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9章 会痛吗？
</p>
宸妃表情一僵，脸色也微微的变了。</p>
常贵妃瞧见她这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就又无所谓的笑了：“二十多年没见，你却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当我是陆嘉儿那样异想天开的黄毛丫头吗？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想唬住我？”</p>
宸妃咬着嘴唇，盯着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恶毒。</p>
常贵妃却是气定神闲的继续道：“咱们两个之间虽然素有旧怨，但你应该知道，自你回宫之后，无论你谋什么，我可是从不曾妨碍过你的，现在你却背后给我捅刀子？你当我是好欺负还是没本事？你就没想过，一旦惹恼了我，我会先去联合昭王来对付你？”</p>
“昭王？”宸妃咬牙切齿的冷笑：“你这是吓唬谁呢？本宫倒是觉得你可以去和昭王妃聊聊当年镇北将军到底是怎么死的，且看她会不会活撕了你！”</p>
沈竞的死，是有疑点的。</p>
一个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突然就阴沟里翻船？还包括他身边所有的心腹和熟悉的人也全都跟着死了，但偏偏他的这个夫人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京城，并且还顺利搭上了皇帝，进宫封妃？</p>
别的事宸妃都还没有闲暇细想，但她却绝不相信常贵妃能在无人接应的情况下，孤身一人从北疆回到京城。</p>
常贵妃对她的讽刺丝毫不以为意。</p>
宸妃就越是怒火中烧：“镇北将军的死，蹊跷的很，你敢说这其中和你没有关系？”</p>
常贵妃唇角始终噙一抹笑，无所谓的任她猜疑质问，此时方道：“那又如何？”</p>
宸妃这才觉得快意，猛地站起来，死盯着她道：“你和皇上，是在那之前就搭上的吧？为了进宫封妃，你才想方设法的谋杀了沈竞？他可是你的夫君，是你的枕边人，当初你既然能对他下手，你想——如若皇上知道了此事，他还敢留你这个毒妇在身边吗？”</p>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就莫名的激动起来。</p>
而这殿中的两个嬷嬷听到这里，早已经面无人色，相继扑通两声，两坨烂泥一样的伏在了地上。</p>
看宸妃那架势，几乎立刻就要拖着常贵妃去皇帝面前告状了。</p>
可是常贵妃却稳坐不动，反而听了笑话一样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梅雨秋，枉你自诩聪明绝顶，却原来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p>
宸妃闻言一愣，不解的脱口道：“怎么回事？”</p>
“你也说了，沈竞死得蹊跷，他是什么人？单凭我？就算他再如何的信任我，我又能有什么本事将他旗下千余精锐骑兵全部杀干净了灭口？”常贵妃道，说着，又是话锋一转，那笑容之间就更满是恶意：“而且我会那么蠢，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做那种事吗？”</p>
宸妃的脑子不算迟钝，只略微一转，心里就先凉了一截。</p>
她的脸色惨变，“是皇上……”</p>
常贵妃道：“我没你那么蠢，但是都上赶着主动去出头，但是害怕丑事败露的又不只我一个，既能杀人灭口，同时又能拿住咱们皇上的一个把柄留作保命符，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我当然是极力怂恿他去做了！”</p>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才开始变得森冷狠戾，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啐了毒，从牙缝里挤出来的。</p>
宸妃听到这里，却已经是如遭雷击，灵魂出窍了一般。</p>
她站在原地，脸色僵硬的杵了半晌未动。</p>
常贵妃却似乎并没有多少耐性和她耗，片刻之后就又缓了语气，调侃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今天是吃饱了撑的吗？倒是有心情关心起我的事来了？”</p>
康嬷嬷偷偷的抬起眼睛去看宸妃。</p>
宸妃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勉强找回状态。</p>
