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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分卷阅读23

    望蓝歌 作者:丁九丁

    分卷阅读23

    他笑着笑着,把头靠在自己前臂上,一排洁白上齿死死咬着下唇,眼睛急速眨动,拼命抑制着胸腔深处一丝呜咽,手指绞缠着毛毯,抓得指关节返了青白。

    祁蓝强掰开于南望的手,将他的头硬搂在自己怀中,拍着他肩膀抚慰,只觉得于南望在自己胸前挣扎几下便不动了,泪水渐渐湿润了祁蓝赤裸的胸膛,终于是哭了出来。

    第39章

    “那你想过怎么办吗?”

    “想过,想过自杀,想过像我爸那样隐姓埋名离家出走,想过逃到国外去,想过弄些药来把我自己变成傻子……想了很多,都没实现。不是没勇气去做,也不是甩不下这些现实的责任,是还有期待,还期待着自己能按自己的理想活一回。我就想能跟相爱的人平平静静地在家里吃个晚饭,喝点酒看场球,能一起出去散步,骑马,看戏,能靠在一起聊些天南地北的胡话,听起来都是再简单不过的愿望,我要想实现却很难,难如登天。”

    “跟你妈好好聊聊呢?”

    “没用,我知道问题不在我妈那里,我妈只是现实的代言人,就算没有她,我也知道要想保存现有生活状态,不可能由着我的理想走,要想实现我的理想,还得需要付出更多,赚更多的钱。这就形成一个悲催的悖论,我越有钱,就越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但越是要实现我的理想,就越需要我做那些和我理想背道而驰的事情来做经济支撑。就像个被装在滚笼里的小老鼠,跑得越凶,玉米粒距离我越远,就那么一指头的距离,我就过不去。”黑暗中,于南望的声音幽幽地在祁蓝耳畔响起:“就算我妈点头,我也过不去,没有人能帮我。”

    “你是已经有爱人了?”祁蓝踌躇着问,于南望那边陷入一片沉默,浪涛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响动,他呼吸在祁蓝耳畔有些急促,过了好一阵子,才听于南望轻轻“嗯”了一声。

    “要不你们俩一起想想办法呢?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是好的吧。”祁蓝也不知该说什么,读书时班里总有若干了解男女情爱疾苦的兼职情感专家,他情窦未开,别人遇到问题自然轮不到找他咨询,何况于南望这么复杂的局面。父母不和,家族联姻,前进是雷,后退是坑,眼看着一张黑漆毯子铺天盖地罩下来,他偏像根小刺般梗在中间不肯屈服,看这意思,就是把这毯子戳个洞,他也得站在那里不肯乖乖躺下。可毯子后面是锤子,他不肯躺,砸也要砸平了他。

    祁蓝想得都头疼起来,替于南望叹口气,于南望倒反过来安慰他:“不说了不说了,我妈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呢,要头疼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什么一个月?”

    “我妈说我今年二十九,三十岁之前务必选好人结婚,婚前再给我最后一个月自由。”于南望微微一笑,“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祁蓝没太听明白,不过“况是青春日将暮”这一句情状凄然,从于南望口中说出格外惊心动魄。于南望起身到袋子里去翻找,祁蓝担心他冷,追起来拿毯子将他裹上,于南望翻了一会儿,从里面提出一只造型十分古朴的木质小酒桶,笑嘻嘻地道:“不说了,最后这一个月的自由时光,你陪我喝点儿呗,这可是上好的绍兴花雕。”

    他盘腿在毯子上坐下,祁蓝给他围上毯子,自己就没有御寒用品,于南望拍拍身边示意祁蓝坐过来,两人并肩钻在毯子里,裹得宛如一尊双头雕像,从领口处伸手捧着酒桶,你喝一口我喝一口,那酒口味醇厚柔和,鲜爽甘甜,于南望不再提自己的往事,随后给祁蓝讲些挑酒的窍门,祁蓝想问他爱人是什么情况,几次都被于南望打岔过去,祁蓝只得讲讲警校训练趣事,不知不觉一桶3升装的花雕喝得精光,两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祁蓝扯着嗓子把在警校时学的歌曲都唱了一遍,于南望一阵子倒在祁蓝肩头灌酒傻笑,一阵子拍着巴掌伴唱,两个人愣是分出了声部。唱够喝完,于南望已经醉得顺着祁蓝胸口向下滑,稀里糊涂躺在祁蓝大腿上,伸手拽着祁蓝鼻子扭来扭去地道:“说好了啊,最后一个月,你陪我好好玩玩,不许走,不许耍赖,不许忘!”

