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0章 真是活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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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古嬷嬷见她不语，就试着叫了一声。</p>
陈皇后抬起头来。</p>
古嬷嬷道：“以前昭王妃在娘家的时候就不得宠，而且据说和她家的几个姑娘之间的关系也都不怎么好，这个冯氏，莫不是异想天开的把主意打到了娘娘这里来，想要借刀杀人吧？”</p>
陈皇后捏了捏眉心，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冷道：“那个冯氏，本宫见过她几次，心机颇深，应该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p>
古嬷嬷皱眉，一时不解，就只是盯着她看。</p>
陈皇后就颇为愉悦的笑出声音，玩味道：“如果她真要藏着掖着，这张纸条就大可以找人代笔的，这样才是最万无一失的，何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出来？”</p>
古嬷嬷一惊，这才有所顿悟：“娘娘您的说——”</p>
陈皇后点头，露出一个颇为老谋深算的笑容来：“她这八成就是故意的！”</p>
冯氏是故意留了把柄和线索的，想要引她顺藤摸瓜的找过去。</p>
这个女人，看来是想谋一次和她私下接触的机会的？而且冲着这个孤注一掷的架势——</p>
似乎，还是势在必得的。</p>
可是这个女人的这种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p>
陈皇后是觉得这事情很有意思，只是一时间摸不清楚大夫人的底牌，又觉得迷雾重重。</p>
“那么——娘娘要找机会见她一见吗？”古嬷嬷问道。</p>
陈皇后想了下，摇头：“先缓一缓，这件事——不急。横竖现在沈和已经是和咱们坐着同一条船了，这个女人却要多此一举的再耍花招，其中的目的必定不单纯。没必要让她这么快就觉得自己得逞了，不管她握着怎样的筹码和底牌，都先晾着她！这样拖上一阵——绝对是有好处的。”</p>
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p>
古嬷嬷听她说得有道理，就没再多言。</p>
陈皇后兀自沉默着思索了片刻，突然又道：“卫涪陵怎么样了？”</p>
“太子妃？”古嬷嬷反应了一下，“早上奴婢叫人去问了，说是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因为太子妃娘娘上次小产之后，身体底子垮了，一直没完全调养好，所以这一次受到的冲击不小，一时半刻的调养不回来，只能是仔细的养着了！”</p>
陈皇后的心里早就厌恶了卫涪陵，这时候就沉了脸，没好气的道：“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p>
到底是主子，古嬷嬷也不敢随便议论，就本分的垂手而立。</p>
陈皇后思忖了片刻，就又岔开了话题道：“那那些刺客呢？刺客的来历追查到了吗？”</p>
“太子殿下还在城里搜索，不过暂时还没拿到人，再有昭王殿下那边的消息，他们是在城外截住刺客，抢回了王妃的，据说有几个刺客是肯定已经出城逃窜了的！”古嬷嬷道：“当时留在东宫的刺客的尸体也都全面的搜查过了，也没有发现能证明刺客身份的东西，这件事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话……怕是希望渺茫！”</p>
陈皇后听了就觉得头大，也懒得再过问，就挥了挥手。</p>
古嬷嬷转身刚要退下，迎面就见陈皇后心腹的大宫女从外面快走进来，“娘娘，刚得到的消息，昭王殿下带着王妃回程了。”</p>
“嗯？”陈皇后始料未及，不由的坐直了身子。</p>
“说是王妃身子不适，没办法在皇陵呆着，殿下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回来了！”宫女道：“昭王府的人送信进宫，说昭王殿下把在皇陵的差事都推了。”</p>
陈皇后面上表情寸寸冷凝下来。</p>
古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揣测道：“娘娘，昭王这时候又带着王妃回程，您说会不会……”</p>
“什么会不会！”陈皇后怒然拍案，咬牙道：“分明就是！”</p>
八成，沈青桐就是刚被找回来的！</p>
这么好的机会，她前面居然铩羽而归，再想到在昭王府里受得气，就更是胸口憋闷的慌。</p>
而西陵越这次回京的原因发生在他身上，实在是太特殊了，所以这个消息就长了翅膀似的飞快的在京城之内散开了，就连奄奄一息的卫涪陵都得到了消息。</p>
卫涪陵是一直昏睡到头天傍晚才醒的，因为体内余毒未清，所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印堂处都还隐隐透出些微散不尽的黑气来。</p>
青青坐在床沿上，心疼的喂她喝药。</p>
她倒是面色平静，似乎刚刚遭遇了一场生死大劫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听青青提起沈青桐的事，反而虚弱的笑了笑道：“是吗？以前没觉得，从这件事里面倒是不难看出，昭王对她是真的非同一般的。”</p>
一般情况下出了这种事，如果当场能从刺客手里把人抢回来那另当别论，可是沈青桐人都被掳走了，并且据说她后面这一天一夜之内的行踪也很可疑，这样的累赘，西陵越如果不想麻烦，是真的可以直接甩掉的。可是——</p>
他非但没把这个包袱扔掉，还一反常态，连公事都不做了的带着沈青桐回来了？</p>
青青见她还有心情说笑，心里却并不觉得轻松，张了张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确定门外也没窥伺的时候，这才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道：“娘娘，据昭王府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昭王在抢夺王妃的时候又和刺客大肆冲突，太子殿下，怕是伤得不轻的。”</p>
