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90 既防溢而靖志兮，迨我暇以翱翔（一万二）
690 既防溢而靖志兮，迨我暇以翱翔（一万二） 马星昶父子离开了殷时修的公寓。【】</p>
苏小萌和白思弦给兄妹俩洗澡，双双和煌煌坐在浴盆里玩着泡泡，白思弦和苏小萌一人坐着个小凳子，一边给两个小家伙洗澡一边谈心。</p>
“这殷家老宅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看殷家二老的意思，是要你们一家人去老宅住了。”</p>
白思弦揉着双双的头发，泡沫在头上堆成了一片云。</p>
“应该……会去老宅住吧，这边的公寓，我们一家人住是够了，但楼上楼下的，也不利于时修疗养。”</p>
苏小萌喃喃说道。</p>
白思弦抿了抿唇，没接话，神情若有所思。</p>
苏小萌看了母亲一眼，笑了一下，</p>
“是舍不得我和时修，还是舍不得双儿煌儿？”</p>
白思弦抬眼瞅了她一下，</p>
“当然是我这宝贝外孙外孙女儿了，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长这么大，一点儿也不可爱了。”</p>
“妈，你怎么这么说啊……”</p>
“哈哈……”</p>
苏小萌这一听别人说她不可爱了，立马就急了眼。</p>
“我和时修搬回老宅，老宅离安和医院还近一些，就是去公司不太方便，有点绕远了。双儿煌儿呢……上下学也不这么近了。”</p>
“是啊，两个老人想你们在身边待着，可事实是，搬过去两个小家伙上学就没那么方便了。”</p>
白思弦接道，她是很认真的权衡过这个问题，</p>
“我和你爸当然也想和你们住一起，但比起殷家两个老人，我和你爸算年轻健壮了，你们要是搬去殷家老宅，我和你爸就搬到九灵山山脚下的公寓去。”</p>
“早之前，你外公就已经在那边帮我们购置了房子，也是希望我和你爸能离他近点儿。”</p>
“太姥爷……太姥爷咋不想双双啊？”</p>
双双这一边洗着澡，两只耳朵可是竖的直直的，这一听白思弦谈及到白丰茂，立马就c嘴道。</p>
“那双儿想太姥爷了？”</p>
“想啊，太姥爷有白白胡子。”</p>
双双忙捧起一堆白泡沫黏在自个儿的下巴上，“咯咯”的冲白思弦笑，一脸献宝的样子。</p>
“我唯一的鼓励就是这双儿煌儿住到老宅，离幼儿园就远了。”</p>
苏小萌抿着唇，思量了一下，而后道，</p>
“回头我再和时修商量一下，如果他也觉得搬回殷宅会比较好，那就只能让双儿煌儿克服一下困难了。”</p>
苏小萌微微耸了一下肩膀，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p>
给双双煌煌洗了澡，白思弦回房间休息了，殷时修躺在床上，眼睛闭着。</p>
苏小萌凑近，确认他已经睡着了。</p>
让双儿煌儿小声一些爬到儿童床上，小萌靠在边上轻轻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背，把两人哄睡着了才回到自个儿床上。</p>
灯一关，正要回身，一只手就已经搭在了她腰上。</p>
苏小萌回头，夜晚虽是漆黑，但尚能看清人的五官，殷时修脸凑到她跟前，传来的依旧是稳稳的呼吸。</p>
伸手抚上他的脸，眼睛依旧是闭着的。</p>
想来，光是今天下午在公司开的会，就够他疲惫的了。</p>
伸手抚着他的背，轻轻，轻轻的拍着……</p>
夜晚平静而温馨，殊不知白日里的危险潜伏于此，沉淀于此。</p>
..........................</p>
自打容靖被抓进看守所之后，容司夫妇就没睡过几天好觉，好不容易觉得这种苦闷要熬过去了……</p>
迎接他们的竟是儿子的一意孤行。</p>
接下来几日，容司夫妇更是夜不能寐。</p>
殷氏集团针对容氏集团的收购行动正如火如荼的进行，整个容氏董事会已经乱成了一团。</p>
容司顿时便成了众矢之的。</p>
收购战打响的第七天，容氏集团的内部董事会会议上。</p>
陈澜参与了会议，作为殷氏集团以及殷时修个人的代理人。</p>
容靖手上百分之三十六的股权以低价转让给了殷时修的消息再也不是容司一个人能够隐瞒住的事情了。</p>
原本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更是一桶桶冰水直浇下来。</p>
容氏集团董事会会议在众人的愤怒和斥责中不欢而散。</p>
陈澜就坐在较偏的座席上，看着坐在最上位的容司露出一脸疲态。</p>
会议结束，与会人员都散了开来，偌大一间会议室也就剩下零星几人，陈澜身边的助理将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完毕。</p>
陈澜起身，</p>
“容老先生，殷氏与容氏的“并购”协议，还请您回头仔细看看，如有异议，我们可以再谈，我代表殷氏集团诚挚的向容老表达我们的敬意。”</p>
整理整理西装，陈澜说话礼貌，微微弯腰。</p>
容司的眼睛向下盯着自己面前的所谓“并购”协议，再一听陈澜这虚情假意的敬意……</p>
猛地站起，拿起桌上的文件，二话不说就冲陈澜扔了过来，一张张写清楚的协议文件飘散落下。</p>
“殷时修的心也太大了！想把整个容氏吃的骨头都不剩！你回去问问他，毛都没长齐就想学别人气吞河山？容氏就这么好消化！哼！”</p>
容司涨红着一张脸，冲着陈澜大声呵道。</p>
说完便急步走出了会议室。</p>
陈澜站原地眨了眨眼，回头和身边的助理相视，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p>
“还好我站的远，这容老也太固执了些。”</p>
“可不是么……”</p>
一旁的助理也跟着呵呵笑。</p>
“话说陈总，这地上的文件要不要捡起来？”</p>
“不用了，只是回去之后告诉商务部和秘书处的人，若是容氏再来找我们要协议文件，不要给。”</p>
陈澜眸子一冷，扫了一眼地上打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协议，和身边的助理一同离开了容氏。</p>
回到殷氏，陈澜就立即把情况上报给了殷时修。</p>
苏小萌坐在总裁椅子上，殷时修就躺在一旁的疗养按摩椅上。</p>
大部分的公事都是苏小萌在处理，只有遇到一些棘手的，难以定夺的才会不予吝啬的给殷时修看看，解解他的馋。</p>
这夫妻两的工作模式若是说出去，估计能笑倒一大片。</p>
陈澜把情况这么一说，殷时修还没来得及开口， 苏小萌就道，</p>
“这么不把咱们递出去的善意当一回事？ 成，回头他就是想要也别给了。”</p>
陈澜轻笑，</p>
“夫人，我已经让小王吩咐下去了。”</p>
苏小萌忙抬眼，冲陈澜眨了个眼，手指指了指他，笑道，</p>
“有默契。”</p>
一旁的殷时修扶额……</p>
看起来这苏小萌和陈澜还真是臭味相投，都还幼稚着呢。</p>
“他现在扔出去的时候有多嚣张，回头再去伏腰捡起来时就有多憋屈！”</p>
“我说陈澜，你不会不知道这容司不肯配合，其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吧？”</p>
“我没觉得不好啊。”</p>
“……”</p>
“恩，我也没觉得不好。”</p>
苏小萌认真点头，而后又和陈澜对视了一下，一副“咱们自个儿懂”的样子。</p>
殷时修眉头微微拢着，想了一圈，貌似找到了一个他们心意相通的点了。</p>
看来，哪怕是有点劳民伤财，苏小萌和陈澜也不希望，因为容靖的主动投降就这么好心的放过容氏。</p>
眼下容司不肯配合，正好给了他们一个理由，打爆容氏。</p>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先礼后兵。</p>
至于容氏呢？给脸不要脸，最后也就是只能找打了。</p>
容司若是不肯配合，收购会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会消磨掉不小数目的资金。</p>
虽说消耗不少，但仍在殷氏能承受的范围。</p>
这是殷时修的预估。</p>
也是容司心知肚明的事，但哪怕就是能多消耗殷氏一厘钱，他都要坚守下去。</p>
容氏的股东一个个的缴械投降，不想再跟着容司继续固步自封下去。</p>
