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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生活顾问第17部分阅读

    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肉书屋

    北宋生活顾问第17部分阅读

    “那成,就种苜蓿罢。”

    青苗赚钱之心,比林依更盛,立时拉了她回家取钱,进城买苜蓿种子去了。此时李舒新盖的屋已动工,林依洗净了手脸,到院侧看热闹,张家下人,还有几个邻居,都在这里帮忙盖房,杨婶亦在其中,见了她,招呼道:“三娘子快来,这里做一天活儿,大少夫人把五十文工钱哩。”

    在乡下,一天挣五十文,确是不少,林依朝左右望望,问道:“你放着正经活儿不做,到这里搬砖,不怕二夫人责骂?”

    杨婶撇嘴道:“你以为她白放我来么,我与任婶两个,在这里做活,她那里就不给我们发月钱。”

    林依笑道:“反正你那月钱,也没几个。”

    杨婶道:“可不是,还时常拖着不发。”

    任婶过来,与杨婶一道抬那砖筐,问林依道:“三娘子日日朝地里跑,作甚么呢?”

    林依扯谎道:“佃了别人家几亩地种,不然吃甚么。”

    任婶面露同情,啧啧了几声,讲出来的话,却不甚中听,杨婶要骂她,林依只当没听见,绕到院子后面瞧了一会儿,暗自把盖猪圈的地选定。

    晚上,青苗将苜蓿种子买了回来,第二日两人起了大早,到田里把种子撒了。忙完田间的事,她又去了李舒房里,闲话间打听到了如何办理买地盖屋的各项手续。

    谨慎起见,她并未亲自办理,只遣了青苗前往里正家,但盖房不比买地可以静悄悄的,待得破土动工,村里就有人在议论:“听说那屋是林三娘的?她怎能盖屋,是不是立了女户?”

    闲话总是传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方氏耳里,她十分惊讶,马上唤了任婶来问:“林三娘立了女户了?我怎么不知?你赶紧去打听打听。”任婶正在帮李舒盖屋挣工钱,这一去打听,可要耽误半天工,因此她极不愿意,磨蹭道:“不过立户,值甚么,就算立了又怎地。”

    方氏到底当了几十年家,想得多些,斥道:“你知道甚么,她立了女户,就能买田,还不赶紧去打听打听,她上回卖菜赚的钱,是不是全换作了田地?”

    任婶一愣:“若真换作了田,那她家当可不好。”

    方氏眼一瞪:“休要废话,赶紧去。”

    任婶想到林依可能是有钱的,心思就活动起来,连忙行动,先去青苗那里套话,可惜青苗是见了她就啐的,根本不让她近身。任婶无法,眼珠一转,想起杨婶与林依素来交好,忙重回盖房工地,问她道:“听说咱们院儿后盖的屋,是林三娘的?”

    杨婶道:“我只听人这样说,是不是的,没去问。”

    任婶怂恿她道:“那你还不赶紧去问问。”

    杨婶警惕起来,道:“你打听这个作甚,就算是她的,也与你没干系。”

    任婶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是想,若那屋子是她的,咱们去与她帮忙呀。”

    杨婶仍旧狐疑:“你有这般好心?你不是一向与她不对付的?”

    任婶大呼冤枉,道:“哪回不是二夫人指使我干的,主人吩咐,你敢不从?”

    杨婶晓得她是个坏心肠,但这话也有些道理,便道:“先把今日的活儿做完,晚间我再去问。”

    任婶大喜,抬筐时格外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好叫杨婶轻松些。

    晚饭后,杨婶真朝林依屋里去。林依又要照管田里,又要盯着盖屋,累了一天,正倚在床边闭目养神。杨婶不愿打扰她,正欲回转,青苗轻声问道:“有事?”

    杨婶道:“无事,问问后头盖的屋,可是三娘子的。”

    林依听见是杨婶的声音,便睁了眼,起身请她进来坐。青苗提壶倒了盏茶过去,道:“你听哪个讲的?”

    杨婶实话实说道:“下午听任婶说的。”

    外头传言,林依也曾听到过几回,不过立户,甚至买田,迟早是瞒不住的,传开了也就传开了,她只担心养猪后,有人欺她孤身无援,要来捣乱。她晓得杨婶待她好,便将这疑虑道与她听。

    杨婶惊讶道:“外头传说你立了户,买了田,竟是真的?”

    林依苦笑道:“实不相瞒,确是置一些薄产,正担心有人来勒索呢。”

    杨婶却大笑:“三娘子聪敏人,怎这事儿犯了糊涂?”

    林依奇道:“怎么说?”