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去看常贵妃：“怎么，难道我不能提吗？不过姐妹一场，随便提两句罢了，也值得你心虚成这样？”</p>
说着，就拍了拍衣裙准备重新落座。</p>
“你这么有兴致，那是否也要我也再寻些往事出来和你一起聊聊？”常贵妃看着她动作，仍是笑得漫不经心。</p>
宸妃心中警觉，动作顿在半空，狐疑的扭头看她：“什么往事？”</p>
“比如咱们的皇帝陛下是怎么登上帝位的？再比如为什么当初我那个已经行将就木的祖母就必须要马上去死？”常贵妃挑眉。</p>
“云绮楠！”宸妃眼中情绪暴怒，突然大吼一声。</p>
她转身冲过来，伸手就要往常贵妃脸上掴去。</p>
常贵妃早有防备，一把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p>
她没起身。</p>
宸妃目赤欲裂的居高临下俯视她。</p>
她却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又换做那种无情的冰冷，字字清晰的道：“梅雨秋，本宫跟你不一样，我做的事，做了就是做了，该遮掩的时候我也会尽力遮掩，可是它就在那里，到了实在瞒不住的一天，我也不怕被人知道。最差的结果是什么？不过就是这么多年的经营输个干净，也死个干净！”</p>
“你——”自从听她承认了沈竞的事情之后，莫名的，宸妃心里对她的防备就更重了，甚至——</p>
还有点怕她！</p>
常贵妃微微仰着脸孔，逼视她的目光：“只是你舍得吗？舍得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你舍得带着安王和我一起同归于尽吗？你心里很清楚，我这可不是在恐吓你，如果我真把那件事抖出来，那么安王——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p>
宸妃只能看到面前这女人涂抹的血色一样的红唇不断的开合，她在她的眼睛里虽然未见杀机，可是她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极大程度的震撼着她的听觉感官，让她清清楚楚的认知到对方这并不是在开玩笑的。</p>
“你！”最后，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思维混乱成一团。</p>
常贵妃只看她的这个神情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p>
她这才起身，稍一用力把宸妃的手甩开。</p>
宸妃本来就魂不守舍，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眼神仍是愤恨的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女人。</p>
常贵妃并不在意，冷冷的道：“你别玩火，真逼得我走投无路，你们母子就得全部给我陪葬！现在咱们也算是各自握着彼此的把柄，别的姑且不论，只这两件事，各退一步，你别揭我的短，我自然也不会掀你的底，咱们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其他——那就各凭本事了如何？”</p>
如果谋杀沈竞的事，皇帝的确是深陷其中的，宸妃就很确定，她自以为握住了常贵妃的这个把柄已然作废。</p>
当然，常贵妃对此事承认的那么痛快，也有一种可能是她说谎，故意来混淆视听，恐吓了自己，好让自己不敢去皇帝那里告密的。</p>
可即便是有这种可能——</p>
在没有确切的把握的情况下，她也根本不敢冒险去试。</p>
她恨恨的咬着牙，虽是不甘，却也的确是无力拒绝常贵妃的这个交易请求的。</p>
常贵妃心知她已经无力还击，也就不想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p>
她斜睨了伏在地上的曲嬷嬷一眼道：“嬷嬷，事情都办完了，走吧！难道还要等着宸妃娘娘轰咱们吗？”</p>
曲嬷嬷两股战战，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p>
她心有余悸，根本不敢不去看常贵妃的脸，只弓着身子，谦卑的去扶住了她的手。</p>
常贵妃转身往外走。</p>
宸妃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突发奇想的就忽的又叫住了她：“云绮楠！”</p>
常贵妃止步，却没有回头。</p>
