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3章 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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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站在最后面的侍卫短促的惨呼一声。</p>
领头那人已然察觉到了危险逼近的气息，出于本能的反应，已经仓促的踉跄着往里面扑了过去。</p>
里面那人也顾不上再去搜查床底下了。</p>
两个人，齐刷刷的猛然抬头。</p>
就见昏暗的牢房里，他们的伙伴骇然睁大了眼睛，从额头正中央裂开了一道血线，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往前扑地，也没有往后摔倒，而是——</p>
整个身子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从中间往两侧碎开。</p>
一瞬间，鲜血和内脏就洒了一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快速的在逼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p>
那两个侍卫，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也是被地上狼藉一片的场面震慑住了，看着那满地软囔囔的东西，忍不住的胃里翻腾，脸都青了。</p>
那一具侍卫的尸体倒地，站在他背后的高大身形才慢慢浮出水面。</p>
那人的身材高大健硕，手中一把钢刀，闪着森森冷光，刚杀了人，却是滴血不占，就横握在那人手中，随着他手臂缓慢的移开，才露出那刀锋之后，男子如鹰般锐利的一双眼。</p>
“你什么人？”那领头的侍卫是直觉的就看着他眼熟的，可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p>
那人尚未做声。</p>
就见他身后黑暗的门洞外面又有人影现身，随后，一个人弯身进来，步伐稳健的直接下了台阶。</p>
“啊！”那领头的侍卫惊呼一声，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骇然道：“北魏太子？怎么会……怎么会是你？”</p>
三更半夜，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并且——</p>
还毫无预兆的杀了他们的人？</p>
裴影夜也不做声，只是目光越过了他们，缓缓移向了另一边，黢黑的一个角落里。</p>
这牢房是个单间，从外面的暗道里进来，其中一半对外开放，里面才是隔开的一间牢房。</p>
火把都在对面的墙上，这样一来，里面砌起的半尺宽的墙壁后头就形成了一个光线难及的死角。</p>
本来那墙面就不宽，一般人进去扫一眼就直接忽略了。</p>
这时候裴影夜盯着那里在看，西陵钰的那两个侍卫也忍不住戒备的沿着他视线看过去。</p>
那里很薄的一条暗影里，却是脚步缓慢的走出一个人来。</p>
素衣黑发，姿容俏丽。</p>
恰是——</p>
昭王妃沈青桐！</p>
两个侍卫大为吃惊，“你——”</p>
方才如果不是裴影夜杀进来，他们搜查床底下无果，肯定直接就扭头撤了的。</p>
沈青桐却没有理会他们，从始至终，目光一直定格在裴影夜脸上。</p>
“还好？”裴影夜问道。</p>
沈青桐闻言，却是勾了下唇，反问道：“你不是早来了？”</p>
裴影夜语塞。</p>
他来的的确是比西陵钰的人更早一步的，只是又莫名的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都到了牢门外头了，反而踟蹰不前，犹豫着没有进来。</p>
这两个人，明明应该是素不相识的，可是看着说话的神情语气，怎么反而像是两个默契的老熟人似的。</p>
西陵钰的那俩侍卫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时候猛然惊醒，不由的打了个寒战。</p>
可是裴影夜的那个侍卫似乎功夫了得，他们也不敢贸然硬拼，马上有了主意，扭头就朝沈青桐扑了过去——</p>
既然这俩人是熟人的话，那么拿下沈青桐，还愁限制不住裴影夜吗？</p>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朝沈青桐扑过去。</p>
裴影夜站着没动。</p>
他那个侍卫却是瞬间暴起。</p>
长刀推出。</p>
扑哧一声血光飞溅，动作较慢的那个侍卫被他一刀刺穿，并且借着强大的冲击力，砰的撞在了墙上。</p>
而这同时，那人也一把扣住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于半空中顺势一甩。</p>
随后又是砰地一声，身材高大的侍卫被甩出去老远，撞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又砰的坠落在地，喷出一口血来。</p>
眼见着自己不敌，这人挣扎着爬起来，就想撂倒了裴影夜，夺门而出。</p>
不想才踉跄着爬起来，还没迈开了步子，裴影夜的那个侍卫已经行如鬼魅般闪身到了他的面前。</p>
那人仓促的想要后退，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已经被人掐住了脖子。</p>
呼吸一紧。</p>
他的瞳孔收缩，眼中露出惊恐无比的神色来，耗费了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为……为什么？”</p>
为什么裴影夜会出现在这里？</p>
为什么他们要坏自己的事？</p>
又为什么他们要对自己下杀手？</p>
他们，是来救沈青桐的吗？还是——</p>
另有图谋？</p>
无数的迷惑和疑团层层冲撞进了脑海里，然则他飞速运转的大脑思路都随着一声轻微且美妙的“咔嚓”声被折断。</p>
裴影夜的那个侍卫，名叫赵凛，是皇家暗卫出身，受了北魏先皇的指派，像是影子一样，从裴影夜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了。</p>
他的手指用力一捏，那人就翻了白眼，脑袋耷拉向了一边。</p>
随后，他撤手。</p>