尤其是在经济新政策颁布之后，新任市长在上任之时，联系社会发展以及社会经济格局的变化提出的新经济政策，在上任三个月后颁布上台。</p>
十一月一日，随着新经济政策的颁布，容氏所涉及的市重点政aa府项目建设权全部被撤。</p>
容氏也在这一天结束了过去的辉煌。</p>
殷时修凭借百分之五十一的容氏集团股份占有，成为容氏最大股东。</p>
也正是第一天，殷时修亲自莅临了容氏集团，在新容氏股东大会上，以最高股权拥有人成为容氏新一任董事长。</p>
改容氏为“靖志”。</p>
借容靖，靖字之名，又借以典故“既防溢而靖志兮，迨我暇以翱翔”。</p>
寓意，新容氏不可太过安稳，也不可过于自大，企业基础要稳，要扎实，无论遇到什么风浪，都要沉着以对，心平气和。</p>
终有“靖志”再翱翔的时候，届时，抓住即可。</p>
调任殷氏的一位副总到容氏任职总经理职务，重聘邓炜为容氏副总，协助新任总经理。</p>
董事会会议上，与会董事大多还是容氏原有的集团董事成员。</p>
只是原先极有话语权的董事成员，在殷时修跟前，都敬重的保持缄默。</p>
容司依旧持股，只是股份占有量着实不多。</p>
殷时修主持的第一次的董事会，容司便缺席，以身体有恙为借口。</p>
会议结束时，殷时修让一个容氏老股东代表“靖志”新董事会去看望一下容老先生，顺便把会议上的主要内容转告给容司。</p>
身体有恙并不假，只是多半是心理原因导致。</p>
容司就坐在自己院落的摇椅上。</p>
这一转眼，北京就骤然冷了起来。</p>
容司穿的不算厚实，坐在摇椅上，苍老的手指冻的泛青。</p>
双手随意的搭在腿上，身体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晃着，拄着的拐杖就斜靠在摇椅边……</p>
面前的大树上挂着个鸟笼，里头养着一只金刚鹦鹉，黄绿相间的羽毛霎时漂亮。</p>
老人的垂暮目光落在这只不断动着脑袋的金刚鹦鹉身上。</p>
头歪来歪去，像是对他有无数的好奇和疑问。</p>
容老夫人看着丈夫呆呆的坐在院落里，透露出老态的目光夹着浓浓的哀愁和无奈。</p>
她手上搭着一件呢外套，走到容司身后，把衣服给他披上，</p>
“外头这么冷，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不怕冻着？”</p>
容老夫人抿着唇，问道。</p>
“是谁来了？”</p>
容司听到门口传来了汽车声。</p>
容老夫人回道，“老汪。”</p>
“是他啊……怎么？开完了董事会，给殷家那小子过来做说客？”</p>
“……”</p>
容老夫人听出丈夫话里隐隐的愤怒和痛苦。</p>
“不见，让他滚，以后我们家不欢迎他！”</p>
“……老容，这样一味的躲着真的好么？”</p>
“我躲谁了！他殷时修那么有能耐！又何必在意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参不参加董事会？那小子从我手里把容氏偷走，现在又是一副容氏主人的姿态，还要我给他打工？”</p>
容司这么两句话一说，心里的怒气就不自觉的窜上了头顶！</p>
当即嗓门就大了起来，这一激动，凉气入口，又是被呛着猛咳了几声。</p>
听得容老夫人是一阵心疼，</p>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这就去赶人走。”</p>
容司闭上眼，靠在摇椅上。</p>
门口传来妻子和汪董事的推诿，几番来回后，容司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知道“说客”已经走了。</p>
没一会儿，容老夫人端了杯热茶过来，坐在摇椅边上的小藤椅上，把茶递到丈夫冰凉沁骨的手里，她握了握丈夫的手……</p>
秋风吹，世态炎凉。</p>
年过六旬，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偌大一个容氏会走到今天这地步。</p>
没有想到，可真正发生的时候，也不是说完全就不能接受。</p>
细细想来……</p>
“每一步都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说实话，又怎么能怨恨旁人……”</p>
良久，容老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p>
“同意！同意！同意！”</p>
金刚鹦鹉突然开口，蹦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重复的单词，说应景吧，又实在是让老夫妻俩感觉到浓浓的嘲讽意味。</p>
嘲讽，可容司却没有办法生出丝毫怒气。</p>
“同意！”</p>
“对，老妈说什么，你就要说，同意！同意！”</p>
“同意！”</p>
“小金刚，这才乖啊！老妈，以后你和老头子起争执，老头子要不听你的，你就让小金刚做决定，啊！”</p>
容靖摸摸这金刚鹦鹉的头，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说道。</p>
“哈哈！好！老头子，你听到没有？”</p>
“呵呵，这毕竟就是只鹦鹉，你当它真能听懂人话啊？”</p>
容司一脸的不屑。</p>
“真能听懂啊！”</p>
老夫人忙看向小金刚，柔声道，</p>
“小金刚，老头真顽固！”</p>
“同意！同意！”</p>
“诶，你这只破鸟儿！”</p>
“老头破鸟儿！老头破鸟儿！”</p>
金刚鹦鹉立马叫道，一边歪着头，一边叫着。</p>
容司顿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p>
被一只鹦鹉欺负的说不出话来。</p>
“哈哈哈！”</p>
老夫人在一旁笑的前俯后仰，肚子都酸痛。</p>
容靖就站在一边，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时不时给鹦鹉喂点食，而后顺顺它这斑斓颜色的羽毛。</p>
约莫是小金刚的这一声声“同意”叫的太过尖锐，又可能是儿子在监狱里的事实紧紧勾着夫妇俩的心……</p>
一时间，回忆涌现。</p>
“你说这靖儿……做事还都不算有耐心，工作上的事情吧，他似乎看起来挺有耐心，但那也是工作所需……”</p>
容老夫人叹着气，浅浅道，</p>
“要说生活中，能让他耐着性子做的事情还真的没几件……就是教这小金刚说话，还真的是不厌其烦呢……”</p>
容司沉着眼看着笼子里的鹦鹉……</p>
你说它能学的会人话，可真的明白话里的意思么？</p>
若能听得懂，又能否看透他们心底的悲伤？</p>
只是歪着头，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歪，完全是一副不明白不了解，好奇又疑惑的模样儿……</p>
“老头子……你，累不累？”</p>
容老夫人突然问道，话音里夹着浓浓的哭音。</p>
容司侧首看向夫人……</p>
她身后的秋海棠还没开，天就凉了，谁能说的准，今年的海棠是开，还是不开了呢？</p>
“老头子，等阿靖出来，我们一家人过安稳日子吧，好不好？”</p>
“……”</p>
妻子眼底蕴含着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来，满眼的乞求让容司的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似得。</p>
“你想想，靖儿教鹦鹉说话的时候，多简单，多快乐？”</p>
“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再高的地位，也换不来这些……不要再和殷时青往来了，他自身难保，不可能帮的了我们。”</p>
容司抿着唇，没有说话， 只是听着夫人夹着无边痛苦的劝说，细细斟酌思量着……</p>
“白日里解不开的结，黑夜慢慢熬……我已经熬不住了。”</p>
“今天，容氏改名“靖志”，靖儿的靖，当初我们给靖儿取名靖，是希望他有雄图大志的同时又能平和安稳。”</p>
“既防溢而靖志兮，迨我暇以翱翔……殷家那老四，并非一心要绝容家后路，老头子，你看不明白么？”</p>
“……”</p>
