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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分卷阅读15

    寒炎劫 作者:山云川

    你于不顾的!这三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让我好好补偿你,你的眼睛治过了吗?和我回汤城吧,宫里的御医医术最高明,他们一定能够医好你的眼睛。”

    武炎的话稍稍让冷寒明白了一些,原来武炎会来找他是出于内疚。

    武炎的这番愧疚,他到是没有想到。当年出事之前,他本就已经被武炎逐出了王府,在冥山上也与武炎做过了最后诀别,那之后他们二人不再是主仆,没了这层关系,他们也就再无瓜葛。会回到冥山助武炎一臂之力抵御入侵之人,本就是他自己的意愿,生死由命,怪不得任何人。本以为自己消失后,一切一了百了,没想到武炎还一直记挂着当年的事情。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冷寒也还是宽慰道:“殿下大可不必自责,草民现在过的很好,当年的事,殿下无需介怀。草民不需要任何补偿,这副眼睛已经瞎了多时,并不是坠崖所致,殿下不必挂心。”

    冷寒的语气没有任何心存怨恨的迹象,他的表情平静如水,说起双目失明这样的噩耗,也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像在陈述最自然不过的事实,但他的每一句话,却像刀尖扎在武炎的心上一般。

    武炎痛的两眼发酸,“你这样算是过的很好?瞎了多时……你说不是坠崖所致,难道在那之前,你的眼睛就已经不好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武炎的预感一向很准,这点冷寒不得不佩服,他没有想到武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事实上,他并不是有意瞒着不说,而是当年他根本没有机会,武炎一去冥山闭关就是一年,他被留在了王府,想与武炎见上一面都很困难,更不要提向武炎倾诉他心中最大的恐惧。

    得知自己可能会失明的时候,他的确恐惧的快要发疯。他鲜少怕些什么,但那个时候却疯狂的惧怕自己就这么瞎了,再也见不到武炎一面,从此变成一个废人。所以当年,在种种因素驱使之下,他最后求薛言准许他执行前去丞相府盗取通敌证据的任务,在得知被王府除名之后,又冒着重重困难闯上冥山,都是为了能有机会再见武炎最后一面。

    但如今,时过境迁,他早已经接受了自己双目失明的事实。而且当初彻底失明之前,他也早有预知,在与武炎道别的时候,已经仔细将他少主人的长相刻在了心里,再无遗憾。所以现在再提起当年的事情,已经能够做到心平气和去谈论了。

    冷寒看不到武炎此刻的表情,单从声音判断,却觉得太子殿下似是情绪急躁,像是发怒的征兆,虽不知自己哪里触怒了对方,却也知道当下不好再多说什么,触了太子的逆鳞。

    冷寒的沉默,让武炎惊觉自己的失控,他发觉自己在男人面前突然就无法再冷静自持,“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找到你,你就不会受这些苦,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该。”

    武炎陷入深深的自责,冷寒住的茅屋简陋至极,窄小的空间里摆得下几件生活必需的家具,男人穿的都是已经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看样子也知道他过的不好,更何况他一个人,眼睛又失明了,武炎无法想象冷寒这些年都是怎样过来的。

    但就算是这样,男人依然能够做到不让自己得到他的任何消息,让他不得不去想,男人是彻底被自己伤的心灰意冷,而有意躲着自己,不愿被找到。

    冷寒的神色恭敬而疏离,“殿下言重了,草民没有怪过殿下。”

    他并不是有意躲着武炎,只是觉得自己再没有理由去打扰武炎的生活。没有了主仆的这层关系,他们二人又还剩下什么?之所以将他从王府除了名,自然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他,即是如此,他又何苦再纠缠着武炎不放?

    至少在这章家村里,他不必再日日忍受在武炎身边求而不得的辛苦,不必再承受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与别人双宿双飞的煎熬,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执着,他找到了内心的平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不怪我,可我却没有一刻不在怪我自己。”武炎恼恨的说道。

    他听冷青说起过自己当年离开王府以后,冷寒在府中遭受的待遇,包括府中众人的苛求谩骂,以及薛言的有意放任,他恨不得将这些人统统拉出去斩了,却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认清自己的感情,没有早一点为男人挡去风雨。

    冷寒摇了摇头,“都已经过去了,草民这点小事实在不值得殿下分心。如今殿下知道草民还活着,也该放下心了,殿下不宜离宫太久。”

    武炎没有想到冷寒竟是要赶自己走,说道:“我现在哪也不去,你不要赶我走,我是从合婚礼上逃出来的,现在宫里恐怕已经天下大乱了,我回不去了,我不娶什么隋国公主,你再赶我走,我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武炎这话颇有些撒泼耍赖的意思,冷寒却吃了一惊,想起刚才小双小飞还在的时候,说起过武炎身上穿着“好看”的大红衣袍,不禁问道:“殿下当真是大婚当日就离开了皇宫?”