    杨婶将正房方向指了指,道:“要是二夫人晓得你有钱,不消你说得,自遣人帮你看田看屋挡泼皮,哪消你操半点心。”

    青苗欢喜道:“是这个理,咱们怎没想到。”

    林依确是需要人庇护,备选人等到,只有张家大房或二房,而张家大房如今败落,人丁也稀少,自身尚且顾不来,哪有能力护她;张家二房倒是强些,但那方氏……林依一想起就直摇头:“我这点子产业,二夫人哪里瞧得上眼。”

    杨婶嗤道:“那是她自己心太高,也不瞧瞧,她如今只得六十亩地,屋少了一半,下人的月钱都发不出来,真不知她哪来的脸面嫌弃你。”

    怎办?是向方氏示好,寻求保护,还是等着泼皮无赖上门勒索?林依没犹豫多大会儿,就选择了前者。

    青苗见她拿定了主意,却又长吁短叹,忙安慰她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如今是下户,二夫人也是下户,她凭甚么瞧不起咱们,凭甚么要刁难?”

    杨婶也附和:“正是,巴结还来不及。”

    好不好的,也只有这一条路,要怨就只能怨走漏了消息,林依叹了口气,吩咐青苗道:“你明日进城去,备一份礼,我要去拜见二夫人。”

    第七十五章  林依送礼

    第二日,青苗依照吩咐,去城里买回几样礼品,交由林依,提去见方氏。方氏昨日才听过任婶禀报,已知林依立户盖屋之事确凿,正琢磨如何去敲一杠子,就见她自个儿来了,不禁又惊又喜。

    任婶头一回主动对林依展了笑颜,殷勤迎她进来,不待方氏吩咐就麻溜儿的倒茶,厚着脸皮道:“三娘子赚了钱,也提携咱们些。”

    这是在指责张家没让她赚到钱?方氏闻言就有些不喜,挥手叫她退后侍立,自上前朝林依对面坐了,却不看她,先打量桌上礼物。几个纸包,里头大概包的是吃食,一匹缎子,不算上好,方氏才收过李舒的好礼,就有些瞧不上这两样,不冷不热问道:“林三娘所来何事?”

    林依瞧方氏脸上有不屑,心知是嫌礼薄,其实不是她不愿意送,只是先后又买田又盖屋,她手头确是所剩无几,匀不出多少钱来备礼物。她想了想,依着方氏性子,若不给个想头,她是不会应允的,于是道:“我盖的屋子,是要用来养猪的,二夫人愿不愿意入个股?”

    方氏不知入股为何意,林依解释道:“待得猪肥出栏,卖得的钱,我分二夫人一成。”

    方氏自家已没了猪,别说分钱,就是年底分也几块肉过年也是好的,她心里想要,嘴上却道:“养猪不得费粮食,还要买猪仔,我可没得钱。”

    林依猜到她要讲这话,道:“不消二夫人出一文钱。”

    方氏真欢喜起来:“当真?”

    林依道:“二夫人若是不信,咱们可立个契约。”

    方氏向来是得寸进尺之人,得了一成,就想要两成,在那里磨磨蹭蹭不肯答应。林依太了解她为人,当即道:“若是二夫人愿意出一半的钱买猪仔,我情愿股份分你三成。”

    方氏连下人月钱都开不出的人,哪有钱来买猪仔,听了这话,才打消了再讨一成的念头,命任婶取了笔墨来,要与林依签个白纸黑字的契约。

    林依道:“养猪辛苦自不必说,尤其怕人来偷,我那猪圈不在院内,白日里倒还罢了,就怕晚上有人下手。”

    方氏不甚在意,随手将任婶一指:“既是合伙,我也出一份力,夜里叫她们轮流盯着。”

    任婶听了这话,脸上立时就变了。

    林依看在眼里,心道,猪圈夜里的确需要人看守,虽有黑七郎,到底不及人好使,不如也许任婶一个好处,教她尽心尽力,于是道:“如此甚好,辛苦任婶,等到赚了钱,我把辛苦费。”

    任婶跟会变脸似的,脸上本皱成一团的褶子,立时就舒展开来,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别说看猪圈,就是要喂猪,使青苗来说一声便得。”

    林依暗自感叹,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哪间想过任婶也有待她如此殷勤的一天。

    方氏自认为成了猪圈的股东,要关心年底收益,殷切问道:“三娘子准备养几头猪?”