    祁蓝也喝得天旋地转,满天星辰光影流动,一颗一颗全成了哈雷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于南望见他不答,索性把他鼻子捏住了:“跟你说话呢,最后一个月你要陪我!快答应,不答应不让喘气!”

    祁蓝张开口呼呼喘:“喂你可真能闹!答应答应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你女朋友呢,怎么不叫她陪着你,你都快结婚了。”

    于南望闭着眼抿着嘴用力一摆头,吸口气挤出一个诡异的笑:“不能在一起的,彼此能忘记最好不过。”

    “这不伤人心吗?”

    “蠢死了你!”于南望翻脸了,伸手往祁蓝裆下乱摸,“你上头这个脑袋还不如下面那个有智商,揪下来换换算了!”

    祁蓝一边抵挡一边往于南望脸上推:“往哪儿薅呢!卧槽你再揪我的我也揪你的了啊啊哈哈哈别抓了好痒啊——”

    两人又笑又闹折腾了好一阵子,酒意上涌,说着醉话,喷着酒气,稀里糊涂地便睡了过去。

    星光已经淡了许多,黑夜向西边褪去,东方天幕颜色渐渐泛白,海浪潮声越发汹涌,推得那艘小艇在礁石边磕磕碰碰,大群鸥鸟发出清脆的长唳,扑打着翅膀在礁石附近盘旋良久,打量这意外出现的物体。祁蓝与于南望叠在毯子下睡得人事不省,哪管朝阳初起,哪管日晒当午,哪管日头西斜。

    哪管局长找不到祁蓝,拍着桌子吼给他记一天旷工,白还歌打电话也找不到他,心急如焚,简直恨不得报警。

    约定付款的时间到了。于夫人坐在客厅里喝茶的时候,于南望悄悄从楼上下来,伸臂从后面搂住母亲,把脸贴在于夫人脸上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妈妈”。于夫人把他从自己肩头扯下来,于南望顺势滚在于夫人腿上,伸手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弹了弹,掏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输入卡号,手机那端电脑语音报读,果然是已经存入十个亿,一分不少。

    于南望把那张卡在于夫人眼前晃晃,连那张卡带母亲的手一起握在掌心,低头在于夫人手指上吻了吻:“妈妈,您要我办的事儿,我办到了。您答应我的,也不会变吧?”他脸上堆出一个恬静的微笑,仿佛手里是一朵刚从草坪上摘下来的花,要跟母亲换一块糖。

    于夫人把手从儿子手中抽出来,微笑着拿起那张卡端详端详,于南望趁势往上贴:“妈——妈——”拉着长声叫得又腻又甜,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十足是只围着餐桌打转期待一口美食的猫。

    于夫人看着于南望微笑一下,于南望立刻搂着于夫人雀跃道:“妈,您答应了!可不冤儿子花了好大一番心血。”

    “这是你把私房钱的老本都清空了吧。”于夫人的微笑变成皮笑肉不笑,用那卡在于南望额头上轻轻一拍,于南望缩缩脖子笑道:“确实要凑一凑,可还不至于把老本都清空了。”

    “可我怎么听说闹出了人命呢?”

    “不可能——”

    于南望一出声就知道不妙,于夫人的笑容消失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说不可能,是掂量着你那些人出手知道轻重缓急,总不至于闹出人命,其实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我叫你不能得罪了黑社会,可没叫你自己当起了黑社会。堂堂一个大集团总裁,你还真是做到了鹭鸶腿上劈精肉,苍蝇嘴里刮脂油,这么点钱也放在眼里,是不是以后连皮肉生意的脏钱也得一并纳入经营范围了!”

    “妈,看您说的,我当然不是黑社会,我倒想当呢。”于南望一看于夫人眼神又改口,“谁要做黑社会,宋江都忙着洗白,我当什么黑社会,开个玩笑,妈妈别生气。”

    “说一套做一套,你拿妈妈当小孩儿哄?”