宸妃似是有些犹豫，咬着嘴唇斟酌片刻，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我问你，当初你和皇上，你们是谁先……”</p>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本来是与大局毫不相干的，可是突然的，她就想知道。</p>
所以有时候，女人的好奇心真的是莫名其妙的。</p>
常贵妃似乎并不意外，她嘶嘶的似乎沉吟了片刻，随口开口反问：“你说呢？”语气里，竟是带着揶揄的几分笑意。</p>
宸妃脸上的表情僵硬古怪，她甚至都没有去细想过，就那么不经脑子的脱口道：“是他！”</p>
常贵妃耸耸肩：“你还要为了这种事难过吗？毕竟这世间谁也不是真绝色，说到底，你也没跟他认真吧！”</p>
男人为权利，为征服，女人同样也为了权利，还有荣华锦绣。</p>
当大家不过彼此彼此的时候，再要求别的……未免太矫情了。</p>
常贵妃是完全不计较这些的，举步又要前行。</p>
宸妃盯着她的背阴，突然阴测测的笑了：“他杀了沈竞，你就不恨吗？”</p>
常贵妃的脚步再次顿住。</p>
这一次，她却是回转身来，眉目间的一个笑容灿烂至极：“看来你是没听清楚我前面的话！沈竞不是他要杀的，是我！”</p>
她说，字字句句轻柔又欢快：“是我让他去做的！”</p>
宸妃脸上那个恶毒的笑容就那么僵住了，那表情，也说不上是见了鬼，还是根本自己就变成了鬼。</p>
那看着对面那女人，突然就失了浑身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却仍是不甘心，还死死的盯着已经站在门口的常贵妃道：“我知道他那唯我独尊的脾气，可那时候以沈竞的地位和声望，你若就不是不肯从他，他也未必就能怎样，你却偏要和他搅和在一起，白白的害了沈竞的一条性命？”</p>
常贵妃与她交谈，也仍旧是笑，她说：“我从不从他，沈竞都得死！”</p>
“但是你若从了他，你便可以不死了！”宸妃字字狠毒的吼。</p>
常贵妃与她对视，半晌，没说话，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p>
宸妃盯着她的背影，只当她是默认。</p>
这边木槿去请裴影夜，裴影夜片刻也没耽搁，直接就过来了。</p>
这时候沈青桐肯定是不能下床的，木槿有些为难的把他引进去，自己站在了门口。</p>
彼时沈青桐听见动静已经靠在软枕上坐起来了。</p>
天色渐渐地昏暗，她的脸色看着就越发的不好。</p>
裴影夜看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有种不好的感觉，于是几乎是抢着的他就要开口，但——</p>
沈青桐已经说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明天师兄回京的时候，带上我吧！”</p>
裴影夜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不准备跟自己走了。</p>
“照我之前说的，我帮你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带你离开这里！”裴影夜道，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但却忍不住要说些什么。</p>
“宸妃呢？那昏君呢？你能一一出手替我解决吗？”裴影夜出手去刺杀皇帝，且不说牵扯到的后续问题会闹到怎样的天翻地覆，但就要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之下成功刺杀皇帝就很有难度，这个包票，裴影夜也不敢打。</p>
“桐桐！”裴影夜无奈唤她。</p>
沈青桐笑了下：“既然是要清算旧账，那就不能只算一半！我父亲的性命，还有我孩儿的性命，所有手上沾了他们血的人，我都要他们拿命来还，一个也不会漏掉！”</p>
那些仇恨，日积月累，之前要她暂时的抛弃忘却很难，但如今要全面点燃，却是轻而易举的。</p>
虽然她此时身体虚弱，说出口的话也听不出什么气势，但是所谓的决心和信念——</p>
熟悉的人，只从眼神里就可见分晓。</p>
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从始至终裴影夜虽然不赞成她走极端，却一直没有搬出大道理来劝。</p>
有一种人，他心明如镜，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他不需要你给他讲道理，其实他什么都懂，当你觉得他一叶障目的时候，他只是屈从于无奈，或是单纯的想要逆天而行，赌一赌自己的运气。</p>
所以，当他改变主意，重新做了另外的决定的时候，你同样说不动他。</p>
沈青桐，恰恰就是这类人。</p>
裴影夜盯着她良久，几次欲言又止的之后还是只能深深的叹息：“你别做傻事！”</p>