那天在宴会上，不仅卫涪陵认出了齐崇，青青也认出来了。</p>
卫涪陵闻言，笑容就瞬间僵在了脸上。</p>
她许久的没有作声。</p>
青青却是忧心忡忡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他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顺利回国，万一让他落在这边的太子或是昭王手里，那可就要出大麻烦了！”</p>
卫涪陵一直没说话，看那表情，她对齐崇的生死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只是许久之后，方才苦涩的勾了勾唇角，随后仰头往身后的床柱上一靠，就不说话了。</p>
青青却是真的担心，忍不住喃喃的道：“殿下他也是真的傻，这样千里迢迢的，又是在这种地方，他就算追过来又能有什么用呢？”</p>
卫涪陵一直闭着眼，看着是在疲惫的养精神，始终的不置一词。</p>
说实话，齐崇居然会追到了大越的帝京来，这一点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都已经过了几年了，两地相隔千里，她原以为这辈子走到这里就已经是尽头了。</p>
可是——</p>
那个男人，他突然不远万里的再次出现了……</p>
卫涪陵想着，唇角就不禁弯起一抹自嘲的讽笑来，正在失神间，外面就听有人敲门：“娘娘，您歇着了吗？”</p>
卫涪陵快速的收摄心神，睁开眼。</p>
她给青青递了个眼色，青青赶紧起身去开门，却见奶娘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p>
她扯着脖子往里看了，确定卫涪陵醒着，就对青青道：“小郡主刚吃完了奶，这会儿正精神着呢，奴婢想着娘娘这些日子要养病，怕娘娘无聊，就抱孩子过来陪陪娘娘！”</p>
一个人，绝处逢生之后，大抵是最需要血脉亲情的温暖的。</p>
只可惜——</p>
这孩子却并不是卫涪陵的骨肉。</p>
青青怕她心烦，刚要拒绝，却听卫涪陵开了口：“抱过来吧！”</p>
“是！”青青有些意外，扭头看她，但见她似是心情还好，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奶娘怀里把孩子接了过去。</p>
奶娘本来是想抱孩子进来的，见她如此，微微怔愣之后就还是本分的带上门退了出去。</p>
青青抱着孩子回到床榻前。</p>
卫涪陵伸手来接，她却没让，只是抱着孩子在床沿上坐下来，道：“娘娘的身子还没大好，不宜劳累，孩子还是奴婢来抱吧！”</p>
卫涪陵也没勉强。</p>
那婴儿她养得好，一个月下来，已经不似当初那般瘦弱了，白白胖胖的，的确是十分可爱的。</p>
这会儿吃饱了也睡足了，便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卫涪陵和青青看。</p>
卫涪陵伸手碰了碰她肌肉柔嫩的小脸儿。</p>
许是有些痒了，她就咯咯的笑了。</p>
青青忍俊不禁的嗔道：“昨儿个差点命都没了，你倒是心宽，还笑得出来？”</p>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只是努力的试着想要把小手儿从襁褓里往外拿。</p>
青青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就也一扫方才忧心忡忡的心境，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过之后，紧跟着又是神情一凛，正色看向了卫涪陵道：“娘娘，奴婢去查过了，当时在宴会上给您和小郡主下黑手的人……虽然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但八成就是那个沈青音无疑了，因为事后有人看到过，一个像是她的人穿着婢女的衣裳鬼鬼祟祟的摸回了西院。”</p>
卫涪陵只是气定神闲的逗孩子，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p>
青青的心里却是气愤又着急，“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实在太可恶了，还是还是趁早解决了，也省得她上蹿下跳的不安分。”</p>
要知道，要不是沈青音对从药铺买回来的砒霜的药量掌握的不是很清楚，这一次，很有可能——</p>
卫涪陵直接就没命了。</p>
这已经算是血海深仇了吧？更何况之前卫涪陵小产也是因她所致。</p>
青青是对这个女人恨得妖妖切齿了。</p>
不想卫涪陵听了她的话，却还是云淡风轻的一笑道：“她能算计到我，那是她的本事，也没必要恼羞成怒，知道了她是居心不良，那以后就多防着她点儿就是。”</p>
“可是——”青青却不服气。</p>
卫涪陵却是对此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转而又继续去逗孩子了。</p>
青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欲言又止，随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眼底目光复杂。</p>
*</p>
昭王府。</p>
西陵越带着沈青桐回去的时候，周管家都已经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正在急得团团转——</p>
虽然这一次陈皇后被打发走了，可是只要他家王妃一天找不回来，这个窟窿就随时都要漏风，根本没法补的。</p>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见到门房的欢天喜地的跑进来道：“王爷……不……不是，王妃，是王妃回来了！”</p>
这简直就是天降喜讯，周管家也是险些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确认道：“真的吗？王爷把王妃找回来了？”</p>
“对！回来了！已经进府了！”小厮道，擦着汗，都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p>
周管家确定自己没听错，赶紧撇开他就朝大门口的方向冲了去。</p>
彼时西陵越和沈青桐已经进了门，拐过影壁正要往里走。</p>
周管家带人迎出来，二话不说，一激动就直接给跪了：“恭迎王爷王妃回府！”</p>
