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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生活顾问第59部分阅读

    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肉书屋

    北宋生活顾问第59部分阅读

    几日,杨氏不闻不问,敢情是真的想让她死。

    小扣子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不耐烦起来,催道:“三少夫人,你如今不招人喜欢,没见着流云她们都不肯送饭来了?也就我可怜你,来一趟,还不赶紧吃,耽误了我做工,我下回也不来了。”

    田氏如今四面楚歌,不敢执拗,连忙抓起筷子扒了几口,便称自己吃饱了。小扣子收拾了碗筷要走,田氏却拦住她问道:“二少夫人这会儿在哪里?”

    小扣子是杨氏调教过的,可不比桂花,道:“我一个丫头,哪里晓得主人家的行踪。”说完端着托盘就走了。

    田氏茫然无助,呆呆坐了一会儿,决定主动去找林依,拐弯抹角问桂花的事,探探口风,也好晓得杨氏想怎么处置她。

    她拿定了主意, 习惯性地去头边取扇子,不料却摸了个空,登时心碎,将那眼泪又流了两行。

    田氏抹了泪,推开窗户,朝外张望一时,见杨氏不在厅里,卧房的窗户又关着,想必瞧不见她,便提着裙子溜了出去,直奔第二进院子。

    此时,林依正在院子里挑人,大小丫头站了一地,杨婶和牙侩都在她跟前侍候。田氏蹑手蹑脚走过去,行礼,唤了声:“二嫂。”

    林依抬头,忽地瞧见她脖子上的勒痕,吓了一跳,待看清是田氏,奇道:“弟妹不在你房里养病,出来作甚么,小心吹了风,更添症状。”说着不等田氏接话,就命杨婶把她送回去。

    林依待田氏一向都客客气气,从未这样不给面子,田氏一时愣住了,任由杨婶扶了胳膊朝外走。她哪里晓得,因她起过害青苗姻缘的心,林依恨着她呢,言语上刻薄,还算好的,只恨不得将她赶出门去。

    田氏被硬扶着走了几步,回过神来,使劲挣扎,回头冲林依道:“二嫂,你卖了我的丫头,总得许我再挑一个。”

    林依想断然拒绝她的要求,便牙侩和那些丫头都在跟前,她不想传出妯娌不和的传言,只好叫杨婶扶田氏过来,抬了把椅子让她坐。

    田氏只是想寻林依私下讲话,并非要挑甚么丫头,因而还算安静,不论林依问甚么,都只点头称好。

    林依看着她就来气,一时性子起来,她叫好的,反而不留,如此任性一番,竟又没挑着丫头。还好牙侩见多了挑剔的主顾,不以为怪,带着丫头们退下,称改日再来。

    牙侩离去,田氏终于等到了与林依独处的机会,忙道:“二嫂,难免且屏退左右,我与你说话儿。”(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三十八章 田氏结局

    林依没动,道:“弟妹有甚么话,就赶紧说吧,我身子不舒服,要进去歇息了。”

    田氏无奈,只好压低了声儿,问道:“不知我先前那个小丫头桂花,去了哪里?”

    林依看了她一眼,道:“卖掉了,弟妹若想知道详细,且问娘去罢。”

    田氏一听杨氏,吓得一抖,哪还敢再提,连忙闭了口。林依站起身来,扶了杨婶的胳膊,就要进去,不料田氏竟挨着她的腿,跪了下去,央道:“弟妹救我,我在这里,碍了许多人的眼,何 不与我另寻一个去处。”

    林依假装听不懂,道:“你不管要去哪里,只管与娘说去,我管不了。”说完抬腿就走。

    田氏欲追,却被杨婶轻轻一拦,连退几步,落在了后头,只得眼泪汪汪地回去了。

    林依经过桂花告密,已晓得田氏一门心思要改嫁,她方才虽然拒绝了田氏,但晚间却与张仲微商量,要遂了田氏的愿,把她嫁出去。

    张仲微不明白林依为何这般热心,道:“她到底不是亲弟媳,隔了一层,你理会这些作甚,叫娘去处理。”

    林依道:“她先前会勾引时昆,往后还不知要勾引谁呢,留她在家,终归不得安稳,还不如嫁出去,大家都落个清净。”

    大宋嫂子改嫁,乃是常事,因此张仲微并未十分地反驳,随了林依的意思。

    第二日,林依真到杨氏面前,将改嫁田氏的事情提了。杨氏初听还有些不喜,担心走了田氏,三郎地下无人陪伴,但等到林依提及田氏心思已活,恐怕守不住,就犹豫起来,道:“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嫁她,只是这嫁妆,谁人来出?”