那人的身躯就破布袋子一样的落在了地上。</p>
然后，他又转身，从横死的另一个人背上拔下了自己的刀。</p>
这边的裴影夜和沈青桐还在静默的彼此对视，这时候，沈青桐才绕开脚下的尸体主动朝裴影夜走了过来。</p>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沈青桐问。</p>
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状况影响到分毫。</p>
裴影夜道：“你这一次的麻烦，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桐桐——”</p>
北魏摄政王之死，他们都心知肚明，沈青桐就是为他做的。</p>
“也不全是！”沈青桐笑了笑，打断他的话，旋即却是话锋一转，语气也变为苦涩的道：“本来我还有别的私心的，只是——后来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而且，我那么做，也不是为了要你感激我的。平心而论，那算是我欠你的，等了这么多年，才算是能为你做了这点事情。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的！”</p>
有些话，外人听不懂，他们彼此却是明白的。</p>
沈青桐面上表情一派轻松，甚至有时候还带了几分揶揄和调侃。</p>
裴影夜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五味陈杂的。</p>
他说：“桐桐，之前你告诉我你过得很好，那么平心而论，你再告诉我一次，你真的过得好吗？你真的是喜欢，并且愿意维持眼下的这种生活吗？”</p>
沈青桐微蹙了下眉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这么问？”</p>
“如果喜欢，就该珍惜！”裴影夜道，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回避自己的注视：“如果你真的珍惜当下，那么就不该冒险去帮我杀人。那件事，是有风险的，而且风险还很大，你自己的心里也很清楚。可是你还是做了，不计后果的做了？你不在乎是吗？不在乎需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也不在乎一旦东窗事发之后，自己会面临怎么样的处境？桐桐，就算你的嘴巴和眼神都能骗人，可你做出来的事情骗不了人。这些年，你——过得不好！”</p>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处境，也不是不知道沈家那些人对她的态度。</p>
可是他也袖手旁观的放任了，所以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裴影夜是多少有些矛盾和心虚的。</p>
沈青桐抿了抿唇角，随后转身走到一边，手指无聊的戳着长满霉菌的墙壁，叹息道：“好也罢，坏也罢，反正我都已经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了。这里是大越的帝都，不比别的地方，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过来。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崇明馆的事是出自西陵越之手的，所以今天即使你不来，他也不会叫这些人得逞的。”</p>
即使西陵越再如何的恼怒，可是他那人太过骄傲自负了。</p>
皇帝和西陵钰那些人，既然已经认定了北魏摄政王被杀一事是他的作为，那么就算他任由西陵钰出手，并且顺水推舟的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沈青桐来承担，可是在那些人的心里，他也依然改变不了的是这件事的主使者。</p>
既然赔不赔夫人，他都要背这个黑锅……</p>
这笔买卖，他是会算的。</p>
哪怕只是为了给西陵钰添堵，和向他示威——</p>
沈青桐十分肯定，西陵越是绝对不会让他的人得手的。</p>
成婚这么久，别的没长进，她却是把那个男人死不服输的臭脾气给摸得一清二楚了。</p>
沈青桐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衣服公事公办的表情和语气。</p>
裴影夜的眸光，却是隐晦的略一晃动，只是他的自控力极好，随后就已经恢复如初。</p>
“跟我走吗？”沉默片刻，裴影夜突然开口问道。</p>
沈青桐始料未及，回转身来，诧异的抬起眼睛看他。</p>
面前的男子，目光沉静，容颜俊美。</p>
他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又重复问了一遍：“要跟我走吗？离开这里，离开大越，离开这个是非之所，我会照顾你的！”</p>
他说这话，是绝对认真的。</p>
他是真的在邀请她，诚心诚意的想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片身不由己的土地。</p>
两个人，四目相对。</p>
沈青桐蓦的就湿了眼眶。</p>
她想要笑，可是那笑容蔓延在唇边，眼底的神情却尽是苦涩。</p>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她孤身一人，因为知道没有人可有去依靠，所以就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是委屈，但是这一刻，这种消失了整整十一年的情绪，突然之间就在心中泛滥成灾。</p>
眼泪模糊了双眼，她说：“为什么当年你不这么说？”</p>
如果那时候你问过我，如果那时候你肯带我走……</p>
可是，他没有！</p>
他把她扔回了沈家，从此以后，音讯全无，让她一个人感受这世间冷暖，人情冷酷……</p>
这控诉，来得太突然。</p>
裴影夜紧绷着唇角，默默无语。</p>
他身后的侍卫赵凛踟蹰半晌，终于忍不住的代为开口解释道：“二小姐，当初殿下的处境您也知道，不是他要弃你于不顾，实在是……”</p>
实在是，力不从心！</p>
没有人知道，当年沈竞全军覆没，沈青桐并非侥幸生还的，而是千钧一发，裴影夜的人趁乱带走了她。</p>