    林依答道:“我手头的钱,几乎全拿来盖屋,正准备去有猪仔的人家问问,愿不愿意赊我几头。”

    没得钱,自然是能赊几头算几头,可能一头都赊不到,方氏极为失望,若养的没几头,她那一成股份,可分不了多少。“

    林依将她神色看在眼里,没有作声,其实她手头留了买猪仔的钱,却怕方氏晓得她手里还有家底,趁火打劫,因此许以好处同时,仍旧装穷。”

    方氏见她连买猪仔的钱都无,兴致寡然,懒怠再问,林依便道了声叨扰,起身告辞。方氏待她走后,抱怨任婶道:“你不是说她发了财的,怎连买猪仔的钱都拿不出,害我空欢喜一场。”

    任婶委屈道:“二夫人你一文钱不花,白得林三娘猪圈的一成股份,还有甚么好说道?”

    这话在理,方氏却嫌她语气不甚恭敬,气得拍了她几下,赶她出去。任婶摸着被打疼的胳膊,暗骂着走出门去,站在屋檐下两边一望,东边偏房住的林依,西边正房住的李舒,个个都比方氏大方,真不知她上辈子倒了甚么霉,要与方氏做陪房。

    杨婶拎着一篮菜经过,见她脸上有气愤神色,便问:“二夫人给你脸色瞧了?”

    任婶将胳膊一指,忿忿道:“咱们这位二夫人,年纪越大,脾气越坏,给脸色瞧那算好的,你看我这胳膊,估计又青了,我这条老命,迟早丢在她手里。”

    杨婶嘲笑她道:“谁叫你无事非要朝她跟前凑,有那功夫,去隔壁搬砖,或去屋后递瓦,哪样不比侍候她强些。”

    任婶连连点头,直道有理,又将林依要养猪,且分了一成股份与方氏的事讲了,道:“林三娘还说要雇我们值夜,不知一个月能把几多钱。”

    杨婶是真为林依高兴,道:“别个赚钱不容易,你少狮子大开口,若是不愿去,我一人便得。”

    任婶哪值得钱全让她赚去,忙道:“我巴不得去呢,哪有不愿意。”她想到杨婶在林依面前说得上话,往后少不得还要靠她在林依面前美言,好多讨些赏钱,就对杨婶格外热络起来,把菜篮子抢过来自己拎了,挽着她朝厨房去,帮她做饭。

    林依自方氏屋里出来,青苗已在外面候着,急切问道:“二夫人如何?”

    林依先拉了她回房,才道:“她大概还不晓得我名下有田,因此无甚异状,不过是想多占些便宜罢了。”

    青苗撇嘴道:“她就那德性,要不想占便宜,我倒奇怪了。”

    林依将方才签的契约递与她,叫她放进柜子里,又把雇张家二房下人值夜的事讲了,道:“既是把了工钱,往后有累活儿,尽管叫任婶去,她做过的对不起我的事太多了,我得讨些回来。”

    青苗十分得趣,马上道:“正巧茅坑满了,明儿叫她担到地里浇去。”

    林依想起菜地被鸡啄一事,恨恨道:“浇菜地,真是便宜她了。”

    她们太“低估”了任婶,随后几日,根本不消人叫唤,她自主动上门问询,可有甚么吩咐,忙前忙后,不亦乐乎,恨不得帮林依把屋里都清理一遍。

    林依奇怪,问青苗道:“我是许了她工钱不假,但要养猪卖了钱,才得交付,大少夫人那里钱更多,她怎么不朝那边去?”

    青苗捂嘴笑道:“你道她没去?每日早起头一回事,就是去大少夫人房里,可惜那里丫头婆子大群,根本没使唤她的机会。”

    林依也笑:“原来她是退而求其次。”

    李舒是活络之人,每每出手大方,林依瞧在眼里,也学了几招,隔三岔五丢给任婶几文钱,乐得她与杨婶炫耀:“大少夫人那里钱虽多些,抵不住林三娘这里日日有。”

    任婶被喂了钱,心朝林依这里偏,再也不到方氏跟前打小报告,出馊主意,林依安安稳稳、顺顺当当地将猪圈盖起,止不住地感叹,自己以前真是傻,要是早些学会这招就好了。

    青苗却不认为,道:“花钱消灾,谁人不懂,那也得手头有钱才成,以往我们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钱来与她。”

    林依站在猪圈门口,眺望远处田地,心道,手头再多死钱,也抵不过名下有产业。

    张仲微胳膊下夹着一本书,站在屋角看她,只见她满脸自信笑容,竟是从来也没瞧过,不知不觉就痴了。

    林依感觉到有人注视,忙收回远眺的目光,却发现是张仲微,跺脚嗔道:“也不出声,吓死个人。”

    张仲微憨憨一笑,走上前,自那书里取出一张交子,递与她道:“给你买猪仔。”

    方氏都开不出下人月钱了,他哪里来的钱?林依不接,疑道:“这可是一贯,你哪里来的这么些钱?”