    林依道:“她一个守寡的人,又没硬实的娘家,还能嫁到高门大户去?顶多嫁个平常百姓罢了。咱们就当做好事,随便与她备几个锅碗瓢盆,便混过去了。”

    杨氏心里不愿意,但想了又想,还是答应,道:“心野了,留了人也无用,还不知往后闹出甚么丑事来,不如早早打发出去。”

    林依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娘是明白了。”

    杨氏道:“你是她二嫂,这事儿就由你去与她讲罢。 ”

    林依应了,领命而去,到了东厢,告诉田氏,杨氏许她改嫁。田氏欣喜若狂,抓住林依的手叫再造恩人。林依见她是真想改嫁,并非一味痴缠时昆,对她的恨意,就稍稍减了些,和颜悦色道:“你想嫁个甚么样的人家,且与我说说,明日就请媒人来,到时少不得与你备几个箱笼作陪嫁。”

    田氏十分感激,起身福了一福,道:“我也没甚么痴心妄想,只要同张家差不多便成。”

    此话一出,林依噎住,杨婶发笑。

    田氏见 她们这副模样,忙解释道:“非是我贪图富贵,只是小时穷怕了,不愿再嫁入贫困人家,过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杨婶忍不住嗤笑道:“三少夫人,不是我说你,你娘家的境况,还不如我这个奴婢呢,哪里高攀得上富贵人家,你也不想想,你是以甚么身份进张家的。”

    林依正要斥责杨婶不分尊卑,田氏却与她辩起来,道:“我自然知道自己是甚么身份,又不曾妄想正妻之位,难道做个偏房也不行?”

    林依没法理解她的思维,道:“大宋多的是一夫一妇的人家,你为何偏偏要做妾?咱们又不是不与你置嫁妆。”

    田氏哽咽道:“二嫂,你是没过过苦日子,一天到晚只吃一餐粥,咸菜都没得一碟,只有野菜团子就着。”

    林依想起自己在乡下过的那些日子,冷笑道:“我也不是出身富贵,甚至还不如你,但人不自立,哪能有好日子过,你 又不是个有依靠的。”

    田氏身无长处,大字都不识一个,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只道:“二嫂若真心帮我,就替我向 媒人打听打听,若真无人愿意收我做偏房,我就死了这条心,上姑子庵去。”

    林依没想到,田氏胆小怕事这么多年,好容易硬气一回,却是拼死拼活要做妾,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当事人是这意见,她也没办法,只得原话回禀杨氏,请她拿主意。

    杨氏听后,毫不在意,道:“她改嫁后,从此与张家就再无关系,我管她是去做妻,还是做妾,只要嫁得远远儿的就好。”

    既然杨氏无所谓,林依便照田氏的意思,请了媒人来问。这位媒人就是与时昆和青苗做过媒的那位,她听过林依的意图,不解道:“虽说田夫人是个寡妇,可贵府连个婢女都嫁得这样好, 为何不替她寻个一夫一妇的人家?”

    连媒人都有这样的意识,真不知田氏是怎么想的,林依道:“她享福享惯了,不肯去穷人家受苦呢,若有富贵人家愿意聘她作正妻,那就最好了。”

    媒人一缩头,道:“林夫人,你别怨小人不会讲话——田夫人是个克夫命呢,稍微有些家底的人,谁肯娶她?”

    林依道:“她到底是知县家的弟媳。”

    媒人笑道:“任谁家寡妇改嫁,从此就与前夫家没干系,难道还有谁借此与知县家攀关系——没这般厚的脸皮。”

    林依先前之所以恨田氏,皆因她勾引时昆,如今见她只是要改嫁,就软了心肠,想替她谋一门好亲,遂问媒人道:“有没有不是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的人家要娶正妻?填房也无防。”

    媒人笑道:“到底是知县家,运气好,还真有这样一户人家,就住在东京城,姓肖,他家有三个儿子,还未娶过亲,年纪比田夫人小两岁。”

    林依仔细一问家中人口,家庭住址,发现就是肖嫂子家的儿子,笑道:“倒是个旧识,就劳烦媒人走一趟。”

    媒人自然应允,领了赏封,往东京城走了一趟,当天就将消息带回,称肖家得知田氏是林依的妯娌,认定她品行 好,哪怕是个寡妇,也愿意娶她。

    林依听了肖家如此赞誉,竟有欺骗人的感觉,红着脸将田氏请来,与她道喜。田氏含着羞,问那肖家境况。林依道:“肖家是我们家熟识,常替我们做工的……”

    田氏才听了这句,就打断她道:“二嫂,我现今是知县家弟媳,转眼就是知县家短工?我不愿意。”

    林依好笑道:“凭自己的手吃饭,短工又有甚么干系?”