动静有点大，沈青桐都替他的膝盖觉得疼。</p>
西陵越的眉心一跳，却是觉得没面子的很，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p>
沈青桐的心情不好，就直接闷声道：“我先回房了！”</p>
说完，也不管西陵越是个什么反应，直接就撇开这主仆一大家子，独自往后院走去。</p>
木槿那边还没得到消息，而且因为知道沈青桐是自己跑了的，十有八九是不会回来了，几个丫头的情绪都很低落，各自埋头干活。</p>
木槿抱着刚换下来的床帐往外走，一抬头，见沈青桐从外面进来，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随后才吃吃的道：“小姐！”</p>
然后便扔了东西飞奔过去。</p>
沈青桐被她扑了个踉跄。</p>
这两天的颠簸，她本来就没好好休息，再加上昨晚被西陵越折腾的，这会儿本来就浑身酸痛，跟散了架似的，再被木槿抓着胳膊大力一晃，顿时疼的倒抽一口凉气。</p>
蒹葭和佩兰也听了动静，从屋子里奔出来。</p>
“小姐，您怎么了？受伤了？”木槿吓了一跳，紧张道。</p>
沈青桐也不好说什么，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进去说话！”</p>
木槿扶着她往里走。</p>
挂在廊下的鹦鹉歪着脖子看她，有两天没见到面了，它似乎是才记起还有沈青桐这么一号人，登时就扑闪着翅膀尖锐的叫嚷起来：“笨鸟！笨鸟！”</p>
沈青桐被西陵越强行拖回来了，本来就揣了一肚子的火气，一把扯下腰间的荷包就去砸它。</p>
那鸟儿尖叫一声，扑腾着跳开了。</p>
蒹葭和佩兰面面相觑，木槿走过去，捡起那荷包拍掉了灰尘又递给她道：“这鸟儿不懂事，王妃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跟它置上气了？”</p>
沈青桐没心情多说。</p>
几个丫头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敢多问。</p>
沈青桐进了屋子，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日暮时分，本来想解乏的，没成想这一觉睡起来，浑身上下就更是散了架一样，动一下都难受。</p>
“王妃醒了？”正在旁边整理衣柜的佩兰转头看她，“晚膳已经备下了，您现在要用吗？”</p>
“嗯！”沈青桐点头，爬坐起来，再看看这偌大的房间，又开始生闷气——</p>
原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没想一圈折腾下来……</p>
实在太不值得了。</p>
她穿了下鞋子下地，一边慢吞吞的往外面的餐桌旁边走，一边道：“给我准备洗澡水，还有……一会儿让蒹葭找找，我记得她那里应该有跌打酒的，我前两天不小心摔了，让她给我按按！”</p>
“好！”佩兰应了，转身出去。</p>
不多时，木槿就带人把饭菜送了来。</p>
沈青桐没什么胃口，拾起筷子匆忙的扒了两口饭就让撤了，然后钻进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身心都舒畅不少。</p>
“王妃！之前那跌打酒放的日子有些久了，奴婢刚去府里的大夫那里又要了一瓶！”蒹葭推门从外面进来。</p>
沈青桐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等木槿带人收拾打扫好了浴桶，就趴在了美欧人榻上，让蒹葭给她擦跌打酒。</p>
刚刚出浴，她身上就只披了件白色的宽袍，随意的往那美人榻一头的软枕上一靠。</p>
灯影下，一双玉腿美白修长，随意的交叠，脚趾头颗颗圆润，指甲映着灯光，散发出珠贝一样柔和的浅浅光泽来。</p>
她肩上半湿的发丝披散，落了一半在那睡榻旁边。</p>
“小姐，这两天你不在，不知道，昨儿个皇后娘娘找上门来了呢。那个柳氏也是不安分，居然想着落井下石，好在木槿姐姐机警，再加上贤妃娘娘及时赶到，这才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蒹葭嘴里一边抱怨着一边涂了些药酒在掌心里，往她腿上揉，“这会儿您回来了，柳氏那边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p>
“随便吧！”沈青桐漫不经心的敷衍，探手从稍远地方的小几上摸了一把瓜子，细致小心的剥了一枚瓜子仁，笑嘻嘻的送过去，逗弄着旁边架子上的红眉，诱导它道：“红眉，几天不见了，你好歹是唤我一声，让我知道没白养你一场呢？”</p>
她其实心挺宽的，一直都既来之则安之。</p>
前面想逃跑的时候全力以赴，现在既然没走成，就也不是那么的计较了。</p>
“小姐！”蒹葭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加重了语气又叫她一声：“那个柳氏居心不良，这两天您不在府上，指不定她背地里要怎么编排您的不是呢，您好歹也是上点儿心。”</p>
虽然蒹葭是坚定的相信，她家王妃没受委屈也没吃亏，可是沈青桐被刺客掳劫是事实，这件事怎么都免不了被人拿出来议论的。</p>
“嘴巴长在别人的鼻子底下，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能管得了吗？”沈青桐闻言，也还是跟没听见一样，就只是专心致志的逗鹦鹉。</p>
“可是——可是这万一要让王爷心里头生出点什么想法来，奴婢怕是——”蒹葭担忧道。</p>
他家王爷那臭脾气，真是想想都吓人。</p>
“放心吧！他心里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只会避而不提的。他要休了我，回头也还得娶别人，横竖都不是他属意的，这个昭王妃的位子是我坐？或者是换别人来坐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要费事呢？”沈青桐漫不经心道。</p>
她是一听到西陵越的名字就气闷的，但是实在不想再吓唬蒹葭这个胆子小的了。</p>
“小姐这都说的是什么歪理？”蒹葭却是不满了，见她还有心情逗鸟，就越发的恨铁不成钢，“这只傻鸟也是的，您这都养了它五六年了，还是学不会一句整话儿，看着也不逗趣儿，不如回头奴婢去鸟市上再给您寻一只聪明些的来养吧？”</p>
“什么傻鸟？”沈青桐嗔了一句，“我的红眉才不是傻，它就是笨点儿罢了。”</p>
说完，她又用团扇扇柄上的穗子去逗那红眉，引诱它道：“是不是啊？笨鸟？”</p>
