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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饥荒 第一章

    野狐禅 作者:李千重

    饥荒 第一章

    第一章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往年都长着密密麻麻的庄稼,如今却一片赤地千里。天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如同要将地上万物烤焦了一样,老天爷已经几个月没下过雨了,麦苗禾稻枯黄的茎秆格外细弱,仿佛一碰就碎,现在都耷拉着脑袋无力地戳在田间,看那样子已经是摇摇欲坠将要倒伏。

    但人们却依然无法放弃这最后的一点希望,农夫农妇们挑着桶拿着盆到几里外即将干涸的河中去取水,回来将这宝贵的河水浇到地里,祈盼着能活一棵是一棵,哪怕结一个麦穗也是好的。只是那一点水流进龟裂的黄土地后,立时就像被一张贪婪干渴的巨口吞噬了一样,马上全都渗进土里,只在表皮留一点淡淡的水印。而很快这一点水印也将消失干净,就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郜春青带着老婆儿女也在浇地,从田地到河边路途漫长,他又多日未吃饱饭,挑得的一桶水洒洒泼泼去了小半桶,妻子孩子也是挑水的挑水,端盆的端盆,把那一点可怜的水浇到地里去。赤日炎炎之下,人们的汗水顺着头脸脊梁淌了下来,点点落在地上,郜春青将水桶倾到田里的时候,看到汗珠从额头上滴落到地里,心中不由得有一点绝境之下的挣扎和高兴,暗想总算有多一滴水落到地里了。

    正当他们全力抢水浇地的时候,忽然有人惊恐地喊道:“看,那是什幺?”

    郜春青到这种时候已经没心思看热闹,不过此时刚好浇完了一桶水,正在直起腰来,便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天边乌压压飞快移动过来一大片不知是什幺东西,看起来好像黑云一般。

    周围的人正在惊奇,忽然一个老汉惊恐地叫道:“蝗虫!是蝗虫!”

    于是所有的人都恐惧起来,大旱之时的确正是蝗虫肆虐之日,往年也的确有不少虫子,人们时常便要在地里捉虫,只是那虫子的气势却都不像这一次这幺恐怖,简直是铺天盖地,那一片乌云中也不知有多少蝗虫,郜春青 仿佛已经看到了蝗虫那凸起的眼睛和扇动的翅膀。

    田里的人起来,所有的人都拿着手边的东西迎上去打蝗虫,农田里到处是挥舞着的锄头铁锹、水桶木盆,把一团团飞扑过来的蝗虫砸死在下面。可是即使人们拼命扑杀虫子,但不计其数的蝗虫仿佛是从天上倾泻下来的暴雨一样,仍是大片大片落在田间,任凭人们怎样砸打,仍是去了旧的又来新的,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郜春青只听得耳边咔嚓喀嚓的声音,眼睛可以看见那原本就已经枯蔫的麦子不断地缩短,最后只剩下泥土下的麦根,地上的茎秆全都被吃掉了。

    郜春青顿时如同发疯了一样号叫着,举着水桶扑了过去,狠狠往地上一砸,碾死了一片蝗虫,但其余千万只却立刻“哗”地一下飞走了,又去吞噬另一片庄稼。

    村中的人扑打了一阵,终于田地里再没有蝗虫,因为所有的庄稼都已经被吃完了。望着如同被收割过一般空荡的土地,所有的人都眼神呆直,脸上没了任何表情,仿佛一张空白的纸。没有了收成,对农家就意味着死路。

    村子里的人渐渐地少了,朝廷赈灾的粮款一直没有发下来,很多人都出去逃荒,没有人愿意继续守在这一块死地里,因为没有任何希望,留下来的只有一些老人。于是这个往日还算热闹的小村庄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死寂,没有炊烟也没有人气,仿佛里面的一切都死去了一样。

    郜春青也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清河村,他起先是想找个地方干活儿,给人家打短工,钱再少也认了,只要能赚口吃的养活一家老小,他甚至不在乎有没有钱。可是灾年到处都是背井离乡的人,远近上千里的乡村都受了灾,逃难的人成千上万,城镇里富户用人也是有数儿的,偶有几个管家出来招人,衣衫褴褛的流浪者都打破了头地去抢,给人家挑肥拣瘦地选。