    张仲微将交子硬塞进她手里,道:“大嫂给了见面礼,我又用不着,就拿去当了。你同我客气甚么,赶紧抓猪仔来养是正经,再迟可就赶不上过年了。”

    “为甚么待我这样好……”林依看着交子,喃喃道。

    张仲微摸了摸脑袋,理所当然道:“我为对你好,对谁好去?”

    林依朝周遭看了看,低声道:“我有钱的,只怕你娘晓得而已,这钱你还是自己攒着罢,明年赴京赶考做盘缠。”

    张仲微同大多男子一样,不大操心家务事,经这提醒才想起,家里已是穷了,赶考的路费,还不知在哪里呢,于是就将林依递还的交子接了,又道:“若是差钱,就来找我。”

    林依应了,催他回去背书,自去唤了青苗,到早已经问好的人家抓回十五头小猪仔。

    她的猪圈,为了节约成本,只盖了一大间,里面用隔板隔成五栏,每栏三头。

    青苗已有一头肥猪在喂,经验十足,每日早起打猪草,晚间从田里收工,也要一左一右拎两篮子回来。林依从方氏那里讨了些糠来,添进猪草里,向青苗道:“再辛苦个把月,等占城稻熟了,就不用每日打猪草了。”

    青苗笑道:“为何不打,有任婶呢。”

    林依道:“她不用去帮大少夫人盖房的?”

    青苗一面往猪食槽里添料,一面道:“她年纪也大了,哪吃得消每日都去,还是来与咱们帮忙合算,不然累病了,又要去请游医,又要吃药,花销更大。”

    林依同她把猪喂完,已累到浑身酸疼,忙回房洗了,躺下歇息。田里,猪圈,菜地,三处连轴转,不知不觉,又到了晒粮的季节,林依需要地坝,那许多粮,再不是租上一角地就能晒完的,她料得了几十亩田再也瞒不住,索性主动去寻方氏,将自己有田一事讲了,求借张家地坝。

    方氏上回听说她立了女户、盖了猪圈,还没当回事,这番晓得她名下还有田,才真的震惊住,瞠目结舌望了林依好一会儿,方道:“你还真是瞒得紧。”

    林依正要接话,方氏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语气颇为兴奋:“水田还是旱地?共有几亩?种的是水稻还是麦子?田在哪里,与我们家的田离得远不远?”

    她这模样,任婶都看不过去,上前插话道:“二夫人,林三娘是要借地坝。”

    方氏稍稍冷静,一想,知道她收了多少粮食,还怕估不出田亩数,于是连忙问道:“你有几多粮食要晒。”

    林依道:“共有三十五石粮。”

    方氏失望了:“这才多少。”

    林依道:“佃农分去三成,所剩确是不多,与二夫人比不得。”

    任婶这些日子以来,自林依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心道,人家田比你少,出手却是比你大方多了。她既拿了林依的钱,就想要替她讲话,于是悄声劝方氏:“林三娘晒了粮,才好喂猪,猪喂得肥了,赚得多,二夫人分的钱才多。”

    这道理简单明了,方氏一听就懂了,便与林依道:“地坝我分你一半使用,不过得与我几个赁钱。”

    林依本也没指望她能免费借地,便问道:“二夫人想要几多钱?”

    方氏想了想,道:“不收你多的,两百文罢。”

    照她的行事风格,的确没多收,想来还是看了那几头猪的面子,林依向她学习,再少也要还价:“一百文。”

    方氏不愿意:“你一口砍掉一半,太不厚道。”

    林依不悦道:“我出一百文,隔壁左右抢着把地坝租我。”

    方氏舍不得那砍掉的一百文,更舍不得她去别家租地坝,想了又想,勉强答应下来。

    林依回房,直觉得累得慌,向青苗道:“依附二房,真是无路可走才为之,与二夫人打交道,累煞人。”

    青苗倒了水与她,问道:“她真收钱了?”

    林依一气将水喝干,点头道:“你还不晓得她,怎会不收,开口还要两百文呢。”

    青苗闻言也气愤,问道:“任婶没敲边鼓?不是说好哄她,称是喂猪的粮?”