“笨鸟！笨鸟！”红眉扑闪着翅膀在鸟笼的架子上闪躲，同时声音尖锐怪异的嚷嚷。</p>
“噗！”蒹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学来学去就会这么两个字，也就小姐您还有耐性天天不厌其烦的教它。”</p>
“我无聊嘛！”沈青桐生平的一大乐事就是和这只笨鸟斗嘴，继续拿那穗子去甩它，“来笨鸟，叫我一声，叫——桐桐！叫了我给你剥瓜子吃！”</p>
“笨鸟！笨鸟！笨鸟！”红眉横竖就只会这么两句，见沈青桐手里拿着瓜子仁，就是叫嚷的越发卖力起来，一声接着一声。</p>
那声音——</p>
实在是吵嚷刺耳的很，半点也不动听啊。</p>
蒹葭见她笑得开心，就也将前面的烦心事抛诸脑后，就乐呵呵的盯着那一人一鸟看热闹。</p>
沈青桐诱导了半天，终是有些气急，随手就把手里团扇朝那鸟笼子掷去：“你得笨死啊！笨鸟！”</p>
红眉这会儿倒是机敏，粗着嗓子嘎的一声乱叫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p>
沈青桐自是不会真的打它，扇子撞到鸟笼上，那笼子来回晃荡了两下。</p>
红眉脚上拴着条细链子，也飞不远，凌空扑搭了两下，后头却一脚没能踩到那鸟笼的横杆，被养的有些肥硕的身子一坠，倒挂在了笼子底下，晃晃悠悠。</p>
沈青桐被它这不争气的蠢样逗乐了，趴在软枕上笑的花枝乱颤，浑然不觉有人进来。</p>
蒹葭也是为着自家主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无奈，又从罐子里弄了一点雪肤膏出来，在掌心里揉匀了要帮她往腿上擦。</p>
才不经意的目光一瞥，却见一片紫金色的袍角进了视野。</p>
沈青桐这会儿衣衫不整。</p>
蒹葭心里吓了一大跳，仓惶抬头，看到西陵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再听那边沈青桐还乐不可支笑的浑身打颤，顿时就觉得汗毛倒竖，赶忙起身跪了下去。</p>
“王——”蒹葭心中甚为畏惧，刚想借故大声提醒沈青桐，西陵越却是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p>
蒹葭心里一怕，立刻就像是被人剪了舌头一般，再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p>
沈青桐逗鸟儿正逗的欢快，全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只从榻上探身过去，把倒挂在链子上的红眉捞起来，放在那睡榻边沿的木雕上，然后剥了瓜子仁放在指尖上逗它。</p>
红眉是个馋嘴的，立刻就去啄，沈青桐便就眼疾手快的把手指移开。</p>
红眉啄了许多次未果，甚至又几次险些从榻上掉下去，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急了，抢不到瓜子仁就嗓音粗粝的大声嚷嚷：“笨鸟！笨鸟！”</p>
沈青桐听了，就更是乐不可支，干脆就在榻上捂着肚子打滚儿。</p>
蒹葭跪在旁边，几次想要提醒她，却又不能，急的脑门上直冒汗。</p>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见那女人笑的那般欢畅，和平日里或是端庄或是刁钻也或是冷傲的模样都大不相同，神情之间便就逐渐有些若即若离的陷入了沉思，随后便抖了抖袍子，弯身坐在了那睡榻边上。</p>
蒹葭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可沈青桐却还是不争气的毫无所察。</p>
最后把红眉折腾的心满意足了，便安静下来，趴在那里，一颗一颗的剥了瓜子仁喂它。</p>
而红眉那只傻鸟是真的全不记仇，眼巴巴的看着，她剥好一枚，就赶紧探头从她指尖上叼走吞掉。</p>
沈青桐的唇角带了丝闲适又恬静的笑容，喂了它二十几颗，又怕它吃撑了方才停手，一面撑着睡榻起身，一面朝身后的“蒹葭”探手出去，道：“给我帕子！再去打盆水来，把这里收拾了！”</p>
蒹葭跪在地上，焦急之余只敢眼睛不住的去瞄放在榻尾的丝帕。</p>
西陵越的眸光一扫，却竟然亲力亲为的捡起帕子给她递过去了，同时心里却在蹭蹭的不断往上冒火——</p>
这女人到底属什么的？平时牙尖嘴利，油盐不进的摆着张冷脸，这时候一转眼，却是所有的坏脾气都烟消云散，无聊的和只鹦鹉在这里逗乐子？</p>
昭王殿下的心里，莫名的有了种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只鹦鹉的愤怒感，脸色也越来越黑。</p>
沈青桐目不斜视的接过帕子擦手，没听见蒹葭出门打水的动静才狐疑的略一抬眸，眼前呈现的却是西陵越面无波澜的一张俊逸脸庞。</p>
“王爷——”想着自己此时衣衫不整的模样，沈青桐的面色微微一僵，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不自在，她面上便又已经挂上一点勉强算是端庄的笑容来道：“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p>
西陵越就大马金刀的坐在那睡榻外沿。</p>
顺手拢好衣襟的同时，沈青桐便是强作镇定的缩回横在他身侧的一双玉腿，放到地上，顺带着拉过衣袍遮掩。</p>
西陵越瞧着她镇定自若的动作，再看她面上虽然完美的无懈可击，却和前一刻的肆意随性截然不同的笑容，唇边忽而漫上一抹讽刺的冷笑。</p>
他两人之间虽然已越雷池，但昨晚晚上一切匆忙，如今在灯火通明的环境下，沈青桐这份镇定的确是勉强伪装出来的。</p>
旁边的西陵越一直盯着她，她虽然勉力强迫自己装作不在意，头皮却都没来由的一阵紧绷。</p>
伸手过去将她头发上挂着的一片瓜子壳拿掉。</p>
他的手指，不经意的触动她腮边的肌肤，动作甚至也可以勉强称之为温柔的。</p>
这个画面——</p>
太诡异了。</p>
沈青桐浑身的汗毛倒竖，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如临大敌的盯着他。</p>
西陵越慢条斯理的将那瓜子壳扔掉，重又抬头，唇角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p>
两个人，四目相对。</p>
这屋子里明明不怎么明亮的灯光，这时候在沈青桐看来也是太过耀眼了，很不能立刻天塌下来，掩盖住这一刻四目相对的尴尬。</p>
