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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沉浮 作者:司颂

    第5节

    冯泽点头,放下一个卒:“一切都挺好的,不累而且月钱不少,前些日子还看见了珠岚族的人,很新奇。”

    “那就好,学着机灵点,虽不说升官发财,起码你需得有个靠山才能在朝廷里站稳脚,平心静气,多长一双眼睛。”

    “说起这个。”冯泽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我现在不是议官,已经升为典客了。”

    冯雍手下一顿,抬起头看着冯泽:“怎么升官这么快?”

    冯泽笑的勉强,装作自己壮志踌躇,意志满满的样子,“大殿下对我非常赏识,应该是在皇上面前美言了,便把我升为典客。”

    “好,好。”冯雍眼角的褶皱更深,都忘了吃掉冯泽的棋,“我儿子像我。”

    冯泽把自己的领地护住,低声道:“爹可知道当今大殿下是谁?”

    冯雍瞪他一眼,觉得冯泽把他看低了,“怎么不知道,万俟弘不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泽半趴在桌上,“您也认识的,当初那个失忆的武师——君圭。”

    冯雍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大殿下救过,还把大殿下当成武师招到自己家里来,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个冲击过大,冯雍整盘棋都输了,冯泽虽然是自己提出来要陪冯雍下棋,但是他的耐心这只够下完一盘,桌子一推,随手抓过个软垫垫在脑后开始躺尸。冯雍摇摇头,自己把棋盘收起来,又拿起一本书看。

    他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是哪里,直到冯泽爬起来要走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那年老李从摘星阁回来后说的话——白琛,浪荡江湖一孤儿,青萍草莽,泛泛之辈。

    冯雍登时变了脸色,摘星阁不会有误,那这其中到底是隐藏着什么不想被人知道的消息。

    “大殿下叫万俟弘没错吧?”

    冯泽弯腰穿鞋,漫不经心道:“是啊。”

    冯雍一把抓住冯泽的肩膀把他拽回来,刚好碰到了受伤的地方,疼得冯泽倒吸一口冷气。冯淮连忙松开,奇怪道:“我没怎么用力啊。”

    “没事。”冯泽不想让他爹知道他受伤了,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突然抽筋了,怎么了爹,你要什么吗?”

    冯雍面色凝重,在冯泽记忆中他办命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严肃,便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又把鞋脱了重新坐回去,等着他爹发话。

    等冯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后,冯泽脑子里已经转了八百个弯,他第一反应就是摘星阁得到了错误的信息,但被冯雍否决了。隐藏万俟弘的身份,究竟为了什么?对谁有什么好处?

    如果万俟弘一直不能恢复记忆而留在汀州一个小太守的府上做武师,最大的受益者是谁,这么一想,冯泽的目标就变得清晰了——万俟朔宗和万俟朔昌两个人。

    万俟朔昌既然能做出青天白日找人行凶的事,还被万俟弘抓到,这种脑子和行为都不应该是摘星阁的人,那么,冯泽确认,摘星阁和万俟朔宗一定有关联,至于具体关联有多大,那就不可知了。

    “爹,二哥的消息也是从摘星阁得知的?”

    提到冯潇的事情冯雍还是难以接受,他扒愣了一下棋子,点头道:“是,那时候你让我打听君圭,也就是大殿下万俟弘的消息,摘星阁没有给出大殿下的去向,用潇儿的消息代替了,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摘星阁给不出消息。”

    又是和万俟弘相关,两个与万俟弘相关的信息,一个摘星阁给了错误的,另一个摘星阁压根没给,冯泽的眉越皱越深,如果万俟三人光凭朝堂上以及官场的权势抗衡,万俟弘还有竞争的能力,但如果万俟朔宗真的和摘星阁搭上关系,那就是又一说了。

    “爹,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冯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正色道:“只有老李,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老李嘴也严。”

    “先别声张,皇权之战没我们想象中的简单,也不要再去摘星阁询问消息了,我回了京城后会经常写信回家,如果有变动,你们就随时留意一下那个当铺的动向。”

    第19章 万俟弘的小心思

    摘星阁内终年暗无天日,长廊的墙壁上一直亮着灯,细看才能发现那嵌在墙壁上的灯座竟然都是金子雕刻出来的龙,半个身子没入墙内,龙爪锋利闪着光,看起来像大张着嘴吐出一团团的火,长年累月不熄灭。

    两个玄衣男子手里端着木盘低着头向长廊深处走去,一举一动像极了宫中为皇帝承上奏折时的场面,除了木盘上托着的是不是奏折,而是摞起来的信——乌黑的信封上用墨金色的火漆封着,稍显暗沉。

    两人走进长廊最深处,然后推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的门,那石门看起来颇为古老,隐隐生出些磅礴气势出来,两侧刻着几行小字,在黑暗中朦朦胧胧的看不清。

    屋里案台上摆着个香炉,从上面的小孔中袅袅冒出几缕白烟来——千金难买的龙涎香。案台后坐着一个男子,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块玉来回把玩,两人将木盘放在男子面前:“阁主,最近从各位大人手中送来的信。”

    男子手指停下动作,把那块玉放进怀中,眼波流转间露出一点邪气,他慢悠悠的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殿下亲启。