沈青桐看得见他眼睛里最真实的情绪。</p>
在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不畏立场，不计后果的只是单纯的关心你，这感觉真好。</p>
于是她又再笑了笑：“早在十二年前，我就应该已经死了，师兄，你走吧，别把我当成你的负担。”</p>
这十二年的隐忍偷生，即使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其实，她也并不好过。</p>
她说这话，已经有了交代遗言的意思。</p>
裴影夜终于也是无可奈何。</p>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他问。</p>
“我要谋事，当然不能赤手空拳，你手下有合适的人手吗？给我留几个。”沈青桐道。</p>
她不是一时冲动就异想天开的疯子，好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裴影夜，她什么时候也不需要同他客气。</p>
“我明白了！不过——”裴影夜点头，转而又有些迟疑，目光深深的再度看她。</p>
沈青桐很快就从他忧虑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p>
她要和皇帝还有常贵妃撕破脸了，这中间就不可能完全的绕过西陵越去。</p>
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让自己再去想起那个人。</p>
她默默地垂下眼睛，盯着膝盖上被子的花纹，语气平静的道：“他那边的问题我会解决！”</p>
裴影夜见她回避，心中便是了然。</p>
他上前两步，在床沿上坐下。</p>
两个人虽然一直都有默契，并且从来都心无芥蒂，但即使再坦荡，也都各自守着礼数身份。</p>
裴影夜突然坐过来，沈青桐难免意外。</p>
她忽的抬起头。</p>
站在门边的木槿更是吓了一跳，直觉的就想进来阻止，但只抬脚挪了半步就狠狠的顿住了。</p>
裴影夜坐在床沿上，伸手握住了沈青桐冰冷的指尖。</p>
沈青桐不解其意，只是有些错愕的盯着他的眼睛。</p>
他拉着她的手，缓缓上移，最后，将那只手覆在了她心脏的位置。</p>
沈青桐还在发愣。</p>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素来稳重冷静的男人，目光里突然写满疼痛。</p>
他说：“会痛吗？”</p>
曾经，你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试图接纳他，靠近他，如今却要这般决绝刚烈的舍离，难道真的不会痛吗？</p>
沈青桐当然听得懂他的暗示。</p>
她的眸子里瞬时蓄满一层水光。</p>
“一开始就知道那是错的！”然后，她飞快的往旁边别过头去，同时用力的把手抽回来。她没让自己哭出来，开口的声音依旧平静，说话的时候调理清晰又分明：“师兄，你放心，我清楚现在我在说什么，也知道将来我要做什么，其实我不怪他，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尽力了，只是——”</p>
没有后悔过曾经的任何决定，包括试着接纳西陵越，只是——</p>
也不会再有将来了。</p>
这三年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尽管她在尽力的带入角色，可是因为中间一直都横着皇帝和常贵妃这个隔阂，可以说是每一天的日子都没有过得脚踏实地。</p>
不过是在完整的人生里走了一段迷茫的岔路而已，走过的痕迹无法抹去，但这人生的路永远就只在脚下，只在前方，那些遗落在路上的曾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找不回来，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头去看了。</p>
她一直没有再回头，呈现在眼前的侧脸苍白到清晰可见皮肤下面细小的血管。</p>
但是那种坚定，已经深入人身，不可震撼。</p>
“师兄懂了！”沉默良久，裴影夜再度起身，“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勉强了，你要的人我回去点齐，名单明天回程的路上交给你，不过赵凛一直形影不离的跟着我，他太扎眼了，到时我把赵刚给你留下！”</p>
“谢谢师兄！”沈青桐轻声的道。</p>
“休息吧，先养好了身体！”裴影夜道。</p>
他这人，即便是心里有情绪，也习惯了不表现出来，所以最后的一声叹息就只发在了自己的心里。</p>
沈青桐还是没有回头送他。</p>