    武炎点头,然后想到冷寒看不到,才又说道:“是。”

    “那么殿下更该早日回宫,让太子妃刚刚新婚就独守空房,这于理不合。”

    “没有什么太子妃,我们没有拜堂成礼,我不会娶她,因为我心里已经另有其人了。”武炎说道,看着冷寒的眼光炙热无比,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话呼之欲出。

    可这些冷寒依旧看不到,他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武炎竟然逃婚了!

    皇室的和亲总是有些特殊的目的与动机,但武炎却全然不顾逃婚的后果,做出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只因心中所爱另有他人,实在令人哗然。

    想到武炎曾经在冥山当着众人起誓,公开对萧然示爱,冷寒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武炎是为了萧然逃婚的,武炎口中的那人非萧然莫属。

    虽然此举实在有些石破天惊的意味,但冷寒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思量至此,也稍稍能够理解武炎这出格的举动。

    不过理解归理解,冷寒还是好意规劝道:“殿下的情意,若是萧然公子知道,定会大受感动,可与隋国联姻并非儿戏,草民想,换做是萧然公子,也会希望殿下尽早回宫,早日与太子妃完婚的。”

    “此事与萧然无关。倒是你,你也希望我迎娶太子妃吗?”武炎问出这话,竟难得心里有些紧张。

    冷寒想了想,武炎既然身为太子,太子迎娶太子妃是普天同庆的一件喜事,他当然该是乐见其成的,于是老实答道:“殿下大婚,为皇室开枝散叶,是赵国百姓的福音,草民自然同大家一样,希望太子能够早日回宫迎娶太子妃。”

    这样的话,武炎在宫中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耳朵都快要起茧,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般刺耳,“人人都要我尽早完婚,却没有人在乎我究竟想不想要,就算我已经心有所属,我爱的另有其人,你们也要逼我娶那个隋国公主!?”

    武炎上前一步,双手抓住了冷寒的双臂,他是那样用力,好像这样就更加能够证明他的决心,“我不要娶什么太子妃,我只要一个人,我只要――”

    “放开他!”一声高呵打断了武炎生涩的告白,章瞎子的小茅屋又闯进了一个男人,武炎定睛看去,来人不是当年的冷川又是谁?

    ☆、失而复得

    “冷川?”武炎叫出了又一个久久不曾被人提起的名字。

    本就不大的茅屋,装下三个人后显得异常拥挤,尤其武炎身材伟岸,比常人要高出许多,加之与生俱来的逼人气势,小小茅屋险些就要盛不下几人。

    冷川站在了武炎与冷寒之间,“太子殿下,草民现在不叫冷川,叫章石,是这章家村的村民,冷川已经被‘处死’了,殿下忘了吗?”

    武炎有些意外冷川的变化,不再只是活在黑暗中的一道影子,冷川的皮肤因常年日照而被晒得黝黑,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的亮,此刻盯着自己,就好像一匹被抢了猎物的狼,尽是戒备,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这是身为他的死士的时候,冷川从没未展露过的一面。

    武炎对这个“章石”的出现很是不满,他对冷寒正有重要的话说,却被这么个没眼色的给搅黄了,再说话已是口气不悦,“你来这里干什么?本宫有重要的话对冷寒说,你先出去。”

    章石却不退反进,“殿下,这穷乡僻壤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冷寒才是这里的主人,究竟要谁走谁留,该是由冷寒决定,而不是殿下您。”

    “放肆!”

    章石脸上全无惧色,他从刚才听到小双小飞的描述后,就惊觉大事不妙,很有可能是武炎得知了冷寒的下落,从汤城一路追了过来,便急急赶了过来,正巧撞见武炎抓着冷寒不放。武炎对冷寒有种病态的执着,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凭借他的认知,武炎的再度出现,只会给冷寒带来无谓的伤害,他既然敢来,便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章石说道:“殿下恕罪,殿下曾经放了草民一条生路,草民感激不尽,但冷寒却是殿下当年亲自逐出王府的,是生是死,他都不再是殿下的手下,他在哪里生活,过什么样的生活,都与殿下无关,殿下一言九鼎,亲自做过的决定,不会出尔反尔吧?”