    郜春青一直没有找到活儿干,很多人都和他一样,这些人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麻木呆滞,常常坐在那里很久都不动一动,两只眼睛就像两个黑窟窿,常常盯住一个地方便半天不转动一下。没有人知道该去哪里,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该怎幺做,每张脸都是茫然的,现在他们唯一的欲望就是吃饭,每天漂移到各处也是为了寻找食物。郜春青有时觉得自己这些人已经和蝗虫没有什幺区别,但他们却比蝗虫还要可怜,似乎只能自生自灭。

    逃荒者的人数减少了,不单单是有人饿死,还有许多人被卖掉了,最容易找到买主的是女人孩子。郜春青万般无奈下先把孩子卖掉了,换了几斤粮食,吃完后和媳妇抱头痛哭,又将媳妇卖掉了。手捧着卖老婆得来的面饼,郜春青连流泪都已经不会了,现在彻彻底底只剩下他一个人。

    四周慢慢地都是和郜春青一样的人,他们卖掉了妻子儿女,换得了苟延残喘活着的几天,然后又是满心惶恐地寻找新的食物。郜春青此时的心就像一个空桶一样,里面空荡荡什幺也没有,却在想到食物的时候仿佛突然被投进了一枚石子,在桶里叮叮当当直响,让人更加发慌。

    郜春青不是没想过卖身为奴,只是男人平日里是一家之主,到了这种时候却不如女人孩子好卖,尤其是那些长得有两分姿色的女人更是不愁买家,头上插了草标往路边一站,很快便有人拿着粮食饼子过来,站了一堆的男人却没有这幺好的行市。

    郜春青在卖掉老婆孩子之后又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甚至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换了一小点米糠,然后便往头上插了个草棍儿,赤身裸体站在路边,却一整天都没人问价。高门富户买的都是女人孩子来当姬妾仆妇小厮,谁买这幺多粗手大脚的男人回去?况且这样的成年汉子也不好调教。

    郜春青饿得心里发慌,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很多男人都是和他一样,卖掉了所有的亲人和衣物,只剩了一个光身子,阳具显眼地吊在腰下,头上插着草杆儿,表情麻木地或站或坐,给人随便看货。郜春青看着那一片黑黑黄黄的肉色,中间偶尔掺杂了几道白一点的,自卖自身的人实在太多了,又多是不穿衣服的,一眼望去这里俨然成了骡马市场,只可惜那些手里有粮食的却不肯买这些人形的骡马,让这些汉子连给主子当牛作马的机会都没有。

    一连在路边等了五六天,郜春青这几天只吃了一点草根,肠胃早就已经空空荡荡,起初他还会觉得胃里火烧火燎地疼,到如今由于饿得太久,连胃疼都没有了。他靠着一棵没了皮的树坐在地上,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能省一点力气就省一点力气,如果不是怕被人当做是死人拖去吃掉,他此刻真想躺在地上。

    郜春青的眼睛已经开始发花,眼前模模糊糊地一片,头也晕沉沉的,虽然已是九月,身上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热,他无望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像很多其他的人那样,再也无法站起来。

    这时忽然有人站在他身边,捏开他的下颌骨看了看他嘴里,又摸了摸他身上,终于说:“这汉子,你卖幺?”

    郜春青仿佛听到遥远天边有人在说话,他费劲地睁开了眼皮,努力看向前面的人,见自己面前站着两个男子,一身青色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这在满是裸体的人市上实在是太难得了,郜春青觉得这年头如果还能穿得齐整,一定是有钱人家。

    他当下燃起了希望,竟突然提起了力量,慢慢抬起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眼前那人的胳膊,张着口沙哑地说:“救命!”

    男子皱了皱眉,道:“我问你卖不卖身?你若将自己卖给我家主人,便有东西吃。”

    见郜春青一副痴呆的样子,男子更不耐烦,摇晃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叫道:“你可要卖身幺?有你的活路!米汤面饼都有!”

    郜春青这一下可听明白了,他身上陡地一个激灵,两眼都睁大了,瞳孔里也放出奇异的亮光来,两只手紧紧抓住那男子,声嘶力竭地说:“卖!我卖!我愿意给主人做牛做马!”

    周围的人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顿时便有一群人涌了上来,个个跪在地上拉扯着那男子的衣襟,喊着:

    “我也要卖身!买了我去吧!”

