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2章 面具，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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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宫女几时见过这个？</p>
汤汤水水扔了一地。</p>
有人当场吓晕了过去。</p>
也有人转身跑出去，扶着门口的廊柱吐了个昏天黑地。</p>
院外把守的一队侍卫迅速冲进来，大嚷着：“什么事？出什么事了？”</p>
最初的惊惧过后，常贵妃顿时打了个哆嗦。</p>
她当机立断的冲出门去，反手将房门一关，冲着院子里冲进来的侍卫怒斥道：“不过就是几个丫头打翻了些东西，也值得你们这般大呼小叫的咋呼吗？”</p>
侍卫们本来听这动静，还以为闹了刺客了。</p>
横竖他们要保护的主子就只有常贵妃这么一个，现在亲眼见她安然无恙，就也没人在意别的了——</p>
方才常贵妃反应迅速，再加上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太过惊慌，也压根就没注意到那颗落在殿内的人头。</p>
“奴才们该死，请娘娘恕罪！”一队人立刻跪地请罪。</p>
常贵妃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道：“都下去吧！”</p>
“是！”侍卫们爬起来，纷纷退了出去。</p>
常贵妃美目一转，又扫了眼从旁边院子里冲进来的宫女太监，同样冷冷的道：“你们下去忙你们的吧！”</p>
“是！”众人应诺，也跟着纷纷退下了。</p>
常贵妃深吸一口气，转身又一把推开了殿门。</p>
方才是琳琅和琳玉带着另外的四个宫女进来传膳，一行六人，晕了两个，一个冲出去吐了，剩下的几个，包括曲嬷嬷在内，全都吓软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p>
常贵妃这一推门，众人立时就又抖了几抖，使劲的伏在地上：“娘娘！”</p>
常贵妃左右环视一眼，表情阴冷的道：“晕过去的都给本宫弄醒，还有院子里的——吐完了就也给本宫滚进来！”</p>
琳琅和琳玉屁滚尿流的赶紧爬过去，把晕死过去的两个宫女扶过来狠掐人中。</p>
方才那人头滚出来，正落在门槛内。</p>
外面那名宫女白着脸，手扶着门框，身子紧贴着门边一点一点的挪进来。</p>
常贵妃满面的怒容，冷喝：“关门！”</p>
那宫女本就吓得魂不附体，再听她骤然一喝，直接腿一软趴在了地上。</p>
“唉！”曲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赶紧撑着膝盖爬起来，也是绕着那颗人头过去关上了殿门。</p>
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两个晕过去的宫女也被掐醒了，一行人俱都跪在地上，其中一个胆子小的丫头忍不住的在低低的啜泣。</p>
常贵妃心浮气躁，左右扫视一圈就过去扯了桌布扔到那颗人头上。</p>
曲嬷嬷知她动怒，都低声呵斥：“娘娘在这呢，都哭什么哭？还不住嘴？”</p>
人群里的那点微弱的啜泣声瞬间被掐断。</p>
常贵妃这会儿只觉得心口的位置在一窜一窜的往上冒火。</p>
她也没心思敲打这些人，直接声色俱厉的命令道：“你们今天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看见，都记住了吗？”</p>
“是……是……”这些宫女都知道她说一不二的脾气，嘴上连忙就应，只是心里太过恐惧，声音忍不住的迟疑颤抖。</p>
常贵妃道：“本宫可不是跟你们说着玩儿的，你们今天若是眼睛没瞎，喉咙没哑，它日若是叫我在外面听到有关这件事的半点风声，本宫就要你们的命！都听清楚了吗？”</p>
“是！奴婢谨记！”众人说话的底气这才往上提了几分。</p>
常贵妃道：“那还不收拾了都滚下去？”</p>
“是！奴婢遵命！”</p>
几个人直接就趴在地上没敢起身，爬过去把方才打翻的饭菜收拾了。</p>
“琳琅！”几个丫头端着托盘逃也似的鱼贯而出，常贵妃又叫住了走在最后的琳琅。</p>
琳琅抖了一抖：“娘娘！”</p>
“你去把皇上请来！”常贵妃道：“就跟梅公公说，我这里十万火急，必须请皇上马上过来！”</p>
彼时那颗人头可还躺在地上呢。</p>
琳琅大着胆子悄悄地侧目瞄了一眼，生咽下去一口唾沫。</p>
常贵妃冷声催促：“还不去？”</p>
“是！”琳琅吓了一跳，很大声音的脱口应道，赶紧提了裙子跑出去。</p>
曲嬷嬷欲言又止的走过来，也是心有余悸的小声道：“娘娘，这……这个东西要怎么处置？”</p>
万一要让皇帝过来看见了……</p>
常贵妃冷着脸，眼底神色也是一片冰寒：“怎么办也得等皇上来了问皇上怎么办！等着！”</p>
她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p>
曲嬷嬷却是不认识沈和的，并且——</p>
方才她也没那个胆子去细看那颗人头的长相。</p>
此时搓着手，惴惴不安的跟过来道：“娘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晦气……”</p>
常贵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嘴角古怪的一扬，同时还是冷冰冰的道：“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儿吗？你就敢开口让本宫息事宁人？没错，这颗人头是晦气，而且对本宫来说还是天底下最大的晦气，可你知道这是谁的人头吗？”</p>
“啊？”曲嬷嬷还真的只当是什么人为了吓唬她们单纯的送了一颗人头来找晦气的。</p>
常贵妃面无表情道：“这是这北将军、沈家大老爷沈和的人头！”</p>
一说镇北将军，曲嬷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再说是沈家的大老爷，她才豁然开朗，只是明白之余就更吓得面无血色了。</p>
常贵妃仍是盯着这殿内某个未知的一角，语气冰冷的道：“有人往北疆军中杀了主帅，并且还取下他的人头带回来了，这可不单单就只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的。如果军报来得够快的话，没准皇上那边这会儿也得到消息了。你还敢让本宫把这颗人头私下处理吗？”</p>
北疆军中的主帅被杀，并且被人割下了人头，这是一件足够引发朝野轰动的大事，皇帝必定大张旗鼓的彻查追究。</p>
这件事本来是和她们没关系的，可一旦因为怕事就想息事宁人的把人头给处理了……</p>
那后面要被翻出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p>
曲嬷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p>
她想不通这件事是谁做的，一开始也纳闷对方甘冒奇险砍了沈和的人头又为什么拐弯抹角的送给了常贵妃，但随后反应过来常贵妃和沈家旧时的关系——</p>
心里纵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问了。</p>
常贵妃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紧张惶恐过，等得可谓是心急如焚。</p>