    “大胆!本宫要作何决定,还由不得你指手画脚!”武炎怒斥。

    冷寒知道章石是担心武炎刁难自己,却也心中清楚,自己已双目失明形同废人,对武炎来说毫无利用价值,武炎也犯不着与他这样的庶民为难,章石的担心实在多余。

    听武炎语气不善,冷寒赶紧向两方劝道:“殿下恕罪。大哥,殿下并没有为难于我。”

    武炎的额头顿时暴起了几根青筋,冷寒这声“大哥”叫的他浑身不舒服,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想到之前这两个人就有些过往,自己还曾撞破过两人亲热,再看这个章石,怎么看怎么像是对冷寒别有用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发作。

    哪知章石还是个不怕死的,接着说道:“冷寒,你还嫌自己被害的不够惨?”

    冷寒称章石一声“大哥”不只为避人耳目在这村子生活下去,这两年来,章石对他的照顾的确已如自家兄弟,他深知武炎不容忤逆的脾性,担心章石被殃及,趁武炎没有发作之前,提前说道:“大哥,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

    章石又急又气,最后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武炎磕了个响头,“殿下,冷寒已经再禁不起什么波折,这几年他一直病困缠身,眼睛也失明了,坠崖以后虽然大难不死,却也因颠沛流离熬垮了身子,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容身之所,草民求殿下放过他吧,放他一条生路。”

    武炎本是心中对章石的生硬介入极为不满,可在听到冷寒的遭遇后,他却再也气不起来。

    冷寒过的不好,冷寒最困难最需要照顾的日子,是这个更名改姓为章石的人陪着男人一起度过的,他该感谢章石,可他又疯狂的嫉妒章石,他才是该陪在冷寒身边的人,是他不懂得把握,拱手把机会让了出去。

    就在武炎心觉五味杂陈之时,房内的沉默被两道高频的声音打破。

    “爹!”“不许欺负我爹!”

    接着,武炎便看到两个半人高的稚童跑到了自己身前,仰着头对自己叫嚣。

    “小双,小飞,不许胡闹!”章石训诫道。

    “爹!你为什么跪着?是不是他欺负你!”小男孩义愤填膺的说道。

    武炎看着小男孩指着自己,一脸惊异,“你说谁是你爹?”

    章石把两个小孩向后拉了拉,说道:“他们是我的孩子。”

    武炎的眉毛抖了抖,只片刻间,他的心已经历了大起大落,先前见到冷寒与两个小孩亲热,他没有过多联想,是因为还沉浸在找到冷寒的惊喜当中,可当听到两个小孩高呼着“爹爹”冲将过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冷寒可能会与别人有了小孩”这个想法实在太过震撼,饶是他惯常处世不惊的人,都不禁心头狠狠抖了一抖。

    幸好只是误会一场,两个小孩的爹原来是章石,可隐姓埋名后的章石竟然已经成家生子?那么他对冷寒呢?这般维护照顾难道不是因为对冷寒别有居心?

    像是回答武炎心中的疑问一样,小双说道:“爹,娘在找你,王婆婆被流火伤到了,要你快快过去,这个人是谁?”

    “他是……”

    武炎抢先说道:“我是你爹的朋友。”

    小双小飞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来回在武炎身上打量,半信半疑。

    章石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被牵扯进来,可是当下却又不放心就这样留冷寒一个人与武炎独处,面露难色。

    冷寒在这个时候适时的说道:“大哥,嫂子在找你,你先带小双小飞回去,不必担心我这里。”

    章石思量了一下,最后只得先行离开,临走前还嘱咐道:“如果有事,一定不要自己担着,我不走远。”

    送走章石和两个小孩后,冷寒并没有把门关上,而是对着房中人所在的大概方向转过身来,再度打算送客,“请殿下尽早启程回宫。”

    武炎立于原地动也不动,完全无视屋子主人的逐客令,“已经这么晚了,你真的要赶我出去吗?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住一晚,我一路赶来,还饿着肚子,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不要让我在外面风餐露宿?”