那些凶徒到处都没有找到她，又因为她当时就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现场已然尸横遍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就只当她也被埋在了尸堆当中。</p>
只是，那时候裴影夜自身的处境也并不好。</p>
因为摄政王夺权，皇帝根本就掌控不了国中大局，当初也就是为了让他免于迫害，皇帝才以游历为名，将他远远的送出了京城，并且一路掩藏行踪，尽量避免被摄政王等人的耳目发现。</p>
那种情况下，他自己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前方是生是死——</p>
哪怕是为了沈青桐的安全和沈竞的名声考虑，他也不能冒险把大越镇北将军留下的孤女带在身边的。</p>
所以，等到风波散去，那些凶徒都撤了，他就又把沈青桐送了回去。</p>
那时候，他还对人性抱着一线美好的希望，以为是沈竞为沈家争得了所有的地位和荣耀，最起码，沈家的人也会善待沈青桐的。</p>
可是没有想到，沈家的那些人，也是一群过河拆桥的衣冠禽兽。</p>
这些年来，这个女孩子，实在是承受了太多！</p>
其实裴影夜的心里也明白，她这并非是刻意的在指责他，而只是委屈了太多年，积蓄掩藏的所有感情才会一次全部爆发了出来。</p>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沈青桐捶打他的胸膛，最后筋疲力尽的依靠在了在了他的胸膛。</p>
这牢狱之中，到处都充斥着鲜血和腐朽的味道。</p>
沈青桐的痛苦声，隐藏了太多的委屈，在石壁中间回荡往复，仿佛鬼哭一样的瘆人。</p>
所有人的人，都沉默无声的站着。</p>
良久，一直到她哭得累了，裴影夜方才缓慢而稳健的抬起一只手，慢慢落在了她的背上。</p>
“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抛下你的！”他说，声音缓慢，又充斥着缓慢的叹息声：“以后都不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p>
京兆府衙门的牢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p>
裴影夜扶起她的肩膀。</p>
他的目光深邃，定定的望进她剪水的双瞳里，伸手要去抹她腮边的泪痕。</p>
沈青桐抬起眼睛看他。</p>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毫不掺假的认真神色，可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却不是救赎和解脱的轻松，反而只是茫然。</p>
“离开？”她梦呓般呢喃。</p>
“跟我回北魏！”裴影夜道：“好不好？”</p>
这里，就是个十分之所，不仅有她难以面对的过去，跟是牛鬼蛇神混杂，各种阴谋算计不断的。</p>
其实平心而论，沈青桐对这里是没有任何留恋的。</p>
可是——</p>
如果说到要离开——</p>
似乎心里有的也只是强烈的忐忑和对迷茫未知的未来的恐惧。</p>
她的眼神闪躲，一直没有表态。</p>
裴影夜用指腹一下一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泪痕，甚至是用了一种近乎哄孩子的语气，再次与她商量道：“如果你还有放不下的心愿和执念，那我们就了结完了再走！”</p>
当年，沈竞其实隐约的已经猜测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了，可那人是个狂士也是个武痴，只是一心看重了他的天赋，真心实意的想要培养他，并且把衣钵传给他。</p>
那时候，两国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沈竞甚至是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收他为徒，又悉心教导。</p>
他自幼就和自己的父亲分别，沈竞于他，就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p>
虽然当年沈竞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因为自己的力所不及，没能出手庇护，这些年里裴影夜的心中是一直都深埋着愧疚的。</p>
几经生死，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他这种人，已经近乎是个无坚不摧的怪物了，却唯有这一刻，眼底心底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最深刻的。</p>
两个人，四目相对。</p>
沈青桐看着他，几乎是被他蛊惑了。</p>
裴影夜于是低头，慢慢地拉过她的一只手，用自己宽厚的手掌将她冰冷的五指包裹住。</p>
“走吧？”他重又抬头看向了她，再次确认。</p>
沈青桐的嘴唇蠕动，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迎面就听外面黑暗冰冷的过道里传来一道男人冰冷讽刺的笑声——</p>
“沈青桐，你可想了好，真的确定要跟他走吗？”</p>
那条过道很长，来人的脚步声却是很轻，踩在地上，回音空灵。</p>
赵凛连忙收摄心神，已经一步上前，挡在了这间牢房的入口处，严阵以待的戒备。</p>
沈青桐皱了眉头。</p>
裴影夜平静的转身。</p>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火光一闪，那人自黑暗中现身，一矮身，也进了这低矮的牢房里。</p>
西陵越的身上，还穿着他晚上进宫赴宴的那身衣裳。</p>
他进了门，却也不往里走，而是施施然往门框上一靠，然后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侧目看向了里面的裴影夜道：“裴太子，就算你要带她走，那也是问错了人的好吧？要带她走？那也得先问问本王答不答应！”</p>
说话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眸光也跟着顺时一寒。</p>
那眼神，锋利终又带了森冷的寒芒，蓦然从裴影夜脸上移开，落在了他与沈青桐交握在一起的手掌上。</p>