容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p>
“这都是报应啊……都是报应……容氏本就该踏踏实实的做贸易，做科技，做创新，就万万不该冒着大风险来急功近利……”</p>
“一步错，步步错……”</p>
“你一心想让靖儿在殷家跟前扬眉吐气，和那殷时青联手，把殷家踩下去……结果呢？”</p>
“殷时修顽强的挺过来，翻手就是一巴掌，打的我们措手不及，喘不过气来，是我们先使的手段，靖儿就是在受这个过。”</p>
“别说了……”</p>
容司开口，有气无力的淡淡说了句。</p>
容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脸，吸了下鼻子，结果下一秒却没忍住，彻底崩溃了起来，</p>
“这天气这么冷……靖儿，靖儿他会不会着凉……监狱里的被子厚不厚……呜呜……吃的东西好不好……靖儿那么挑剔……这日子，他要怎么过……呜呜呜……”</p>
容老夫人这么一哭，容司被哭的揪心不已，一想到妻子说的这些……</p>
老泪也纵横在这爬满沟壑的面庞上。</p>
“阿靖！阿靖！阿靖！”</p>
老夫妇在一起抱头痛哭，金刚鹦鹉突地开口，连叫三声。</p>
容老夫人的手从脸上挪开，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身往回看！</p>
有脚步声和身影……</p>
容老夫人忙站起来，门被推开……</p>
“妈……”</p>
容老夫人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里头的期待和惊喜一闪而过，留下的竟是更深更浓的失落和悲伤。</p>
“爸，你们……”</p>
容乔睁着大眼，看着老泪纵横的父母，一时间被吓到了。</p>
而后便听金刚鹦鹉又叫了起来，</p>
“阿靖！阿靖！阿靖！”</p>
容乔脸上的疑惑解开了，父母为何泪流满面，她找到了原因，漂亮的面孔一时间也消沉黯然下来。</p>
“报应，都是报应啊……”</p>
“……”</p>
妻子的哀嚎，容司无法予以反驳。</p>
当他授意容靖参与施盛德和武荣的计划中时，就已经奠定了，会有今天。</p>
当他在殷绍辉和周梦琴痛失爱子的绝望里偷笑时，就已经奠定了，这样的滋味，他也要尝。</p>
匆匆的脚步声又响起，佣人走到门口，忙对容司和容老夫人道，</p>
“老爷，老夫人，殷时青先生来了，在门口。”</p>
容老夫人抹掉眼泪，看向丈夫……</p>
容乔一听佣人说是殷时青来拜访，便忙对佣人道，</p>
“赶紧去沏茶，请人进来。”</p>
“是，大小姐。”</p>
佣人应下，这正要去照做时，容司出声把佣人拉了回来，</p>
“请殷时青回去吧，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p>
“……”</p>
佣人愣了一下，看看容司，又看看容乔……</p>
容司见佣人在听了自己的命令之后还有一些犹豫，眼神立刻就凶狠起来。</p>
佣人忙吞一口口水，赶忙往门外走，准备请殷时青回去。</p>
“顺便告诉他，以后都不用来了。”</p>
“……好，好。”</p>
佣人应声便去执行。</p>
容乔有些不理解的看着父亲，</p>
“爸，那可是殷时青啊……您和他……”</p>
“容乔，你记住，以后我们容家和殷时青再无关系。”</p>
“……”</p>
容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起妻子的冰凉的手，</p>
“回屋吧。”</p>
容老夫人鼻子一酸，这眼泪便又不自觉地涌进了眼眶。</p>
她知道……</p>
丈夫的这一颗心是彻底软了下来。</p>
因果报应这回事，他们是不信的，直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他们亲尝了这其中苦涩滋味……</p>
既是信了，也就不敢了。</p>
他们老了，就是五雷轰顶，也不觉得是多可怕的事情，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p>
活了六十个年头，不算长，但也不短了。</p>
伛偻老翁，伛偻老妇……</p>
可若是造孽会让后辈遭罪，那这孽是断断不能再造了。</p>
————</p>
殷时青万万没想到自己亲自来到容家，却会被一个佣人几句话给打发了。</p>
“容老真的是这么说的？”</p>
“殷先生，您就回去吧，老爷真的是没心情接待任何客人。”</p>
“我不是一般的客人吧？”</p>
殷时修还在挣扎。</p>
“是，您是政委，可……老爷说了不见，我们也没这个胆子让您进来呀，回头您给老爷打电话问便是了。”</p>
佣人面对着眼前这么大个人物，冷汗都冒了出来。</p>
殷时青眯着眼，就这么闯进去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好歹也是个“大人物”，当着个佣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不体面的举动……</p>
他实在也是拉不下这个脸面。</p>
佣人面露难色，殷时青也不好多做纠缠，</p>
“帮我给你家老爷带句话。”</p>
“您，您就不能自个儿打电话给老爷说么？”</p>
佣人一想到方才容司的威严神情，又加上这段时间容家百般不顺，佣人是万万不想去撞这个枪口的。</p>
“我不是怕你家老爷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么？帮我传个话，不算为难你吧？”</p>
这殷时青的面上也露出了不善的意味，看的佣人也是一阵毛骨悚然。</p>
心下不禁腹诽道，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做完这个月还是不要再做了。</p>
“您，您说……”</p>
堂堂政委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佣人就是再怕是也不敢不应了。</p>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对这个所谓的大官员心生不满，有种被官帽给压着的感觉。</p>
有本事就去压她家老爷，压她这种小老百姓算什么本事。</p>
“一条船上的船员，这船要是翻了，谁都逃不了。”</p>
殷时青说完便回身上了他那辆高级轿车，车窗摇了起来。</p>
佣人就算是再文盲，也不会不明白这些权大势大的人说起话来都是喜欢说的隐晦……</p>
而这句话，又实在是算不上多隐晦。</p>
佣人真担心这话要是传过去，老爷着怒气会不会立刻就牵扯到她身上……</p>
犹豫着，偷偷的把话传给了大小姐，让大小姐转告给老爷子。</p>
容乔并不明白父亲母亲把殷时青拒之门外是什么意思……</p>
如今容氏被殷氏成功收购，说起来殷时修只有容氏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份额，可董事会的大多数董事成员都已然倾到了殷时修那一边。</p>
现在他们容家真的可谓是势单力薄。</p>
父亲母亲又和殷时青断了关系……</p>
殷时青的这一句“一条船上的船员，这船要是翻了，谁都逃不了。”摆明就是威胁啊。</p>
父亲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p>
容乔不明白，只是想到方才父亲和母亲伤心欲绝的样子。</p>
殷时青让带的这句话，她并没有立刻转述给容司。</p>
容乔径自回了屋。</p>
哥哥入了狱，父亲母亲这么消极，男友离她而去……</p>
她拥有的一切都已经翻天覆地的发生了变化。</p>
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向窗外，风一吹，秋叶纷纷凋零，这个秋天来的实在太不合时宜。</p>
凋零萧瑟的季节。</p>
只应了他们容家的景。</p>
................................</p>
上午，在靖志召开了第一次董事会会议。</p>
而后便紧赶慢赶的回了殷家老宅。</p>
乔迁之日，殷家老宅的门楣似乎又要被踏破了。</p>