    那封信是从岷王府送来的,岷王是皇帝的第十个弟弟,当年新帝登基时只剩下皇帝和他的八弟十弟留在京城,按说皇帝以前和岷王最亲,两人儿时经常同榻而眠,但是皇帝登基后不足一月,岷王便上了一道奏折,请皇帝赐他江南一处领地,做了个潇洒王爷,这些年只回了京城四五次,每次不足半月就要回去,只说自己待不下这热闹的地方,皇帝也留不住。

    信上明明白白的标出万俟朔昌麾下的人,大至朝廷举足轻重的几位尚书,小至郡县的接头人和宫中的公公嬷嬷,其中每次接待万俟弘入宫的太监被圈上一个红色的框,在一堆黑色的蝇头小字中格外明显。

    男子用手指点着那个太监的名字不禁十分不屑的嗤笑:“这种废物也要养着?万俟朔昌的手笔未免也太上不来台面。”

    “太尉府里怎么样了?”

    原来进屋的两个人不知去向,只传来声音:“兵符在锦月手里,太尉并未起疑,京城可调遣的有十万大军,全部在兵场,御林军五千在宫中,其余八十万大军中四十万在西南,二十万在西北山上,另外二十万驻守边界。”

    “好。”男子点头,随手把信扔在桌子上,轻笑了声:“大巫师近日如何?”

    “听说最近又炼出三炉金丹,皇帝十分满意,珠岚族送来的那个女子被大巫师收至麾下,皇帝没再去过后宫别处。另外,大巫师的族人多半已被他养的蛊虫噬空,只留下一张皮还能称作人样,身体里满满都是蛊虫,能被他的笛声控制。”

    “养的不是些没有作用的小蝼蚁就是他控制不住的人,朔昌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男子站起来向外走:“捉几只蛊虫回来让老毒物研究研究,千万不能最后被几只虫子坏了事。”

    “是。”那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忽然闪出身影,在男子走后踏出屋子,逐渐淹没在黑暗的长廊里。

    而此时皇帝吞下一颗金丹,胃里腾出一股暖气流往身体各筋脉,脑袋里晕涨着,眼前能看见许多虚影飘在空中,带着不一样的仙气。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跟着那些虚影一起走,下一秒仿佛置身仙境,周围雾气糟糟的,路上走过一群仙子向他行礼,他看向脚下,发现自己竟然踏着一片云飘在雾气之上,随手一指,凭空出现一条龙咆哮着卷在云端,伴随着一声清亮的龙吟。

    这场“仙境之旅”持续了两柱香的时间左右,皇帝迷糊着从仙境回到人间,那感觉如同灵魂归鞘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好一会儿之后,皇帝张开嘴问大巫师——他的声音十分虚弱,自己却不觉得,“孤方才升去了天上,这金丹的作用真是越来越大了。”

    大巫师稍微弯腰十分敷衍的行了礼,左右皇帝也看不清,他干脆只做个样子:“是皇上近日修行又高一层,皇上明德亲民,宅心仁厚,自然功德在身,天上也是有记录的。”

    皇帝听了这话非常高兴,看着手里剩下的金丹跃跃欲试——他想一次性都吃下去,如今一天只能吃一颗,享受一会儿的神仙待遇,他自然是不满足的。

    大巫师看清他眼底的欲望,唇角向上勾了一下,心中也越发得意,金丹的计量逐渐加大,皇帝神游的时间也相应的增长,如果他全都吃下去,那还真的能再体验一次长期的神游天外,只是这次神游天界还是神游地府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打消皇帝的念头:“皇上切莫多吃,不可急功近利,修行需得一日一日日积月累起来,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心急坏了从前的努力。”

    皇帝已经恢复了大概的神智,只是骨头还酥软着找不到着力点,他把这种感觉归为魂魄的轻盈感,得知不能全吃他难掩失望,但还是把金丹尽数收了起来——他现在对大巫师言听计从,甚至大巫师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冯泽在家过了七天就离开了,走之前他记起那个叫锁鸢的姑娘,她那时眉间尽是愁绪,显然是个可怜人。冯泽便去满春院去将她赎了出来,让她去找她的相思人。但被锁鸢拒绝了,冯泽那次是她初接客人,但是不用脑子想也清楚,像冯泽那样聊过天就离开的客人,除了他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锁鸢只道了句“他成亲了”便绝口不提那人,冯泽心里明白,就也住了嘴。锁鸢当年是因为父亲重病被卖到青楼,只可惜最后人去财空,如今她被赎出来竟发现除了青楼自己无处可去,冯泽见她状态不大好,好像有轻生的念头,便收了她做丫鬟,带回了京城。

    冯泽回去时没有告诉万俟弘,直到第二日上朝,在宫门口遇见了冯泽的轿子,他心里一喜,忍不住走过去,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的却不是冯泽,而是个柳眉烟黛的姑娘,那姑娘只看了一眼就缩回去,然后冯泽掀起帘子出来,又回头和姑娘说让她就在车里等着,还吩咐了前头驾车的墨砚好生留意着她,这才下了车。

    万俟弘脚步顿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上前还是装作没看见冯泽,他脑子里还没理清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心里就不受控制的升起一股妒火,烧的他心脏生疼。

    冯泽下了车也看见了万俟弘,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好像出轨的相公被自家娘子抓到时的慌乱,回过神后又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面前这个人可从未愿意和自己沾上这层关系。他收起脑中的臆想,上前一步恭敬的行了礼,礼数周到但隐隐透着生疏。

    亲近后再骤然的生疏就会如同刀片剐在心上一般叫人难受的无所适从。

    万俟弘微微皱了一下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作自受,甚至像个卑鄙小人,拒绝了他又看不得他与旁人站在一起,恨不得立刻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带回府中养一辈子,让他眼睛里再也没有别人,这样的思想一出来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不免对自己也生出些憎恶。

    到最后他也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何时回来的?”