沈青桐如芒在背，心尖儿上猝不及防的激起一点轻微的颤抖。</p>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的手指痉挛似的往后缩了一下。</p>
动作很轻，裴影夜还是感觉到了。</p>
他的眉心微微一动，便是稍稍用力，将她的指尖捏的更加牢固了些。</p>
云翼瞪着眼，盯着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直接撸袖子就要冲上去打架，好在云鹏的反应快，抢先一把将他拽了回来。</p>
西陵越主仆三个堵在门口。</p>
沈青桐瞧着他那表情，心里忍不住微微的紧张。</p>
裴影夜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淡淡的开口道：“不需要问你，本宫知道，你不会答应的！”</p>
“呵——”西陵越听了笑话一样的直接笑了出来。</p>
然后，就听裴影夜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答不答应也没关系，横竖打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打算听你的意见。”</p>
西陵越的面色忽的一冷。</p>
他转头过来，视线冷厉。</p>
裴影夜道：“你们大越朝廷内部的纷争，本宫全部不感兴趣，今天你可以当做没见过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此后仍是两不相干。”</p>
西陵钰在西陵越的面前，完全处于弱势，不堪一击。</p>
西陵越面上凝结了一层寒霜，挑眉又看了沈青桐一眼，却是语气轻松的开口：“你想走可以啊！你想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问题！你想走，现在就走，不过她——你得给本王留下。否则的话，今天你是休想走出这道门去。”</p>
裴影夜却是不为所动，冷冷的道：“我知道这里是大越的帝都，也知道这里是京兆府的大牢，本宫今日既然来了，昭王你不会以为我是这么就进来的吧？”</p>
话音未落，这牢房上面突然传来动静。</p>
沈青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头顶上的整片屋顶竟然被人整个掀开。</p>
瓦砾坠落间，她已经是腰上一紧，又跟着脚下一空。</p>
而后，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置身于一条暗巷之中。</p>
裴影夜身边的暗卫，无形之中已经增至十多个，一行人脚下无声，飞快的向着透出些微光亮的巷子外面冲去。</p>
沈青桐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本能的跟着跑。</p>
她侧耳聆听，身后似乎并没有追兵的声音，似乎西陵越还没有追出来。</p>
一行人的动作很快，眼见着就要冲出了巷子，前面却突然有耀眼的火光一闪。</p>
光线不适应，沈青桐抬手挡了下眼睛，再一抬头，裴影夜等人已经止住了步子——</p>
前面的巷子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片火把和人头，把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p>
沈青桐一眼看去，已经认出了前排十几张熟悉的面孔。</p>
这一行人的脚步才刚顿住，就听身后西陵越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卷了上来：“人数不算多，只有两百出头，裴太子的手下个个身手不俗，您可以硬闯试一试，没准还真能冲的出去！”</p>
说话间，他就悠然的自巷子深处的一闪暗门里走了出来。</p>
裴影夜转身看他。</p>
西陵越却也没等他开口，就已经继续说道：“本王知道，裴太子你的身份贵重，此次进京，城外有御林军三千，驿馆里驻扎的有四百，可是你人在城里，总不至于不要命吧？本王压在这里的两百人，不多！如果不够的话，京兆府衙门的衙役就在前面，还是不过瘾的话，还有步兵衙门和就成兵马司，本王没有别的好处，就这一点——好客！一定舍命陪君子，不管怎样的惊天动地，都保管叫您满意就是。”</p>
这里是他的主场，裴影夜人在这里，本身就不占优势的，何况还是劫狱之后被堵在了京兆府大牢的后巷里。</p>
沈青桐的心里暗暗着急，却因为知道西陵越的脾气，这时候更不敢开口替裴影夜说话，以免火上浇油。</p>
前面的去路被堵死。</p>
裴影夜却是半分也不慌张：“本宫也素闻昭王你是大越皇帝陛下最器重的儿子，即使你这座皇城是铜墙铁壁，也纵然你国中有千军万马，本宫都想要试一试，昭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p>
话音未落，赵凛已经领会其意，一挥手，带着暗卫们折返，全力围攻西陵越主仆。</p>
云翼和云鹏一扑而上。</p>
这边的巷子外面，也有二十余人跟着涌了进来，从背后围堵裴影夜。</p>
巷子本就狭窄，这样打起来，顿时混乱不堪，并且这些人虽然身手了得，但是受到这里的空间局限，也严重的影响到了发挥，高手过招也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群殴，各自施展不开，乱斗成了一片。</p>
外面的侍卫冲进来，裴影夜拔剑迎敌，为了不误伤，就只能暂时放开了沈青桐的手，把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p>
沈青桐想喊停，可是裴影夜或许会给她这个面子，西陵越却一定不会听她的，而裴影夜的人不可能被动挨打，所以最后喊了也是白喊。</p>
巷子里刀光剑影打成了一片，她也不逞强，就后背使劲的贴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同时严密的注意着躲避眼前划过的剑锋，正在紧张无措的时候，却是觉得右手腕上蓦然一紧。</p>
沈青桐一惊，抬头。</p>
刚对上西陵越充满寒意的眸子，下一刻就身体失衡，被他给拽了过去。</p>
他的手劲很大，疼的沈青桐头皮一麻。</p>
这边她人刚被西陵越拽走，裴影夜马上也察觉到了，一剑逼退眼前的一个侍卫，反手就要来拉她。</p>
西陵越哪能叫他再得逞，也是随手把沈青桐一甩，扔到了身后。</p>
裴影夜还要上前，云鹏刚好横插一杠子过来，强行把他给挡了一下。</p>