殷家二老的诸多好友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知道殷家二老在这一天要搬回殷家老宅。</p>
亲朋好友带来的贺礼，殷家二老只酌情收了几样给孩子们玩的。</p>
比较贵重的物品，二老都让人给退了回去。</p>
无功不受禄，尤其是到了这把年纪，膝下儿女，从政的从政，从军的从军，从商的从商。</p>
殷时修和苏小萌到的时候，宾客纷纷踏至，偌大一个园子，闹得很。</p>
纷扰的人声音里传来的是交谈上，祝贺声，大笑声。</p>
苏小萌推着殷时修进了正苑，餐厅里摆上了三张大圆桌，正苑门外的空地上又摆上了三四张大桌子。</p>
这一进门，就能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味。</p>
苏小萌嫁进殷家也有好几年了，这些纷纷踏至的宾客于她而言也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了，碰到些熟面孔，苏小萌也可以热络的打招呼。</p>
即便有些陌生面孔，她不熟悉，可是苏小萌已然是个知名人物，旁人也会到她跟前来主动自我介绍。</p>
“殷少爷，四少夫人，你们的这两位大家长，可是不常请我们来殷宅里热闹的哦！”</p>
一位头发黑白参半的老伯，笑声呵呵的打着趣儿。</p>
“家父家母喜静，日后伯伯想来家里做客，只管说，我们夫妇一定热情迎接。”</p>
“老四，你这话，我可记住了，大家可都要作证啊！”</p>
“哈哈！作证，都作证！”</p>
“诶呀，我们这小侄子，这次是真的受苦了。”</p>
和殷家交情不错的世家家长轻轻拍着殷时修的背，叹气道。</p>
殷时修只是微微颔首，笑着应道，</p>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关心，这些时日，殷家，殷氏，多亏你们照顾了。”</p>
苏小萌也忙跟着道了谢。</p>
视线稍微转了一下，便看到又一辆电瓶车开了进来。</p>
苏小萌的眼睛何等尖呀！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电瓶车上的外公！</p>
这边和围绕着殷时修的叔叔伯伯们打了个招呼后，一溜烟儿的就跑了出去。</p>
这白丰茂的车子刚停，苏小萌已经大笑着把脸给凑了过去，</p>
“外公！”</p>
白丰茂远远便见着这边热闹，人老了，这眼睛也不好，被苏小萌这么一喊给着实吓了一跳。</p>
惊吓之后便是满满的欣喜和疼爱。</p>
苏小萌搀着白丰茂从车上下来，</p>
“外公，您慢点儿，慢点儿！”</p>
“好咧。”</p>
“外公，您从山上过来的？”</p>
“恩，一早就出发了，结果正碰上路上堵，总知道下了山之后我就乘地铁过来，兴许还快点儿呢。”</p>
“这个点乘地铁？诶哟，我的宝贝外公，您就别瞎折腾了……九点的地铁最堵，万一您给挤着哪儿，我得哭死咯。”</p>
白丰茂伸手揉了揉苏小萌的头发，眯着眼笑了笑，</p>
“你这小丫头就是嘴甜。来，我那两个曾外孙呢？来了没？”</p>
“唔……还没呢，两个小家伙下午才放学，晚上能见着的。”</p>
苏小萌忙道。</p>
“哦，对，上幼儿园呢。”</p>
“外公，您是不是想死他们啦？”</p>
“可不是么？不然我也就不走这一趟了。”</p>
“白老哥，您这话说的……我和梦琴盼您来这一趟，最后倒是托了双儿煌儿的福了呀。”</p>
白丰茂忙抬起下巴，摸摸自己微长的胡子，笑道，</p>
“可不是托了两个小家伙的福？”</p>
“好了好了，谁让白老哥面子大呢，来，我们进屋。”</p>
殷绍辉拉过白丰茂的手，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白丰茂往里头走。</p>
踏进玄关，白丰茂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殷时修。</p>
殷时修见了外公，自然是立刻遥控着轮椅过来，停在白丰茂跟前，</p>
“外公。”</p>
白丰茂看着殷时修，目光落在他两条腿上，定定的定了许久才移开视线，伏腰拍拍他的肩膀，</p>
“我这外孙女婿，了不起啊。”</p>
大拇指一竖。</p>
能让白丰茂竖起大拇指给出这么高赞扬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人。</p>
哪怕是白丰茂自个儿的儿子。</p>
“外公……我应该早些去拜访您。”</p>
“好了好了，好好养身体，这才是第一。”</p>
白丰茂认真的看着他，</p>
“若是你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外公也不会嫌弃你，用萌萌的话来说……叫什么……”</p>
“哦，哪怕你就是坐在轮椅上，那也是坐在轮椅上的巨人！”</p>
“噗……”</p>
殷时修倒是没想到，苏小萌私底下竟是和白丰茂说过这样的话。</p>
“是，坐在轮椅上的巨人！”</p>
白丰茂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立刻便跟着附和起来。</p>
苏小萌看着自己的丈夫……</p>
真心的感到骄傲，感到自豪。</p>
“但是啊……”</p>
白丰茂这话只说了个前半句，还有个后半句没接上。</p>
众人默声等。</p>
“只要有一丝机会能站起来，你就不能放弃，坐在轮椅上的巨人和站立着的巨人，还是有差别的，对吧？”</p>
殷时修笑意温和，重重点头，</p>
“外公说的是，我正是这么想的。”</p>
“好样儿的。”</p>
白丰茂还是忍不住赞扬着殷时修，</p>
“为你父母把这百年老宅收回来是好样的，让殷氏集团壮大是好样的，面对权势，能不忘初心，是好样的！”</p>
“外公……”</p>
苏小萌忙嘀咕了声。</p>
“怎么了？”</p>
苏小萌忙指了指自己，一脸期待的看着白丰茂，</p>
“你别只夸殷时修，也捎带着夸夸我嘛……”</p>
白丰茂忙伸手又揉了揉苏小萌，</p>
“哈哈！我这外孙女儿就遗传我的基因，三个字！特别棒！”</p>
“……”</p>
苏小萌眉头拢起，</p>
“外公，您这是变相着自夸啊？”</p>
“我说的这是事实啊，什么叫变着相的自夸？还是说我家萌萌不觉得你这么聪明，也有外公的一分功劳在里头？”</p>
白丰茂这么一说，苏小萌万万是不能抹消掉白丰茂的功劳了。</p>
殷家乔迁，一家人忙里忙外的着实是累，但这种累也是奠着高兴的基础成分上。</p>
中午吃的也就是一顿便饭，倒也算不得多好的菜。</p>
饭吃到一半，苏小萌这才刚下筷子，便又有“贵客”到了。</p>
这位贵客，可真的就是“贵客”了。</p>
苏小萌的脸色瞬间就青了，脸上毫不掩饰的表达着想把来人赶出去的想法。</p>
若不是这来人还牵着殷俊杰，苏小萌恐怕真的会出言不逊。</p>
殷时青一家子就这么到了。</p>
几大桌子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面面相觑着……一时间倒是都不敢开口说话。</p>
可是这殷时青却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很是热络的打起了招呼，</p>
“大家好啊，都吃着呢……”</p>
殷时青这招呼打的实在是不太讨喜，起码是不太讨殷家自家人的喜。</p>
旁人是没法开口说殷时青什么，顶多也就是心下腹诽着：</p>
这殷时青的脸可真够大的呀，当初殷时修死讯出来，他倒是没为弟弟落一滴眼泪，一心就想着怎么把这殷家老宅占为己有。</p>
殷宅划到他名下后，他没想着怎么守护着殷家的基业，反倒是转手一场拍卖会把房子给挂出去拍卖！</p>
眼下，经月后，殷家二老搬回了殷宅，特在今天办了这么个乔迁宴。</p>
殷时青却是拖着这一大家子不请自来……</p>
这其中的名堂，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p>
“爸，妈，你们搬回来，怎么都没知会我们一声？难道我们不是殷家的人么？”</p>
殷时青轻笑着问道。</p>
“俊杰！来，到四乃乃这来！”</p>
苏小萌起身，冲殷俊杰招手，眼睛是看也不看殷时青……这态度摆出来， 大家也都看的明白。</p>