他又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刚刚一步跨过门槛，抬头，就见西陵越静无声息的站在院子里。</p>
宸妃表情一僵，脸色也微微的变了。</p>
常贵妃瞧见她这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就又无所谓的笑了：“二十多年没见，你却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当我是陆嘉儿那样异想天开的黄毛丫头吗？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想唬住我？”</p>
宸妃咬着嘴唇，盯着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恶毒。</p>
常贵妃却是气定神闲的继续道：“咱们两个之间虽然素有旧怨，但你应该知道，自你回宫之后，无论你谋什么，我可是从不曾妨碍过你的，现在你却背后给我捅刀子？你当我是好欺负还是没本事？你就没想过，一旦惹恼了我，我会先去联合昭王来对付你？”</p>
“昭王？”宸妃咬牙切齿的冷笑：“你这是吓唬谁呢？本宫倒是觉得你可以去和昭王妃聊聊当年镇北将军到底是怎么死的，且看她会不会活撕了你！”</p>
沈竞的死，是有疑点的。</p>
一个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突然就阴沟里翻船？还包括他身边所有的心腹和熟悉的人也全都跟着死了，但偏偏他的这个夫人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京城，并且还顺利搭上了皇帝，进宫封妃？</p>
别的事宸妃都还没有闲暇细想，但她却绝不相信常贵妃能在无人接应的情况下，孤身一人从北疆回到京城。</p>
常贵妃对她的讽刺丝毫不以为意。</p>
宸妃就越是怒火中烧：“镇北将军的死，蹊跷的很，你敢说这其中和你没有关系？”</p>
常贵妃唇角始终噙一抹笑，无所谓的任她猜疑质问，此时方道：“那又如何？”</p>
宸妃这才觉得快意，猛地站起来，死盯着她道：“你和皇上，是在那之前就搭上的吧？为了进宫封妃，你才想方设法的谋杀了沈竞？他可是你的夫君，是你的枕边人，当初你既然能对他下手，你想——如若皇上知道了此事，他还敢留你这个毒妇在身边吗？”</p>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最后就莫名的激动起来。</p>
而这殿中的两个嬷嬷听到这里，早已经面无人色，相继扑通两声，两坨烂泥一样的伏在了地上。</p>
看宸妃那架势，几乎立刻就要拖着常贵妃去皇帝面前告状了。</p>
可是常贵妃却稳坐不动，反而听了笑话一样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梅雨秋，枉你自诩聪明绝顶，却原来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p>
宸妃闻言一愣，不解的脱口道：“怎么回事？”</p>
“你也说了，沈竞死得蹊跷，他是什么人？单凭我？就算他再如何的信任我，我又能有什么本事将他旗下千余精锐骑兵全部杀干净了灭口？”常贵妃道，说着，又是话锋一转，那笑容之间就更满是恶意：“而且我会那么蠢，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做那种事吗？”</p>
宸妃的脑子不算迟钝，只略微一转，心里就先凉了一截。</p>
她的脸色惨变，“是皇上……”</p>
常贵妃道：“我没你那么蠢，但是都上赶着主动去出头，但是害怕丑事败露的又不只我一个，既能杀人灭口，同时又能拿住咱们皇上的一个把柄留作保命符，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我当然是极力怂恿他去做了！”</p>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才开始变得森冷狠戾，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啐了毒，从牙缝里挤出来的。</p>
宸妃听到这里，却已经是如遭雷击，灵魂出窍了一般。</p>
她站在原地，脸色僵硬的杵了半晌未动。</p>
常贵妃却似乎并没有多少耐性和她耗，片刻之后就又缓了语气，调侃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今天是吃饱了撑的吗？倒是有心情关心起我的事来了？”</p>
康嬷嬷偷偷的抬起眼睛去看宸妃。</p>
宸妃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勉强找回状态。</p>