西陵越冷嗤一声，就不再管他，才要刚转身再去找沈青桐，不想这一回头，突然就是颈间一凉。</p>
他的身体一僵，动作瞬间顿住。</p>
沈青桐站在他跟前，面上表情严肃，手里握着一根发簪，发簪尖锐的尾部刚好抵在了他的喉管间。</p>
西陵越一回头看见她的脸，心里一堵，直接就想抬手一巴掌把她糊墙上去，一了百了！</p>
“啊！”站在最后面的侍卫短促的惨呼一声。</p>
领头那人已然察觉到了危险逼近的气息，出于本能的反应，已经仓促的踉跄着往里面扑了过去。</p>
里面那人也顾不上再去搜查床底下了。</p>
两个人，齐刷刷的猛然抬头。</p>
就见昏暗的牢房里，他们的伙伴骇然睁大了眼睛，从额头正中央裂开了一道血线，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往前扑地，也没有往后摔倒，而是——</p>
整个身子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从中间往两侧碎开。</p>
一瞬间，鲜血和内脏就洒了一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快速的在逼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p>
那两个侍卫，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也是被地上狼藉一片的场面震慑住了，看着那满地软囔囔的东西，忍不住的胃里翻腾，脸都青了。</p>
那一具侍卫的尸体倒地，站在他背后的高大身形才慢慢浮出水面。</p>
那人的身材高大健硕，手中一把钢刀，闪着森森冷光，刚杀了人，却是滴血不占，就横握在那人手中，随着他手臂缓慢的移开，才露出那刀锋之后，男子如鹰般锐利的一双眼。</p>
“你什么人？”那领头的侍卫是直觉的就看着他眼熟的，可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p>
那人尚未做声。</p>
就见他身后黑暗的门洞外面又有人影现身，随后，一个人弯身进来，步伐稳健的直接下了台阶。</p>
“啊！”那领头的侍卫惊呼一声，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骇然道：“北魏太子？怎么会……怎么会是你？”</p>
三更半夜，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并且——</p>
还毫无预兆的杀了他们的人？</p>
裴影夜也不做声，只是目光越过了他们，缓缓移向了另一边，黢黑的一个角落里。</p>
这牢房是个单间，从外面的暗道里进来，其中一半对外开放，里面才是隔开的一间牢房。</p>
火把都在对面的墙上，这样一来，里面砌起的半尺宽的墙壁后头就形成了一个光线难及的死角。</p>
本来那墙面就不宽，一般人进去扫一眼就直接忽略了。</p>
这时候裴影夜盯着那里在看，西陵钰的那两个侍卫也忍不住戒备的沿着他视线看过去。</p>
那里很薄的一条暗影里，却是脚步缓慢的走出一个人来。</p>
素衣黑发，姿容俏丽。</p>
恰是——</p>
昭王妃沈青桐！</p>
两个侍卫大为吃惊，“你——”</p>
方才如果不是裴影夜杀进来，他们搜查床底下无果，肯定直接就扭头撤了的。</p>
沈青桐却没有理会他们，从始至终，目光一直定格在裴影夜脸上。</p>
“还好？”裴影夜问道。</p>
沈青桐闻言，却是勾了下唇，反问道：“你不是早来了？”</p>
裴影夜语塞。</p>
他来的的确是比西陵钰的人更早一步的，只是又莫名的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都到了牢门外头了，反而踟蹰不前，犹豫着没有进来。</p>
这两个人，明明应该是素不相识的，可是看着说话的神情语气，怎么反而像是两个默契的老熟人似的。</p>
西陵钰的那俩侍卫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时候猛然惊醒，不由的打了个寒战。</p>
可是裴影夜的那个侍卫似乎功夫了得，他们也不敢贸然硬拼，马上有了主意，扭头就朝沈青桐扑了过去——</p>
既然这俩人是熟人的话，那么拿下沈青桐，还愁限制不住裴影夜吗？</p>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朝沈青桐扑过去。</p>
裴影夜站着没动。</p>
他那个侍卫却是瞬间暴起。</p>
长刀推出。</p>
扑哧一声血光飞溅，动作较慢的那个侍卫被他一刀刺穿，并且借着强大的冲击力，砰的撞在了墙上。</p>
而这同时，那人也一把扣住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于半空中顺势一甩。</p>
随后又是砰地一声，身材高大的侍卫被甩出去老远，撞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又砰的坠落在地，喷出一口血来。</p>
眼见着自己不敌，这人挣扎着爬起来，就想撂倒了裴影夜，夺门而出。</p>
不想才踉跄着爬起来，还没迈开了步子，裴影夜的那个侍卫已经行如鬼魅般闪身到了他的面前。</p>
那人仓促的想要后退，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已经被人掐住了脖子。</p>
呼吸一紧。</p>
他的瞳孔收缩，眼中露出惊恐无比的神色来，耗费了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为……为什么？”</p>
为什么裴影夜会出现在这里？</p>
为什么他们要坏自己的事？</p>
又为什么他们要对自己下杀手？</p>
他们，是来救沈青桐的吗？还是——</p>
另有图谋？</p>
无数的迷惑和疑团层层冲撞进了脑海里，然则他飞速运转的大脑思路都随着一声轻微且美妙的“咔嚓”声被折断。</p>
裴影夜的那个侍卫，名叫赵凛，是皇家暗卫出身，受了北魏先皇的指派，像是影子一样，从裴影夜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了。</p>
他的手指用力一捏，那人就翻了白眼，脑袋耷拉向了一边。</p>
随后，他撤手。</p>
那人的身躯就破布袋子一样的落在了地上。</p>
然后，他又转身，从横死的另一个人背上拔下了自己的刀。</p>