    “昨日。”

    万俟弘和他一起向宫里走,路上的雪在昨晚已经融了,早晨天气冷又冻了薄薄的一层冰,冯泽还记着面前他和万俟弘第一次并联走进宫中,他脚滑被万俟弘抓住。那时突如其来的靠近如今想起来却尴尬非常,他脚下走的愈加小心。

    万俟弘把手伸出袖外,随时做着搀扶一把冯泽的准备,他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问:“伤怎么样了?怎么不在家多留一阵子?”

    “大殿下可忘了,臣去年升为典客,如今,是必须上朝的。”

    冬风微起,冯泽的头发飘起来贴在万俟弘披风的绒领处,他的声音在破晓的空旷宫墙里显得格外清冷。万俟弘心里突然可耻的痒了一下,像小动物的爪子一下一下的勾着心尖。

    他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冯泽,脚跟着地一使力,便失去平衡朝着冯泽那里倒去。

    冯泽身体想躲闪,心里又想着要不要接着万俟弘,最后形成了一种夹着胳膊,双手抬起一点放在身侧的奇怪姿势,眼看着万俟弘倒过来,然后不但没接住,还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瞬间,万俟弘抱着冯泽一转身,自己后背朝地发出一声闷响,胳膊把冯泽箍在身前让他倒在了自己身上。

    身后走着的大臣看到立刻乱哄哄的过来扶,万俟弘是直挺挺的倒下去的,两个男人的重量合在一起,冯泽趴在万俟弘身上清楚的听见了他后背和冰面接触时的声音,自己都觉着疼,他把手伸出来拄在冰面上使力想起来,结果万俟弘箍着他的那只胳膊根本没松开,万俟弘就这么半强制的抱着他从地上被人扶了起来,站直了才松开手。

    冯泽心情复杂,不安的带着些躲闪的看着万俟弘,耳朵尖又迅速染上一抹红。

    万俟弘倒是没有什么表情,拍拍自己的后背后抬头正好撞上冯泽的眼睛,然后他非常自然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肘,适度的向所有人表达出“我胳膊弯着直不起来还特别疼”的信息。

    冯泽也看见了,顿时醒悟方才万俟弘是因为伤了手肘才抱着他不松手,这样一想,倒是觉得合理的多。

    万俟弘皱着眉似乎摔得不轻,无奈的笑了笑:“真是抱歉,我脚滑了还把你带摔了。”

    冯泽摆手:“臣没摔到,大殿下护着臣了。”

    这话说着总能咀嚼出点暧昧的感觉来,冯泽的声音越来越小,尾音没在嘴里。

    早朝上的晕晕沉沉,大臣们没什么启奏的,皇帝看着ji,ng神也不大好,眼皮粘在一起不愿意睁开。冯泽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万俟朔宗,他正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从侧面看上去稍微有些y郁。

    他竟然和摘星阁有关系。冯泽心里盘算着,万俟弘如果真的和他硬碰硬,恐怕是不行。

    皇帝眯着眼睛从龙椅上站起来:“退朝吧。”然后被太监搀扶着走回去。

    冯泽站在后面和万俟弘有一段距离,不想和万俟弘一起离开就偷偷的先溜了,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出了宫门上车时才猛然想起,万俟弘仰面懒着他摔下去,怎么能摔到那只手臂?

    于是锁鸢震惊的看见冯泽一半身子在帘子内,一半卡在车外不动,整张脸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红透了。

    第20章 挑明了

    锁鸢在满春院见得多了,还以为冯泽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一声不响的抖开个毯子围在冯泽腰上。

    冯泽刚散下去的一点热度翻了两倍重新席卷上来,整个人红的发紫,窘迫的看着一脸自然的锁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万俟弘从宫门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郎情妾意”的画面,他站在那里几乎目眦尽裂,妒火将他眼睛烧的通红。

    时间珍贵之物,往往失去后才觉喜欢。

    冯泽也看见了万俟弘,立刻羞耻的不行,左右看了一下然后迅速把锁鸢推进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

    万俟朔宗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在万俟弘后面看着冯泽的马车远去,幽幽的感叹道:“少年郎有了美娇娘,大哥可是羡慕了?”他说的没什么,但是语气轻佻,带着逛青楼时的轻浮态度,让人立刻就想到坐在楼上的客人趴在栏杆上看楼下的人如何逛窑子的情景。

    万俟弘淡淡瞥了他一眼,道:“羡不羡慕不说,只是近日来听说朔宗看中了一位富商的姑娘想娶回家,可是好像弟媳不太高兴,大哥我还是比较头疼这种情况的。”