    林依搁了盏子,苦笑:“二夫人根本瞧不上咱们这点子家底,任婶提了喂猪一事,她才肯租地坝,不然还不愿意呢。”

    第七十六章  秀才遇兵

    青苗气道:“二夫人还真是分得清,养猪她能得好处,稍带咱们一把,晒粮她得不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

    方氏就是那样的人,能拿她怎么办,林依反过去劝解了青苗几句,同她出去扫地坝,晒粮食。

    田产物业都见了光,需要求着张家庇护,瞧方氏脸色,但也有一宗好处,再不用藏着掖着,晒起粮来格外带劲。三十五石粮,因与丁牙侩关系好,托他卖了个最高价,每斗一百七十一文,共卖了大铁钱近六十贯。

    十月里,占城稻熟了,林依本是打算雇人来帮忙,没料到,左邻右舍听说她发迹,不消人请,齐齐来帮忙,任婶也与方氏磨了半天,告了一日假,来帮她打谷子。

    林依哪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惊喜之余,又止不住地感慨。青苗笑道:“看来咱们这点子家底,二夫人瞧不上,还是有人瞧上的。”林依道:“凡事有利有弊,帮忙的是多数,也保不齐有欺我孤女,趁火打劫的。”青苗得了提醒,忙加紧巡视,果然就见有人偷偷摸摸想把稻谷往自家运。

    青苗是个暴脾气,当下就站在田埂上骂起来,那偷运稻谷的,是村中有名赖皮,原名不得知,人人都唤他赖九。那赖九做惯了这种事,根本不把青苗放在眼里,留了自家媳妇与青苗对骂,自己挑着萝筐,脚步不停地朝家里去。

    林依急得眼冒泪花,她只想过有人上门打劫,没想到粮食还在地里,就有人明目张胆连偷带抢了。眼看着赖九就要下田埂,旁边突然冒出一人,拦住他去路,林依一瞧,原来是张仲微,那赖九手里有扁担,张仲微却是赤手空拳,她生怕他吃亏,心一急,倒生出一计来,忙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子,道:“揍他赖九一顿,抢回那两筐粮食,我情愿分你们一筐。”

    因赖九此等行径,村民们都是瞧惯的,懒得去惹他,引祸上身,因此虽人人有气愤有同情,却无人去拦,但林依这一筐粮食许出,许多人就后悔顿足了,心道反正是来帮忙就是巴结了,为何不巴结到底,夺回那两筐粮,自己就能白分一筐。

    被林依求到的那两名小子,瞧着赖九担着的粮食,想到里面有一筐是他们的,立时精神振奋,再不怕甚么得罪泼皮,大步冲将上去,一个夺扁担,一个同张仲微一起,将赖九按在地上,痛揍一顿。

    赖九哪里斗得过三名壮小伙,没几下就求饶,张仲微踢了他一脚,道:“下次再来,送你去见官。”

    赖九媳妇一路哭,一路朝他身上扑,骂道:“哄谁呢,有本事现在就去寻官老爷,我倒要看看,你们打了人,还如何诬告。”

    林依走到跟前,叫青苗与任婶把她从张仲微身上扯下来,道:“赖九媳妇莫不是忘了,张二少爷的亲舅舅,本身就是个官,哪消特特去寻,直接绑了你去见他舅舅便得。”

    并不是每个官都审这样的案子,但这话哄骗赖九媳妇绰绰有余,立时叫她止了哭,抽抽答答地扶着赖九家去了。

    林依当场就把那筐粮食分与了揍赖九的两名小伙儿,又惹来周围人群一阵眼热。张仲微帮她把另一筐担回田边,道:“还是你有本事,几句话就把他们吓走了。”

    林依瞧他满头是汗,叫青苗递了块帕子与他,问道:“你来时,二夫人可晓得?”

    张仲微不答,也不擦汗,却问:“这是你的帕子?”

    青苗道:“不是三娘子的,是我的。”

    张仲微立时就把那帕子丢了过去:“我不要使你的。”

    其实这帕子就是林依的,青苗故意不说,装作生气模样,扭身就走了。林依欲追,张仲微却拉住她,气鼓鼓道:“你瞧我这满头的汗,把个帕子给我呀。”

    他这般理直气壮,林依竟想不出话来搪塞,只好掏出条干净帕子,揉在掌心里递了过去。张仲微接过帕子,却不擦汗,塞进怀里就跑了。林依“哎”了一声,追了几步,却不见他反应,只得随他去了,想了一时,又觉得好笑,下田割着割着稻子,嘴角就朝上扬,惹来青苗偷笑。

    有了占城稻,十几头猪日日吃粮食,比单喂猪草时肥得快多了,林依瞧在眼是城,正高兴,不料一日,有两头半大的猪得病,竟死了。

    林依着急,忙请了村中有经验的人来瞧,所幸剩下的十三头还算健康,没过上病气。任婶与杨婶听说猪圈死了猪,连忙来帮忙,将病猪抬出,又照着林依的吩咐,用石灰水清洁屋子,与猪圈消毒。

    林依唤来青苗,叫她请人帮忙,将两头死猪抬去烧了。青苗正要照办,任婶却奔出来劝阻:“烧了多可惜,这两头猪也有些肉,咱们切了来卖。”