这边的裴影夜和沈青桐还在静默的彼此对视，这时候，沈青桐才绕开脚下的尸体主动朝裴影夜走了过来。</p>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沈青桐问。</p>
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状况影响到分毫。</p>
裴影夜道：“你这一次的麻烦，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桐桐——”</p>
北魏摄政王之死，他们都心知肚明，沈青桐就是为他做的。</p>
“也不全是！”沈青桐笑了笑，打断他的话，旋即却是话锋一转，语气也变为苦涩的道：“本来我还有别的私心的，只是——后来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而且，我那么做，也不是为了要你感激我的。平心而论，那算是我欠你的，等了这么多年，才算是能为你做了这点事情。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的！”</p>
有些话，外人听不懂，他们彼此却是明白的。</p>
沈青桐面上表情一派轻松，甚至有时候还带了几分揶揄和调侃。</p>
裴影夜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五味陈杂的。</p>
他说：“桐桐，之前你告诉我你过得很好，那么平心而论，你再告诉我一次，你真的过得好吗？你真的是喜欢，并且愿意维持眼下的这种生活吗？”</p>
沈青桐微蹙了下眉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这么问？”</p>
“如果喜欢，就该珍惜！”裴影夜道，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回避自己的注视：“如果你真的珍惜当下，那么就不该冒险去帮我杀人。那件事，是有风险的，而且风险还很大，你自己的心里也很清楚。可是你还是做了，不计后果的做了？你不在乎是吗？不在乎需要承担怎样的后果，也不在乎一旦东窗事发之后，自己会面临怎么样的处境？桐桐，就算你的嘴巴和眼神都能骗人，可你做出来的事情骗不了人。这些年，你——过得不好！”</p>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她的处境，也不是不知道沈家那些人对她的态度。</p>
可是他也袖手旁观的放任了，所以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裴影夜是多少有些矛盾和心虚的。</p>
沈青桐抿了抿唇角，随后转身走到一边，手指无聊的戳着长满霉菌的墙壁，叹息道：“好也罢，坏也罢，反正我都已经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了。这里是大越的帝都，不比别的地方，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过来。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崇明馆的事是出自西陵越之手的，所以今天即使你不来，他也不会叫这些人得逞的。”</p>
即使西陵越再如何的恼怒，可是他那人太过骄傲自负了。</p>
皇帝和西陵钰那些人，既然已经认定了北魏摄政王被杀一事是他的作为，那么就算他任由西陵钰出手，并且顺水推舟的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沈青桐来承担，可是在那些人的心里，他也依然改变不了的是这件事的主使者。</p>
既然赔不赔夫人，他都要背这个黑锅……</p>
这笔买卖，他是会算的。</p>
哪怕只是为了给西陵钰添堵，和向他示威——</p>
沈青桐十分肯定，西陵越是绝对不会让他的人得手的。</p>
成婚这么久，别的没长进，她却是把那个男人死不服输的臭脾气给摸得一清二楚了。</p>
沈青桐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衣服公事公办的表情和语气。</p>
裴影夜的眸光，却是隐晦的略一晃动，只是他的自控力极好，随后就已经恢复如初。</p>
“跟我走吗？”沉默片刻，裴影夜突然开口问道。</p>
沈青桐始料未及，回转身来，诧异的抬起眼睛看他。</p>
面前的男子，目光沉静，容颜俊美。</p>
他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又重复问了一遍：“要跟我走吗？离开这里，离开大越，离开这个是非之所，我会照顾你的！”</p>
他说这话，是绝对认真的。</p>
他是真的在邀请她，诚心诚意的想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片身不由己的土地。</p>
两个人，四目相对。</p>
沈青桐蓦的就湿了眼眶。</p>
她想要笑，可是那笑容蔓延在唇边，眼底的神情却尽是苦涩。</p>
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她孤身一人，因为知道没有人可有去依靠，所以就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是委屈，但是这一刻，这种消失了整整十一年的情绪，突然之间就在心中泛滥成灾。</p>
眼泪模糊了双眼，她说：“为什么当年你不这么说？”</p>
如果那时候你问过我，如果那时候你肯带我走……</p>
可是，他没有！</p>
他把她扔回了沈家，从此以后，音讯全无，让她一个人感受这世间冷暖，人情冷酷……</p>
这控诉，来得太突然。</p>
裴影夜紧绷着唇角，默默无语。</p>
他身后的侍卫赵凛踟蹰半晌，终于忍不住的代为开口解释道：“二小姐，当初殿下的处境您也知道，不是他要弃你于不顾，实在是……”</p>
实在是，力不从心！</p>
没有人知道，当年沈竞全军覆没，沈青桐并非侥幸生还的，而是千钧一发，裴影夜的人趁乱带走了她。</p>
那些凶徒到处都没有找到她，又因为她当时就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现场已然尸横遍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就只当她也被埋在了尸堆当中。</p>