    万俟朔宗脸上的笑挂不住,慢慢淡了下去:“大哥的消息倒是灵通。”

    他近日确实看上了一家首饰铺子的姑娘,那姑娘也愿意嫁给他做妾,可家里那位正妻不止不高兴这么简单,简直要掀了房顶的瓦片,一哭二闹三上吊,竟然还找人跟踪监视他,他就连想在别院养着那位姑娘都不成,被她泼妇一样冲进去一通打骂。若不是他需要礼部尚书银子上的支持,哪用忍着这份气。

    万俟弘一笑:“论消息灵通这一点,我还比不上二弟。”

    而后扔下皮笑r_ou_不笑的万俟朔宗,施施然上了马车离开了。只留下万俟朔宗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别看你现在神气,以后我定叫你好看。”

    但他也只能自己骂着过嘴瘾,万俟弘早已经绝尘离开听不到他言语了。

    冯泽一路上想向锁鸢解释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可锁鸢平静非常,再提起来又好像是他欲盖弥彰,冯泽一直纠结到回了府,然后兀自躲进书房,不让锁鸢跟进来了。

    锁鸢倒是不觉得什么——男人么,很正常。

    要是被冯泽知道锁鸢心里的想法恐怕要自撞南墙,而后给她些银子让她尽早离开吧。

    他在书房里一闷就是一天,哪里也不去,只坐在椅子上看书,累了便在屋子里转悠两圈,抻抻懒腰,肩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留下个淡粉色的疤。冯泽手肘弯过去摸了两下,觉得身上有个疤痕还挺男人的。

    三餐他都在书房用了,晚上墨砚又来敲门,送进来一碗参汤。冯泽很想告诉他不能天天这样补,物极必反,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反也反不到哪里去,不如补一补,就喝酒一样的一碗干了。他擦擦嘴把碗递给墨砚,过一会儿,墨砚还是站在原地没走。

    “怎么了?”冯泽奇怪,墨砚好像有话要说,但是他很少这样拐弯抹角,冯泽心里坏笑——难不成是看上谁了?

    墨砚看了冯泽一眼又低下头,脸涨成猪肝色:“爷,要不然我明日出去找个媒婆看看京城里哪家姑娘好,把画像拿回来给您看看?”

    冯泽听不出他的意思,还以为墨砚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看上了谁而来他这里旁敲侧击,他短促的笑了声,心情非常愉悦,一只手拄着脸,一只手翘着桌子,玩味的看着墨砚:“好啊,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是不是……”他怕墨砚不好意思,特意没把话说完。

    谁成想墨砚小声嘟囔:“锁鸢姑娘说您也该是……的年纪了。”

    他声音很小,还适当的消了一下音,冯泽没具体听清他说什么,但是听到“锁鸢”两个字再加上他刚说的那些话,立刻就明白了墨砚的意思。冯泽拄着脸的手慢慢盖住自己的眼睛,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滚出去。”

    墨砚应了声,灰溜溜的滚了。

    书是看不下去了,冯泽气的在屋里直转,最后把自己也给转运了,就气势汹汹的回了卧房,拒绝了墨砚和锁鸢的陪同——特别吩咐这两个人离自己卧房十米远,短期内不得靠近他。

    脱了外袍又洗了脸,冯泽把火盆往床边踢了踢,晚间只要太阳一下山温度就降的特别快。他把烛火吹灭,穿着里衣躺进被窝,冷出一个哆嗦。

    原本的困意大半被墨砚和锁鸢两个人气走,另一小半被床铺凉没,外面打更的路过,喊亥时的时候他也没睡着。冯泽躺在床上眼皮发硬,脑子里却越来越ji,ng神,一ji,ng神就格外留意外面的动静,连团子从窗户底下蹦进来,然后软软的脚垫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清楚。

    冯泽仰面像根木棍一样躺着一动也不想动,耳朵里听着脚步声从窗户移到脚踏边,然后又上了脚踏的时候他才发觉出不对,他听不到平日里团子应该发出的粗重的喘气声,而且刚才团子钻了窗户进来后他也没听到窗户关上的声音。

    进贼了?冯泽紧张,懊悔自己怎么让墨砚离开了。贼手里有没有刀,是谋财还是害命,冯泽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僵硬着不敢动,继续装睡,想着见机行事,忽然闻到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龙涎香。

    只有皇上和三个皇子才有的香,掺杂着冬日夜里那种冷冽清甜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冯泽听着自己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紧张的指尖冰凉——是万俟弘。

    冯泽来不及思考万俟弘为什么深夜偷偷的钻进他房里,就感觉万俟弘的手慢慢贴上了自己的脸,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的手是热的。

    外面那么冷,万俟弘一定是先催动内力捂热了手才摸了冯泽的脸。

    万俟弘借着窗户透过来的稀薄月光看着冯泽的脸,手指轻轻划过冯泽的嘴唇,几近颤抖。心里那种杀意蓬勃而出,他想直接揪起冯泽告诉他自己看见他同别人在一起嫉妒的要死,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他想直接打晕冯泽将他掳去自己的领地藏起来不给别人看。万俟弘弯下腰静静的看着冯泽,呼吸都停了。

    冯泽似乎睡的很香,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但是最后万俟弘只是又用拇指轻轻摸了一下冯泽的脸,然后直起身瞧瞧的走去窗边。

    当他站在床边,刚抬起窗户的时候,忽然听到冯泽的声音。

    “就这么离开?”