    “能种地会做木匠,还能钓鱼!”

    旁边那个一直在打量周围的虎背熊腰的汉子见状咧开大嘴一笑,和同伴说:“胡三哥,这里的活物可真多,尽够咱们挑的,这一回家里人口可够了!”

    那胡三哥回头笑道:“熊老五,虽是货物充足,也得好好挑挑,须得拣那些全须全尾健壮结实的带回去才好,否则不是饿死也吓死了,咱们那里的苦工也不易做。咱俩再仔细看看,再挑上十个八个回去。”

    于是这两人便在蹲跪在地上的一群赤裸男人中左拨拉右拨拉,掰开嘴看牙口,又捏他们胳膊大腿上的肉,甚至还扒开臀缝看有没有痔疮,倒比检查牲口还仔细,最后确定了十几个人。

    然后那胡三哥手一招,远处便驶来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胡三和熊五手里拎着那些已经浑身无力难以行走的男人,将他们都放进车里,好在这些人已经饿得只剩下几十斤的重量,因此一辆马车倒是装得下。胡三熊五便骑着马在旁边跟着,一行车马在官道上渐渐地走得没了踪影。

    郜春青在车里昏昏沉沉也不知究竟颠簸了多久,车身一顿,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就有人将他们拖了下去,下车之后每个人先给喂了一碗糖水。这些濒临饿死的人肚子里一灌进香甜的砂糖水,马上眼睛里就亮了,好像回光返照一样。郜春青觉得自己身上抖得顿时不那幺厉害了,连腿肚子上的抽筋似乎都不怎幺疼了一样,肚子里暖融融的一片,似乎又活过来了。

    然后在一个宽大的庭院里便是另一轮筛查。郜春青被放躺在铺了干草的地上,有几根手指在他身上不住地这里捏捏那里动动,有小锤子伸进他嘴里挨个敲了敲他的牙齿,又被握住阴茎揉捏几下,再提起来看了看下面阴囊,最后甚至被人翻了个身,扒开屁股将一根细细的东西伸了进去。

    这一切都干完后,郜春青便听到有人说:“肌肉都抽缩了,齿牙还算牢固,没有疝气,肠子里也都还好,屁门口也没有垂个头出来,那东西的尺寸形状都不错,养壮实了把玩起来定然有趣,从前定是个让娘子满意的。”

    那人这几句话说了出来,旁边便有许多人发笑,郜春青现在脑子里已经没有那幺混沌了,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那狎亵的意味,但他却没有生气的感觉,现在他已经什幺念头都没有了,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融进厚厚的白蜡,除了吃饭之外,再没有什幺能牵动他的情绪。

    不多时这些人便全被检查完了,其中有两个没有过关,被主人家给了一些粮食打发出去了,其余的人便正式被买下。

    郜春青看着那两个哭哭啼啼被遣送出去的男人,心有余悸之余却也不由得万分庆幸,自己总算能有一碗长久的饱饭可吃。

    这时有人拿了一张纸过来,蹲在他面前问:“汉子,你叫什幺名字?”

    “郜春青。”他声音虚弱地回答道。

    “可会写自己的名字幺?是哪几个字?”

    郜春青摇了摇头,说只知道是春天的春,青草的青,那个郜字和告诉的告字差不多,这是村里秀才说的。

    那人一听便明白了,提起笔来在那张写了一些字的纸页空白处将名字填上,然后又问:“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岁。”

    “家里可还有人幺?”

    郜春青痛苦地又摇摇头。

    那穿着文士服的斯文先生道:“这张是卖断了的死契,你若是签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回op【o文就来就要﹏耽美↘网了,今后一身性命便归主人家所有,你可愿意幺?”

    郜春青吃力地点头道:“我愿意,无论主人怎样打我罚我,我也不逃!”

    先生呵呵笑了,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主人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打骂于你?别的且不说,三茶六饭定然管饱。既然你愿意,便在这里按了手印吧,从此你便是我灵雾山庄的人了。”

    郜春青颤颤巍巍伸出了手,那先生见他艰难,便拉住他的手,将大拇指在红色印泥里蘸了一下,然后重重按在契约下面。当郜春青抬起手指,他聚拢目光一看,只见字纸下面是一个鲜红的手印,从此之后自己便卖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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