    在田氏看来,干系大了去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白嫩的手,难道从今往后,要去做力气活?她认定是林依还恨着她,因此不给她挑好人家,登时泪如雨下。

    林依瞧着田氏流泪,恍惚间觉得不认识她,当初自愿替她看守菜园的田氏,哪里去了?是对她了解不够深刻,还是三年寂寞时光,消磨了田氏自强自立的心?又或者她在乡下的三年,是作威作福的三年,此番进城是要谋取更好的生活?只是与人为妾,生活能好到哪里去,她在杨氏身边多年,看也该看明白了。

    林依琢磨不透田氏的心思,只得问媒人:“可有要纳妾的人家?”

    媒人看了田氏一眼,笑道:“多的是。”说着,将有纳妾意图的人家,由远自近地报了一遍。

    林依叹道:“帮她挑个大妇和善的罢。”说完又向田氏道:“做妾苦哪,你应是晓得。”

    田氏却道:“我只小意儿服侍,自然有好结局,你看流霞便知。”

    流霞好在哪里?林依愣是没看出来,干脆叫媒人跟去田氏房里,随她愿意给谁做妾。

    田氏带着媒人回到房中,一番询问,一番挑拣,选定了一个来东京做生意的,即将回陕北老家的外乡人。媒人见她脸上满是憧憬,疑惑不解,问她为何放着正妻不做,非要与人做小,田氏道:“谁不愿意做正妻,那也得有人要我。”

    媒人明白了,田氏在张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愿再动手做活,因此挑选夫婿,只在富贵人家里找;她的愿意,还是想做正妻的,只是苦于没人愿意娶她,才委屈降级,来做个偏房。

    在媒人看来,只有那些家贫过不下去的,才会将女儿送去做妾,又或者爹娘老子心硬,卖了赚钱,也是有的。而田氏既有婆家愿意赠嫁,还要自甘堕落,这让媒人很瞧不起她,报了那行商的名号就走了,自去寻林依商议。

    田氏因为杨氏的不待见,从来就是受人歧视的,因而倒也不在意,随媒人去了。

    林依听过媒人的回禀,甚么都没说,径直领着她去见杨氏,杨氏现今巴不得田氏快些出门,眼不见为净,于是督促林依抓紧办事。

    林依叹着气,尽仁义,替田氏备了一只箱子,装了两身衣裳,几根琉璃簪,挑了个黄昏,一乘小轿送她去了。

    田氏改嫁,杨氏觉得很对不起儿子张三郎,因此起了拜佛的念头,择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到庙里烧香去了。

    林依接连请了好几回牙侩,都没挑到称心如意的丫头,不禁烦闷。张仲微得知,提议道:“何不到大嫂家看看侄子,散散心?”(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三十九章 仍有留恋

    确是有些日子没见着李舒了,林依还真有些想她,又念及她与田氏也是妯娌一场,田氏改嫁,该去知会一声儿的,于是就备了几样礼,去拜访李舒

    李舒仍旧住在原来的院子里,看门的家丁多了两个,大门却是紧闭的,待林依使人通传过后,门才打开,甄婶出来,将轿子径直引至天井,再扶林依下轿,歉意道:“林夫人休怪迎接来迟,只因我们李娘子独居,才时常将门关了。”

    林依听出她称呼有变,想必是为了李舒的骨气,不免心生敬佩。

    李舒迎到房门口,先与林依行礼,口称知县夫人。林依忙着回礼,嗔道:“你也来打趣我?”

    李舒笑道:“你的性子,我晓得, 但礼不可废,不然落 人口实。”

    林依与她携手进房,道:“你还叫我三娘,我唤你舒姐姐,若不依我,我转头就走了。”

    李舒依她,唤了声三娘,命人上茶,又叫奶娘把张浚海抱来见婶娘。林依抱着张浚海,见他小胳膊粉嫩藕节似的,爱极,直夸李舒会养孩子。李舒叹道:“不知浚明如今怎样了?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到底养了一场,怪想念的。”

    林依道:“既然想他,为何不去看看,祥符县离东京又不远,只当去散心了。”

    李舒摇头道:“说说罢了,若真见着,谁知是散心,还是堵心。”

    林依想起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担心是有人欺负孤独寡母,上门寻事,便将张浚海交还奶娘,向李舒问她们母子的近况。李舒把张浚海一指,笑道:“这是知县的亲侄子,谁人敢来欺负咱们?我关紧大门,不过是防着是非罢了。”

    这倒是实情,林依也笑了,待吃过几口茶,又将田氏改嫁的事告诉李舒,称家里人都不理解田氏的想法。李舒却不以为然,道:“我家庶出的几个妹妹,哪个不是宁做富人妾,也不肯为穷人凄。你想想,那田氏出身本就寒微, 即便没嫁过张家,也是做妾的命——她娘老子舍得送她来冲喜,难道舍不得送把人做小?”