沈青桐整个身子都是僵的。</p>
西陵越却再度伸手，又要去拿落在她袍子上的瓜子壳。</p>
沈青桐更没料到他会有此动作，但看着他拈在指间的瓜子片时，脸色就是一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越发木了……</p>
这大晚上的，他跑这里来做什么？真是活见鬼了！</p>
“娘娘！”古嬷嬷见她不语，就试着叫了一声。</p>
陈皇后抬起头来。</p>
古嬷嬷道：“以前昭王妃在娘家的时候就不得宠，而且据说和她家的几个姑娘之间的关系也都不怎么好，这个冯氏，莫不是异想天开的把主意打到了娘娘这里来，想要借刀杀人吧？”</p>
陈皇后捏了捏眉心，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冷道：“那个冯氏，本宫见过她几次，心机颇深，应该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p>
古嬷嬷皱眉，一时不解，就只是盯着她看。</p>
陈皇后就颇为愉悦的笑出声音，玩味道：“如果她真要藏着掖着，这张纸条就大可以找人代笔的，这样才是最万无一失的，何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出来？”</p>
古嬷嬷一惊，这才有所顿悟：“娘娘您的说——”</p>
陈皇后点头，露出一个颇为老谋深算的笑容来：“她这八成就是故意的！”</p>
冯氏是故意留了把柄和线索的，想要引她顺藤摸瓜的找过去。</p>
这个女人，看来是想谋一次和她私下接触的机会的？而且冲着这个孤注一掷的架势——</p>
似乎，还是势在必得的。</p>
可是这个女人的这种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p>
陈皇后是觉得这事情很有意思，只是一时间摸不清楚大夫人的底牌，又觉得迷雾重重。</p>
“那么——娘娘要找机会见她一见吗？”古嬷嬷问道。</p>
陈皇后想了下，摇头：“先缓一缓，这件事——不急。横竖现在沈和已经是和咱们坐着同一条船了，这个女人却要多此一举的再耍花招，其中的目的必定不单纯。没必要让她这么快就觉得自己得逞了，不管她握着怎样的筹码和底牌，都先晾着她！这样拖上一阵——绝对是有好处的。”</p>
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p>
古嬷嬷听她说得有道理，就没再多言。</p>
陈皇后兀自沉默着思索了片刻，突然又道：“卫涪陵怎么样了？”</p>
“太子妃？”古嬷嬷反应了一下，“早上奴婢叫人去问了，说是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因为太子妃娘娘上次小产之后，身体底子垮了，一直没完全调养好，所以这一次受到的冲击不小，一时半刻的调养不回来，只能是仔细的养着了！”</p>
陈皇后的心里早就厌恶了卫涪陵，这时候就沉了脸，没好气的道：“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p>
到底是主子，古嬷嬷也不敢随便议论，就本分的垂手而立。</p>
陈皇后思忖了片刻，就又岔开了话题道：“那那些刺客呢？刺客的来历追查到了吗？”</p>
“太子殿下还在城里搜索，不过暂时还没拿到人，再有昭王殿下那边的消息，他们是在城外截住刺客，抢回了王妃的，据说有几个刺客是肯定已经出城逃窜了的！”古嬷嬷道：“当时留在东宫的刺客的尸体也都全面的搜查过了，也没有发现能证明刺客身份的东西，这件事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话……怕是希望渺茫！”</p>
陈皇后听了就觉得头大，也懒得再过问，就挥了挥手。</p>
古嬷嬷转身刚要退下，迎面就见陈皇后心腹的大宫女从外面快走进来，“娘娘，刚得到的消息，昭王殿下带着王妃回程了。”</p>
“嗯？”陈皇后始料未及，不由的坐直了身子。</p>
“说是王妃身子不适，没办法在皇陵呆着，殿下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回来了！”宫女道：“昭王府的人送信进宫，说昭王殿下把在皇陵的差事都推了。”</p>
陈皇后面上表情寸寸冷凝下来。</p>
古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揣测道：“娘娘，昭王这时候又带着王妃回程，您说会不会……”</p>
“什么会不会！”陈皇后怒然拍案，咬牙道：“分明就是！”</p>
八成，沈青桐就是刚被找回来的！</p>
这么好的机会，她前面居然铩羽而归，再想到在昭王府里受得气，就更是胸口憋闷的慌。</p>
而西陵越这次回京的原因发生在他身上，实在是太特殊了，所以这个消息就长了翅膀似的飞快的在京城之内散开了，就连奄奄一息的卫涪陵都得到了消息。</p>
卫涪陵是一直昏睡到头天傍晚才醒的，因为体内余毒未清，所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印堂处都还隐隐透出些微散不尽的黑气来。</p>
青青坐在床沿上，心疼的喂她喝药。</p>
她倒是面色平静，似乎刚刚遭遇了一场生死大劫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听青青提起沈青桐的事，反而虚弱的笑了笑道：“是吗？以前没觉得，从这件事里面倒是不难看出，昭王对她是真的非同一般的。”</p>
一般情况下出了这种事，如果当场能从刺客手里把人抢回来那另当别论，可是沈青桐人都被掳走了，并且据说她后面这一天一夜之内的行踪也很可疑，这样的累赘，西陵越如果不想麻烦，是真的可以直接甩掉的。可是——</p>
他非但没把这个包袱扔掉，还一反常态，连公事都不做了的带着沈青桐回来了？</p>
青青见她还有心情说笑，心里却并不觉得轻松，张了张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确定门外也没窥伺的时候，这才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道：“娘娘，据昭王府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昭王在抢夺王妃的时候又和刺客大肆冲突，太子殿下，怕是伤得不轻的。”</p>
那天在宴会上，不仅卫涪陵认出了齐崇，青青也认出来了。</p>
卫涪陵闻言，笑容就瞬间僵在了脸上。</p>