    武炎这样放低身段说话,倒是让冷寒措手不及,本是要坚持将人劝走的,此时又觉得将武炎这样赶走太不近人情。

    武炎见状,知道冷寒已经心生犹豫,于是再接再励:“我来的路上因为太急,在出涞阳镇的山路上落了马,浑身好疼,像是有地方骨折了。”

    冷寒咬了咬牙,恼恨自己狠不下心,问道:“摔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武炎见冷寒心软,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奏了效,虽知冷寒看不到,却还是皱着一张脸把戏份做足,“胳膊,我觉得胳膊摔断骨头了,哎呀,动都动不了了。”

    冷寒摸索着上前,武炎在男人快要靠近自己的时候主动凑上身去,将自己的胳膊伸到冷寒面前,看着男人神色认真,甚至有些紧张自己的样子,突然心中一暖,一把将男人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殿下这是做什么!?”男人惊道,竟是挣脱不开。

    武炎将人搂的那样紧,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别动,让我抱抱你,一会儿就好。”

    冷寒的身上有种淡淡的草药味道,武炎觉得男人的气息沁人心脾,手插/进了男人的发丝当中,这样的动作让他欲罢不能。

    原来千回百转,他想要牢牢抓住的,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命运早已经将对的人安排到他的身边,是他有眼无珠,后知后觉,错过了这么多,也对男人伤害了这么多,现在终于让他再找到男人,他不会再放手了。

    “冷寒,冷寒……”武炎不断重复着男人的名字,深深嗅着男人的头发,感受男人在自己怀中的温度,好像只有这样,他才终于能够确认一切不是幻觉,不是因为太过思念而在梦中见到男人。

    武炎太过沉醉于自己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却没有觉出怀里的人浑身已如石头一般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剩下的假日继续high起来!

    ☆、止步不前

    冷寒试图从武炎的熊抱中挣脱出去,却被武炎死死搂在怀中。

    武炎将头埋进男人的肩窝,不敢去看男人脸上的抗拒与抵触,声音闷闷的,“别再离开我。”

    这情状似曾相识,竟让冷寒浑身一滞。忘了多久以前,还是个豆丁的武炎也这样,每每受了委屈,便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难得卸下小孩子尖锐的武装,展露无助和脆弱的一面。

    但是现在的武炎已经贵为一朝太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早已经不是那个色厉内荏喜欢逞强的孩子,何故出现这般行径?

    “我好想你。”武炎说道,身体是最诚实的,抱着日思夜想的男人,身下也不觉有了反应,硬邦邦抵住了男人的身体。

    冷寒却不由得心中一凉,武炎身体的变化如当头一棒,提醒着他曾经被当做泄欲对象被武炎侵/犯的事实。

    是萧然的替身也罢,是练就赤炼神功的垫脚石也罢,他都不愿回到那段没有自我的黑暗过去。

    冷寒挣扎不出武炎的怀抱,只得提醒道:“殿下请自重。”

    武炎放开了男人,终于看出了冷寒神色异常,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操之过急。他毕竟出现的突然,冷寒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也是正常,毕竟来日方长,他既然已经弄清了自己对冷寒的心意,又将男人再次找到,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错过,他会慢慢让男人明白他的感情。

    纵使武炎心头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暂且压下,换了稍轻松的口气,问道:“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见冷寒的面色一白,武炎赶紧又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睡觉,我什么都不会做。”

    冷寒依旧面色难堪,“今晚这间屋子让给殿下住,草民去邻居那里借住一宿。”

    武炎脸色大变,想起了刚才出现的章石,生怕一个不小心真的把冷寒气跑了去投奔章石,不论章石成家与否,冷寒与别的男人共处一室的念头都让他抓狂,只好改口道,“你不要走,我不打扰你,你只管休息,我睡地上就好,你不要赶我走。”

    冷寒看不到武炎脸上的小心翼翼,只是越发觉得武炎的言行举止奇怪,在他的印象里,武炎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而这样爱惜自己的人却突然变得可以忍耐自己的欲/望,甚至愿意席地而睡,实在令人费解。

    毕竟武炎身份尊贵,总不能真的叫一朝太子睡在地上,最终冷寒还是将唯一的床让给了武炎,自己在房中的地上打了地铺睡下。天色已晚,吹熄了蜡烛后,冷寒只觉一阵困意袭来,很快睡了过去。

    转天早上醒来,冷寒发现自己竟是睡在床上,才动了动手,便触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不禁一惊。

    武炎蓬头垢面的趴在床边闭目养神,冷寒稍有动静,他便抬起头来,“你醒了,睡得好吗?”