    果然是各人想法各有不同,林依叹了口气,按下这话题。李舒陪她默默坐了会儿,终究还是放不下东京情形,拐弯抹角地向林依打听张伯临的近况,并掩饰道:“他过得如何,如今不关我的事,我只挂念我那两个丫头,若他养不活,我就去讨回来。”

    林依笑道:“丫头既然是你的,何不去瞧瞧她们的近况?正大光明的事,若我不是身子重,就陪你走一趟。”

    李舒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但终安全还是垂下眼帘去,道:“我去瞧她们作甚,若过不下去,自然会回来。”

    林依听了这话,恍然大悟,李舒将两个通房丫头留在张家二房,果然是大有深意的,丫头不回来,说明二房还过得下去,又或者,还有通风报信的功效。

    过了一时,厨房摆饭,李舒请林依同到厅里吃了,又问了些张伯临近谋甚么差做甚么事之类的话,方才放她回去。

    林依坐在轿子上,还在感慨,张仲微讲的没错,李舒的确还想着回来,但这般的好娘子,却不见张伯临来接, 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轿子一路轻摇到家,进后衙,门口停住,林依扶了杨婶的手,绕过照壁去。此时杨氏还在庙里,第一进院子的厅里,却坐了几个人,小扣子跑过来,禀道:“二少夫人,主簿夫人和县尉夫人来了。”

    林依一面朝厅门口走,一面悄声问道:“她们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小扣子指了屋檐下的两个丫头叫她看,道:“说是听闻二少夫人缺人使唤,特意送了两个来。”说着告诉她,那瘦长脸,样貌一般的,是主簿夫人带来的;鹅蛋脸,面容姣好的,是县尉夫人带来的。

    林依点了点头,走进厅里去,主簿夫人同县尉夫人齐齐起身,与她行礼。林依行至主位坐下,笑道:“让两位久等了。”

    主簿夫人正要坐下,闻言又站了起来,恭敬答道:“哪里,是我们打扰了。”

    林依抬手示意,请她坐下,又命小扣子换新茶。

    县尉夫人想赶紧办完夫君交待的差事,而她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便道:“那日听媒人讲知县夫人缺丫头使唤,我就想与你送一个来,却被令妹的亲事耽误了。”

    林依不明所以,又听她解释了一通才明白,原来是替时家提亲的媒人,头一回上门就见林依要亲自取赏钱,料想她家缺人使唤,于是暗地里卖了人情与县尉,这才有了今日县尉夫人送人一节。

    想必主簿夫人送人,也是一样的原因了,林依的目光,投向县尉夫人那边的位子。主簿夫人感应到,暗骂县尉夫人是猪脑子,慌忙起身解释道:“我可不敢暗地里揣摩知县夫人的心意,今日与县尉夫人一起送丫头来,只是碰巧。”

    林依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缺丫头的?”

    主簿夫人道:“我心想,知县夫人搬来祥符县不久,又即将生产,身边定然是缺人手的,正巧 家里有个手脚勤快的,为人又老实可靠的,便与知县夫人送了来。”

    县尉夫人听了她这一番话,十分不服气,这不一样是揣摩上位者的心意,与她有甚么不同?

    林依与她们并不熟悉,平素也没甚么来往,因此见了她们这会儿风格迥异的反应,并没甚么想法。只是她向来不爱使唤别个送来的人,不管揣着甚么心意都一样,于是笑着婉拒:“多谢两位费心,不过我家丫头已经挑好了,牙侩过几天就要送人来。”

    县尉夫人临出门时,县尉是千叮万嘱过的,她生怕办砸了差事,忙道:“丫头是用来使唤的,多一个又何妨?”

    林依道:“我家人甚是清廉,家中闲钱不多,能少养一个就少养一个罢。 ”

    县尉夫人还要再说,却被主簿夫人暗中拉了一把,只好闭了嘴。主簿夫人笑道:“知县夫人才回来,想必也乏了,我们便不多扰,就此告辞。”

    林依暗道,这主簿夫人虽然送人,却不强求,是个擅看人眼色的,看来官场真是卧虎藏龙之地,许多夫人都不简单。

    小扣子将二人送了出去,杨婶扶着林依,回房歇息。不多时,张仲微回来,问林依道:“那两个打发了?”