琳琅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匆匆回来。</p>
听到脚步声，常贵妃蹭的就站了起来。</p>
曲嬷嬷赶紧抢着跑过去开门。</p>
可是拉开殿门，却看到回来的就只有琳琅一个人。</p>
“娘娘不是让你去请皇上吗？”曲嬷嬷焦灼的压抑着声音责难。</p>
说话间常贵妃已经走过来，一把将她推开。</p>
她面有怒容的朝琳琅看去：“皇上他人呢？人不在？”</p>
琳琅立刻就吓得想哭，强忍着泪水和恐惧道：“回……回禀娘娘，皇上那边有事，梅公公说是在处理西北的紧急军务……”</p>
果然，北疆军中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p>
“我知道！”常贵妃狠狠的闭了下眼，本想压下脾气，可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大声道：“我让你去把他请来！去啊！”</p>
琳琅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门外，流着眼泪道：“这……是！”</p>
她艰难的爬起来，转身又要往外走。</p>
常贵妃也知道自己对她发火根本无济于事，便又改了主意，一步跨过门槛把她拽回来：“算了！本宫自己过去！”</p>
言罢，回头深深的看了曲嬷嬷一眼：“你在这里守着，本宫去去就回！”</p>
曲嬷嬷回头看一眼那桌布底下的东西，虽然觉得心里瘆得慌，也还是立刻点头：“是！奴婢明白！”</p>
“走吧！”常贵妃递了手出去。</p>
琳琅赶紧搀扶。</p>
曲嬷嬷唯恐屋子里的东西外露，赶紧退回去，紧紧的关上了门。</p>
常贵妃去到皇帝那边的时候就发现他书房里也已经清了场，所有侍奉的太监宫女都被赶了出来。</p>
梅正奇怀抱拂尘守在门口，见她过来，赶紧迎下台阶：“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p>
“皇上在里面？”常贵妃脚步顿住片刻。</p>
“是啊！”梅正奇笑道：“有西北刚刚传递进京的紧急军报，好像是顶要紧的，娘娘有何事？要不您交代奴才一声，一会儿皇上忙完了，奴才一定第一时间代您转达？”</p>
常贵妃知道，北疆军中出现如此变故，这时候梅正奇传话进去皇帝也肯定是不会理会她的。</p>
“不必了！”她当即绕开梅正奇，直接就往里闯。</p>
“哎！贵妃娘娘！”梅正奇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就惊呼一声去追她。</p>
只是追，却未拦，只当是一时惊慌错乱，忘了喊人拦阻，常贵妃已经一把推门走了进去。</p>
“娘娘！娘娘！贵妃娘娘请留步！”其他人就更不敢往里追了，只梅正奇一个人追了进来。</p>
因为事关重大，军报进京，兵部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怠慢，甚至还是年过半百的兵部尚书谭兴德亲自过来送的战报。</p>
彼时他人正跪在皇帝的御案之前。</p>
常贵妃冲进去的时候，适逢皇帝刚把战报和北疆那位参军一同递送回京的奏章看完，盛怒之下朝着谭兴德兜头砸下来。</p>
谭兴德也不敢躲，生受了这一下。</p>
“废物！”皇帝怒吼一声，才要接下文，就见常贵妃急匆匆的闯了进来。</p>
他的一腔怒火顿时就转了过来，怒喝道：“放肆！你还有点规矩没有？朕的书房你也敢乱闯？”</p>
说着，就要喊人进来把她拖出去。</p>
常贵妃当机立断的上前跪下，毫不含糊的正色道：“皇上，臣妾贸然闯入，冲撞陛下，实属不该，但是眼下臣妾有件极要紧的事，需要和皇上详禀，皇上先听我说完，再定臣妾的罪也不迟！”</p>
皇帝见状，火气总算是消了些。</p>
梅正奇跟着跪下，惶恐的以头触地。</p>
“你有什么事？”皇帝问常贵妃。</p>
常贵妃道：“请皇上先移步，往臣妾那边走一趟好吗？”</p>
“朕这里正忙……”皇帝皱眉。</p>
“皇上！”常贵妃打断他的话，神情语气之间都是一派肃然之色：“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工夫，不会耽误您处理正事的！”</p>
她这个人，其实是最有分寸，并且也最懂得拿捏尺度的。</p>
皇帝和她对视，斟酌片刻，就径自起身从案后绕了出来。</p>
谭兴德连忙膝行往旁边让了路。</p>
皇帝止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在这里等着！”</p>
说完就率先出门，往后面常贵妃的寝宫而去。</p>
一路上常贵妃一句话也没说。</p>
一行人急匆匆的进了她的院子。</p>
殿门之前，常贵妃止步，扭头吩咐琳琅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p>
琳琅几乎喜极而泣，赶紧谢恩：“是！奴婢告退！”</p>
说完，就转身匆忙的闪进了侧院里。</p>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狐疑的打量她们主仆。</p>
常贵妃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走过去，亲自给皇帝开了门：“陛下请进！”</p>
“参见皇上！娘娘！”曲嬷嬷干净迎过来行礼。</p>
皇帝一脚跨进门，一边不悦的问道：“你急吼吼的把朕请过来，到底所为何事？”</p>
常贵妃还是没回话，而是转身吩咐梅正奇道：“麻烦梅公公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p>
言罢，又亲手关上了门。</p>
皇帝被她这紧张兮兮的举动弄得略有些心烦意乱，拧眉盯着她。</p>
常贵妃咬着牙对她对视一眼，然后侧目看了曲嬷嬷一眼道：“掀开吧，让皇上看看！”</p>
“是！”曲嬷嬷小声的应了，大着胆子过去，一狠心一闭眼把蒙在人头上的桌布扯开，同时人已经惶恐的跪下了。</p>
“皇上请看吧！”常贵妃侧身一让。</p>
“这……这是……”皇帝本来并没有当回事，随后却是勃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p>
“就在刚刚，有人匿名送过来的！”常贵妃道：“过来的人提前没有留名字，这东西的来历，此时臣妾已经无法追查了！”</p>
皇帝半天没喘气，这时候开始胸口剧烈起伏。</p>
常贵妃继续道：“方才臣妾派人过去想请皇上移驾过来，梅公公说是西北有战报入京，应该——就是奏报此事吧？”</p>
皇帝的一张脸，脸色铁青，他慢慢的缓了过来，手扶着桌面一点一点的弯身，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却始终未发一字一言。</p>
常贵妃用脚把桌布过踢去。</p>
曲嬷嬷赶紧咬着牙，拿两个指头捏着桌布飞快的扔回那人头上去。</p>
常贵妃挥挥手：“你先出去吧！”</p>
“是！”曲嬷嬷如蒙大赦，行了礼赶紧就带上门退了出去，却也不敢就下去歇着，便就和梅正奇一起守在门口。</p>
常贵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境，这才举步走到皇帝身边。</p>
皇帝手按着桌面，瞥见视野里他的裙裾，方才一寸一寸的缓缓抬眸看向她的脸。</p>
常贵妃面上表情严肃，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此事？”</p>
皇帝还是觉得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晕倒。</p>