    “妈——我哄您做什么。”于南望拖着长声,从母亲膝头一直爬到她胸口了,“是,您要我三天凑十亿,现金流确实很紧张,可这是我答应您的约定,我肯定要做到,当然了,另一个原因您也清楚,我还不想结婚,想用这笔钱再买我一个月的自由。”他从母亲胸口立起身体,搂着于夫人脖颈望着她眼睛道,“我知道该做的事情未必是我爱做的事情,我也知道妈妈只是负责地提醒我该去负责。”他耸起鼻子笑一下,“就像小时候您叫我起床我总想在床上再赖五分钟那样,妈妈,我肯定会起床,我上学从不迟到,但是现在您给我一点赖床的机会再享受一下好不好,妈——”

    于夫人张了张口,于南望那双眼睛黑得清澈透亮,满满的都是恳求之意。时光一瞬间倒回多少年前,那个小小男童打扮成小绅士的样子跟她去参加一场盛大的晚宴,举止言谈谨慎守礼,她喝得头疼去休息室小憩,儿子却跟进来赖在她身上,竭力磨着母亲讨一杯枫糖巧克力浆。

    他那么努力表现,无非也就是想讨好母亲,多要一口零食罢了。与现在的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花花绿绿的零食变成了来来往往的男人而已。

    上学从不迟到,是的,即使在床上多赖片刻,他也知道自己的责任,知道按步就班去完成他应做的事情。于夫人心底渐渐软了,她叹口气,于南望听见母亲叹气便知道有盼头,果然于夫人道:“既然这样,你就再赖一个月……”

    话音未落,于南望高兴得抱着于夫人在她面颊上连连亲吻:“妈妈,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于夫人把他推开一点:“老大不小的还这样,粉都被你舔没了。”说是这么说,嘴角仍噙着一点笑意,多少母子关系从孩子青春期起便渐行渐远,长期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朝夕无话,于南望总归挑起了这条大梁,且对母亲的景慕依恋不曾因成长淡化,这令于夫人欣慰许多。哪怕私下里淘气一些,英俊能干又体贴乖巧的儿子,弥补了多半婚姻带来的不满。

    哪怕当年这条路走下去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隔着窗户眺望着凄风冷雨,和真正走上去被寒风吹得锥心刺骨,被冷雨浇得狼狈不堪,却要挺胸抬头做出一副高贵华丽的姿态,这两种处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生活总比你想象得更糟,孩子要这一点点甜头,也不妨暂且给他。于夫人抬手抚摩着于南望脸颊头发,仍旧是板着脸道:“涉黑的生意不要沾,后患无穷。”

    “我记得了!”于南望此时说什么都是一口答应,整个人面庞发亮,脖颈微微前探,胸膛挺起,腰身笔直,强压着脸上的兴奋,身体却挡不住雀跃的姿态。于夫人随口问了几句公司事务便起身离去,那名混血保镖开着车在门口等待,于南望小跑着过去开门,恭送母亲上车走了,转回身吼了一嗓子,“老刘,叫戴兴滚回来见我!”

    第40章

    这是一处老旧的小区,六层红砖贴面l型板楼,楼下水泥围边污迹斑驳,甚至有成年人的粪便痕迹,物业几乎不存在,只有市政环卫工人每周两次来清理垃圾。

    祁蓝带人冲上狭窄污黑的楼梯,楼道里一股尘土味儿,几乎每一层的拐角平台都被自行车占据了一半空间,有些居民不遗余力地将卖都卖不了八十块钱的破车扛到五楼,是连这八十元也损失不起。祁蓝在满墙小广告中找到了报警的门户,率众持枪破门而入,虽然他是出惯了现场,仍是被空气中弥散着的浓重血腥气刺激得打了个寒噤。

    屋子不大,墙壁很久没有粉刷,老式家具家电,至少是二十年前的式样。客厅的天花板上,墙上,家具上,床铺、窗帘、地板……触目可及的地方,到处都是鲜血,一个血人歪着头坐在卧室门口,只能从头发和裙子上分辨出是女性。面部,喉部,胸部,身上遍布着深长的伤口,面上那一刀横着掠过她的鼻子,像是在面部中间开了一张不受颌骨控制的大嘴,几乎把脸切成了两个半爿,气管上也有一刀,祁蓝估计那可能是致命伤。女人的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歪着,像是洋娃娃的头被胡乱拽掉又戳回腔子里。祁蓝见惯凶杀案的受害人,一目了然是菜刀造成的劈砍伤,只是被砍成这个惨状的还真是罕见。