只是，那时候裴影夜自身的处境也并不好。</p>
因为摄政王夺权，皇帝根本就掌控不了国中大局，当初也就是为了让他免于迫害，皇帝才以游历为名，将他远远的送出了京城，并且一路掩藏行踪，尽量避免被摄政王等人的耳目发现。</p>
那种情况下，他自己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前方是生是死——</p>
哪怕是为了沈青桐的安全和沈竞的名声考虑，他也不能冒险把大越镇北将军留下的孤女带在身边的。</p>
所以，等到风波散去，那些凶徒都撤了，他就又把沈青桐送了回去。</p>
那时候，他还对人性抱着一线美好的希望，以为是沈竞为沈家争得了所有的地位和荣耀，最起码，沈家的人也会善待沈青桐的。</p>
可是没有想到，沈家的那些人，也是一群过河拆桥的衣冠禽兽。</p>
这些年来，这个女孩子，实在是承受了太多！</p>
其实裴影夜的心里也明白，她这并非是刻意的在指责他，而只是委屈了太多年，积蓄掩藏的所有感情才会一次全部爆发了出来。</p>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沈青桐捶打他的胸膛，最后筋疲力尽的依靠在了在了他的胸膛。</p>
这牢狱之中，到处都充斥着鲜血和腐朽的味道。</p>
沈青桐的痛苦声，隐藏了太多的委屈，在石壁中间回荡往复，仿佛鬼哭一样的瘆人。</p>
所有人的人，都沉默无声的站着。</p>
良久，一直到她哭得累了，裴影夜方才缓慢而稳健的抬起一只手，慢慢落在了她的背上。</p>
“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抛下你的！”他说，声音缓慢，又充斥着缓慢的叹息声：“以后都不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p>
京兆府衙门的牢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p>
裴影夜扶起她的肩膀。</p>
他的目光深邃，定定的望进她剪水的双瞳里，伸手要去抹她腮边的泪痕。</p>
沈青桐抬起眼睛看他。</p>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毫不掺假的认真神色，可是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却不是救赎和解脱的轻松，反而只是茫然。</p>
“离开？”她梦呓般呢喃。</p>
“跟我回北魏！”裴影夜道：“好不好？”</p>
这里，就是个十分之所，不仅有她难以面对的过去，跟是牛鬼蛇神混杂，各种阴谋算计不断的。</p>
其实平心而论，沈青桐对这里是没有任何留恋的。</p>
可是——</p>
如果说到要离开——</p>
似乎心里有的也只是强烈的忐忑和对迷茫未知的未来的恐惧。</p>
她的眼神闪躲，一直没有表态。</p>
裴影夜用指腹一下一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泪痕，甚至是用了一种近乎哄孩子的语气，再次与她商量道：“如果你还有放不下的心愿和执念，那我们就了结完了再走！”</p>
当年，沈竞其实隐约的已经猜测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了，可那人是个狂士也是个武痴，只是一心看重了他的天赋，真心实意的想要培养他，并且把衣钵传给他。</p>
那时候，两国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沈竞甚至是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收他为徒，又悉心教导。</p>
他自幼就和自己的父亲分别，沈竞于他，就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p>
虽然当年沈竞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因为自己的力所不及，没能出手庇护，这些年里裴影夜的心中是一直都深埋着愧疚的。</p>
几经生死，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他这种人，已经近乎是个无坚不摧的怪物了，却唯有这一刻，眼底心底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最深刻的。</p>
两个人，四目相对。</p>
沈青桐看着他，几乎是被他蛊惑了。</p>
裴影夜于是低头，慢慢地拉过她的一只手，用自己宽厚的手掌将她冰冷的五指包裹住。</p>
“走吧？”他重又抬头看向了她，再次确认。</p>
沈青桐的嘴唇蠕动，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迎面就听外面黑暗冰冷的过道里传来一道男人冰冷讽刺的笑声——</p>
“沈青桐，你可想了好，真的确定要跟他走吗？”</p>
那条过道很长，来人的脚步声却是很轻，踩在地上，回音空灵。</p>
赵凛连忙收摄心神，已经一步上前，挡在了这间牢房的入口处，严阵以待的戒备。</p>
沈青桐皱了眉头。</p>
裴影夜平静的转身。</p>
又过了不多一会儿，火光一闪，那人自黑暗中现身，一矮身，也进了这低矮的牢房里。</p>
西陵越的身上，还穿着他晚上进宫赴宴的那身衣裳。</p>
他进了门，却也不往里走，而是施施然往门框上一靠，然后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侧目看向了里面的裴影夜道：“裴太子，就算你要带她走，那也是问错了人的好吧？要带她走？那也得先问问本王答不答应！”</p>
说话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眸光也跟着顺时一寒。</p>
那眼神，锋利终又带了森冷的寒芒，蓦然从裴影夜脸上移开，落在了他与沈青桐交握在一起的手掌上。</p>
沈青桐如芒在背，心尖儿上猝不及防的激起一点轻微的颤抖。</p>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的手指痉挛似的往后缩了一下。</p>
动作很轻，裴影夜还是感觉到了。</p>