他略微佝偻着脊背，保持一个让自己觉得能够略微安心的姿势，眼底神色却是阴郁无比的盯着常贵妃道：“就连这是谁做的都不知道，你要朕如何处理？”</p>
常贵妃在他旁边坐下：“沈和的人头到底是被谁砍下来的，臣妾本也不敢随便妄言揣测的，可是现在凶手不远万里把这东西带进京，又甘冒奇险送到了臣妾这里……”</p>
她说着，眼中就毫不掩饰的慢慢浮现出一层狠厉之色来：“可见这个幕后之人必是知道臣妾与沈家关系的，而且——他对臣妾还不怀好意！”</p>
说起常贵妃和沈竞的关系，知道个中原委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p>
沈家的老太婆，沈青桐，再外加一个裴影夜。</p>
沈家老太婆还指着沈和给她光宗耀祖，保住他们沈家的满门富贵与荣耀，她显然是要从嫌疑人里面排除的。</p>
接下来的，是沈青桐。</p>
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指使杀手潜入西北军营里头去杀人，沈青桐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除非是西陵越或是别的什么人替她做的……</p>
而这个别的什么人，就定然应该是裴影夜无疑了？！</p>
从这三个知情人的角度和立场分析，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裴影夜。</p>
皇帝拧眉沉吟：“如果是裴影夜所为，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是为了解决和沈家的私怨这么简单，一定是潜藏野心，想要借机往西北边疆兴兵的，可是……北疆军中传回的密报上说一切正常，北魏方面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图啊。再者说来，裴影鸿如今还留在这里……”</p>
如果说裴影夜留裴影鸿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大白迷魂阵，让他们大越方面放松警惕的话，那么现在刺杀了沈和之后，北魏就应该趁热打铁的挥兵南下了。</p>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裴影夜不可能不懂的。</p>
诚然——</p>
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至于裴影夜兴兵之后，被留在这里的裴影鸿会是个什么下场，这一点就根本不在皇帝分析形势需要考虑的因素之内了。</p>
“特意把沈和的人头送给臣妾，只从这一点上考虑——即便此事真的是魏皇出手做的，那么究其原因，也只能算是为了私事的吧？”常贵妃冷冷的说道。</p>
她是不了解裴影夜的，其实相对于说是裴影夜出手，她更怀疑是沈青桐鼓动了西陵越，让西陵越替她出手去杀的人。毕竟各种破绽和危机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西陵越都还没有丝毫要舍弃沈青桐的意思，就凭着这份“情深意重”，说他会应了沈青桐的要求去替她杀了沈和就一点也不为过。</p>
只不过，这话常贵妃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说，省得让皇帝觉得她是挑拨构陷。</p>
皇帝的目光凝了凝：“你是说——”</p>
“这个人头公然送到臣妾这里来了，这就说明他并不只是为了泄愤这么简单的，他这是借此在威胁、警告，甚至是挑衅臣妾的！”常贵妃道：“皇上，如果臣妾所料不错的话，在这件事上，沈和的死还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而且在当年的那件事上，又不是沈和直接参与杀的人，他只是事后没有挺身而出的揭露真相，反而以此为把柄，胁迫陛下许给他高官厚禄了而已。对方既然连他都不肯放过，那么后面……”</p>
有人会寻仇寻到当朝皇帝的头上，这样的话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是笑话。</p>
可是此时此刻，皇帝即便心里觉得荒唐，也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p>
他锁眉沉吟：“别说你没有真凭实据，就算你在行凶现场拿住了凶手的手腕，这件事你还指望着朕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凶手，并且公之于世吗？何况裴影夜如今远在北魏都城，就算朕信你的话，相信他就是幕后操行行凶的元首——鞭长莫及，朕又能奈他如何？”</p>
他不是不愤恨，也不是不恼怒的，而真的是完全的束手无策。</p>
常贵妃却已经忍无可忍，突然躁怒起来：“裴影夜人在北魏，皇上您鞭长莫及，我们是够不着他，却总有近的，能够得着的吧？”</p>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的眸光也是骤然一深。</p>
常贵妃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迫切的道：“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就算还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是皇上，已经有人挑衅上门了，这件事马上就要失去控制，事不宜迟，再也不能妇人之仁了，趁现在，趁着事情还没有翻到明面上，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的知情人都全部灭口！”</p>
说道最后，她眼底闪烁的光芒已然近乎疯狂。</p>
即便是当初她提议杀死沈竞的时候，都一直是冷静机智的，沉着的应对，出谋划策，而今时今日的这一刻，就为了守住曾经的秘密，遮掩他们曾经做下的那桩丑事——</p>
这个女人，这是终于知道怕了吗？</p>
皇帝的心里，突然出现了瞬间的恍惚。</p>
他仿佛觉得，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看进了这个女人的内心里去，看到她表露出一个凡人该有的最真实的情绪。</p>
常贵妃的目光急切，隐隐的还透着躁动。</p>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道：“老三还没到，也没说明天会不会带她来！”</p>
常贵妃却又突然翻脸，一把甩开他的手。</p>
她起身，急躁的在屋子里踱步转了一圈，后又奔回来道：“不行！不能等明天，必须做两手准备，我有预感，如果我们不能先下手断绝隐患，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事情一定会全面崩盘，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的！”</p>
皇帝这时候已经没有过多的思考，只是所有思绪都跟着她走了：“你还是觉得那个丫头不能留？”</p>
“我怕夜长梦多！”常贵妃道：“皇上，事不宜迟，你马上派人，连夜赶回京城，如果昭王这一次没有带她同来，那就正好！趁着昭王不在，我们更容易成事。”</p>
这些年，皇帝疑神疑鬼，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对沈竞余情未了。</p>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刻，他却突然就完全彻底的放心了。</p>