    冬日夜晚的寒风从打开的窗户缝中毫不留情的吹进来,万俟弘觉得自己瞬间就被冻住了,他就维持着开窗的姿势站在那里,留给冯泽一个因为月光而虚化边缘的背影,极其僵硬。

    冯泽被冷风吹的坐起来咳嗽两声,用被子把自己围起来:“你先把窗户关上吧。”

    万俟弘甚至想落荒而逃,然后告诉冯泽这只是他的一场梦。他如梦初醒的关上窗户,艰难的转身看过去,冯泽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床上,松垮垮的裹着被子,显得他的脸特别小,衣领歪着露出一截锁骨,深陷下去出现一个坑。

    他站在那里盯着冯泽露出来的一小截锁骨,脑子里一片空白。

    冯泽打了个哈欠,头发稍微有点乱,觉得万俟弘现在的样子就像团子小时候犯了错被抓包的时候一样,不禁有点好笑,他拍拍身边的床铺:“过来坐吧。”

    万俟弘看着冯泽的手在床铺上一起一落,还是没动,他想了张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又合上了,片刻后,他走过去将冯泽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把冯泽严实的裹住,然后就像被烫了手一样立刻把手缩回来,倒退了几步,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你……就当我没来过。”

    冯泽裹着被子看向万俟弘,半响,自嘲的笑了一下:“是我算不上什么东西,才让大殿下觉得我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使被人夜里偷闯了寝房,看了个彻底还被摸了脸,摸了嘴,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万俟弘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大殿下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黄花大闺女,也没有那么多忌讳,大殿下没做什么我更不该矫情,但是我现在就想问问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冯泽被气的不轻,坐在床上直喘粗气。

    万俟弘手足无措,进不得退不得,只恨自己怎么控制不住就来了这里,他干巴巴的张嘴:“我……”

    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下文,冯泽气的要晕厥,一把扯开被子下床鞋也没穿,光着脚啪嗒啪嗒冲到门口,直接推开门,冷风一下子灌进来把他的里衣边角吹开露出腰上的皮r_ou_:“那就走吧,以后就当作陌生人。”

    万俟弘似乎就粘在了那个地方,无论冯泽说什么他都不动。冯泽用力摔了一下门,又冲到窗户前面打开窗,对着万俟弘嘲讽道:“是我忘了,大殿下不爱走门,偏爱跳窗呢,我来给你撑着,你从窗户跳吧。”

    万俟弘上前一把抱起冯泽,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放到床上,又一声不响的去门口关上门,拧了块帕子用内力烘热,单膝跪下把冯泽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慢慢帮他擦去灰尘,擦完一个后放回被子里,又擦另一个。

    冯泽坐在床上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万俟弘把他两个脚都擦干放回床上,又用被子把他围起来,这次他没走开,而是隔着被子搂着冯泽没松手,紧了紧怀抱心里踏实了些,道:“我想来看看你。”

    冯泽挣了一下没挣开,也没了力气,索性就让万俟弘这么抱着低头生闷气。

    “我今日看见你的马车里有个陌生人,又与你……关系亲密,就想着过来看看。”

    冯泽凉凉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殿下这么说是来捉j,i,an,我与大殿下有什么关系,我与谁亲近又碍了大殿下什么事?就算我明天就和她娶妻生子大殿下也……”

    万俟弘直接伸手捏住了冯泽的嘴角,心里疼得一阵强过一阵。

    冯泽嘴被捏着撅起来,本来气愤的情绪突然被打断,就不甘愿的泄了气,任由万俟弘捏着。

    “我不做皇帝了。”万俟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冯泽震惊的转头,万俟弘的一半脸融在黑暗里,显得棱角刀削似的,他看着冯泽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十分坚定:“我不做皇帝了。”

    “不是……”冯泽猛然被这个消息弄傻了,“你说什么呢?”

    “我和你说,我不做皇帝了,如果最后穷困潦倒,你就得养我一辈子了。”

    冯泽费力的从被子里把手拿出来,握着万俟弘捏着他嘴角的手扯下来,不可置信的问:“你认真的?”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万俟弘反手握住冯泽的手,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正色道:“但皇位不能给万俟朔昌或万俟朔宗,我已经看好了,岷王的儿子万俟盛品行纯良,心怀天下,是个做皇帝的料子,我会帮他坐上皇位,然后带你隐居山林。”

    “可是我还没答应……”冯泽感觉这完全是不平等条约,像土匪进城抢媳妇一样,相中你了就掳走,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做压寨夫人。

    万俟弘把冯泽扣在怀里,紧的冯泽以为万俟弘是想勒死他灭口。

    万俟弘眼睛里血红一片,他想,只要冯泽不知道就好……只要自己瞒着就好,没人会知道那件事,他欠冯泽的就用一辈子来还。

    第21章 冯泽的心思

    冯泽趴在万俟弘的的肩头还有些消化不了这个消息,不过短短一月,万俟弘怎么就能忽然改口说出“不做皇帝”四个字,皇位的诱惑不是他们这等寻常百姓能理解的。万俟弘原本可以登上皇位,天下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包括自己这个小人物。而不是像现在来个“土匪抢亲”,不过,冯泽觉得,自己倒是愿意跟着他做压寨夫人的。

    拥抱最初还是暧昧,时间久了就变成尴尬,冯泽一直盘腿坐着被万俟弘扣在怀里动弹不得,大腿早就麻了可是万俟弘还没有松手的意思,冯泽几乎要以为他是不是靠着自己睡着了。他伸手戳了一下万俟弘:“我们能先松开吗?”

