救我性命，你便是要我以命想报也无可厚非。唯独感情，我只能说抱歉。”</p>
宁晔看着她，神情晦暗莫测。</p>
半晌，他温润一笑。</p>
“话别说得太满。没到最后一刻，谁能知道结果呢？”</p>
苏浅璎实在是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亦或者只是自欺欺人的执念？</p>
罢了，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听不听是他的事。</p>
她转身，回去午睡。</p>
出了太子府，舜英公主就直接丢开荣国夫人的手，神色微冷。</p>
“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p>
荣国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委屈道：“嫂子，你方才也看见了，殿下对那个女人像是着了魔一样，处处护着她。她固然身份贵重，可她毕竟是玉初的女人，却又跑来勾搭殿下，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p>
啪</p>
舜英公主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p>
荣国夫人被打得偏过头去，若非身边的小丫鬟扶着，险些就摔倒在了地上。</p>
她红着眼回头正准备控诉，却对上顺英公主森冷锐利的双眸，心中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不由得满面凄惶。</p>
“嫂子，我”</p>
舜英公主冷笑，“水性杨花？你想骂的，是本宫吧？”</p>
荣国夫人直接跪了下来，惶然道：“妾身不敢”</p>
她们还在太子妃门口，守卫看着这一幕，却并未上前询问，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显然不打算多管闲事。</p>
舜英公主就那么站着，桀骜而威严。</p>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荣国夫人，眼神轻蔑而厌烦。</p>
“本宫知晓你的心思，但你给我记住，你是寡妇，别想着高攀什么太子妃。本宫也知道你不服气，想拿本宫来说事儿是吧？本宫能嫁你父亲嫁你兄长，那是本宫的本事。你心中对本宫不屑，却又要跑来巴结本宫，不就是为着晔儿么？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本宫就提点你两句，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别想着去对付苏浅璎。你自己要找死本宫不管，可别丢了本宫的脸。”</p>
这般的讥嘲辱骂已是常态。</p>
荣国夫人咬着唇，忍着心中的耻辱委屈，怯怯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只求侧妃”</p>
她仰头，抓住舜英公主的裙摆，祈求道：“嫂子，求你帮帮我，帮帮我”</p>
舜英公主冷眼看着她。</p>
“本宫曾对你说过，男人天生就对柔弱的女人有保护欲，你倒是学得快。可惜本宫这个弟弟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没有心。侧妃？他若看不上你，你便是侍妾都不够格。还有”</p>
她眼中陡然覆满寒霜，微微弯腰，以一种轻蔑的姿态捏住他的下巴，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平江王府早已没落，若非有本宫在，平江王府这块匾额都保不住。还青梅竹马？你也配？”</p>
即便经常被辱骂，荣国夫人也受不得这般屈辱，眼泪哗啦就从眼眶落下，不甘而幽怨道：“公主曾二嫁平江王府，今日你能这般的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甚至太子的位置，也都是靠着平江王府得来的。不过才短短二十余年，嫂子竟都忘记了么？”</p>
啪</p>
舜英公主又是一耳光扇过去，直接将她扇倒在地。</p>
“夫人”</p>
小丫鬟惊呼着去搀扶她，却不敢指责舜英公主，隐忍的瑟瑟发抖。</p>
舜英公主一脚踩在荣国夫人胸口上，目光冷冽而轻蔑。</p>
“挟恩以报？”她笑得漫不经心而森凉锐利，“孟淑贞，你长本事了啊？本宫是否该收回赐给你的荣耀？”</p>
荣国夫人浑身一震，色厉内荏道：“你早已不是昔日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如今重音的掌权人，是太子殿下，你无权剥夺我的一切。”</p>
舜英公主呵的一声笑，眼神更加轻视。</p>
“孟淑贞，你知道晔儿为何永远都看不上你么？就是因为你太蠢，又太过自以为是。告诉你，本宫就算没有了昔日的荣光，却也能将你踩在脚底下。本宫能将你捧到天上，也能将你打入地狱。”</p>
她收回脚，很是嫌弃的在地上擦了擦，神色轻慢而骄傲。</p>
“若非看在你兄长的份儿上，本宫才不会管你死活。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要让你明白自己的斤两。本宫的确是靠着平江王府得来的一切，可最起码本宫还有所依靠，你呢？你有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女，死了男人的寡妇，不甘寂寞却又不够聪明，只知道哭哭啼啼伤春悲秋。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p>
“公主”</p>
荣国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说话，“夫人自小心系太子殿下，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您也是从平江王府出去的，就请您看在曾经姑嫂的情分上，帮帮夫人吧”</p>
“你算个什么东西？”</p>
对一个小丫头，舜英公主连动手都觉得多余，一个眼神就让对方低到了尘埃里。</p>
舜英公主从来霸道惯了，在宫里的时候就是皇上皇后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即便是自己的婚姻，也容不得他人插手。</p>
她私生活放荡外界对她多有辱骂，却不敢当着她的面有任何微词。</p>
因为那样的后果，必定惨不忍睹。</p>
所以荣国夫人再是对她鄙视嫌弃，终究不敢有任何的挑衅和不敬。</p>
别看舜英公主长得美艳无害，脾气却是暴躁至极，手段也是令人发指。也就她那个哥哥才会将舜英这样的女人当成宝，任由她为所欲为。</p>
孟淑贞始终不懂。</p>
舜英公主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凭什么能得到她哥哥的独宠专爱？就连萧丞相那般风华绝代的男子，也甘愿为她倾倒，随她任意妄为？</p>
男人不是都喜欢柔柔弱弱的女人么？</p>
舜英公主哪里有半点柔弱？简直就是个河东狮吼。不但私生活混乱，而且心狠手辣风流成性，凭什么能够引得那么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p>
就因为她长得美？</p>
孟淑贞抿唇，她自认自己比起舜英公主的容貌也不差，而且自己洁身自好。太子如此厌恶舜英公主的德行，应该会喜欢与舜英相反的自己。</p>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太子就是无动于衷。</p>
她不解，舜英究竟是靠着什么来俘获那么多男人的心的？</p>
所以尽管她心中对舜英十分厌恶，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请教。</p>
然而舜英每次给她的回应都是鄙视，轻慢，用一个看跳梁小丑一样的目光看着她。</p>
凭什么？</p>
舜英公主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p>
嘴角微微上扬，她笑得张扬而美艳。</p>
“这世上无数人谩骂本宫，却更加嫉妒本宫，就比如你。孟淑贞，别想着与苏浅璎比了，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p>
她回头看着太子府的匾额，眼中闪过一抹光。</p>
“帝尊的高徒么？呵呵，有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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