“可以！朕回头就吩咐沐风连夜回京！”他点头，顿了一下，又迟疑：“但愿咱们这次能有这样的运气吧！”</p>
西陵越治府的手段虽然非常了得，但是他的王府也并非完全不可攻破的，只要有足够的人手，足够强大的力量，皇帝还是自信可以做到的。</p>
但是万一沈青桐跟着他一起来行宫了，那就只能算是天公不作美了。</p>
常贵妃站在那里，眼底冷光凝聚，她红唇微动，一字一顿的道：“如果她来了行宫，那么就由我来亲自动手！”</p>
有一种危机意识，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心里。</p>
以前她的确是没怎么在意，可是这一次——</p>
杀意一起，也是实打实，毫不掺假的。</p>
皇帝从常贵妃处出来，就又急匆匆的回了书房。</p>
谭兴德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等，见他回来，惴惴不安的道：“皇上！”</p>
皇帝走回案后坐下，略一思忖就果断的下了命令：“明日朕要为北魏的怀王在这里完婚，西北军中动荡，在此时公开，多有不妥。此事……”</p>
他略一迟疑，谭兴德马上会意，接口道：“此事事关重大，军报进京之后臣也未曾声张，只有下面的一个侍郎知道，在臣回京之前，他也定然不敢擅自泄露消息！”</p>
“嗯！”皇帝对此还算满意，略一点头，想了想道：“你回去吧，此事压后两日，朕会自行处理！”</p>
“是！”谭兴德领命：“皇上，镇北将军遇刺身亡，西北军中的主帅一职当由何人补缺？虽说近日北魏与我朝交好，可边境防务……”</p>
提及此事，皇帝倒是没有太着急的样子道：“嗯！此事是要抓紧，这样吧，你回去斟酌思量一下，举荐几个合适的人选上来，朕酌情再定！”</p>
军中无主帅，搞不好要出乱子的，按理说是应该马上派镇得住的人去安定军心的。</p>
可是明帝却无此意？</p>
谭兴德张了张嘴，但瞧他的脸色，又识趣的把话咽了下去：“微臣领旨告退！”</p>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待到他退下去了，就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p>
却也没清闲多久，沐风就从外面进来：“陛下！”</p>
皇帝振奋精神，重新坐直了身子：“朕让你去贵妃那里处理的东西处理干净了？”</p>
那颗人头，常贵妃没法处理，自然要他来善后。</p>
“是的！”沐风应道。</p>
皇帝就没再多问，又吩咐：“朕这里还有件事，你马上回京一趟，昭王妃……”</p>
他说着一顿。</p>
沐风悄然抬眸看他。</p>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皇帝随后就别开眼，略有烦躁的嘱咐道：“多带点人手，务必做的干净些，不要留任何的尾巴！”</p>
“是！”这一动手，就已然是顾不得昭王西陵越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了，沐风却也不管这些。</p>
“去吧！”皇帝摆摆手。</p>
“奴才告退！”沐风应诺，就要退下，皇帝却又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等等！”</p>
“陛下还有何吩咐？”</p>
“你——”西北军中那边他还是不放心，但是他又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昭王府那边如果不是沐风亲去，恐怕未必能够成事，皇帝心中又再权衡片刻，道：“西北军中那边，你派个妥实可靠的人去走一趟，朕……不是很放心！”</p>
他虽信得过那个参军，但有些事，还是得要再次确认才能放心。</p>
“是！”沐风领命退了出去。</p>
皇帝已然是筋疲力竭，无力再处理政务，只撑着脑袋闭目养精神。</p>
行宫距离京城很有一段的距离，即便沐风抄小路，快马加鞭紧急回京，回来得也不会那么快。</p>
这一夜，常贵妃毫无睡意，就游魂一样不停的在寝殿里踱步。</p>
曲嬷嬷半夜出来看了好几次，回回看到窗纸上的影子都觉得瘆得慌。</p>
而皇帝那边，睡是睡了，却也是一夜浅眠，这一个晚上都没睡好。</p>
可想而知，次日出席裴影鸿的婚礼时候，两人的精神和脸色都不会太好。</p>
常贵妃倒是还好，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脸色不好，就多涂了些脂粉盖住。</p>
皇帝出现的时候，眼底就明显青了一圈。</p>
因为吉时定在了上午，所以大婚的仪典开始的很早。</p>
季淑妃操持这种事很有一套，再加上各方面全力配合，婚礼进行的很顺利。</p>
裴影鸿穿了一身大红喜服，笑起来神采奕奕。</p>
郭愫的双亲虽然都来了，但是这天高堂的位置却只能由皇帝来坐。</p>
一双新人正踩着吉时在拜天地，却听大殿外面的院子里一片嘈杂的议论声。</p>
那声音本来从院子门口发起，后来好像是被吸引的人越来越多，倒是没有人大声喧哗，只是原本谈笑风生热闹不已的院子里，人群里先是死一般的沉寂，再后来就是大家明显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p>
很快的，这种气氛也感染到了殿内。</p>
观礼的人群里不断有人回头往外张望，就见那院子里的人像是都提前约好了一样，本来拥挤的人群自觉的往两边散开，从中间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p>
所有人都眼神怪异的盯着从院外款步进来的人。</p>
彼时阳光正盛。</p>
沈青桐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从容的进了院子。</p>
盛装之下，她的眉目艳丽，浓墨重彩的渲染，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白的有些诡异，眼尾以炭笔勾了，那一个婉转上翘的弧度，竟然有种勾魂摄魄的味道。</p>
彼时她的唇角却还噙着一抹笑，那眉目间也是明艳惊人的一个笑容，却偏叫西陵越看得分明，她那眸子里清冽如水的冷意。</p>
西陵越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第一眼就认出她的人。</p>
那一瞬间，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像是瞬间凝结挂上了一掌面具，做不出任何的表情。</p>
他是有准备沈青桐会破釜沉舟的和常贵妃还有皇帝翻脸的，却是真的始料未及，这一刻，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p>
这一张用以遮羞的面具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万众瞩目之下被撕了下来，鲜血淋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p>
诚然，沈青桐这个昭王妃，虽然没什么特别交情好的朋友，可是皇亲贵族，又有哪个不认识她的。</p>
第一眼看去，他们没认出来，再多看几眼，就自然认出来了。</p>
所有人都稀奇的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再等片刻之还反应过来了，就又不约而同，很有默契的默默地扭头去看殿内，皇帝的身边。</p>