她也装作若无其事的去看常贵妃：“怎么，难道我不能提吗？不过姐妹一场，随便提两句罢了，也值得你心虚成这样？”</p>
说着，就拍了拍衣裙准备重新落座。</p>
“你这么有兴致，那是否也要我也再寻些往事出来和你一起聊聊？”常贵妃看着她动作，仍是笑得漫不经心。</p>
宸妃心中警觉，动作顿在半空，狐疑的扭头看她：“什么往事？”</p>
“比如咱们的皇帝陛下是怎么登上帝位的？再比如为什么当初我那个已经行将就木的祖母就必须要马上去死？”常贵妃挑眉。</p>
“云绮楠！”宸妃眼中情绪暴怒，突然大吼一声。</p>
她转身冲过来，伸手就要往常贵妃脸上掴去。</p>
常贵妃早有防备，一把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p>
她没起身。</p>
宸妃目赤欲裂的居高临下俯视她。</p>
她却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又换做那种无情的冰冷，字字清晰的道：“梅雨秋，本宫跟你不一样，我做的事，做了就是做了，该遮掩的时候我也会尽力遮掩，可是它就在那里，到了实在瞒不住的一天，我也不怕被人知道。最差的结果是什么？不过就是这么多年的经营输个干净，也死个干净！”</p>
“你——”自从听她承认了沈竞的事情之后，莫名的，宸妃心里对她的防备就更重了，甚至——</p>
还有点怕她！</p>
常贵妃微微仰着脸孔，逼视她的目光：“只是你舍得吗？舍得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部付之东流？你舍得带着安王和我一起同归于尽吗？你心里很清楚，我这可不是在恐吓你，如果我真把那件事抖出来，那么安王——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p>
宸妃只能看到面前这女人涂抹的血色一样的红唇不断的开合，她在她的眼睛里虽然未见杀机，可是她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极大程度的震撼着她的听觉感官，让她清清楚楚的认知到对方这并不是在开玩笑的。</p>
“你！”最后，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思维混乱成一团。</p>
常贵妃只看她的这个神情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p>
她这才起身，稍一用力把宸妃的手甩开。</p>
宸妃本来就魂不守舍，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眼神仍是愤恨的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女人。</p>
常贵妃并不在意，冷冷的道：“你别玩火，真逼得我走投无路，你们母子就得全部给我陪葬！现在咱们也算是各自握着彼此的把柄，别的姑且不论，只这两件事，各退一步，你别揭我的短，我自然也不会掀你的底，咱们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其他——那就各凭本事了如何？”</p>
如果谋杀沈竞的事，皇帝的确是深陷其中的，宸妃就很确定，她自以为握住了常贵妃的这个把柄已然作废。</p>
当然，常贵妃对此事承认的那么痛快，也有一种可能是她说谎，故意来混淆视听，恐吓了自己，好让自己不敢去皇帝那里告密的。</p>
可即便是有这种可能——</p>
在没有确切的把握的情况下，她也根本不敢冒险去试。</p>
她恨恨的咬着牙，虽是不甘，却也的确是无力拒绝常贵妃的这个交易请求的。</p>
常贵妃心知她已经无力还击，也就不想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p>
她斜睨了伏在地上的曲嬷嬷一眼道：“嬷嬷，事情都办完了，走吧！难道还要等着宸妃娘娘轰咱们吗？”</p>
曲嬷嬷两股战战，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p>
她心有余悸，根本不敢不去看常贵妃的脸，只弓着身子，谦卑的去扶住了她的手。</p>
常贵妃转身往外走。</p>
宸妃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突发奇想的就忽的又叫住了她：“云绮楠！”</p>
常贵妃止步，却没有回头。</p>
宸妃似是有些犹豫，咬着嘴唇斟酌片刻，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我问你，当初你和皇上，你们是谁先……”</p>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本来是与大局毫不相干的，可是突然的，她就想知道。</p>