    林依与青苗都唬了一跳:“病猪肉哩,吃了不死人,也要得病。”

    任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小声些,被人听见可就卖不出去了。”

    方氏听说猪圈出事,也来瞧,听见她们的话,支持任婶道:“极是,能赚一文是一文,若是怕出事,咱们便宜些卖到邻村去。”

    林依自然不同意,开口反驳,但方氏称她是猪圈股东,不能白白损失了钱,执意要卖病猪。林依再辨几句,她就道:“不卖也使得,这猪养死了,乃是你的过错,你须得赔钱与我。”

    她只想得分红,不想担责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别说林依,就是几个下人都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冬麦在旁看了一时,觉得这是个讨好张梁的好时机,遂轻手轻脚离开,寻到张梁道:“二少爷,二夫人要卖病猪哩,这要是闹出事来,咱们家还要不要在村里待的?”

    张梁一惊,方氏莫不是丧心病狂了,连这等事体都敢做。他忙叫冬麦将方氏唤回,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方氏委屈,道:“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儿媳有钱,却不肯出,我不想方设法添进项,怎办?”

    张梁才不理会家中琐事,只强调病猪不能卖,言罢又补充一句:当心板凳。方氏在意后一句,不敢再卖病猪,由着林依请人抬出去烧了。她眼瞧着要到手的钱就这样飞了,心有不甘,便还是去向林依讨要损失费。

    林依与她,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急到头疼,方氏反复只有一句:“你养死了我的猪,须得赔钱与我。”

    林依暗自腹诽,此人莫不是更年期到了,竟如此难缠。方氏却十分理直气壮,与任婶道:“本来年底这两头猪卖了,我能分一成钱,但现在这成钱被她烧了,我能不讨回来?”

    二人争执不下,引得一众人等都来瞧热闹,张伯临与张仲微兄弟俩恰巧也在家,听了此事,都觉得方氏太过无理,齐齐来劝,要她回房。方氏见儿子外向,气得七窍生烟,叠声唤任婶请家法。

    锦书与甄婶也在人群中,瞧了这一幕,回去禀与李舒知晓,道:“二夫人太丢人,我们再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张家下人。”

    李舒最是个爱惜脸面的,婆母刁难她不怕,就怕与她丢面子,急道:“合伙做生意,本就有风险,哪有出了事,却只叫一方赔的道理。”

    锦书道:“可不是,我都想冲去把她拉回来。”

    甄婶道:“快打消这念头,没瞧见两位少爷去劝,却被请了家法?”

    李舒一惊:“大少爷挨打了?”

    甄婶道:“那任婶是他奶娘,哪里舍得打,做样子给二夫人瞧罢了。”

    李舒稍稍放心,但还是丢不下,遂带了丫头婆子,亲自出去瞧,只见地坝上转了一圈人,却只有方氏一人站在中间闹,她不禁奇怪:“林三娘呢?”

    青苗就在旁边,回话道:“她一人丢脸也就罢了,我们三娘子才不要一起哩。”

    原来林依也嫌她丢人,藏起了,李舒闻言更是替方氏脸红了,便吩咐甄婶:“二夫人既是想钱,你取一吊钱与她,叫她莫要闹了。”

    甄婶应了,回房取钱,李舒则朝堂屋去。堂上张伯临与张仲微虽是跪着,脸上却毫无愧意,张伯临更是嘻嘻哈哈在与兄弟讲笑话。任婶瞧见李舒进来,忙迎上去道:“我不曾打大少爷。”

    李舒脸一红,上前搀张伯临,道:“官人快些起来罢,我叫甄婶与娘送钱去了,想必她不会再生气了。”

    张伯临就势爬了起来,跑到门边一看,果然方氏鸣金收兵,回房去了。他长舒一口气,感激李舒道:“还是你有办法,只是不该花你的钱,改日我挣了来还你。”

    李舒好容易得他一句赞誉,心花怒放,忙道:“我也是张家人,出钱是该的,就当贴补家用了,官人讲这话,可就见外了。”

    张伯临见她行事也讨喜,讲话也中听,再瞧她的脸,就不觉得那么黑了。李舒猜着他对自己印象有了改观,便上前朝他身旁挨了,二人肩并肩回房去。

    第七十七章  乔迁暖屋

    方氏收了李舒的钱,立马就消停的事,经由青苗,传到林依这里,林依感叹道:“她还真是只认钱,不过大少夫人是甘愿拿钱出来的?”

