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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躯干

    然后他听到了“哗啦啦”的一声。紧接着,一股寒风吹了进来。

    他鼓起最后的勇气抬头看了一眼——

    于是最后只看到一只指节上生着倒刺、瘦得皮包骨的青铜色大手,从窗户的破洞里探进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脸。

    真凉啊。他想。

    然后……一大蓬血花炸裂开来,红红白白的血肉、脑浆四处飞溅,颅骨的碎屑哗啦啦落进电磁炉上的火锅当中,将鲜红的辣油溅得到处都是。

    张老汉的无头尸体在床上又跪了一秒钟,才倒下了。而那一整扇窗户、乃至那一整片墙壁,都砰然碎裂。白毛风伴随着滚滚烟尘吹进来,碎砖乱瓦满屋乱蹿,将那台电视机砸得冒起了一片青烟。

    顶棚的白炽灯闪了闪,而后因为电线短路,熄灭了。

    于是幽幽月色之下……骸骨踏进了屋子。

    它又变得与上一次不同了。虽然粗大的骨骼上,肌肉仍显单薄,然而一层青铜色的皮肤已经将它们保护了起来。皮肤之上,极细极小的鳞片微微发射着月光,冷清清、滑腻腻,让人不由自主地、打心眼儿生出一阵恶寒。

    它在房屋当中站定,然后微微低头,看到了从张老汉尸首当中汩汩涌出、热气腾腾的鲜血。于是弯腰将它拎了起来,扯过床上的被子,把脖颈上的伤口堵住了。

    接下来,它蹲在地上轻轻地做了一个类似于“嗅”的动作。

    而后如骷髅般阴森可怖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个也许是“满意”的表情。

    下一刻,它抬起双手,对准这房间的地面狠狠一刨——水泥地面便像是化作了松土,被它的一双利爪刨开了一个大洞。骸骨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而是加快了速度——于是大蓬大蓬泥土便从它的身体两侧向外飞洒,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形成了两个土堆。

    地面之下的冻土、硬石,在它的面前统统变成融化的奶油,被那双比金石更加坚硬的大手切削着,一股脑抛到了地面之上。

    十五分钟以后……这小屋的水泥地几乎被完全掏空了。一个斜斜向下的地洞张着巨口,透出幽幽的寒气。骸骨从地洞里探出一只手,摸索了一阵子,抓住了之前被它搁在地上的、张老汉的手电筒。这是一只略显破旧、淡蓝色塑料外壳的便携式手电。然而放在它的手里,却小巧得像是一个玩具。

    它用手指顶端锋利的骨刺在手电筒的尾端划了划。一声“咔哒”的轻响之后,明亮的光照进那地洞之中。

    于是它提着手中的光源,弓着腰、慢慢走了进去。

    整个场面显得古怪而诡异。

    它头顶的一对巨角刮擦着洞壁,潮湿的泥土窸窸窣窣地落下来。但这一切似乎都无法令它分心——因为光亮已经照到了这长达十几米的地洞的最底端……一具无头的躯干上。

    这躯干似乎已经在地下埋了有些年头,枯瘦干瘪,脖颈与尾椎处都裸露着白色的骨碴。竟是被斩去了四肢、头颅。

    然而它生前必定身材高大、容貌威猛。甚至……不会比现在站在它面前这位“访客”来得矮小。

    中国人自数千年前便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生息,厚厚土层之下,偶尔出现一具残破的尸体,甚至是被分尸的尸体,都不会显得如何古怪。然而眼前这一具,却不同寻常。

    因为它原本是被摆放在一个石台上的。这石台在地下深埋许久,但破损的依旧不太严重,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张石床。然而再往尸体的胸口看去的话,便会发现,那里有三点黑绿色的东西。

    像是三枚粗大的纽扣,嵌在躯干的正中。

    骸骨弯着腰走上前去,将空出来的右手曲成了爪形,用三枚手指小心翼翼地抠住了其中一枚“纽扣”。

    接着向上轻轻一提。

    躯干底下的石床发出轻微的破裂声,然后……

    一枚儿臂粗细的铜钉,被它从躯干之上拔了出来。铜钉上早被黑绿色的锈迹覆盖,若非与骸骨的手指接触处被它擦出了本来的颜色,看起来就是一截朽木。它将铜钉丢在一边,接下来是第二枚、第三枚。

    最终,干瘪的躯干从石床之上彻底地解脱了出来。而骸骨“亚当”也丢下了手电筒,将它抱起、躬着身,慢慢走出了地洞。

    洞外,凛冽的寒风早把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覆了一层白霜。骸骨将躯干放在地上,直起身子抓过张老汉已经冷却的无头尸首,一手抓着肩膀、一手抓着大腿,用力一拧——

    一阵嘎嘣嘎嘣的骨碎声之后,变得温热的血液哗啦啦地淋到了那躯干之上。骸骨耐心地等待了十几秒钟,再一用劲儿——又是一大片血液。

    如此反复了四次,尸体当中再也无血可流。而那躯干上却结了一层红黑色的冰。

    它最终将张老汉的尸首丢到了一旁,愣愣地看了那躯干一会儿,漆黑的眼球在眼眶中诡异地翻转了几次。然后俯身将它抱在怀里,大步走到屋外的风雪之中,又遥遥向后一挥手——

    一团声势浩大的火焰“蓬”地爆起,只一秒钟就将残破的小屋笼了进去。而后,火舌向四周舔舐着,又爬上了旁边塑料大棚的屋顶,顿时风助火势、火长风威,不一会的功夫,便将那长长一整条棉布卷帘点燃,令整片建筑都变成了火场。

    火灾之后的废墟,过了三天才被人发现。那时候屋子与大棚都被烧塌,就连张老汉的尸首都变成了焦炭,又被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先赶来的是县公安局的刑警,在发现了尸体的异样之后,又上报给了市局。但即便到了市局的这个层面,依然没有将这个重大案件往其他的方面想。

    要是按常理解释,那便是,这是一起杀人夺宝案。所谓的“宝贝”,就是留在地道当中的那三枚铜钉。在刑警抵达现场的时候,地道已经塌陷了。但房屋废墟当中的土堆依旧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于是经过简单的发掘,石床与三枚铜钉重见天日。

    因此最合理的推测是……

    这房子的地下,埋藏着一座古墓。然而丧心病狂的盗墓分子在盗掘坟墓之前残忍地杀害了那老人,搬空了墓穴中的藏宝,只不小心遗落了三枚铜钉。为了破坏犯罪现场,离开之前,他,或者他们放了一把火。房屋被大火烧塌,落下的建材又将本就被斩首抛尸的老人遗体砸得多处骨折。

    这样的结论当然有点儿牵强。但却是普通人类认知范围以内,最合理的推断了。

    于是在有关专家对那三枚铜钉进行了鉴定,并且得出“这至少是5000年以前的青铜器”这样的结论之后,人们所关注的重点迅速转移到了被盗“宝物”本身之上了。

    历史如此悠久的葬器,又是青铜器,随便一件都堪称国宝。因此事件背后所隐藏的更深层线索就这样被忽略,以至于当地的特务府派出部门都将这案件当成了一起普通的刑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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