    林依看他一眼:“原来你晓得,怎么不以我不在家为由,叫她们回去?”

    张仲微摸了摸乌纱帽的翅子,摘下搁到帽架上,道:“她们是女眷,劝了一遍又不听,非要等着,我能如何?再说她们是送丫头来的,乃是一番好意,我怎能强行赶人。”

    林依瞅着他道:“这番好意已被我拒绝了。”

    张仲微笑道:“别人送来的,自然不能收,宁愿费些功夫,也要挑个无牵无挂的,亲自细心调教。”

    林依也笑了:“你在官场混迹这些日子,倒有长进。”

    张仲微故意唬了脸,道:“这样的话,是对知县不敬。”

    林依毫 不客气白他一眼,道:“少摆知县的臭架子,我还是知县夫人呢。 ”

    夫妻俩笑闹一时,并肩坐下吃点心。主要是林依馋嘴,张仲微侍候,林依偎在张仲微怀里,与他讲起主簿夫人和县尉夫人,道:“我看那主簿夫人甚是精明,不亚于东京城的那些,不过县尉夫人真是个直肠子,虽说这样的人更好要与,但以这样的性子与其他官宦夫人打交道,岂不是要吃亏?”

    张仲微却不以为奇,认为这两位夫人的性子,都是随了各自的夫君,这位祥符县主簿,乃是县衙的秘书官,专门负责处理各类文书,为人最是圆滑世故;而县尉是负责辖区治安,勇武有余,智慧不足。

    夫妻俩正闲话,杨婶来报,杨氏归家,遂出去迎接,询问上香的情形。 杨氏精神不错,笑道:“我帮你们各求了一支签,都是上上签。”

    林依虽然不信这个,不过上上签谁人不喜,仔细一问,原来张仲微那支是升官的,她这支是添儿子的。

    众人听过杨氏叙述,都为这样的好兆头欢喜起来,人人脸上都带笑。

    聊了会子,张仲微起身,去前头办理公务;杨氏则留了林依,继续闲话。不料张仲微才出门,就又回转,后头还跟着张伯临和方氏

    林依连忙起身,将他们让进厅里坐下,笑着:“婶娘与大哥今日得闲?”

    方氏没有答她的话,却道:“我们才进祥符县,就遇见了主簿夫人与县尉夫人,她们给你送丫头,你怎么不收?”

    林依先是奇怪,方氏怎会认识那两位,待看到张伯临,才想起来,现任主簿和县尉,都是张伯临昔日同僚,他们的夫人,方氏自然是认得的。

    杨氏听了方氏的问话,才知道家里出过这事儿,她认为林依处理得很好,别人家送来的丫头,都是眼睛和耳朵,自是不能留,遂替林依回答方氏道:“我们家有丫头使唤,何须别人送来。”(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四十章 幡然悔悟

    方氏朝四面看了看,质疑道:“青苗嫁了,又没添新人,你们哪来的丫头使唤?还不如我们家人多。”

    杨氏不接她的话茬,直截了当问道:“已近傍晚,弟妹这时候来,定是有事?”

    方氏还有无数的话想要接着说,却被这一句打蔫了,缩回椅子,只把张伯临看了一眼。

    张伯临只好起身,道明来意,原来是二房一家进项少、人口多,捉襟见肘,特来向大房借钱使用。

    杨氏想起他们大房也曾穷到没饭吃,是张梁接济了几碗粥,虽说当时冷言冷语也受了不少,但好歹也算得过恩惠,于是并不刁难,只问他们要借多少。

    张伯临没想到杨氏答应得这般爽快,愣了一愣才回答:“厚颜向伯母向十贯,若没有,五贯也成。”

    方氏嘀咕道:“你弟弟如今做着知县,十贯自然是有的。”

    杨氏好心助她,却不愿听这等言语,冷了脸道:“才买了丫头,手头紧,还真只有五贯。”

    张伯临见杨氏明明是要借十贯的样子,经方氏一打岔,就少了五贯,心里真是又急又怨。他生怕方氏还要开口坏事,忙道:“五贯就五贯,等我谋得差事领了俸禄,一定奉还。”

    杨氏只是不待见方氏,瞧他还是顺眼的了,便道:“一家人,不着急,慢慢还罢。”话音刚落,就见方氏面上有喜色, 怕她赖账,忙补上一句:“弟妹欠的九十贯都还没还呢,这五贯是小事。”

    方氏马上变回了苦瓜脸,耷着嘴角不作声。

    张仲微与张伯临兄弟情深,有心要助他,便悄悄一拉林依的袖子,小声问道:“娘子,咱们家可还有闲钱?借哥哥几个,好度过难关。”