她许久的没有作声。</p>
青青却是忧心忡忡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他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顺利回国，万一让他落在这边的太子或是昭王手里，那可就要出大麻烦了！”</p>
卫涪陵一直没说话，看那表情，她对齐崇的生死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只是许久之后，方才苦涩的勾了勾唇角，随后仰头往身后的床柱上一靠，就不说话了。</p>
青青却是真的担心，忍不住喃喃的道：“殿下他也是真的傻，这样千里迢迢的，又是在这种地方，他就算追过来又能有什么用呢？”</p>
卫涪陵一直闭着眼，看着是在疲惫的养精神，始终的不置一词。</p>
说实话，齐崇居然会追到了大越的帝京来，这一点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都已经过了几年了，两地相隔千里，她原以为这辈子走到这里就已经是尽头了。</p>
可是——</p>
那个男人，他突然不远万里的再次出现了……</p>
卫涪陵想着，唇角就不禁弯起一抹自嘲的讽笑来，正在失神间，外面就听有人敲门：“娘娘，您歇着了吗？”</p>
卫涪陵快速的收摄心神，睁开眼。</p>
她给青青递了个眼色，青青赶紧起身去开门，却见奶娘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p>
她扯着脖子往里看了，确定卫涪陵醒着，就对青青道：“小郡主刚吃完了奶，这会儿正精神着呢，奴婢想着娘娘这些日子要养病，怕娘娘无聊，就抱孩子过来陪陪娘娘！”</p>
一个人，绝处逢生之后，大抵是最需要血脉亲情的温暖的。</p>
只可惜——</p>
这孩子却并不是卫涪陵的骨肉。</p>
青青怕她心烦，刚要拒绝，却听卫涪陵开了口：“抱过来吧！”</p>
“是！”青青有些意外，扭头看她，但见她似是心情还好，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奶娘怀里把孩子接了过去。</p>
奶娘本来是想抱孩子进来的，见她如此，微微怔愣之后就还是本分的带上门退了出去。</p>
青青抱着孩子回到床榻前。</p>
卫涪陵伸手来接，她却没让，只是抱着孩子在床沿上坐下来，道：“娘娘的身子还没大好，不宜劳累，孩子还是奴婢来抱吧！”</p>
卫涪陵也没勉强。</p>
那婴儿她养得好，一个月下来，已经不似当初那般瘦弱了，白白胖胖的，的确是十分可爱的。</p>
这会儿吃饱了也睡足了，便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卫涪陵和青青看。</p>
卫涪陵伸手碰了碰她肌肉柔嫩的小脸儿。</p>
许是有些痒了，她就咯咯的笑了。</p>
青青忍俊不禁的嗔道：“昨儿个差点命都没了，你倒是心宽，还笑得出来？”</p>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听得懂，只是努力的试着想要把小手儿从襁褓里往外拿。</p>
青青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就也一扫方才忧心忡忡的心境，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过之后，紧跟着又是神情一凛，正色看向了卫涪陵道：“娘娘，奴婢去查过了，当时在宴会上给您和小郡主下黑手的人……虽然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但八成就是那个沈青音无疑了，因为事后有人看到过，一个像是她的人穿着婢女的衣裳鬼鬼祟祟的摸回了西院。”</p>
卫涪陵只是气定神闲的逗孩子，像是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p>
青青的心里却是气愤又着急，“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实在太可恶了，还是还是趁早解决了，也省得她上蹿下跳的不安分。”</p>
要知道，要不是沈青音对从药铺买回来的砒霜的药量掌握的不是很清楚，这一次，很有可能——</p>
卫涪陵直接就没命了。</p>
这已经算是血海深仇了吧？更何况之前卫涪陵小产也是因她所致。</p>
青青是对这个女人恨得妖妖切齿了。</p>
不想卫涪陵听了她的话，却还是云淡风轻的一笑道：“她能算计到我，那是她的本事，也没必要恼羞成怒，知道了她是居心不良，那以后就多防着她点儿就是。”</p>
“可是——”青青却不服气。</p>
卫涪陵却是对此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转而又继续去逗孩子了。</p>
青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欲言又止，随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眼底目光复杂。</p>
*</p>
昭王府。</p>
西陵越带着沈青桐回去的时候，周管家都已经失去了平常的冷静，正在急得团团转——</p>
虽然这一次陈皇后被打发走了，可是只要他家王妃一天找不回来，这个窟窿就随时都要漏风，根本没法补的。</p>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见到门房的欢天喜地的跑进来道：“王爷……不……不是，王妃，是王妃回来了！”</p>
这简直就是天降喜讯，周管家也是险些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确认道：“真的吗？王爷把王妃找回来了？”</p>
“对！回来了！已经进府了！”小厮道，擦着汗，都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p>
周管家确定自己没听错，赶紧撇开他就朝大门口的方向冲了去。</p>
彼时西陵越和沈青桐已经进了门，拐过影壁正要往里走。</p>
周管家带人迎出来，二话不说，一激动就直接给跪了：“恭迎王爷王妃回府！”</p>
动静有点大，沈青桐都替他的膝盖觉得疼。</p>
西陵越的眉心一跳，却是觉得没面子的很，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p>