    冷寒自是看不到武炎热切的眼神,他坐起身来,当下的场景实在令他讶异,武炎这是趴在自己床边睡了一晚?自己又是怎么睡到床上的?怎么他完全没有知觉?

    那边武炎已经站起了身子,揉了揉头发,问道:“我可以在哪里洗个澡吗?一路赶来,再不洗洗恐怕要发臭了,我可不想熏到你。”

    冷寒愕然,印象里武炎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也极爱干净,除非在战场上没有条件,否则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污垢,想必现在已经是极不好受。

    “离这里不远有条小溪。”

    武炎爽快道:“太好了。你这里有换洗的衣服吗?”

    冷寒已经搞不清楚武炎到底要做什么,只得摸索到衣柜掏出了一身自己的衣服递给武炎。

    武炎似乎心情很好,声音难得的轻快,“谢谢,我去洗洗,去去就回。”

    冷寒听到人匆匆离开的脚步,摸到桌边坐下,开始消化这一夜间发生的事情。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居然就这样凭空出现,他表面再怎么表现的镇定,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波动。

    回想起来,自从武炎出现,对他就不曾以尊称自居,一早起来便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全然不顾自己反常的行为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

    他对武炎最后的念想仍停留在冥山一役,那时的自己的确是被武炎亲自逐出王府的,按理说,武炎对他这么一个废人该是弃之如敝履才对,为什么又费尽心思来找他?说是自责当年没能救下自己,似乎也是说不通的,若他与萧然之间只能救下一人,换做他是武炎,也会选择去救萧然的,那毕竟是武炎的爱人,难道要为了他一介被逐出王府的下人去牺牲萧然?

    所以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连他自己都觉得是理所当然。既然清楚那个被牺牲掉的角色一定会是自己,他也便没什么期待,没有期待也便没有失望,所以那件事情对他来讲,不过是过去身为死士时经历的许许多多事情中的一件而已,死士本来就命如草芥,为达主人目的死不足惜,没有哪一件事值得特别挂怀。

    冷寒思量一番却毫无头绪,着实不知武炎在这几年间都经历了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咚咚”两声门被敲响,接着传来了章石有些急切的声音:“是我,我能进来吗?”

    冷寒稍稍回过神来,让章石进了屋子,“昨夜王婆婆她们还好吧?”

    “被流火灼伤了几处,有些难处理,所以晚上没能过来看你,今早伤势已经控制住了。”章石环顾了一周小屋,没有见到武炎踪影,“你还好吗?那个人呢?走了?”

    冷寒点头,“我没事,他该是在溪边吧,刚刚离开了。”

    章石稍稍松了口气,“我已经和村里人说过他是外面来的‘朋友’,乡亲们短时间不会起疑。不过他不能久留,他来干什么?他什么时候走?”

    冷寒摇了摇头,想到武炎的古怪行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他来做什么,可能是为当年我坠崖的事有些自责吧,想看到我还活着,图个安心。我想他应该不会久留,也许一会就离开了。”

    章石有些迟疑,不过还是问道:“他对你,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吧?他昨夜那身婚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该在汤城迎娶太子妃的吗?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他只是在这借住了一晚,他说他是逃出宫的,无处可去。”

    “荒唐,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他是堂堂太子,东宫之主,能无处可去?为何偏要住到这荒山野岭?”

    冷寒没有和章石说出自己的推测,武炎当年当着武林众人对萧然许诺一世情缘的时候,章石已经不在武炎身边了,所以自然对萧然的印象不很深刻。他觉得武炎逃婚,多少还是为了萧然,虽然有谣言相传萧然背信弃义抛弃了武炎,但谁又知两人之间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武炎情伤之下不愿再娶,也不是没有可能。

    章石叹了口气,实在放心不下,又问:“他来找你,有没有说要你和他一起回去之类的话?”

    冷寒没有回答,武炎的确说过要自己同他一起回汤城,治疗眼疾。

    章石不禁有些着急,“冷寒你,难道心里还对他抱有幻想?”

    冷寒失焦的眼睛垂了垂,“我一个瞎子,还能有什么想法。”

    章石痛心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哥,我明白你的担忧,可如今他已贵为太子,我不过一介山野村夫,我这身体你也知道,对他早已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他要我有何用?如今过来看看,不过就像看看自己养过的猫儿狗儿一样,一时兴起罢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可你呢?你怎么想?”章石追问。

    哪料这时武炎武炎自己推门而入,看到章石在屋里,立刻皱起了眉头,“你们在说什么?”