    林依也愿意助张伯临,却不肯当着方氏的面,便自腰间荷包里,摸出一把小钥匙,偷偷塞进张仲微手里,压低了声音道:“却钱箱取五贯——私下里给。”

    张仲微还道她是要瞒着杨氏,遂轻轻一点心,攥了钥匙在拳头里,起身道:“自我们搬到祥符县,哥哥还是头一遭来,且随我去逛一逛,再吃几盏酒。”

    方氏不爱在杨氏面前久待,即已借到了钱,就想走。张伯临好说歹说,才使她耐下性子继续坐着,自己则同张仲微去了后头。

    张仲微领着张伯临,到第二进院子坐下,亲自捧上茶水,又取来五贯钱,交到他手里, 道:“方才那五贯,是我娘借的,这五贯,是我和娘子的心意。”

    张伯临接了钱,又是感激,又是羞惭,一时间竟不知讲甚么才好。张仲微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去厨房取来酒菜,摆开桌子,与他对饮,笑道:“自从当了知县,上酒楼吃酒总有人上来奉承,反而不美,就委屈哥哥在家里吃两口。”

    张伯临想到自己做县丞时,最爱上酒楼,享受那阿谀奉承之声,不禁感叹:“你是个好官,比我强些。”

    张仲微执壶,与他斟满,道:“哥哥何尝不是好官,只是受人连累而已,官场变幻,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没甚么好说道,来吃酒。”

    张伯临举杯,与他相碰,再一口饮尽,呛得流出眼泪来:“哥哥这辈子,只怕再无缘仕途了。”

    张仲微举杯的手,慢慢垂下来问道:“差注的事,还没消息?”

    张伯临道:“前些日子,我把任上攒下的那些钱拢了拢,全提出打点了铨司,可那帮小人,见我如今失了靠山,竟收了我的钱,却不替我办事,害我不仅没等到差遣,还把几个钱败光了。”

    张仲微听了这个,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张伯临赋闲没几日就来借钱,原来是积蓄拿去打了水漂。他为张伯临鸣不平,义愤填膺道:“是哪几个不长眼的小人,哥哥告诉我,我找他们算账去。”

    张伯临摆了摆手,颓然道:“罢了,他们之所以敢这样,还不是看了某些人的脸色,别因为我,影响了你的仕途。”

    张仲微明白这话的意思,欧阳参政不待见,任他们怎样都是枉然。他默然举杯,狠饮一口,道:“哥哥,你总不好成日坐在家里,会憋出病来,要不到我这里来散散心?正好你是做过祥符县县丞的,就过来指点指点我。”

    张伯临摇头道:“新任县丞恐怕已在路上了,我来凑甚么热闹,没得妨碍了你。”他身为家中顶梁柱,想想生计,确是发愁,叹道:“我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往有你大嫂在,我还以为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如今自己管事,才知样样都不容易。”

    张仲微听出他有悔意,又晓得李舒也留恋,大喜,忙道:“哥哥何不把大嫂接回去?”

    张伯临看他一眼,道:“因为我穷得过不下去,就把她回来?那我真是枉为男子。”

    张仲微道:“话不能这样讲,夫妻同为一体,本就该相扶相持 ,你看我与娘子便是这样。”

    张伯临执意不肯,道:“你是有前途的人,我如今丢了官,怎能同你相比。”

    张仲微寻思,要想重新撮合张伯临和李舒,还得先让张伯临寻个事做,把家养起来。他虽仕途平坦,但在讨生计的事情上,比张伯临还不如,因此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寻出个门道来。

    兄弟俩吃酒聊天,聊天最后,变作了吃闷酒,这闷酒最易醉人,真是不假,等到前面的方氏不耐烦,逼着林依寻来时,这二人已是醉得人事不醒。

    张伯临这一醉,怎好归家,方氏大为恼火,又舍不得怪同样醉了的张仲微,就逮着林依一通好说。如今的林依,比以前很滑头了些,还没等她骂完,就捧着肚子叫哎哟,吓得方氏赶忙闭了嘴。

    杨氏赶来时,醉酒的两人,已被安顿好,张仲微扶进了里间,张伯临被抬去了书房,她走进里间,见张仲微正就着林依的手喝醒酒汤,看样子还不是十分醉,才放心下来,道:“你哥哥心情不好吃闷酒,你该劝着些,怎么一起吃起来了?”

    张仲微的脑袋隐隐作疼,抬手捶了捶,道:“我是因为想不出好主意,一时烦闷,才吃醉了,让娘替我担心,是我不孝。”

    杨氏与林依都奇怪,齐齐问道:“你要想甚么主意?”