他的眉心微微一动，便是稍稍用力，将她的指尖捏的更加牢固了些。</p>
云翼瞪着眼，盯着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直接撸袖子就要冲上去打架，好在云鹏的反应快，抢先一把将他拽了回来。</p>
西陵越主仆三个堵在门口。</p>
沈青桐瞧着他那表情，心里忍不住微微的紧张。</p>
裴影夜却是完全的不为所动，淡淡的开口道：“不需要问你，本宫知道，你不会答应的！”</p>
“呵——”西陵越听了笑话一样的直接笑了出来。</p>
然后，就听裴影夜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你答不答应也没关系，横竖打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打算听你的意见。”</p>
西陵越的面色忽的一冷。</p>
他转头过来，视线冷厉。</p>
裴影夜道：“你们大越朝廷内部的纷争，本宫全部不感兴趣，今天你可以当做没见过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此后仍是两不相干。”</p>
西陵钰在西陵越的面前，完全处于弱势，不堪一击。</p>
西陵越面上凝结了一层寒霜，挑眉又看了沈青桐一眼，却是语气轻松的开口：“你想走可以啊！你想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问题！你想走，现在就走，不过她——你得给本王留下。否则的话，今天你是休想走出这道门去。”</p>
裴影夜却是不为所动，冷冷的道：“我知道这里是大越的帝都，也知道这里是京兆府的大牢，本宫今日既然来了，昭王你不会以为我是这么就进来的吧？”</p>
话音未落，这牢房上面突然传来动静。</p>
沈青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头顶上的整片屋顶竟然被人整个掀开。</p>
瓦砾坠落间，她已经是腰上一紧，又跟着脚下一空。</p>
而后，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置身于一条暗巷之中。</p>
裴影夜身边的暗卫，无形之中已经增至十多个，一行人脚下无声，飞快的向着透出些微光亮的巷子外面冲去。</p>
沈青桐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本能的跟着跑。</p>
她侧耳聆听，身后似乎并没有追兵的声音，似乎西陵越还没有追出来。</p>
一行人的动作很快，眼见着就要冲出了巷子，前面却突然有耀眼的火光一闪。</p>
光线不适应，沈青桐抬手挡了下眼睛，再一抬头，裴影夜等人已经止住了步子——</p>
前面的巷子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片火把和人头，把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p>
沈青桐一眼看去，已经认出了前排十几张熟悉的面孔。</p>
这一行人的脚步才刚顿住，就听身后西陵越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卷了上来：“人数不算多，只有两百出头，裴太子的手下个个身手不俗，您可以硬闯试一试，没准还真能冲的出去！”</p>
说话间，他就悠然的自巷子深处的一闪暗门里走了出来。</p>
裴影夜转身看他。</p>
西陵越却也没等他开口，就已经继续说道：“本王知道，裴太子你的身份贵重，此次进京，城外有御林军三千，驿馆里驻扎的有四百，可是你人在城里，总不至于不要命吧？本王压在这里的两百人，不多！如果不够的话，京兆府衙门的衙役就在前面，还是不过瘾的话，还有步兵衙门和就成兵马司，本王没有别的好处，就这一点——好客！一定舍命陪君子，不管怎样的惊天动地，都保管叫您满意就是。”</p>
这里是他的主场，裴影夜人在这里，本身就不占优势的，何况还是劫狱之后被堵在了京兆府大牢的后巷里。</p>
沈青桐的心里暗暗着急，却因为知道西陵越的脾气，这时候更不敢开口替裴影夜说话，以免火上浇油。</p>
前面的去路被堵死。</p>
裴影夜却是半分也不慌张：“本宫也素闻昭王你是大越皇帝陛下最器重的儿子，即使你这座皇城是铜墙铁壁，也纵然你国中有千军万马，本宫都想要试一试，昭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p>
话音未落，赵凛已经领会其意，一挥手，带着暗卫们折返，全力围攻西陵越主仆。</p>
云翼和云鹏一扑而上。</p>
这边的巷子外面，也有二十余人跟着涌了进来，从背后围堵裴影夜。</p>
巷子本就狭窄，这样打起来，顿时混乱不堪，并且这些人虽然身手了得，但是受到这里的空间局限，也严重的影响到了发挥，高手过招也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群殴，各自施展不开，乱斗成了一片。</p>
外面的侍卫冲进来，裴影夜拔剑迎敌，为了不误伤，就只能暂时放开了沈青桐的手，把她藏在了自己的身后。</p>
沈青桐想喊停，可是裴影夜或许会给她这个面子，西陵越却一定不会听她的，而裴影夜的人不可能被动挨打，所以最后喊了也是白喊。</p>
巷子里刀光剑影打成了一片，她也不逞强，就后背使劲的贴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同时严密的注意着躲避眼前划过的剑锋，正在紧张无措的时候，却是觉得右手腕上蓦然一紧。</p>
沈青桐一惊，抬头。</p>
刚对上西陵越充满寒意的眸子，下一刻就身体失衡，被他给拽了过去。</p>
他的手劲很大，疼的沈青桐头皮一麻。</p>
这边她人刚被西陵越拽走，裴影夜马上也察觉到了，一剑逼退眼前的一个侍卫，反手就要来拉她。</p>
西陵越哪能叫他再得逞，也是随手把沈青桐一甩，扔到了身后。</p>
裴影夜还要上前，云鹏刚好横插一杠子过来，强行把他给挡了一下。</p>
西陵越冷嗤一声，就不再管他，才要刚转身再去找沈青桐，不想这一回头，突然就是颈间一凉。</p>
他的身体一僵，动作瞬间顿住。</p>
沈青桐站在他跟前，面上表情严肃，手里握着一根发簪，发簪尖锐的尾部刚好抵在了他的喉管间。</p>
西陵越一回头看见她的脸，心里一堵，直接就想抬手一巴掌把她糊墙上去，一了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