沈青桐的心情不好，就直接闷声道：“我先回房了！”</p>
说完，也不管西陵越是个什么反应，直接就撇开这主仆一大家子，独自往后院走去。</p>
木槿那边还没得到消息，而且因为知道沈青桐是自己跑了的，十有八九是不会回来了，几个丫头的情绪都很低落，各自埋头干活。</p>
木槿抱着刚换下来的床帐往外走，一抬头，见沈青桐从外面进来，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随后才吃吃的道：“小姐！”</p>
然后便扔了东西飞奔过去。</p>
沈青桐被她扑了个踉跄。</p>
这两天的颠簸，她本来就没好好休息，再加上昨晚被西陵越折腾的，这会儿本来就浑身酸痛，跟散了架似的，再被木槿抓着胳膊大力一晃，顿时疼的倒抽一口凉气。</p>
蒹葭和佩兰也听了动静，从屋子里奔出来。</p>
“小姐，您怎么了？受伤了？”木槿吓了一跳，紧张道。</p>
沈青桐也不好说什么，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有！进去说话！”</p>
木槿扶着她往里走。</p>
挂在廊下的鹦鹉歪着脖子看她，有两天没见到面了，它似乎是才记起还有沈青桐这么一号人，登时就扑闪着翅膀尖锐的叫嚷起来：“笨鸟！笨鸟！”</p>
沈青桐被西陵越强行拖回来了，本来就揣了一肚子的火气，一把扯下腰间的荷包就去砸它。</p>
那鸟儿尖叫一声，扑腾着跳开了。</p>
蒹葭和佩兰面面相觑，木槿走过去，捡起那荷包拍掉了灰尘又递给她道：“这鸟儿不懂事，王妃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跟它置上气了？”</p>
沈青桐没心情多说。</p>
几个丫头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敢多问。</p>
沈青桐进了屋子，倒头就睡，一觉睡到日暮时分，本来想解乏的，没成想这一觉睡起来，浑身上下就更是散了架一样，动一下都难受。</p>
“王妃醒了？”正在旁边整理衣柜的佩兰转头看她，“晚膳已经备下了，您现在要用吗？”</p>
“嗯！”沈青桐点头，爬坐起来，再看看这偌大的房间，又开始生闷气——</p>
原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没想一圈折腾下来……</p>
实在太不值得了。</p>
她穿了下鞋子下地，一边慢吞吞的往外面的餐桌旁边走，一边道：“给我准备洗澡水，还有……一会儿让蒹葭找找，我记得她那里应该有跌打酒的，我前两天不小心摔了，让她给我按按！”</p>
“好！”佩兰应了，转身出去。</p>
不多时，木槿就带人把饭菜送了来。</p>
沈青桐没什么胃口，拾起筷子匆忙的扒了两口饭就让撤了，然后钻进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身心都舒畅不少。</p>
“王妃！之前那跌打酒放的日子有些久了，奴婢刚去府里的大夫那里又要了一瓶！”蒹葭推门从外面进来。</p>
沈青桐倒是没什么好挑剔的，等木槿带人收拾打扫好了浴桶，就趴在了美欧人榻上，让蒹葭给她擦跌打酒。</p>
刚刚出浴，她身上就只披了件白色的宽袍，随意的往那美人榻一头的软枕上一靠。</p>
灯影下，一双玉腿美白修长，随意的交叠，脚趾头颗颗圆润，指甲映着灯光，散发出珠贝一样柔和的浅浅光泽来。</p>
她肩上半湿的发丝披散，落了一半在那睡榻旁边。</p>
“小姐，这两天你不在，不知道，昨儿个皇后娘娘找上门来了呢。那个柳氏也是不安分，居然想着落井下石，好在木槿姐姐机警，再加上贤妃娘娘及时赶到，这才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蒹葭嘴里一边抱怨着一边涂了些药酒在掌心里，往她腿上揉，“这会儿您回来了，柳氏那边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p>
“随便吧！”沈青桐漫不经心的敷衍，探手从稍远地方的小几上摸了一把瓜子，细致小心的剥了一枚瓜子仁，笑嘻嘻的送过去，逗弄着旁边架子上的红眉，诱导它道：“红眉，几天不见了，你好歹是唤我一声，让我知道没白养你一场呢？”</p>
她其实心挺宽的，一直都既来之则安之。</p>
前面想逃跑的时候全力以赴，现在既然没走成，就也不是那么的计较了。</p>
“小姐！”蒹葭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加重了语气又叫她一声：“那个柳氏居心不良，这两天您不在府上，指不定她背地里要怎么编排您的不是呢，您好歹也是上点儿心。”</p>
虽然蒹葭是坚定的相信，她家王妃没受委屈也没吃亏，可是沈青桐被刺客掳劫是事实，这件事怎么都免不了被人拿出来议论的。</p>
“嘴巴长在别人的鼻子底下，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能管得了吗？”沈青桐闻言，也还是跟没听见一样，就只是专心致志的逗鹦鹉。</p>
“可是——可是这万一要让王爷心里头生出点什么想法来，奴婢怕是——”蒹葭担忧道。</p>
他家王爷那臭脾气，真是想想都吓人。</p>
“放心吧！他心里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只会避而不提的。他要休了我，回头也还得娶别人，横竖都不是他属意的，这个昭王妃的位子是我坐？或者是换别人来坐又有什么区别？何必要费事呢？”沈青桐漫不经心道。</p>
她是一听到西陵越的名字就气闷的，但是实在不想再吓唬蒹葭这个胆子小的了。</p>
“小姐这都说的是什么歪理？”蒹葭却是不满了，见她还有心情逗鸟，就越发的恨铁不成钢，“这只傻鸟也是的，您这都养了它五六年了，还是学不会一句整话儿，看着也不逗趣儿，不如回头奴婢去鸟市上再给您寻一只聪明些的来养吧？”</p>
“什么傻鸟？”沈青桐嗔了一句，“我的红眉才不是傻，它就是笨点儿罢了。”</p>
说完，她又用团扇扇柄上的穗子去逗那红眉，引诱它道：“是不是啊？笨鸟？”</p>
“笨鸟！笨鸟！”红眉扑闪着翅膀在鸟笼的架子上闪躲，同时声音尖锐怪异的嚷嚷。</p>
“噗！”蒹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学来学去就会这么两个字，也就小姐您还有耐性天天不厌其烦的教它。”</p>
“我无聊嘛！”沈青桐生平的一大乐事就是和这只笨鸟斗嘴，继续拿那穗子去甩它，“来笨鸟，叫我一声，叫——桐桐！叫了我给你剥瓜子吃！”</p>