    万俟弘这才放开他,两个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冯泽的眼神乱飘,裹着被子向里蹭蹭,慢慢的把腿伸直,万俟弘想着给他掖被子,结果手刚一上去冯泽就惊了跳了起来,万俟弘一脸震惊。

    冯泽以手抚面:“我腿麻了。”

    然后觉着丢脸从指缝里看万俟弘,大概是气氛太诡异,突发情况也太多,两个人没忍住同时笑起来,笑过后又是一片沉寂。

    冯泽靠在墙上打了一个哈欠,一折腾已经过了子时,他困的不行,手指在被子下勾着:“咱们要这样做一夜?”

    “我现在就走。”万俟弘慌忙站起来,失了旁时的风度,倒显得连冯泽都不如。他走到门前将手搭在门框上扭头看了一眼,冯泽正抱着被子揉眼睛,一脸“你快走吧”的理所当然。万俟弘突然就改了主意,转身往回走。

    冯泽眼睛揉到一半见万俟弘又折了回来,还以为他又要跳窗,忙到:“走门就可以,墨砚今晚不会在门口的。”

    万俟弘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冰,伴随着冯泽疑惑的目光走到床前把他往里推推:“你睡里面点。”

    冯泽这才明白他是要留下睡,可怜今天刚被锁鸢和墨砚荼毒过的小少年听到这话紧张的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脑子里一堆废料驱赶不散,结巴着说:“不,不行,你怎么能在这……在这睡,不行不行不行。”

    万俟弘才不管那些,冯泽不动他就搬着冯泽往里挪,坐在床边毫不在乎的脱衣服。

    冯泽把被子抱在胸前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他现在突然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出声,干脆让万俟弘无声无息的离开多好。打架他一定打不过万俟弘,只能无助的团成一团。

    万俟弘脱的只剩里衣后整个上了床把冯泽推在里面,然后去扯冯泽的被。

    冯泽打算好了不松手,死命的抓着被眼睛里都是抗拒。万俟弘看了一眼窗外,无奈道:“天都快亮了,你这被子里是缝了金子吗。”

    天亮了才好,冯泽梗着脖子想,结果一个不注意被万俟弘把被子抢了一半。万俟弘手臂横过去揽着冯泽倒在床上:“只能睡不足两个时辰了,一会儿还要上早朝,总不能打着哈欠去。”

    所以说唯有尴尬能让人每每想起来都羞愤欲死,恨不得把脑袋揪下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冯泽僵硬的贴着墙壁躺着,想给自己一拳。

    万俟弘手探过去摸了一下冯泽的后背,贴着墙壁一片冰凉。单人的床铺不大,他用力把冯泽向自己这边揽了揽,手放在冯泽的背上防止他贴着墙,又把被子掖好,才拍拍冯泽:“睡吧。”

    他倒是睡的挺好,冯泽窝在他怀里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身边的人呼吸绵长,冯泽才睁开眼睛,万俟弘的脸和他之间不过两寸,他从额头一路看到下巴然后又看上去,最后停在万俟弘的眼皮上,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脸。

    冯泽对于万俟弘“不做皇帝”的这件事不能说是全信的,皇帝之争几乎是皇子从出生开始就刻在血脉里,跟着他们的成长刻在骨血里,冯泽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也知道在这种局面里每个人都多多少少身不由己,当年岷王帮助皇帝上位,个中事物无人知,但明眼人都知道岷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与皇帝生疏,甚至远走他乡。狡兔死,走狗烹,从“权力”诞生之时他们这些人就都成了俘虏。

    他想着,人生不过须臾时光,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也只就几十年而已,那么多求不得道不明,还不如只看眼前。若他日万俟弘真的坐上皇位,他就悄悄离去,也不算辜负这一生好时光。

    第22章 一起上朝

    天幕逐渐变成一片青色,墨砚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过来叫冯泽起床,推开门却看见当朝大皇子面对着门在系扣子,自家爷半边脸埋在被子里睡的正香。墨砚愣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万俟弘系上最后一颗扣子,低声道:“把门关上。”

    墨砚呆呆的“哦”了一声,退出去关门。

    “我是叫你进来把门关上,别让外面的风把屋子吹凉了。”

    他这样一呵,冯泽在睡梦里被打扰不满意的皱眉,又把脸往深了埋埋。

    墨砚手一顿,连忙又跨进来,脚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差点摔下去,站稳之后关上门站在边上不敢言语。他直到现在也没明白怎么睡了一觉万俟弘就出现在这里,低着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叫冯泽。

    “我问你。”万俟弘走过去束起头发,“昨天和你一起等在宫门口的人有些面生啊。”