那里，常贵妃站在皇帝身后，脸上的面具僵硬，她的身体已经在控制不追的微微颤抖。她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扭转局势，却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时候，沈青桐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骤然出现，怎么办？怎么办！</p>
一群宫女几时见过这个？</p>
汤汤水水扔了一地。</p>
有人当场吓晕了过去。</p>
也有人转身跑出去，扶着门口的廊柱吐了个昏天黑地。</p>
院外把守的一队侍卫迅速冲进来，大嚷着：“什么事？出什么事了？”</p>
最初的惊惧过后，常贵妃顿时打了个哆嗦。</p>
她当机立断的冲出门去，反手将房门一关，冲着院子里冲进来的侍卫怒斥道：“不过就是几个丫头打翻了些东西，也值得你们这般大呼小叫的咋呼吗？”</p>
侍卫们本来听这动静，还以为闹了刺客了。</p>
横竖他们要保护的主子就只有常贵妃这么一个，现在亲眼见她安然无恙，就也没人在意别的了——</p>
方才常贵妃反应迅速，再加上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太过惊慌，也压根就没注意到那颗落在殿内的人头。</p>
“奴才们该死，请娘娘恕罪！”一队人立刻跪地请罪。</p>
常贵妃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道：“都下去吧！”</p>
“是！”侍卫们爬起来，纷纷退了出去。</p>
常贵妃美目一转，又扫了眼从旁边院子里冲进来的宫女太监，同样冷冷的道：“你们下去忙你们的吧！”</p>
“是！”众人应诺，也跟着纷纷退下了。</p>
常贵妃深吸一口气，转身又一把推开了殿门。</p>
方才是琳琅和琳玉带着另外的四个宫女进来传膳，一行六人，晕了两个，一个冲出去吐了，剩下的几个，包括曲嬷嬷在内，全都吓软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p>
常贵妃这一推门，众人立时就又抖了几抖，使劲的伏在地上：“娘娘！”</p>
常贵妃左右环视一眼，表情阴冷的道：“晕过去的都给本宫弄醒，还有院子里的——吐完了就也给本宫滚进来！”</p>
琳琅和琳玉屁滚尿流的赶紧爬过去，把晕死过去的两个宫女扶过来狠掐人中。</p>
方才那人头滚出来，正落在门槛内。</p>
外面那名宫女白着脸，手扶着门框，身子紧贴着门边一点一点的挪进来。</p>
常贵妃满面的怒容，冷喝：“关门！”</p>
那宫女本就吓得魂不附体，再听她骤然一喝，直接腿一软趴在了地上。</p>
“唉！”曲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赶紧撑着膝盖爬起来，也是绕着那颗人头过去关上了殿门。</p>
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两个晕过去的宫女也被掐醒了，一行人俱都跪在地上，其中一个胆子小的丫头忍不住的在低低的啜泣。</p>
常贵妃心浮气躁，左右扫视一圈就过去扯了桌布扔到那颗人头上。</p>
曲嬷嬷知她动怒，都低声呵斥：“娘娘在这呢，都哭什么哭？还不住嘴？”</p>
人群里的那点微弱的啜泣声瞬间被掐断。</p>
常贵妃这会儿只觉得心口的位置在一窜一窜的往上冒火。</p>
她也没心思敲打这些人，直接声色俱厉的命令道：“你们今天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看见，都记住了吗？”</p>
“是……是……”这些宫女都知道她说一不二的脾气，嘴上连忙就应，只是心里太过恐惧，声音忍不住的迟疑颤抖。</p>
常贵妃道：“本宫可不是跟你们说着玩儿的，你们今天若是眼睛没瞎，喉咙没哑，它日若是叫我在外面听到有关这件事的半点风声，本宫就要你们的命！都听清楚了吗？”</p>
“是！奴婢谨记！”众人说话的底气这才往上提了几分。</p>
常贵妃道：“那还不收拾了都滚下去？”</p>
“是！奴婢遵命！”</p>
几个人直接就趴在地上没敢起身，爬过去把方才打翻的饭菜收拾了。</p>
“琳琅！”几个丫头端着托盘逃也似的鱼贯而出，常贵妃又叫住了走在最后的琳琅。</p>
琳琅抖了一抖：“娘娘！”</p>
“你去把皇上请来！”常贵妃道：“就跟梅公公说，我这里十万火急，必须请皇上马上过来！”</p>
彼时那颗人头可还躺在地上呢。</p>
琳琅大着胆子悄悄地侧目瞄了一眼，生咽下去一口唾沫。</p>
常贵妃冷声催促：“还不去？”</p>
“是！”琳琅吓了一跳，很大声音的脱口应道，赶紧提了裙子跑出去。</p>
曲嬷嬷欲言又止的走过来，也是心有余悸的小声道：“娘娘，这……这个东西要怎么处置？”</p>
万一要让皇帝过来看见了……</p>
常贵妃冷着脸，眼底神色也是一片冰寒：“怎么办也得等皇上来了问皇上怎么办！等着！”</p>
她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桌旁的凳子上。</p>
曲嬷嬷却是不认识沈和的，并且——</p>
方才她也没那个胆子去细看那颗人头的长相。</p>
此时搓着手，惴惴不安的跟过来道：“娘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晦气……”</p>
常贵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嘴角古怪的一扬，同时还是冷冰冰的道：“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儿吗？你就敢开口让本宫息事宁人？没错，这颗人头是晦气，而且对本宫来说还是天底下最大的晦气，可你知道这是谁的人头吗？”</p>
“啊？”曲嬷嬷还真的只当是什么人为了吓唬她们单纯的送了一颗人头来找晦气的。</p>
常贵妃面无表情道：“这是这北将军、沈家大老爷沈和的人头！”</p>
一说镇北将军，曲嬷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再说是沈家的大老爷，她才豁然开朗，只是明白之余就更吓得面无血色了。</p>
常贵妃仍是盯着这殿内某个未知的一角，语气冰冷的道：“有人往北疆军中杀了主帅，并且还取下他的人头带回来了，这可不单单就只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的。如果军报来得够快的话，没准皇上那边这会儿也得到消息了。你还敢让本宫把这颗人头私下处理吗？”</p>
北疆军中的主帅被杀，并且被人割下了人头，这是一件足够引发朝野轰动的大事，皇帝必定大张旗鼓的彻查追究。</p>
这件事本来是和她们没关系的，可一旦因为怕事就想息事宁人的把人头给处理了……</p>
那后面要被翻出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p>
曲嬷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p>
她想不通这件事是谁做的，一开始也纳闷对方甘冒奇险砍了沈和的人头又为什么拐弯抹角的送给了常贵妃，但随后反应过来常贵妃和沈家旧时的关系——</p>
心里纵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问了。</p>
常贵妃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的紧张惶恐过，等得可谓是心急如焚。</p>