所以有时候，女人的好奇心真的是莫名其妙的。</p>
常贵妃似乎并不意外，她嘶嘶的似乎沉吟了片刻，随口开口反问：“你说呢？”语气里，竟是带着揶揄的几分笑意。</p>
宸妃脸上的表情僵硬古怪，她甚至都没有去细想过，就那么不经脑子的脱口道：“是他！”</p>
常贵妃耸耸肩：“你还要为了这种事难过吗？毕竟这世间谁也不是真绝色，说到底，你也没跟他认真吧！”</p>
男人为权利，为征服，女人同样也为了权利，还有荣华锦绣。</p>
当大家不过彼此彼此的时候，再要求别的……未免太矫情了。</p>
常贵妃是完全不计较这些的，举步又要前行。</p>
宸妃盯着她的背阴，突然阴测测的笑了：“他杀了沈竞，你就不恨吗？”</p>
常贵妃的脚步再次顿住。</p>
这一次，她却是回转身来，眉目间的一个笑容灿烂至极：“看来你是没听清楚我前面的话！沈竞不是他要杀的，是我！”</p>
她说，字字句句轻柔又欢快：“是我让他去做的！”</p>
宸妃脸上那个恶毒的笑容就那么僵住了，那表情，也说不上是见了鬼，还是根本自己就变成了鬼。</p>
那看着对面那女人，突然就失了浑身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却仍是不甘心，还死死的盯着已经站在门口的常贵妃道：“我知道他那唯我独尊的脾气，可那时候以沈竞的地位和声望，你若就不是不肯从他，他也未必就能怎样，你却偏要和他搅和在一起，白白的害了沈竞的一条性命？”</p>
常贵妃与她交谈，也仍旧是笑，她说：“我从不从他，沈竞都得死！”</p>
“但是你若从了他，你便可以不死了！”宸妃字字狠毒的吼。</p>
常贵妃与她对视，半晌，没说话，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p>
宸妃盯着她的背影，只当她是默认。</p>
这边木槿去请裴影夜，裴影夜片刻也没耽搁，直接就过来了。</p>
这时候沈青桐肯定是不能下床的，木槿有些为难的把他引进去，自己站在了门口。</p>
彼时沈青桐听见动静已经靠在软枕上坐起来了。</p>
天色渐渐地昏暗，她的脸色看着就越发的不好。</p>
裴影夜看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有种不好的感觉，于是几乎是抢着的他就要开口，但——</p>
沈青桐已经说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明天师兄回京的时候，带上我吧！”</p>
裴影夜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不准备跟自己走了。</p>
“照我之前说的，我帮你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带你离开这里！”裴影夜道，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但却忍不住要说些什么。</p>
“宸妃呢？那昏君呢？你能一一出手替我解决吗？”裴影夜出手去刺杀皇帝，且不说牵扯到的后续问题会闹到怎样的天翻地覆，但就要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之下成功刺杀皇帝就很有难度，这个包票，裴影夜也不敢打。</p>
“桐桐！”裴影夜无奈唤她。</p>
沈青桐笑了下：“既然是要清算旧账，那就不能只算一半！我父亲的性命，还有我孩儿的性命，所有手上沾了他们血的人，我都要他们拿命来还，一个也不会漏掉！”</p>
那些仇恨，日积月累，之前要她暂时的抛弃忘却很难，但如今要全面点燃，却是轻而易举的。</p>
虽然她此时身体虚弱，说出口的话也听不出什么气势，但是所谓的决心和信念——</p>
熟悉的人，只从眼神里就可见分晓。</p>
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从始至终裴影夜虽然不赞成她走极端，却一直没有搬出大道理来劝。</p>
有一种人，他心明如镜，对任何事都洞若观火，他不需要你给他讲道理，其实他什么都懂，当你觉得他一叶障目的时候，他只是屈从于无奈，或是单纯的想要逆天而行，赌一赌自己的运气。</p>
所以，当他改变主意，重新做了另外的决定的时候，你同样说不动他。</p>
沈青桐，恰恰就是这类人。</p>
裴影夜盯着她良久，几次欲言又止的之后还是只能深深的叹息：“你别做傻事！”</p>
沈青桐看得见他眼睛里最真实的情绪。</p>
在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不畏立场，不计后果的只是单纯的关心你，这感觉真好。</p>