</p>
苏小萌和白思弦给兄妹俩洗澡，双双和煌煌坐在浴盆里玩着泡泡，白思弦和苏小萌一人坐着个小凳子，一边给两个小家伙洗澡一边谈心。</p>
“这殷家老宅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看殷家二老的意思，是要你们一家人去老宅住了。”</p>
白思弦揉着双双的头发，泡沫在头上堆成了一片云。</p>
“应该……会去老宅住吧，这边的公寓，我们一家人住是够了，但楼上楼下的，也不利于时修疗养。”</p>
苏小萌喃喃说道。</p>
白思弦抿了抿唇，没接话，神情若有所思。</p>
苏小萌看了母亲一眼，笑了一下，</p>
“是舍不得我和时修，还是舍不得双儿煌儿？”</p>
白思弦抬眼瞅了她一下，</p>
“当然是我这宝贝外孙外孙女儿了，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长这么大，一点儿也不可爱了。”</p>
“妈，你怎么这么说啊……”</p>
“哈哈……”</p>
苏小萌这一听别人说她不可爱了，立马就急了眼。</p>
“我和时修搬回老宅，老宅离安和医院还近一些，就是去公司不太方便，有点绕远了。双儿煌儿呢……上下学也不这么近了。”</p>
“是啊，两个老人想你们在身边待着，可事实是，搬过去两个小家伙上学就没那么方便了。”</p>
白思弦接道，她是很认真的权衡过这个问题，</p>
“我和你爸当然也想和你们住一起，但比起殷家两个老人，我和你爸算年轻健壮了，你们要是搬去殷家老宅，我和你爸就搬到九灵山山脚下的公寓去。”</p>
“早之前，你外公就已经在那边帮我们购置了房子，也是希望我和你爸能离他近点儿。”</p>
“太姥爷……太姥爷咋不想双双啊？”</p>
双双这一边洗着澡，两只耳朵可是竖的直直的，这一听白思弦谈及到白丰茂，立马就c嘴道。</p>
“那双儿想太姥爷了？”</p>
“想啊，太姥爷有白白胡子。”</p>
双双忙捧起一堆白泡沫黏在自个儿的下巴上，“咯咯”的冲白思弦笑，一脸献宝的样子。</p>
“我唯一的鼓励就是这双儿煌儿住到老宅，离幼儿园就远了。”</p>
苏小萌抿着唇，思量了一下，而后道，</p>
“回头我再和时修商量一下，如果他也觉得搬回殷宅会比较好，那就只能让双儿煌儿克服一下困难了。”</p>
苏小萌微微耸了一下肩膀，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p>
给双双煌煌洗了澡，白思弦回房间休息了，殷时修躺在床上，眼睛闭着。</p>
苏小萌凑近，确认他已经睡着了。</p>
让双儿煌儿小声一些爬到儿童床上，小萌靠在边上轻轻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背，把两人哄睡着了才回到自个儿床上。</p>
灯一关，正要回身，一只手就已经搭在了她腰上。</p>
苏小萌回头，夜晚虽是漆黑，但尚能看清人的五官，殷时修脸凑到她跟前，传来的依旧是稳稳的呼吸。</p>
伸手抚上他的脸，眼睛依旧是闭着的。</p>
想来，光是今天下午在公司开的会，就够他疲惫的了。</p>
伸手抚着他的背，轻轻，轻轻的拍着……</p>
夜晚平静而温馨，殊不知白日里的危险潜伏于此，沉淀于此。</p>
..........................</p>
自打容靖被抓进看守所之后，容司夫妇就没睡过几天好觉，好不容易觉得这种苦闷要熬过去了……</p>
迎接他们的竟是儿子的一意孤行。</p>
接下来几日，容司夫妇更是夜不能寐。</p>
殷氏集团针对容氏集团的收购行动正如火如荼的进行，整个容氏董事会已经乱成了一团。</p>
容司顿时便成了众矢之的。</p>
收购战打响的第七天，容氏集团的内部董事会会议上。</p>
陈澜参与了会议，作为殷氏集团以及殷时修个人的代理人。</p>
容靖手上百分之三十六的股权以低价转让给了殷时修的消息再也不是容司一个人能够隐瞒住的事情了。</p>
原本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更是一桶桶冰水直浇下来。</p>
容氏集团董事会会议在众人的愤怒和斥责中不欢而散。</p>
陈澜就坐在较偏的座席上，看着坐在最上位的容司露出一脸疲态。</p>
会议结束，与会人员都散了开来，偌大一间会议室也就剩下零星几人，陈澜身边的助理将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完毕。</p>
陈澜起身，</p>
“容老先生，殷氏与容氏的“并购”协议，还请您回头仔细看看，如有异议，我们可以再谈，我代表殷氏集团诚挚的向容老表达我们的敬意。”</p>
整理整理西装，陈澜说话礼貌，微微弯腰。</p>
容司的眼睛向下盯着自己面前的所谓“并购”协议，再一听陈澜这虚情假意的敬意……</p>
猛地站起，拿起桌上的文件，二话不说就冲陈澜扔了过来，一张张写清楚的协议文件飘散落下。</p>
“殷时修的心也太大了！想把整个容氏吃的骨头都不剩！你回去问问他，毛都没长齐就想学别人气吞河山？容氏就这么好消化！哼！”</p>
容司涨红着一张脸，冲着陈澜大声呵道。</p>
说完便急步走出了会议室。</p>
陈澜站原地眨了眨眼，回头和身边的助理相视，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p>
“还好我站的远，这容老也太固执了些。”</p>
“可不是么……”</p>
一旁的助理也跟着呵呵笑。</p>
“话说陈总，这地上的文件要不要捡起来？”</p>
“不用了，只是回去之后告诉商务部和秘书处的人，若是容氏再来找我们要协议文件，不要给。”</p>
陈澜眸子一冷，扫了一眼地上打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协议，和身边的助理一同离开了容氏。</p>
回到殷氏，陈澜就立即把情况上报给了殷时修。</p>
苏小萌坐在总裁椅子上，殷时修就躺在一旁的疗养按摩椅上。</p>
大部分的公事都是苏小萌在处理，只有遇到一些棘手的，难以定夺的才会不予吝啬的给殷时修看看，解解他的馋。</p>
这夫妻两的工作模式若是说出去，估计能笑倒一大片。</p>
陈澜把情况这么一说，殷时修还没来得及开口， 苏小萌就道，</p>
“这么不把咱们递出去的善意当一回事？ 成，回头他就是想要也别给了。”</p>
陈澜轻笑，</p>
“夫人，我已经让小王吩咐下去了。”</p>
苏小萌忙抬眼，冲陈澜眨了个眼，手指指了指他，笑道，</p>
“有默契。”</p>
一旁的殷时修扶额……</p>
看起来这苏小萌和陈澜还真是臭味相投，都还幼稚着呢。</p>
“他现在扔出去的时候有多嚣张，回头再去伏腰捡起来时就有多憋屈！”</p>
“我说陈澜，你不会不知道这容司不肯配合，其实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吧？”</p>
“我没觉得不好啊。”</p>
“……”</p>
“恩，我也没觉得不好。”</p>
苏小萌认真点头，而后又和陈澜对视了一下，一副“咱们自个儿懂”的样子。</p>
殷时修眉头微微拢着，想了一圈，貌似找到了一个他们心意相通的点了。</p>
看来，哪怕是有点劳民伤财，苏小萌和陈澜也不希望，因为容靖的主动投降就这么好心的放过容氏。</p>
眼下容司不肯配合，正好给了他们一个理由，打爆容氏。</p>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先礼后兵。</p>
至于容氏呢？给脸不要脸，最后也就是只能找打了。</p>
容司若是不肯配合，收购会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也会消磨掉不小数目的资金。</p>
虽说消耗不少，但仍在殷氏能承受的范围。</p>
这是殷时修的预估。</p>
也是容司心知肚明的事，但哪怕就是能多消耗殷氏一厘钱，他都要坚守下去。</p>
容氏的股东一个个的缴械投降，不想再跟着容司继续固步自封下去。</p>
尤其是在经济新政策颁布之后，新任市长在上任之时，联系社会发展以及社会经济格局的变化提出的新经济政策，在上任三个月后颁布上台。</p>
十一月一日，随着新经济政策的颁布，容氏所涉及的市重点政aa府项目建设权全部被撤。</p>