    青苗讲堂屋一幕与她听,道:“大少夫人这一吊钱可花得值,既讨了婆母欢心,又得了官人喜爱。”

    林依叹道:“大少夫人大方,自然人人就爱,可惜我手头钱不多,是学不来了。”

    青苗道:“就算有再多钱,方才那样情形,也不能依了二夫人,不然她愈发觉得我们好欺负。”

    这话有理,林依点头。青苗又道:“三娘子你瞧着罢,二夫人那人,只要尝到甜头,就没有罢休的,下回再出事,一吊钱可就打发不了了,大少夫人的烦恼在后头呢。”

    再烦恼,也是别人家的事,其实林依很是同情李舒,有这样一个丢脸的婆母,该是难过的罢。

    转眼年底,猪圈的猪出栏,除了中途死的那两头,其实十三头猪,都养得肥肥壮壮,林依向方氏借了车,运到城里,仍旧寻丁牙侩帮忙,卖了四十贯大铁钱。至此,加上之前卖粮食的钱,她今年共赚了一百贯大铁钱,足陌。

    反观张家两房,大房六十亩水田,种的都是水稻,共赚一百三十余贯;二房多几亩旱地,种了豆子,赚的稍多些,共一百五十余贯。

    青苗将这消息打探来,得意非凡:“她们田多又如何,赚的也不比我们多多少,何况我们还留了一头猪过年。”

    好是好,只是烦扰也不少,同上回租地后一样,左邻右舍又上门,张六媳妇求个佃农活计,李三媳妇还要卖闺女,林依烦不胜烦,无奈都是乡里乡亲,再不耐烦,也得笑脸相迎。

    青苗照旧是同情心满溢,虽未再求林依将李家大妞卖下,却道:“三娘子每日在地里晒着,也不像样子,万一黑成大少夫人那样,可不得二少爷喜欢,咱们还是再雇两个人,照管那几十亩旱地。”

    林依哪猜不到她心里的小九九,笑骂:“想雇人就直说,扯到二少爷身上去作甚么。”

    地里的确缺人,雇谁都是雇,照顾下邻居,等到自己有难时,才有人相帮,这道理林依懂得,但旱地仅有二十余亩,雇一个男子就足够,但来求的邻居却有两家,如何是好?

    照青苗的意思,是全部留下,林依却不愿意,她家又不是救济院,不能养闲人。思来想去,谋了个法子,裁了两张小纸条,当着张六媳妇与李三媳妇的面,一张上头画了个圈,一张上头画了个点,道:“咱们来拈阄,抓到圈的才留下。”

    大宋赌博甚为流行,此法张六媳妇与李三媳妇都赞同,认为很公平,于是就抓了,李三媳妇运气好,抓到那个圈,喜笑颜开,回家报喜去了。张六媳妇很是沮丧:“他家男人,本就在你水田里做活,这下又得旱田差事,可要赚大钱了。”

    林依半是玩笑半是安慰,道:“六嫂子盼着我置产业好了,到时第一个雇你。”

    张六媳妇实诚,将她的话当了真,回去绞尽脑汁想了几日,真想出个法子来,跑来与林依出主意:“三娘子有三亩苜蓿地呢,何不养些鸡鸭鹅?”

    林依种苜蓿,本是为了养猪,不过她那猪圈不大,养得的猪,占城稻都吃不完,苜蓿更是用不着那许多,若是能利用起来另生财路,自然是好,但她并没大规模养过家禽,不知好不好养,也不知赚不赚钱,因此只道过完年再说。

    张六媳妇再次把她的话当了真,回去筹备一些事体,只等来年再来寻林依,这是后话。

    此时李舒盖的新粉已粉饰一新,二房一家人赶在年前就搬了进去。村中人都赶来暖屋,你家送两枚鸡蛋,我家送一碗稻米,流水席足足摆了三日。林依要与方氏送分红,特意待到第三日人少些才去吃酒,从席上下来,就直接去寻方氏。青苗暗笑,林依真是怕了不讲理的方氏,能打一回照面的,绝不分作两次。

    这座新三合院,因为方氏的坚持,与旧屋格局无二,不过略大了些。林依到得堂屋,听见锦书正在抱怨:“这都是些甚么邻居,不过送了一把青菜,竟好意思全家人来吃足三天。”

    方氏闻言不喜,道:“村中送礼,大抵如此,哪个叫你们花费那许多来办酒的,竟碗碗都是肉,别个能不来吃?”

    李舒的时常教导在前,锦书不敢与方氏顶嘴,虽不服气,还是垂手退至一边。李舒抬头,瞧见林依,忙起身相迎,笑道:“好些时不见林三娘。”

    李舒还本着大家娘子作派,轻易不出房门,自然是少见,林依与她相互见礼,又拜见过方氏,方到椅子上坐下。一名小丫头端上茶来,林依啜了一口,比张家过去的茶好些,应是李舒私房,不想她竟贤惠至此,不仅出钱盖屋,连茶水都备齐。

    方氏对此贤惠,视而不见,犹自嘀嘀咕咕,抱怨酒席开销太大。开销再大,也是李舒拿的钱,与她方氏甚么相干?