于是她又再笑了笑：“早在十二年前，我就应该已经死了，师兄，你走吧，别把我当成你的负担。”</p>
这十二年的隐忍偷生，即使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其实，她也并不好过。</p>
她说这话，已经有了交代遗言的意思。</p>
裴影夜终于也是无可奈何。</p>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他问。</p>
“我要谋事，当然不能赤手空拳，你手下有合适的人手吗？给我留几个。”沈青桐道。</p>
她不是一时冲动就异想天开的疯子，好在她身后还有一个裴影夜，她什么时候也不需要同他客气。</p>
“我明白了！不过——”裴影夜点头，转而又有些迟疑，目光深深的再度看她。</p>
沈青桐很快就从他忧虑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意思——</p>
她要和皇帝还有常贵妃撕破脸了，这中间就不可能完全的绕过西陵越去。</p>
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愿意让自己再去想起那个人。</p>
她默默地垂下眼睛，盯着膝盖上被子的花纹，语气平静的道：“他那边的问题我会解决！”</p>
裴影夜见她回避，心中便是了然。</p>
他上前两步，在床沿上坐下。</p>
两个人虽然一直都有默契，并且从来都心无芥蒂，但即使再坦荡，也都各自守着礼数身份。</p>
裴影夜突然坐过来，沈青桐难免意外。</p>
她忽的抬起头。</p>
站在门边的木槿更是吓了一跳，直觉的就想进来阻止，但只抬脚挪了半步就狠狠的顿住了。</p>
裴影夜坐在床沿上，伸手握住了沈青桐冰冷的指尖。</p>
沈青桐不解其意，只是有些错愕的盯着他的眼睛。</p>
他拉着她的手，缓缓上移，最后，将那只手覆在了她心脏的位置。</p>
沈青桐还在发愣。</p>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素来稳重冷静的男人，目光里突然写满疼痛。</p>
他说：“会痛吗？”</p>
曾经，你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试图接纳他，靠近他，如今却要这般决绝刚烈的舍离，难道真的不会痛吗？</p>
沈青桐当然听得懂他的暗示。</p>
她的眸子里瞬时蓄满一层水光。</p>
“一开始就知道那是错的！”然后，她飞快的往旁边别过头去，同时用力的把手抽回来。她没让自己哭出来，开口的声音依旧平静，说话的时候调理清晰又分明：“师兄，你放心，我清楚现在我在说什么，也知道将来我要做什么，其实我不怪他，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尽力了，只是——”</p>
没有后悔过曾经的任何决定，包括试着接纳西陵越，只是——</p>
也不会再有将来了。</p>
这三年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尽管她在尽力的带入角色，可是因为中间一直都横着皇帝和常贵妃这个隔阂，可以说是每一天的日子都没有过得脚踏实地。</p>
不过是在完整的人生里走了一段迷茫的岔路而已，走过的痕迹无法抹去，但这人生的路永远就只在脚下，只在前方，那些遗落在路上的曾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找不回来，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头去看了。</p>
她一直没有再回头，呈现在眼前的侧脸苍白到清晰可见皮肤下面细小的血管。</p>
但是那种坚定，已经深入人身，不可震撼。</p>
“师兄懂了！”沉默良久，裴影夜再度起身，“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勉强了，你要的人我回去点齐，名单明天回程的路上交给你，不过赵凛一直形影不离的跟着我，他太扎眼了，到时我把赵刚给你留下！”</p>
“谢谢师兄！”沈青桐轻声的道。</p>
“休息吧，先养好了身体！”裴影夜道。</p>
他这人，即便是心里有情绪，也习惯了不表现出来，所以最后的一声叹息就只发在了自己的心里。</p>
沈青桐还是没有回头送他。</p>
他又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刚刚一步跨过门槛，抬头，就见西陵越静无声息的站在院子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