容氏也在这一天结束了过去的辉煌。</p>
殷时修凭借百分之五十一的容氏集团股份占有，成为容氏最大股东。</p>
也正是第一天，殷时修亲自莅临了容氏集团，在新容氏股东大会上，以最高股权拥有人成为容氏新一任董事长。</p>
改容氏为“靖志”。</p>
借容靖，靖字之名，又借以典故“既防溢而靖志兮，迨我暇以翱翔”。</p>
寓意，新容氏不可太过安稳，也不可过于自大，企业基础要稳，要扎实，无论遇到什么风浪，都要沉着以对，心平气和。</p>
终有“靖志”再翱翔的时候，届时，抓住即可。</p>
调任殷氏的一位副总到容氏任职总经理职务，重聘邓炜为容氏副总，协助新任总经理。</p>
董事会会议上，与会董事大多还是容氏原有的集团董事成员。</p>
只是原先极有话语权的董事成员，在殷时修跟前，都敬重的保持缄默。</p>
容司依旧持股，只是股份占有量着实不多。</p>
殷时修主持的第一次的董事会，容司便缺席，以身体有恙为借口。</p>
会议结束时，殷时修让一个容氏老股东代表“靖志”新董事会去看望一下容老先生，顺便把会议上的主要内容转告给容司。</p>
身体有恙并不假，只是多半是心理原因导致。</p>
容司就坐在自己院落的摇椅上。</p>
这一转眼，北京就骤然冷了起来。</p>
容司穿的不算厚实，坐在摇椅上，苍老的手指冻的泛青。</p>
双手随意的搭在腿上，身体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晃着，拄着的拐杖就斜靠在摇椅边……</p>
面前的大树上挂着个鸟笼，里头养着一只金刚鹦鹉，黄绿相间的羽毛霎时漂亮。</p>
老人的垂暮目光落在这只不断动着脑袋的金刚鹦鹉身上。</p>
头歪来歪去，像是对他有无数的好奇和疑问。</p>
容老夫人看着丈夫呆呆的坐在院落里，透露出老态的目光夹着浓浓的哀愁和无奈。</p>
她手上搭着一件呢外套，走到容司身后，把衣服给他披上，</p>
“外头这么冷，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不怕冻着？”</p>
容老夫人抿着唇，问道。</p>
“是谁来了？”</p>
容司听到门口传来了汽车声。</p>
容老夫人回道，“老汪。”</p>
“是他啊……怎么？开完了董事会，给殷家那小子过来做说客？”</p>
“……”</p>
容老夫人听出丈夫话里隐隐的愤怒和痛苦。</p>
“不见，让他滚，以后我们家不欢迎他！”</p>
“……老容，这样一味的躲着真的好么？”</p>
“我躲谁了！他殷时修那么有能耐！又何必在意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参不参加董事会？那小子从我手里把容氏偷走，现在又是一副容氏主人的姿态，还要我给他打工？”</p>
容司这么两句话一说，心里的怒气就不自觉的窜上了头顶！</p>
当即嗓门就大了起来，这一激动，凉气入口，又是被呛着猛咳了几声。</p>
听得容老夫人是一阵心疼，</p>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这就去赶人走。”</p>
容司闭上眼，靠在摇椅上。</p>
门口传来妻子和汪董事的推诿，几番来回后，容司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知道“说客”已经走了。</p>
没一会儿，容老夫人端了杯热茶过来，坐在摇椅边上的小藤椅上，把茶递到丈夫冰凉沁骨的手里，她握了握丈夫的手……</p>
秋风吹，世态炎凉。</p>
年过六旬，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偌大一个容氏会走到今天这地步。</p>
没有想到，可真正发生的时候，也不是说完全就不能接受。</p>
细细想来……</p>
“每一步都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说实话，又怎么能怨恨旁人……”</p>
良久，容老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p>
“同意！同意！同意！”</p>
金刚鹦鹉突然开口，蹦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重复的单词，说应景吧，又实在是让老夫妻俩感觉到浓浓的嘲讽意味。</p>
嘲讽，可容司却没有办法生出丝毫怒气。</p>
“同意！”</p>
“对，老妈说什么，你就要说，同意！同意！”</p>
“同意！”</p>
“小金刚，这才乖啊！老妈，以后你和老头子起争执，老头子要不听你的，你就让小金刚做决定，啊！”</p>
容靖摸摸这金刚鹦鹉的头，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说道。</p>
“哈哈！好！老头子，你听到没有？”</p>
“呵呵，这毕竟就是只鹦鹉，你当它真能听懂人话啊？”</p>
容司一脸的不屑。</p>
“真能听懂啊！”</p>
老夫人忙看向小金刚，柔声道，</p>
“小金刚，老头真顽固！”</p>
“同意！同意！”</p>
“诶，你这只破鸟儿！”</p>
“老头破鸟儿！老头破鸟儿！”</p>
金刚鹦鹉立马叫道，一边歪着头，一边叫着。</p>
容司顿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p>
被一只鹦鹉欺负的说不出话来。</p>
“哈哈哈！”</p>
老夫人在一旁笑的前俯后仰，肚子都酸痛。</p>
容靖就站在一边，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时不时给鹦鹉喂点食，而后顺顺它这斑斓颜色的羽毛。</p>
约莫是小金刚的这一声声“同意”叫的太过尖锐，又可能是儿子在监狱里的事实紧紧勾着夫妇俩的心……</p>
一时间，回忆涌现。</p>
“你说这靖儿……做事还都不算有耐心，工作上的事情吧，他似乎看起来挺有耐心，但那也是工作所需……”</p>
容老夫人叹着气，浅浅道，</p>
“要说生活中，能让他耐着性子做的事情还真的没几件……就是教这小金刚说话，还真的是不厌其烦呢……”</p>
容司沉着眼看着笼子里的鹦鹉……</p>
你说它能学的会人话，可真的明白话里的意思么？</p>
若能听得懂，又能否看透他们心底的悲伤？</p>
只是歪着头，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歪，完全是一副不明白不了解，好奇又疑惑的模样儿……</p>
“老头子……你，累不累？”</p>
容老夫人突然问道，话音里夹着浓浓的哭音。</p>
容司侧首看向夫人……</p>
她身后的秋海棠还没开，天就凉了，谁能说的准，今年的海棠是开，还是不开了呢？</p>
“老头子，等阿靖出来，我们一家人过安稳日子吧，好不好？”</p>
“……”</p>
妻子眼底蕴含着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来，满眼的乞求让容司的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似得。</p>
“你想想，靖儿教鹦鹉说话的时候，多简单，多快乐？”</p>
“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再高的地位，也换不来这些……不要再和殷时青往来了，他自身难保，不可能帮的了我们。”</p>
容司抿着唇，没有说话， 只是听着夫人夹着无边痛苦的劝说，细细斟酌思量着……</p>
“白日里解不开的结，黑夜慢慢熬……我已经熬不住了。”</p>
“今天，容氏改名“靖志”，靖儿的靖，当初我们给靖儿取名靖，是希望他有雄图大志的同时又能平和安稳。”</p>
“既防溢而靖志兮，迨我暇以翱翔……殷家那老四，并非一心要绝容家后路，老头子，你看不明白么？”</p>
“……”</p>
容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p>
“这都是报应啊……都是报应……容氏本就该踏踏实实的做贸易，做科技，做创新，就万万不该冒着大风险来急功近利……”</p>