    张仲微见房中只有他们三人,便叹道:“听哥哥的口气,仕途是无望了,但日子还得过,总得想办法替他寻个事做,养家糊口才好。”

    杨氏道:“他若真有这个心,那便是出息了,你这做兄弟的,是该替他谋算谋算。”

    张仲微又捶脑袋,苦笑道:“论起赚钱,我一不如娘子,二不如青苗,哪里想得出好主意,不然也不会吃醉了酒。”

    林依见他一直捶脑袋,料想他是头疼,忙扶他躺下,帮着揉太阳|岤,道:“若只是想我挣钱,现成的门路放着,何须费神?”

    张仲微惊喜道:“门路在哪里?”

    林依道:“哥哥寒窗十年,那是实打实的,既有满腹的学问,何不让他跟着罗妹夫,坐馆教书去?”

    杨氏大赞此计甚妙, 既能让张伯临赚几个束修养家,又不至于丢了读书人的面子。张仲微更是喜不自禁,立时头也不疼了,酒醉也忘了,爬起来就朝外跑,说要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张伯临

    林依忙拉住他道:“大哥这会儿醉得了辩不出人,你急甚么,再说此事还得罗妹夫同意不是?毕竟那馆是他的。”

    张仲微经这一席话,冷静下来,道:“你说的是,如今那个馆,也只得十来名学生,既然罗妹夫一人教得,凭甚么要分哥哥一杯羹?”

    林依安慰他道:“那也不一定,有了两个人,就能收更多的学生,两人轮流执教,赚得多一倍不止。”

    张仲微就又笑起来,连声赞她好头脑,会赚钱。杨氏看着他两口儿和睦,心里也开心,三人说说笑笑,忘了烦恼。

    过了一时,杨婶挑了帘子,禀道:“大夫人,二少爷,二少夫人,二夫人要走,叫二少夫人与他们备官轿。”

    林依还未答,杨氏先皱眉道:“她连个诰命都不是,有甚么资格坐官轿,真是不懂事。”

    林依怕张仲微脸上无光,忙道:“咱们家不是有两顶新买的蓝布小轿,与他们坐罢,不过大哥酒还未醒,怎么不让他多躺会子再走?”

    正说着方氏自己过来了,先瞧了瞧张仲微,问了他酒醉的情形,再叫林依备官轿。

    方氏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说她不懂规矩,林依不信,定是钱已借到手,胆气又壮了,想找茬挑事。张仲微在这里,林依看在他的份上,不愿与方氏争吵,便扯了个谎道:“婶娘,那官轿做工不好,脱了线,我才叫他们抬去修理了,还未送回来,今日就委屈婶娘坐一坐家常小轿,可好?”

    她一面讲,一面与杨婶打眼色,杨婶就搀了方氏的胳膊朝外走,道:“二夫人,我们那两乘轿子,可是崭崭新的……”

    第两百四十一章消息惊人

    方氏被杨婶一风似的撮走,坐上轿子回家了。张仲微惦记着二房的生计,张伯临的差使,于第二日亲自跑了趟东京,将林依出的好主意告诉张伯临。张伯临也觉着这主意好,当时就将张仲微留下作陪,寻了个酒楼宴请罗书生,向他道明意图。

    罗书生听说张伯临想跟他一起坐馆,为难道:“非是我不愿帮大舅,只是我那里总共不过十来个学生,就算分一半束修与你,也不济于事。”

    罗书生这个态度,正如昨日张仲微两口子所料,张仲微笑道:“有了我哥哥,妹夫多招几个学生又何妨?”

    罗书生仍旧犹犹豫豫,道:“若招得来多的,我早就招了,东京城吃这碗饭的人太多了,僧多粥少呢。”他讲完,见张伯临与张仲微都沉默下来,心知他们是不相信,又想,若不让张伯临亲身体会一番,他会一直当自己是扯谎,倒坏了亲戚感情,便道:“也罢,大舅就随我去教几天书,咱们一起招学生。”

    张仲微见他应了,十分高兴,先举杯替张伯临谢了一道。张伯临生计有望,也自欢喜,叫来酒保添酒添菜,谢罗书生照顾,又谢张仲微的好主意,直到半醉才归。

    张仲微带着酒气回家,一进房门就把林依揽了,笑道:“娘子出的好主意,哥哥有事情做了。”

    林依推他道:“大白天的,当心人看见,虽是夫妻,也该注意些。”

    张仲微朝四面一指,道:“哪里有人,杨婶肯定在厨房,没空上来。”又笑:“这没丫头使唤,有没丫头的好处。”说着说着,就把林依半搂半抱地拖进房里去了,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晚上杨氏听说张伯临跟着罗书生教书去了,也替他高兴,还办了个酒,与他贺了一回。从此张伯临跟着罗书生教书,只是新收的学生多寡,还不尽得知。