“笨鸟！笨鸟！笨鸟！”红眉横竖就只会这么两句，见沈青桐手里拿着瓜子仁，就是叫嚷的越发卖力起来，一声接着一声。</p>
那声音——</p>
实在是吵嚷刺耳的很，半点也不动听啊。</p>
蒹葭见她笑得开心，就也将前面的烦心事抛诸脑后，就乐呵呵的盯着那一人一鸟看热闹。</p>
沈青桐诱导了半天，终是有些气急，随手就把手里团扇朝那鸟笼子掷去：“你得笨死啊！笨鸟！”</p>
红眉这会儿倒是机敏，粗着嗓子嘎的一声乱叫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p>
沈青桐自是不会真的打它，扇子撞到鸟笼上，那笼子来回晃荡了两下。</p>
红眉脚上拴着条细链子，也飞不远，凌空扑搭了两下，后头却一脚没能踩到那鸟笼的横杆，被养的有些肥硕的身子一坠，倒挂在了笼子底下，晃晃悠悠。</p>
沈青桐被它这不争气的蠢样逗乐了，趴在软枕上笑的花枝乱颤，浑然不觉有人进来。</p>
蒹葭也是为着自家主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无奈，又从罐子里弄了一点雪肤膏出来，在掌心里揉匀了要帮她往腿上擦。</p>
才不经意的目光一瞥，却见一片紫金色的袍角进了视野。</p>
沈青桐这会儿衣衫不整。</p>
蒹葭心里吓了一大跳，仓惶抬头，看到西陵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再听那边沈青桐还乐不可支笑的浑身打颤，顿时就觉得汗毛倒竖，赶忙起身跪了下去。</p>
“王——”蒹葭心中甚为畏惧，刚想借故大声提醒沈青桐，西陵越却是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p>
蒹葭心里一怕，立刻就像是被人剪了舌头一般，再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p>
沈青桐逗鸟儿正逗的欢快，全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只从榻上探身过去，把倒挂在链子上的红眉捞起来，放在那睡榻边沿的木雕上，然后剥了瓜子仁放在指尖上逗它。</p>
红眉是个馋嘴的，立刻就去啄，沈青桐便就眼疾手快的把手指移开。</p>
红眉啄了许多次未果，甚至又几次险些从榻上掉下去，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急了，抢不到瓜子仁就嗓音粗粝的大声嚷嚷：“笨鸟！笨鸟！”</p>
沈青桐听了，就更是乐不可支，干脆就在榻上捂着肚子打滚儿。</p>
蒹葭跪在旁边，几次想要提醒她，却又不能，急的脑门上直冒汗。</p>
西陵越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见那女人笑的那般欢畅，和平日里或是端庄或是刁钻也或是冷傲的模样都大不相同，神情之间便就逐渐有些若即若离的陷入了沉思，随后便抖了抖袍子，弯身坐在了那睡榻边上。</p>
蒹葭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可沈青桐却还是不争气的毫无所察。</p>
最后把红眉折腾的心满意足了，便安静下来，趴在那里，一颗一颗的剥了瓜子仁喂它。</p>
而红眉那只傻鸟是真的全不记仇，眼巴巴的看着，她剥好一枚，就赶紧探头从她指尖上叼走吞掉。</p>
沈青桐的唇角带了丝闲适又恬静的笑容，喂了它二十几颗，又怕它吃撑了方才停手，一面撑着睡榻起身，一面朝身后的“蒹葭”探手出去，道：“给我帕子！再去打盆水来，把这里收拾了！”</p>
蒹葭跪在地上，焦急之余只敢眼睛不住的去瞄放在榻尾的丝帕。</p>
西陵越的眸光一扫，却竟然亲力亲为的捡起帕子给她递过去了，同时心里却在蹭蹭的不断往上冒火——</p>
这女人到底属什么的？平时牙尖嘴利，油盐不进的摆着张冷脸，这时候一转眼，却是所有的坏脾气都烟消云散，无聊的和只鹦鹉在这里逗乐子？</p>
昭王殿下的心里，莫名的有了种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只鹦鹉的愤怒感，脸色也越来越黑。</p>
沈青桐目不斜视的接过帕子擦手，没听见蒹葭出门打水的动静才狐疑的略一抬眸，眼前呈现的却是西陵越面无波澜的一张俊逸脸庞。</p>
“王爷——”想着自己此时衣衫不整的模样，沈青桐的面色微微一僵，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不自在，她面上便又已经挂上一点勉强算是端庄的笑容来道：“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p>
西陵越就大马金刀的坐在那睡榻外沿。</p>
顺手拢好衣襟的同时，沈青桐便是强作镇定的缩回横在他身侧的一双玉腿，放到地上，顺带着拉过衣袍遮掩。</p>
西陵越瞧着她镇定自若的动作，再看她面上虽然完美的无懈可击，却和前一刻的肆意随性截然不同的笑容，唇边忽而漫上一抹讽刺的冷笑。</p>
他两人之间虽然已越雷池，但昨晚晚上一切匆忙，如今在灯火通明的环境下，沈青桐这份镇定的确是勉强伪装出来的。</p>
旁边的西陵越一直盯着她，她虽然勉力强迫自己装作不在意，头皮却都没来由的一阵紧绷。</p>
伸手过去将她头发上挂着的一片瓜子壳拿掉。</p>
他的手指，不经意的触动她腮边的肌肤，动作甚至也可以勉强称之为温柔的。</p>
这个画面——</p>
太诡异了。</p>
沈青桐浑身的汗毛倒竖，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如临大敌的盯着他。</p>
西陵越慢条斯理的将那瓜子壳扔掉，重又抬头，唇角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p>
两个人，四目相对。</p>
这屋子里明明不怎么明亮的灯光，这时候在沈青桐看来也是太过耀眼了，很不能立刻天塌下来，掩盖住这一刻四目相对的尴尬。</p>
沈青桐整个身子都是僵的。</p>
西陵越却再度伸手，又要去拿落在她袍子上的瓜子壳。</p>
沈青桐更没料到他会有此动作，但看着他拈在指间的瓜子片时，脸色就是一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越发木了……</p>
这大晚上的，他跑这里来做什么？真是活见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