    墨砚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锁鸢,顷刻间便完完整整的交了底,从姓甚名谁,到来龙去脉,言无不尽,全盘托出。

    万俟弘点头:“去打两盆洗脸水端过来,我叫他起床。”

    “他”必然指床上正睡着的冯泽,万俟弘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冯泽冰凉的手一边催动内力一边晃着叫他。冯泽才睡着不一会儿,感受到热源就往过凑,最后半个身子挂在万俟弘腿上还知道自己伸手拽拽被。

    “起来吧。”万俟弘拍他,“墨砚都把水打回来了。”

    冯泽黑眼圈明晃晃挂在脸上,不情不愿的坐起来半天也没回过神,直到万俟弘拧了帕子盖在他脸上又使劲揉了一把才找回飘走的魂魄,怏怏的接过帕子擦了把脸,万俟弘把他擦完脸的帕子拿过来放进盆子里才过去自己洗脸。

    墨砚站在旁边看了好久,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同于前了。他也没尝过情爱滋味,又一直跟着冯泽什么都没见过,若站在这里的是锁鸢,恐怕早就了然于心。

    冯泽也不是个矫情人,既然已经决定和万俟弘在一起,在自己人面前就犯不上遮遮掩掩,所以看见墨砚的时候也就愕然了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按墨砚的说法,锁鸢只不过是冯泽随手救下的一个人,算不上和冯泽有什么关联,但人的第一印象很难改变,所以见到锁鸢时难免心怀芥蒂了一下,右手抓住冯泽的手腕稍微侧身挡了一下锁鸢,然后自己先上了马车。

    冯泽忽然想起昨晚万俟弘说的“见你与她关系亲密”,不由清了清嗓子,对锁鸢说:“你留在府上帮我收拾下书架吧,不用跟着我去上朝了。”

    锁鸢淡淡应了声,站在门口看着马车离开。别人不知道,她在青楼待久了,满春院不止女子,还有几个小倌也接客,男人的一举一动她最清楚,方才那男人对冯泽分明就是一种雄性动物守护领地时的占有欲。她跨进门想起当年冯泽进了青楼不喝酒不睡觉,只聊了几句就逃命似的走了,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冯泽上了车坐在万俟弘旁边,摸了摸鼻子:“她就是一个丫鬟。”

    万俟弘淡淡点头:“早上我问过墨砚了。”他说的十分自然,反而使冯泽没了调笑他的心思。万俟弘抓过冯泽的手放在腿上:“冷不冷。”

    “还好。”冯泽侧过身后背靠在万俟弘的肩膀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万俟弘说着话。突然他想起摘星阁的事,便问:“你听说过摘星阁吗?”

    万俟弘的手一顿,这反应显然不止听过,还有了解,他一根根的捏着冯泽的手指:“听过。”

    “你刚被我爹带回来的时候,我爹去摘星阁问过你的事情,那里面的人说你是江湖草芥,后来你离开的时候,我又求着我爹去再问一次,你猜怎么着?他们没给出你的去向,而是给了我爹二哥的死讯。”冯泽的情绪低落了一点,“两次,关于你的信息都被隐瞒着,我觉得这事一定有蹊跷。”

    马车进了宫门,路上是青石板铺的路,立刻就能叫人感觉出顺畅来。万俟弘放轻呼吸:“冯泽,其实我……”他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冯泽以为他就这么没了下文,然后听见他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万俟朔宗,既然他们有意隐瞒你的消息,那就从另一方面阻止了你回到京城,在汀州,你完全可能以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过一辈子,如此想来的话,万俟朔宗会不会和摘星阁有什么联系,而且关系不匪。”

    冯泽说着的时候万俟弘欺身上前把冯泽从背后抱住,一直听他说完也没说什么,冯泽想转身看看万俟弘的表情却被他箍住不能动,尝试了几次无果后就顺从的窝在万俟弘怀里,直到马车停下,万俟弘放开他先下了车。

    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萧索,就像一个人驻足茫茫沙漠,四周都可去又都不是归途。冯泽的手心慢慢凉下来,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若万俟朔宗与摘星阁有联系,为何不在得知万俟弘在汀州时便暗中派人杀了他,反而让他回到了京城还恢复记忆。

    最初他以为万俟朔宗羽翼未成,怕先出手会打草惊蛇,毕竟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失踪,皇帝必然会派人搜寻,但这个逻辑又卡在摘星阁上,如果万俟朔宗真的有摘星阁做靠山,他又何必怕皇帝会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自始至终他都有一个想法,但是冯泽本身抗拒着,方才他的一番话只是试探,果然万俟弘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如果与摘星阁有联系的不是万俟朔宗,而是万俟弘,那这一切都说的通了——万俟弘不知为何与摘星阁失去联系,随后冯雍去打探万俟弘的消息时被摘星阁得知万俟弘的去向,最后万俟弘被摘星阁的人接走,在他们眼里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消失了。

    但是为什么万俟弘不向他透露自己的身份,是怕他泄露出去还是别有隐情,冯泽无法得知。既然万俟弘不想说,他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从车上跳下去,万俟弘接着他,两个人一同走进宫中,墙角暗影一闪而过,没有一人看见。

    第23章 项康城

    早朝过后,两人一同出来,以辞牵着马车和墨砚并排等着,人多眼杂,不方便显露两人有多亲近,冯泽便点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同墨砚一起离开了。

    冯泽的马车走远后,以辞靠近万俟弘低声道:“师尊在府上等您。”

    万俟弘脚步一顿,眼中突然多了些沉重又扭曲的东西,他一时放肆竟然忘了还有这个该有所顾虑,他掀起披风上了马车:“何时来的?”