    林依都替李舒抱委屈,遂打断方氏道:“二夫人,我与你送出猪圈的分红来。”说着自青苗手里取过四张一贯的交子,嘴上却道:可惜那两头猪死了,不然还要多几贯。

    李舒最恨方氏当众丢人,刚才方氏那般抱怨,她宛若未闻,此时听了这话,脸上却挂不住,忙插话转了话题,问林依道:“三娘子今年收成还好?”

    林依明白她意思,忙接话道:“托大少夫人的福,勉强过得去。”

    任婶寻着了讲话的机会,笑道:“三娘子能干着呢,二十来亩水田,二十来亩旱地,还有十来头猪,她家人口又少,不知赞下多少。”

    这些家底,还不抵李舒半只妆盒,她心里不以为意,嘴上还是讲了不少称赞羡慕的话。林依晓得她只是不愿方氏继续丢人,才有的没的搜罗了些话来讲,于是配合了几句,就准备起身告辞。

    不想方氏听了她们闲话,突然问道:“林三娘田不少,哪里来的钱买的?”

    林依回道:“卖菜得的钱,二夫人不是晓得?”

    方氏的思路,忽然间清晰起来,追问道:“你种菜是租的地,这个钱又是哪里来的?”

    这问题,方氏当初就问过,林依稍一回想,答道:“卖络子赚的。”

    “胡扯。”方氏一拍小几,震得茶盏子跳了几跳,溅出些茶水来:“当初只想着把田租与你,不曾细细琢磨,现在一想,你那里租的地可不少,打络子能挣来那么多钱?”

    所谓时过境迁,八百年前的事,林依怎么胡诌都成,遂道:“二夫人聪敏,确是没那么多钱,那些地,除了二夫人的六十亩和大夫人的六十亩,其他的都赊欠着,后来卖菜赚了钱才偿还。”

    方氏正在琢磨这话的可信度,李舒却开了口:“六十亩?我记得草帖上写的,乃是一百二十亩呀?”

    方氏着慌起来,忙道:“是林三娘记差了,是一百二十亩,那还只是水田,咱们家还有旱地呢。”

    林依见她们起了争论,忙趁机告辞,这回方氏没敢再拖延,爽快让她走了。林依生怕方氏再追来似的,快步回到房中,长出一口气,道:“幸亏大少夫人把二夫人缠上了,不然还脱不了身。”

    青苗不知林依最初的本钱来路,对方才她们的对话,听的并不是很明白,想了想,问道:“三娘子,二夫人是担心你当初租地的钱来路不明?”

    林依回想在银姐床下挖出钱一的那一幕,斩钉截铁道:“莫听二夫人胡乱猜测,都是打络子赚的,那玩意虽不值钱,但抵不过积少成多。”

    青苗没打过络子,懵懵懂懂点了点头,道:“二夫人定是妒忌咱们。”

    二人正说着,李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林三娘在家?”

    林依忙起身相迎,心下诧异,才刚见过,怎么又来了。李舒同她到桌边坐下,问道:“你方才说我们家只有六十亩地?”

    原来是为了这个,林依有些不解,李舒陪嫁,远不止这个数,怎会计较张家田地到底是一百二十亩还是六十亩?

    李舒瞧出她疑惑,解释了几句,原来她这人,最是重诚信,家贫不要紧,骗人她却要计较。

    方氏为人虽讨厌,但林依毕竟要依仗她,便替她讲话道:“他们不是存心骗你,不过是为了草帖上好看些罢了。

    李舒还是不高兴,一百二十亩与六十亩有甚么不同,一样是个穷字,但写六十亩,代表老实可靠,一百二十为,却是糊弄于人,没把李家放在眼里。

    她心里这般想着,却怕这话传到方氏耳里去,因此没有讲出来,只道:“这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作假没好意思。”

    林依道:“也不算作假,本来是有一百二十亩,后来与大房分家,才少了一半。”

    第七十八章  任婶告密

    张家分家在前,向李家提亲在后,因此在李舒看来,婆家乃是欺骗了自己,她辞别林依,心里仍旧堵得慌,遂唤了锦书来吩咐:“去探听探听,二夫人可还有甚么事瞒着我,或是骗了我。”

    锦书是个得力的,邻命后,并不四处打听,而是径直去寻任婶,与之闲话道:“真没想到,二夫人连几十亩田,也要扯谎。”

    任婶到底是方氏陪房,替她打马虎眼道:“家里穷,二夫人也是无法。”

    北宋生活顾问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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