    他持枪向里挪动,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名趴在地上的男性,背后观察不到伤痕,一条手臂压在身下,身下蔓延着一滩血,祁蓝蹲身检查脉搏,已经停跳了。两名刑警拍照之后把男人翻了过来,男人胸口上插着一把水果刀。祁蓝退出厨房,听见一名刑警喊他,他走到阳台上去,那里趴着一个约六七岁的光头孩子,头里脚外,没穿拖鞋,背后有一道长长的劈砍伤,从肩头一直到腰际,深可见骨,一条蓝色小白花的睡裙染得斑斑驳驳,似乎是个女孩。女孩手里死死捏着一只肮脏的灰兔玩具,也沾染了鲜血,可她幼细的腕上脉搏还在微微跳动。祁蓝给了个眼色,那名刑警立刻拨了120,祁蓝把手枪插回腰间,在房间里迅速转了一圈,扶住另一个阳台的三折拉门狠命一踹,踹掉一边门扇,在上面铺了一床被子,把女孩放在上面,和同事一起抬着女孩跑到楼下。

    楼下已经围满了无所事事的居民,灯光闪烁的警车一开进这座小区,就成为小区居民的关注焦点,有人说是大奶抓小三、有人说是奸夫砍死了老公,还有的说是抓赌的、拿黑帮的、绑架人质的,一个个说得脸庞发亮,唾沫星子横飞,平日里哪有这么劲爆的新闻可看,等祁蓝和另一名刑警抬着一床被子下来时,那被下不断渗出的鲜血简直为说出了人命案的群众增添了最完美注脚,叫喊的声音都大了三分。

    在一片混乱中,救护车鸣着长笛冲进小区,直奔这一群人,车门拉开跳下三名医生护士,还没等从祁蓝手中接过伤员,祁蓝的电话响了。

    祁蓝即刻用一只手抬着门扇,另一只手接听。这铃声是他单独设置,一接起来果然是于南望。于南望急切地道:“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祁蓝没太明白,“我出现场呢。”

    “我刚得到消息,出事的可能是我们集团的员工。”

    “啊?”祁蓝一激灵,把女孩交给医护人员走到一边,于南望匆匆道:“你别说话,听我说。这人应该是叫孟光涛,女儿重病治不好了,就想把全家都带走。还有人活着?”

    “你怎么知道?”祁蓝吃了一惊,于南望道:“我看见救护车了,你往南边走十米往西看!”

    祁蓝几大步冲过去,一扭头,看见一辆中规中矩的雅阁停在那边,后排车窗落下,于南望伸出半边脸和他打了个照面又缩了回去,祁蓝禁不住道:“你搞什么鬼!”

    “我不方便露面,是谁活着?”

    “小孩,受了重伤,得赶紧抢救。谁跟你说这儿出事的。”

    “我另一个员工在对面阳台上看见的!你要调查,我安排他跟你见面,你可以找法医现场勘验是不是。我就求你一个事儿,尽量减少对周边人的核实取证,对我影响不好。”

    祁蓝踌躇了一秒钟,于南望随即报出一个电话号码道:“这人叫孙江,你给他打电话吧。”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祁蓝手机在指间盘桓了两圈,拨了那个电话,响了一声那边就有人接:“喂……”

    “孙江?”

    “是。”

    “我是刑警队的警官祁蓝,给你打电话是需要了解一下发生在潘园小区的案件。”

    “56号楼4单元301那家吧。”孙江的声音又干又快,“那男的叫孟光涛,他老婆彭晶晶,女儿叫孟小佳,我跟孟光涛都是宝鸿业集团下面一公司四大队的,直接负责货船装运。我开叉车,他地面装卸。孟小佳那孩子有病,癌症,孟光涛带她看了好多医院,房子也卖了,还欠了好多钱,孩子的病也没好。昨天晚上他跟我喝的酒,说一无所有,不想活了,我还劝他。今天我在阳台上抽烟,隔着窗帘就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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