    ☆、咎由自取

    章石向武炎看去,只见本是气宇轩昂风姿伟岸的人,此刻身上却穿着明显不合体的布衣,袖子和裤腿都断了一大截,胸口衣襟也合不大上,衣服堪堪用一条衣带系住才不至于爆开,由于武炎手长脚长,小臂和脚踝都露出一大段在外面,活脱脱一副滑稽样子,让人看了啼笑皆非。

    章石的脸忍了又忍,快要憋出内伤,最终还是止不住笑出了声来:“哈哈哈哈……”

    武炎穿着冷寒的衣服,本来自我感觉良好,看到章石的样子不禁瞪了过去,只是这一身装扮实在好笑,连杀气都减了大半,章石不但没有噤声,反而捂着肚子笑的更厉害了。

    武炎额角抖了抖,“你笑什么,不准笑。”

    章石曾经跟在武炎身边那么多年,从没有见过武炎像如今一般落魄过,偏生脸上还一板正经,“哈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

    武炎清了清嗓子,“冷寒,我有话对你说。”

    章石两眼笑出泪花,这才稍稍停歇下来,他看了看冷寒,知道这两人之间的事只能待他们二人自己解决,即是如此,不如早早把事情摊开讲明,所以识趣的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之后对着武炎虚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房子里又只剩下寒、炎二人,冷寒率先打破沉默:“殿下准备何时启程?”

    “我不走。”

    “……”

    武炎又说道:“你若是肯和我回汤城医治眼睛,我就走。”

    “草民不会再回汤城了。”

    “那我也不走。”

    冷寒无语,如今的武炎,实在无法按常理预料其行事。

    “我会有离开的一天,但绝不是现在。”武炎又说道,现在的他谨慎着自己的每一句承诺,他不愿承诺男人自己无法兑现的事,他的确无法抛开一切陪男人隐居山林,所以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最好的结果,便是男人愿意重新回到他身边,两人一起离开。

    武炎牵起冷寒的手,感到了男人的不适,却还是执拗的抓着对方的手不放,将人带到床边坐下,自己则在床前跪下,与人齐平。

    他虔诚的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心里的一些想法,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心中所想,绝无半句虚言。”

    武炎深深看着冷寒,目光中难掩疼惜,“我武炎活到今日,一直相信弱肉强食的法则,生在人为刀俎的世代,我不愿为人鱼肉,就只有让自己不断变得强大,我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更不会轻易让人接近我的真心,可是时间久了,这也让我开始看不清自己,我以为我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为谁动心,为谁牵挂,为谁肝肠寸断,可是直到失去你,我才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武炎深吸一口气,口吻极为郑重,“那个人是你,冷寒,让我为之动心,为之牵挂,为之肝肠寸断的人,是你。冷寒,我爱你。原谅我发现的太晚,你还能够接受我,回到我身边吗?”

    武炎将冷寒的手握的那样紧,他甚至有些紧张,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看看清楚。

    冷寒只觉得脑中阵阵嗡鸣,武炎在说着什么,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武炎说他爱他?在一切都过去以后,在他终于甘心放弃以后,为什么还来打扰他好不容易换来的平静?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子?

    这真是老天开过最荒谬的玩笑。

    武炎见冷寒只是默默听着,久久不语,只觉得口舌发干,他将冷寒的手握的更紧了,“我知道自己以前做过很多错事,让你受过很多伤害,原谅我没能早点搞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什么叫‘一日不见,思之若狂’,我现在总算体会到了,还好这惩罚来的不晚,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我不愿再错过你。”

    武炎只觉得自己把一辈子的软话都在这一刻讲尽了,这些话他讲的极为生涩,因为他从未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就算是对当朝天子,他也不曾如此甘心示弱。

    他从小不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没有看过两情相悦究竟该是什么模样,本该是最直观最易懂的感情,对他却像晦涩难懂的谜题。因为动情而产生的悸动、不安、嫉妒、占有欲都让他不知所谓,屡屡失控,他无从学起,也无从弄懂。唯一出现过一个萧然,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对感情似懂非懂,但到头来才发现,那并非情爱,他险些酿成大错,害人害己。

    直到失去冷寒,生不如死,他才终于有机会看清自己,原来男人对他的影响早已深入骨血,他自己早已经深陷其中。

    冷寒却觉得一切讽刺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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