琳琅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匆匆回来。</p>
听到脚步声，常贵妃蹭的就站了起来。</p>
曲嬷嬷赶紧抢着跑过去开门。</p>
可是拉开殿门，却看到回来的就只有琳琅一个人。</p>
“娘娘不是让你去请皇上吗？”曲嬷嬷焦灼的压抑着声音责难。</p>
说话间常贵妃已经走过来，一把将她推开。</p>
她面有怒容的朝琳琅看去：“皇上他人呢？人不在？”</p>
琳琅立刻就吓得想哭，强忍着泪水和恐惧道：“回……回禀娘娘，皇上那边有事，梅公公说是在处理西北的紧急军务……”</p>
果然，北疆军中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p>
“我知道！”常贵妃狠狠的闭了下眼，本想压下脾气，可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大声道：“我让你去把他请来！去啊！”</p>
琳琅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门外，流着眼泪道：“这……是！”</p>
她艰难的爬起来，转身又要往外走。</p>
常贵妃也知道自己对她发火根本无济于事，便又改了主意，一步跨过门槛把她拽回来：“算了！本宫自己过去！”</p>
言罢，回头深深的看了曲嬷嬷一眼：“你在这里守着，本宫去去就回！”</p>
曲嬷嬷回头看一眼那桌布底下的东西，虽然觉得心里瘆得慌，也还是立刻点头：“是！奴婢明白！”</p>
“走吧！”常贵妃递了手出去。</p>
琳琅赶紧搀扶。</p>
曲嬷嬷唯恐屋子里的东西外露，赶紧退回去，紧紧的关上了门。</p>
常贵妃去到皇帝那边的时候就发现他书房里也已经清了场，所有侍奉的太监宫女都被赶了出来。</p>
梅正奇怀抱拂尘守在门口，见她过来，赶紧迎下台阶：“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p>
“皇上在里面？”常贵妃脚步顿住片刻。</p>
“是啊！”梅正奇笑道：“有西北刚刚传递进京的紧急军报，好像是顶要紧的，娘娘有何事？要不您交代奴才一声，一会儿皇上忙完了，奴才一定第一时间代您转达？”</p>
常贵妃知道，北疆军中出现如此变故，这时候梅正奇传话进去皇帝也肯定是不会理会她的。</p>
“不必了！”她当即绕开梅正奇，直接就往里闯。</p>
“哎！贵妃娘娘！”梅正奇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就惊呼一声去追她。</p>
只是追，却未拦，只当是一时惊慌错乱，忘了喊人拦阻，常贵妃已经一把推门走了进去。</p>
“娘娘！娘娘！贵妃娘娘请留步！”其他人就更不敢往里追了，只梅正奇一个人追了进来。</p>
因为事关重大，军报进京，兵部不敢有丝毫的耽搁怠慢，甚至还是年过半百的兵部尚书谭兴德亲自过来送的战报。</p>
彼时他人正跪在皇帝的御案之前。</p>
常贵妃冲进去的时候，适逢皇帝刚把战报和北疆那位参军一同递送回京的奏章看完，盛怒之下朝着谭兴德兜头砸下来。</p>
谭兴德也不敢躲，生受了这一下。</p>
“废物！”皇帝怒吼一声，才要接下文，就见常贵妃急匆匆的闯了进来。</p>
他的一腔怒火顿时就转了过来，怒喝道：“放肆！你还有点规矩没有？朕的书房你也敢乱闯？”</p>
说着，就要喊人进来把她拖出去。</p>
常贵妃当机立断的上前跪下，毫不含糊的正色道：“皇上，臣妾贸然闯入，冲撞陛下，实属不该，但是眼下臣妾有件极要紧的事，需要和皇上详禀，皇上先听我说完，再定臣妾的罪也不迟！”</p>
皇帝见状，火气总算是消了些。</p>
梅正奇跟着跪下，惶恐的以头触地。</p>
“你有什么事？”皇帝问常贵妃。</p>
常贵妃道：“请皇上先移步，往臣妾那边走一趟好吗？”</p>
“朕这里正忙……”皇帝皱眉。</p>
“皇上！”常贵妃打断他的话，神情语气之间都是一派肃然之色：“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工夫，不会耽误您处理正事的！”</p>
她这个人，其实是最有分寸，并且也最懂得拿捏尺度的。</p>
皇帝和她对视，斟酌片刻，就径自起身从案后绕了出来。</p>
谭兴德连忙膝行往旁边让了路。</p>
皇帝止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在这里等着！”</p>
说完就率先出门，往后面常贵妃的寝宫而去。</p>
一路上常贵妃一句话也没说。</p>
一行人急匆匆的进了她的院子。</p>
殿门之前，常贵妃止步，扭头吩咐琳琅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p>
琳琅几乎喜极而泣，赶紧谢恩：“是！奴婢告退！”</p>
说完，就转身匆忙的闪进了侧院里。</p>
皇帝的眼睛眯了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狐疑的打量她们主仆。</p>
常贵妃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走过去，亲自给皇帝开了门：“陛下请进！”</p>
“参见皇上！娘娘！”曲嬷嬷干净迎过来行礼。</p>
皇帝一脚跨进门，一边不悦的问道：“你急吼吼的把朕请过来，到底所为何事？”</p>
常贵妃还是没回话，而是转身吩咐梅正奇道：“麻烦梅公公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p>
言罢，又亲手关上了门。</p>
皇帝被她这紧张兮兮的举动弄得略有些心烦意乱，拧眉盯着她。</p>
常贵妃咬着牙对她对视一眼，然后侧目看了曲嬷嬷一眼道：“掀开吧，让皇上看看！”</p>
“是！”曲嬷嬷小声的应了，大着胆子过去，一狠心一闭眼把蒙在人头上的桌布扯开，同时人已经惶恐的跪下了。</p>
“皇上请看吧！”常贵妃侧身一让。</p>
“这……这是……”皇帝本来并没有当回事，随后却是勃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p>
“就在刚刚，有人匿名送过来的！”常贵妃道：“过来的人提前没有留名字，这东西的来历，此时臣妾已经无法追查了！”</p>
皇帝半天没喘气，这时候开始胸口剧烈起伏。</p>
常贵妃继续道：“方才臣妾派人过去想请皇上移驾过来，梅公公说是西北有战报入京，应该——就是奏报此事吧？”</p>
皇帝的一张脸，脸色铁青，他慢慢的缓了过来，手扶着桌面一点一点的弯身，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却始终未发一字一言。</p>
常贵妃用脚把桌布过踢去。</p>
曲嬷嬷赶紧咬着牙，拿两个指头捏着桌布飞快的扔回那人头上去。</p>
常贵妃挥挥手：“你先出去吧！”</p>
“是！”曲嬷嬷如蒙大赦，行了礼赶紧就带上门退了出去，却也不敢就下去歇着，便就和梅正奇一起守在门口。</p>
常贵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境，这才举步走到皇帝身边。</p>
皇帝手按着桌面，瞥见视野里他的裙裾，方才一寸一寸的缓缓抬眸看向她的脸。</p>
常贵妃面上表情严肃，问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此事？”</p>
皇帝还是觉得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失控晕倒。</p>
他略微佝偻着脊背，保持一个让自己觉得能够略微安心的姿势，眼底神色却是阴郁无比的盯着常贵妃道：“就连这是谁做的都不知道，你要朕如何处理？”</p>