“一步错，步步错……”</p>
“你一心想让靖儿在殷家跟前扬眉吐气，和那殷时青联手，把殷家踩下去……结果呢？”</p>
“殷时修顽强的挺过来，翻手就是一巴掌，打的我们措手不及，喘不过气来，是我们先使的手段，靖儿就是在受这个过。”</p>
“别说了……”</p>
容司开口，有气无力的淡淡说了句。</p>
容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脸，吸了下鼻子，结果下一秒却没忍住，彻底崩溃了起来，</p>
“这天气这么冷……靖儿，靖儿他会不会着凉……监狱里的被子厚不厚……呜呜……吃的东西好不好……靖儿那么挑剔……这日子，他要怎么过……呜呜呜……”</p>
容老夫人这么一哭，容司被哭的揪心不已，一想到妻子说的这些……</p>
老泪也纵横在这爬满沟壑的面庞上。</p>
“阿靖！阿靖！阿靖！”</p>
老夫妇在一起抱头痛哭，金刚鹦鹉突地开口，连叫三声。</p>
容老夫人的手从脸上挪开，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身往回看！</p>
有脚步声和身影……</p>
容老夫人忙站起来，门被推开……</p>
“妈……”</p>
容老夫人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里头的期待和惊喜一闪而过，留下的竟是更深更浓的失落和悲伤。</p>
“爸，你们……”</p>
容乔睁着大眼，看着老泪纵横的父母，一时间被吓到了。</p>
而后便听金刚鹦鹉又叫了起来，</p>
“阿靖！阿靖！阿靖！”</p>
容乔脸上的疑惑解开了，父母为何泪流满面，她找到了原因，漂亮的面孔一时间也消沉黯然下来。</p>
“报应，都是报应啊……”</p>
“……”</p>
妻子的哀嚎，容司无法予以反驳。</p>
当他授意容靖参与施盛德和武荣的计划中时，就已经奠定了，会有今天。</p>
当他在殷绍辉和周梦琴痛失爱子的绝望里偷笑时，就已经奠定了，这样的滋味，他也要尝。</p>
匆匆的脚步声又响起，佣人走到门口，忙对容司和容老夫人道，</p>
“老爷，老夫人，殷时青先生来了，在门口。”</p>
容老夫人抹掉眼泪，看向丈夫……</p>
容乔一听佣人说是殷时青来拜访，便忙对佣人道，</p>
“赶紧去沏茶，请人进来。”</p>
“是，大小姐。”</p>
佣人应下，这正要去照做时，容司出声把佣人拉了回来，</p>
“请殷时青回去吧，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p>
“……”</p>
佣人愣了一下，看看容司，又看看容乔……</p>
容司见佣人在听了自己的命令之后还有一些犹豫，眼神立刻就凶狠起来。</p>
佣人忙吞一口口水，赶忙往门外走，准备请殷时青回去。</p>
“顺便告诉他，以后都不用来了。”</p>
“……好，好。”</p>
佣人应声便去执行。</p>
容乔有些不理解的看着父亲，</p>
“爸，那可是殷时青啊……您和他……”</p>
“容乔，你记住，以后我们容家和殷时青再无关系。”</p>
“……”</p>
容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起妻子的冰凉的手，</p>
“回屋吧。”</p>
容老夫人鼻子一酸，这眼泪便又不自觉地涌进了眼眶。</p>
她知道……</p>
丈夫的这一颗心是彻底软了下来。</p>
因果报应这回事，他们是不信的，直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他们亲尝了这其中苦涩滋味……</p>
既是信了，也就不敢了。</p>
他们老了，就是五雷轰顶，也不觉得是多可怕的事情，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p>
活了六十个年头，不算长，但也不短了。</p>
伛偻老翁，伛偻老妇……</p>
可若是造孽会让后辈遭罪，那这孽是断断不能再造了。</p>
————</p>
殷时青万万没想到自己亲自来到容家，却会被一个佣人几句话给打发了。</p>
“容老真的是这么说的？”</p>
“殷先生，您就回去吧，老爷真的是没心情接待任何客人。”</p>
“我不是一般的客人吧？”</p>
殷时修还在挣扎。</p>
“是，您是政委，可……老爷说了不见，我们也没这个胆子让您进来呀，回头您给老爷打电话问便是了。”</p>
佣人面对着眼前这么大个人物，冷汗都冒了出来。</p>
殷时青眯着眼，就这么闯进去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好歹也是个“大人物”，当着个佣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不体面的举动……</p>
他实在也是拉不下这个脸面。</p>
佣人面露难色，殷时青也不好多做纠缠，</p>
“帮我给你家老爷带句话。”</p>
“您，您就不能自个儿打电话给老爷说么？”</p>
佣人一想到方才容司的威严神情，又加上这段时间容家百般不顺，佣人是万万不想去撞这个枪口的。</p>
“我不是怕你家老爷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么？帮我传个话，不算为难你吧？”</p>
这殷时青的面上也露出了不善的意味，看的佣人也是一阵毛骨悚然。</p>
心下不禁腹诽道，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做完这个月还是不要再做了。</p>
“您，您说……”</p>
堂堂政委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佣人就是再怕是也不敢不应了。</p>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对这个所谓的大官员心生不满，有种被官帽给压着的感觉。</p>
有本事就去压她家老爷，压她这种小老百姓算什么本事。</p>
“一条船上的船员，这船要是翻了，谁都逃不了。”</p>
殷时青说完便回身上了他那辆高级轿车，车窗摇了起来。</p>
佣人就算是再文盲，也不会不明白这些权大势大的人说起话来都是喜欢说的隐晦……</p>
而这句话，又实在是算不上多隐晦。</p>
佣人真担心这话要是传过去，老爷着怒气会不会立刻就牵扯到她身上……</p>
犹豫着，偷偷的把话传给了大小姐，让大小姐转告给老爷子。</p>
容乔并不明白父亲母亲把殷时青拒之门外是什么意思……</p>
如今容氏被殷氏成功收购，说起来殷时修只有容氏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份额，可董事会的大多数董事成员都已然倾到了殷时修那一边。</p>
现在他们容家真的可谓是势单力薄。</p>
父亲母亲又和殷时青断了关系……</p>
殷时青的这一句“一条船上的船员，这船要是翻了，谁都逃不了。”摆明就是威胁啊。</p>
父亲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p>
容乔不明白，只是想到方才父亲和母亲伤心欲绝的样子。</p>
殷时青让带的这句话，她并没有立刻转述给容司。</p>
容乔径自回了屋。</p>
哥哥入了狱，父亲母亲这么消极，男友离她而去……</p>
她拥有的一切都已经翻天覆地的发生了变化。</p>
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向窗外，风一吹，秋叶纷纷凋零，这个秋天来的实在太不合时宜。</p>
凋零萧瑟的季节。</p>
只应了他们容家的景。</p>
................................</p>
上午，在靖志召开了第一次董事会会议。</p>
而后便紧赶慢赶的回了殷家老宅。</p>
乔迁之日，殷家老宅的门楣似乎又要被踏破了。</p>
殷家二老的诸多好友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知道殷家二老在这一天要搬回殷家老宅。</p>
亲朋好友带来的贺礼，殷家二老只酌情收了几样给孩子们玩的。</p>