    如此过了三五日,张仲微去看他,罗书生开的学馆,就在罗家的书房里,两间房打通,做的一个大教室,十来个学生坐在里头,地方倒还宽敞。张伯临正在教学生们背书,摇头晃脑的,很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意思。他见张仲微前来,忙随手指了一篇文叫学生们诵读,自己则走出门来招呼张仲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张仲微把手一举,三个桑纸包,隐隐透着油光,拿到屋里,请张八娘打开装盘,一个批切羊头、一个辣脚子、一个野鸭肉,笑道“今日得闲,特来瞧瞧哥哥,罗妹夫在哪里,叫他来一起吃酒。”

    张伯临却不落座,只站着苦笑,张八娘另收拾了几样小菜上来,顺口答了一句:“他去城东招学生去了,晚上才能回来,你们哥俩吃罢。”说着替他们摆开桌子,再告一个罪,上酒楼忙碌去了。

    张仲微再三邀请,张伯临才朝凳子上坐了,接过他递来的酒杯,道:“学生们还未散学呢,我只吃一杯,不然被罗妹夫知道了不好。”

    张仲微抬头看了看天,不解道:“我就怕耽误你教书,特意天快黑了才来,你去把学生们放了再来吃。”

    张伯临苦笑道:“学生不好招,为了多赚几个钱分给我,罗妹夫只好加收了束修,多收了钱,晚上就得多教一个时辰,不然学生的父母要挑理哩。”

    张仲微今次来,一是想看看张伯临过得好不好,二是想趁机劝他与李舒复合,此刻看了这光景,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好的探亲,又变作了一顿闷酒。

    但事已至此,又暂时寻不到更好的行当,他只能劝张伯临暂且忍耐,来日方长。

    此事按下不表。

    十来天后,林依终于从牙侩那里挑来个小丫头,取名青梅,年方十四,手脚勤快,容貌却一般。流霞流云两个背后议论,还是二少夫人厉害,为防二少爷收人,先把源头就掐断了。

    林依如今笃定张仲微的心意,哪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是抓住些错处,小小罚了流霞流云两位,令她们很安静了些。

    眼看着林依的月份大了,杨氏开始忙碌,准备生产要用的物事,又寻来好些个产婆,叫她们一起上阵,向 林依灌输生产的知识,林依两世都未经历过生产,但晓得不论古今,生孩子都是女人的鬼门关,因此很乐意听听这个,但也架不住三、四个产婆天天在耳边唠叨,真是苦不堪言。如此密集的授课,成果就是,张仲微也成了半个生产通,甚至在林依耳边开玩笑,到时就算没有产婆,他也能帮着接生。

    一日傍晚,肖嫂子造访,悄悄告诉林依,客栈竣工了。林依两口子,且喜且忧,喜的是家中又要多一进项, 忧的是时昆和青苗都不在,无人可用。

    送走肖嫂子,林依犯愁道:“如今那些产婆,就住在东厢,有她们日夜守着,我想去新客栈瞧瞧都不成。”

    张仲微叫道:“罢了,娘子,你都快生了,还去看客栈,万一在半道上发作,怎办?”

    林依笑道:“这不是有你么?你总夸耀自己胜过产婆,到时可就有你立功的机会了。”

    张仲微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道:“我可舍不得我儿落 生在路上。”摸了会子,又道:“我借着拜访欧阳参政,顺路去瞧瞧罢。”

    林依道:“也成,正好捎信给参政夫人,告诉她新客栈竣工了,各处该打点的,可以动手了。”

    张仲微奇道:“打点甚么。”

    林依心想,你这个大宋本土人士,倒还不如我了,道:“卖客栈不是容易的事,得族里同意,邻里首肯呢。”

    张仲微道:“此等小事,哪消劳动参政夫人,等时昆回来,叫他操心去。”

    他这是肯卖给时昆了,林依暗喜,却故意道:“时昆那人,没安好心,不卖给他。”

    张仲微想起先前自己对待时昆的态度,尴尬咳了两声,道:“他的确不是好人,我是看在你娘家妹子青苗的份上。”

    林依晓得他爱脸面,也不驳他,只伏在椅子上笑个不停,直把张仲微笑红了脸。

    虽说两口子决定了要 卖给时昆,但张仲微还是抽空去客栈看了一回,只见那大院子套小院子,独自成户,却又相互关联,各院不但有风雅的名字,更有松竹掩映,绿水环绕,直看到张仲

    北宋生活顾问第5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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