常贵妃在他旁边坐下：“沈和的人头到底是被谁砍下来的，臣妾本也不敢随便妄言揣测的，可是现在凶手不远万里把这东西带进京，又甘冒奇险送到了臣妾这里……”</p>
她说着，眼中就毫不掩饰的慢慢浮现出一层狠厉之色来：“可见这个幕后之人必是知道臣妾与沈家关系的，而且——他对臣妾还不怀好意！”</p>
说起常贵妃和沈竞的关系，知道个中原委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p>
沈家的老太婆，沈青桐，再外加一个裴影夜。</p>
沈家老太婆还指着沈和给她光宗耀祖，保住他们沈家的满门富贵与荣耀，她显然是要从嫌疑人里面排除的。</p>
接下来的，是沈青桐。</p>
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指使杀手潜入西北军营里头去杀人，沈青桐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除非是西陵越或是别的什么人替她做的……</p>
而这个别的什么人，就定然应该是裴影夜无疑了？！</p>
从这三个知情人的角度和立场分析，最值得怀疑的就是裴影夜。</p>
皇帝拧眉沉吟：“如果是裴影夜所为，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是为了解决和沈家的私怨这么简单，一定是潜藏野心，想要借机往西北边疆兴兵的，可是……北疆军中传回的密报上说一切正常，北魏方面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图啊。再者说来，裴影鸿如今还留在这里……”</p>
如果说裴影夜留裴影鸿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大白迷魂阵，让他们大越方面放松警惕的话，那么现在刺杀了沈和之后，北魏就应该趁热打铁的挥兵南下了。</p>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裴影夜不可能不懂的。</p>
诚然——</p>
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至于裴影夜兴兵之后，被留在这里的裴影鸿会是个什么下场，这一点就根本不在皇帝分析形势需要考虑的因素之内了。</p>
“特意把沈和的人头送给臣妾，只从这一点上考虑——即便此事真的是魏皇出手做的，那么究其原因，也只能算是为了私事的吧？”常贵妃冷冷的说道。</p>
她是不了解裴影夜的，其实相对于说是裴影夜出手，她更怀疑是沈青桐鼓动了西陵越，让西陵越替她出手去杀的人。毕竟各种破绽和危机都已经摆在眼前了，西陵越都还没有丝毫要舍弃沈青桐的意思，就凭着这份“情深意重”，说他会应了沈青桐的要求去替她杀了沈和就一点也不为过。</p>
只不过，这话常贵妃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说，省得让皇帝觉得她是挑拨构陷。</p>
皇帝的目光凝了凝：“你是说——”</p>
“这个人头公然送到臣妾这里来了，这就说明他并不只是为了泄愤这么简单的，他这是借此在威胁、警告，甚至是挑衅臣妾的！”常贵妃道：“皇上，如果臣妾所料不错的话，在这件事上，沈和的死还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而且在当年的那件事上，又不是沈和直接参与杀的人，他只是事后没有挺身而出的揭露真相，反而以此为把柄，胁迫陛下许给他高官厚禄了而已。对方既然连他都不肯放过，那么后面……”</p>
有人会寻仇寻到当朝皇帝的头上，这样的话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是笑话。</p>
可是此时此刻，皇帝即便心里觉得荒唐，也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p>
他锁眉沉吟：“别说你没有真凭实据，就算你在行凶现场拿住了凶手的手腕，这件事你还指望着朕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凶手，并且公之于世吗？何况裴影夜如今远在北魏都城，就算朕信你的话，相信他就是幕后操行行凶的元首——鞭长莫及，朕又能奈他如何？”</p>
他不是不愤恨，也不是不恼怒的，而真的是完全的束手无策。</p>
常贵妃却已经忍无可忍，突然躁怒起来：“裴影夜人在北魏，皇上您鞭长莫及，我们是够不着他，却总有近的，能够得着的吧？”</p>
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底的眸光也是骤然一深。</p>
常贵妃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迫切的道：“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就算还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是皇上，已经有人挑衅上门了，这件事马上就要失去控制，事不宜迟，再也不能妇人之仁了，趁现在，趁着事情还没有翻到明面上，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的知情人都全部灭口！”</p>
说道最后，她眼底闪烁的光芒已然近乎疯狂。</p>
即便是当初她提议杀死沈竞的时候，都一直是冷静机智的，沉着的应对，出谋划策，而今时今日的这一刻，就为了守住曾经的秘密，遮掩他们曾经做下的那桩丑事——</p>
这个女人，这是终于知道怕了吗？</p>
皇帝的心里，突然出现了瞬间的恍惚。</p>
他仿佛觉得，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看进了这个女人的内心里去，看到她表露出一个凡人该有的最真实的情绪。</p>
常贵妃的目光急切，隐隐的还透着躁动。</p>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道：“老三还没到，也没说明天会不会带她来！”</p>
常贵妃却又突然翻脸，一把甩开他的手。</p>
她起身，急躁的在屋子里踱步转了一圈，后又奔回来道：“不行！不能等明天，必须做两手准备，我有预感，如果我们不能先下手断绝隐患，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事情一定会全面崩盘，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的！”</p>
皇帝这时候已经没有过多的思考，只是所有思绪都跟着她走了：“你还是觉得那个丫头不能留？”</p>
“我怕夜长梦多！”常贵妃道：“皇上，事不宜迟，你马上派人，连夜赶回京城，如果昭王这一次没有带她同来，那就正好！趁着昭王不在，我们更容易成事。”</p>
这些年，皇帝疑神疑鬼，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对沈竞余情未了。</p>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一刻，他却突然就完全彻底的放心了。</p>
“可以！朕回头就吩咐沐风连夜回京！”他点头，顿了一下，又迟疑：“但愿咱们这次能有这样的运气吧！”</p>
西陵越治府的手段虽然非常了得，但是他的王府也并非完全不可攻破的，只要有足够的人手，足够强大的力量，皇帝还是自信可以做到的。</p>