比较贵重的物品，二老都让人给退了回去。</p>
无功不受禄，尤其是到了这把年纪，膝下儿女，从政的从政，从军的从军，从商的从商。</p>
殷时修和苏小萌到的时候，宾客纷纷踏至，偌大一个园子，闹得很。</p>
纷扰的人声音里传来的是交谈上，祝贺声，大笑声。</p>
苏小萌推着殷时修进了正苑，餐厅里摆上了三张大圆桌，正苑门外的空地上又摆上了三四张大桌子。</p>
这一进门，就能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味。</p>
苏小萌嫁进殷家也有好几年了，这些纷纷踏至的宾客于她而言也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了，碰到些熟面孔，苏小萌也可以热络的打招呼。</p>
即便有些陌生面孔，她不熟悉，可是苏小萌已然是个知名人物，旁人也会到她跟前来主动自我介绍。</p>
“殷少爷，四少夫人，你们的这两位大家长，可是不常请我们来殷宅里热闹的哦！”</p>
一位头发黑白参半的老伯，笑声呵呵的打着趣儿。</p>
“家父家母喜静，日后伯伯想来家里做客，只管说，我们夫妇一定热情迎接。”</p>
“老四，你这话，我可记住了，大家可都要作证啊！”</p>
“哈哈！作证，都作证！”</p>
“诶呀，我们这小侄子，这次是真的受苦了。”</p>
和殷家交情不错的世家家长轻轻拍着殷时修的背，叹气道。</p>
殷时修只是微微颔首，笑着应道，</p>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关心，这些时日，殷家，殷氏，多亏你们照顾了。”</p>
苏小萌也忙跟着道了谢。</p>
视线稍微转了一下，便看到又一辆电瓶车开了进来。</p>
苏小萌的眼睛何等尖呀！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电瓶车上的外公！</p>
这边和围绕着殷时修的叔叔伯伯们打了个招呼后，一溜烟儿的就跑了出去。</p>
这白丰茂的车子刚停，苏小萌已经大笑着把脸给凑了过去，</p>
“外公！”</p>
白丰茂远远便见着这边热闹，人老了，这眼睛也不好，被苏小萌这么一喊给着实吓了一跳。</p>
惊吓之后便是满满的欣喜和疼爱。</p>
苏小萌搀着白丰茂从车上下来，</p>
“外公，您慢点儿，慢点儿！”</p>
“好咧。”</p>
“外公，您从山上过来的？”</p>
“恩，一早就出发了，结果正碰上路上堵，总知道下了山之后我就乘地铁过来，兴许还快点儿呢。”</p>
“这个点乘地铁？诶哟，我的宝贝外公，您就别瞎折腾了……九点的地铁最堵，万一您给挤着哪儿，我得哭死咯。”</p>
白丰茂伸手揉了揉苏小萌的头发，眯着眼笑了笑，</p>
“你这小丫头就是嘴甜。来，我那两个曾外孙呢？来了没？”</p>
“唔……还没呢，两个小家伙下午才放学，晚上能见着的。”</p>
苏小萌忙道。</p>
“哦，对，上幼儿园呢。”</p>
“外公，您是不是想死他们啦？”</p>
“可不是么？不然我也就不走这一趟了。”</p>
“白老哥，您这话说的……我和梦琴盼您来这一趟，最后倒是托了双儿煌儿的福了呀。”</p>
白丰茂忙抬起下巴，摸摸自己微长的胡子，笑道，</p>
“可不是托了两个小家伙的福？”</p>
“好了好了，谁让白老哥面子大呢，来，我们进屋。”</p>
殷绍辉拉过白丰茂的手，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白丰茂往里头走。</p>
踏进玄关，白丰茂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殷时修。</p>
殷时修见了外公，自然是立刻遥控着轮椅过来，停在白丰茂跟前，</p>
“外公。”</p>
白丰茂看着殷时修，目光落在他两条腿上，定定的定了许久才移开视线，伏腰拍拍他的肩膀，</p>
“我这外孙女婿，了不起啊。”</p>
大拇指一竖。</p>
能让白丰茂竖起大拇指给出这么高赞扬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人。</p>
哪怕是白丰茂自个儿的儿子。</p>
“外公……我应该早些去拜访您。”</p>
“好了好了，好好养身体，这才是第一。”</p>
白丰茂认真的看着他，</p>
“若是你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外公也不会嫌弃你，用萌萌的话来说……叫什么……”</p>
“哦，哪怕你就是坐在轮椅上，那也是坐在轮椅上的巨人！”</p>
“噗……”</p>
殷时修倒是没想到，苏小萌私底下竟是和白丰茂说过这样的话。</p>
“是，坐在轮椅上的巨人！”</p>
白丰茂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立刻便跟着附和起来。</p>
苏小萌看着自己的丈夫……</p>
真心的感到骄傲，感到自豪。</p>
“但是啊……”</p>
白丰茂这话只说了个前半句，还有个后半句没接上。</p>
众人默声等。</p>
“只要有一丝机会能站起来，你就不能放弃，坐在轮椅上的巨人和站立着的巨人，还是有差别的，对吧？”</p>
殷时修笑意温和，重重点头，</p>
“外公说的是，我正是这么想的。”</p>
“好样儿的。”</p>
白丰茂还是忍不住赞扬着殷时修，</p>
“为你父母把这百年老宅收回来是好样的，让殷氏集团壮大是好样的，面对权势，能不忘初心，是好样的！”</p>
“外公……”</p>
苏小萌忙嘀咕了声。</p>
“怎么了？”</p>
苏小萌忙指了指自己，一脸期待的看着白丰茂，</p>
“你别只夸殷时修，也捎带着夸夸我嘛……”</p>
白丰茂忙伸手又揉了揉苏小萌，</p>
“哈哈！我这外孙女儿就遗传我的基因，三个字！特别棒！”</p>
“……”</p>
苏小萌眉头拢起，</p>
“外公，您这是变相着自夸啊？”</p>
“我说的这是事实啊，什么叫变着相的自夸？还是说我家萌萌不觉得你这么聪明，也有外公的一分功劳在里头？”</p>
白丰茂这么一说，苏小萌万万是不能抹消掉白丰茂的功劳了。</p>
殷家乔迁，一家人忙里忙外的着实是累，但这种累也是奠着高兴的基础成分上。</p>
中午吃的也就是一顿便饭，倒也算不得多好的菜。</p>
饭吃到一半，苏小萌这才刚下筷子，便又有“贵客”到了。</p>
这位贵客，可真的就是“贵客”了。</p>
苏小萌的脸色瞬间就青了，脸上毫不掩饰的表达着想把来人赶出去的想法。</p>
若不是这来人还牵着殷俊杰，苏小萌恐怕真的会出言不逊。</p>
殷时青一家子就这么到了。</p>
几大桌子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面面相觑着……一时间倒是都不敢开口说话。</p>
可是这殷时青却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很是热络的打起了招呼，</p>
“大家好啊，都吃着呢……”</p>
殷时青这招呼打的实在是不太讨喜，起码是不太讨殷家自家人的喜。</p>
旁人是没法开口说殷时青什么，顶多也就是心下腹诽着：</p>
这殷时青的脸可真够大的呀，当初殷时修死讯出来，他倒是没为弟弟落一滴眼泪，一心就想着怎么把这殷家老宅占为己有。</p>
殷宅划到他名下后，他没想着怎么守护着殷家的基业，反倒是转手一场拍卖会把房子给挂出去拍卖！</p>
眼下，经月后，殷家二老搬回了殷宅，特在今天办了这么个乔迁宴。</p>
殷时青却是拖着这一大家子不请自来……</p>
这其中的名堂，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p>
“爸，妈，你们搬回来，怎么都没知会我们一声？难道我们不是殷家的人么？”</p>
殷时青轻笑着问道。</p>
“俊杰！来，到四乃乃这来！”</p>
苏小萌起身，冲殷俊杰招手，眼睛是看也不看殷时青……这态度摆出来， 大家也都看的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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