但是万一沈青桐跟着他一起来行宫了，那就只能算是天公不作美了。</p>
常贵妃站在那里，眼底冷光凝聚，她红唇微动，一字一顿的道：“如果她来了行宫，那么就由我来亲自动手！”</p>
有一种危机意识，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心里。</p>
以前她的确是没怎么在意，可是这一次——</p>
杀意一起，也是实打实，毫不掺假的。</p>
皇帝从常贵妃处出来，就又急匆匆的回了书房。</p>
谭兴德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等，见他回来，惴惴不安的道：“皇上！”</p>
皇帝走回案后坐下，略一思忖就果断的下了命令：“明日朕要为北魏的怀王在这里完婚，西北军中动荡，在此时公开，多有不妥。此事……”</p>
他略一迟疑，谭兴德马上会意，接口道：“此事事关重大，军报进京之后臣也未曾声张，只有下面的一个侍郎知道，在臣回京之前，他也定然不敢擅自泄露消息！”</p>
“嗯！”皇帝对此还算满意，略一点头，想了想道：“你回去吧，此事压后两日，朕会自行处理！”</p>
“是！”谭兴德领命：“皇上，镇北将军遇刺身亡，西北军中的主帅一职当由何人补缺？虽说近日北魏与我朝交好，可边境防务……”</p>
提及此事，皇帝倒是没有太着急的样子道：“嗯！此事是要抓紧，这样吧，你回去斟酌思量一下，举荐几个合适的人选上来，朕酌情再定！”</p>
军中无主帅，搞不好要出乱子的，按理说是应该马上派镇得住的人去安定军心的。</p>
可是明帝却无此意？</p>
谭兴德张了张嘴，但瞧他的脸色，又识趣的把话咽了下去：“微臣领旨告退！”</p>
皇帝不耐烦的挥挥手，待到他退下去了，就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p>
却也没清闲多久，沐风就从外面进来：“陛下！”</p>
皇帝振奋精神，重新坐直了身子：“朕让你去贵妃那里处理的东西处理干净了？”</p>
那颗人头，常贵妃没法处理，自然要他来善后。</p>
“是的！”沐风应道。</p>
皇帝就没再多问，又吩咐：“朕这里还有件事，你马上回京一趟，昭王妃……”</p>
他说着一顿。</p>
沐风悄然抬眸看他。</p>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皇帝随后就别开眼，略有烦躁的嘱咐道：“多带点人手，务必做的干净些，不要留任何的尾巴！”</p>
“是！”这一动手，就已然是顾不得昭王西陵越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了，沐风却也不管这些。</p>
“去吧！”皇帝摆摆手。</p>
“奴才告退！”沐风应诺，就要退下，皇帝却又突然开口叫住了他：“等等！”</p>
“陛下还有何吩咐？”</p>
“你——”西北军中那边他还是不放心，但是他又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昭王府那边如果不是沐风亲去，恐怕未必能够成事，皇帝心中又再权衡片刻，道：“西北军中那边，你派个妥实可靠的人去走一趟，朕……不是很放心！”</p>
他虽信得过那个参军，但有些事，还是得要再次确认才能放心。</p>
“是！”沐风领命退了出去。</p>
皇帝已然是筋疲力竭，无力再处理政务，只撑着脑袋闭目养精神。</p>
行宫距离京城很有一段的距离，即便沐风抄小路，快马加鞭紧急回京，回来得也不会那么快。</p>
这一夜，常贵妃毫无睡意，就游魂一样不停的在寝殿里踱步。</p>
曲嬷嬷半夜出来看了好几次，回回看到窗纸上的影子都觉得瘆得慌。</p>
而皇帝那边，睡是睡了，却也是一夜浅眠，这一个晚上都没睡好。</p>
可想而知，次日出席裴影鸿的婚礼时候，两人的精神和脸色都不会太好。</p>
常贵妃倒是还好，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脸色不好，就多涂了些脂粉盖住。</p>
皇帝出现的时候，眼底就明显青了一圈。</p>
因为吉时定在了上午，所以大婚的仪典开始的很早。</p>
季淑妃操持这种事很有一套，再加上各方面全力配合，婚礼进行的很顺利。</p>
裴影鸿穿了一身大红喜服，笑起来神采奕奕。</p>
郭愫的双亲虽然都来了，但是这天高堂的位置却只能由皇帝来坐。</p>
一双新人正踩着吉时在拜天地，却听大殿外面的院子里一片嘈杂的议论声。</p>
那声音本来从院子门口发起，后来好像是被吸引的人越来越多，倒是没有人大声喧哗，只是原本谈笑风生热闹不已的院子里，人群里先是死一般的沉寂，再后来就是大家明显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p>
很快的，这种气氛也感染到了殿内。</p>
观礼的人群里不断有人回头往外张望，就见那院子里的人像是都提前约好了一样，本来拥挤的人群自觉的往两边散开，从中间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p>
所有人都眼神怪异的盯着从院外款步进来的人。</p>
彼时阳光正盛。</p>
沈青桐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从容的进了院子。</p>
盛装之下，她的眉目艳丽，浓墨重彩的渲染，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白的有些诡异，眼尾以炭笔勾了，那一个婉转上翘的弧度，竟然有种勾魂摄魄的味道。</p>
彼时她的唇角却还噙着一抹笑，那眉目间也是明艳惊人的一个笑容，却偏叫西陵越看得分明，她那眸子里清冽如水的冷意。</p>
西陵越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第一眼就认出她的人。</p>
那一瞬间，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像是瞬间凝结挂上了一掌面具，做不出任何的表情。</p>
他是有准备沈青桐会破釜沉舟的和常贵妃还有皇帝翻脸的，却是真的始料未及，这一刻，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p>
这一张用以遮羞的面具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万众瞩目之下被撕了下来，鲜血淋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p>
诚然，沈青桐这个昭王妃，虽然没什么特别交情好的朋友，可是皇亲贵族，又有哪个不认识她的。</p>
第一眼看去，他们没认出来，再多看几眼，就自然认出来了。</p>
所有人都稀奇的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再等片刻之还反应过来了，就又不约而同，很有默契的默默地扭头去看殿内，皇帝的身边。</p>
那里，常贵妃站在皇帝身后，脸上的面具僵硬，她的身体已经在控制不追的微微颤抖。她以为自己还有时间扭转局势，却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时候，沈青桐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骤然出现，怎么办？怎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