    “昨夜。”

    万俟弘脸色越发不好看,冷冷道:“回府。”

    马车刚停在门口万俟弘便飞身出来直接翻墙进了府里,脚下几乎不点地的直奔书房而去,他挪开书架,在墙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然后那面墙竟然缓缓从中间裂开,露出一间暗室。

    主座上的男子一身紫衣,头发高高束起,眼尾处蔓延到左脸有一道长疤,看起来日子很久了,淡的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只有在烛光的照映下才显现出来一道y影,配着他混浊的眼神略微有些狰狞——正是万俟弘的师傅项康城。

    他见万俟弘进来便从座位上站起来,低了低头:“殿下。”

    万俟弘虚抬了下手:“师傅不必多礼。”

    项康城微勾了下嘴角,随意的拿起桌上放着的用墨金火漆封住的信夹在指尖,“叩叩”非常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殿下昨夜去哪里了?”

    他明知故问,万俟弘心里清楚他身边一直有项康城的人跟着,随时汇报他的行踪。这些年项康城以师傅的身份伴在万俟弘身边,实际上却是不断控制他的行为,给他规划铺路。万俟弘把披风解下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只是与一位典客聊了几句,太晚了便住在那里了。”

    项康城打开手中的信封,把里面的信拿出来递给他看——安阳城一处山庄冰雪消融,山体滑坡致民不聊生,当地粮库亏空,引发整个安□□价上涨,幸存者所剩无几。

    “京城中各位大臣已经分出派系,九卿之下不劳殿下费心,安阳正是一个□□,派人过去散播谣言引发暴动,便可将这江山轻而易举的改姓易主,还望殿下保持本心,别忘了身上背负的责任使命。”

    万俟弘脸色冷下来,敛去笑容淡淡道:“师傅是大将军,自然征战万千,懂得欲要丰功伟业,首先立威,但将军也不要忘了,为人臣子,最重要的惟一“忠”字,我尊将军一声师傅,将军也切莫忘了本分才好。”

    他从小在项康城身边长大,什么都听项康城的,心思缜密,气势刚健但对项康城言听计从,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时间久了项康城不免觉得万俟弘容易控制,也淡淡失了尊敬,直至今日他才发现,万俟弘一直以来的隐忍都存在心底,像一只沉睡的龙,虽不睁眼,但威严仍在。如今这龙有了逆鳞,触之必怒。

    项康城顿时屈膝跪下,诚惶诚恐:“殿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万俟弘扫了他一眼才慢慢放缓脸色,把项康城扶起来:“我为君你为臣,但万俟弘也不敢忘了您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一直把您当做长辈一样尊敬,师傅这一跪我可万万受不起。”

    项康城心里发慌,万俟弘随意一瞥的神色像极了他心里先帝的样子,时隔三十多年,那种威慑力又一次压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年十七八岁,锦衣华裘,骏马英姿的时候,第一场胜仗回来踏入朝堂觐见皇帝,那种由心底里生出的敬畏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他的背,让他心甘情愿的跪在殿前,等着堂上高坐的那人发话。

    他正色道:“臣不敢,臣赤胆忠心,听凭殿下吩咐。”

    万俟弘把那封信拿起来装进信封中,又恢复了曾经在项康城面前的儒雅淡然,手指轻轻划过信封的边缘,道:“就如师傅所说,派人去安阳煽动民心,最好让他们揭竿而起,届时由我们的人组织,从安阳开始向京城推进。对于这种事师傅应该更为熟悉,便全权处理吧。”

    他说完后把信封送到项康城手里,用力揉了一下眉心,叫了声“以辰”,便有个黑影凭空闪出来站在他身后,他疲惫的说了句:“送师尊回去。”然后就先推开门离开了。

    项康城看着那面墙缓缓合上,眼睛眯在一起。他满意于万俟弘显露出来的皇室威严,同时又担心那个叫冯泽的典客,大事未成,万俟弘绝对不能有所牵挂,随意玩玩尚可,但方才万俟弘的表现明显就是极其紧张的,况且这等离经叛道之事若万俟弘真的做了,他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先皇。冯泽,不可留。

    几天后,万俟弘被魏宁兰叫到宫中,命丫鬟抱出一堆画像让他看看满意哪个。

    万俟弘叫苦不迭,他已经忘了过年时答应过魏宁兰要娶妻的事,本以为一个多月魏宁兰都没再提就是忘了,没想到她竟是命宫中的画师这些日挨家挨户的去画这些大臣们府内的女眷,今日正好凑齐了送过来,就把万俟弘叫过来让他看看。

    魏宁兰拿起一幅丹青展开:“你看,这个是欣贵妃的侄女,镇远大将军正妻之女,你看这鹅蛋脸,柳叶眉,眼睛里是不是能看出日月星辰。”

    万俟弘伸手点着画上女子的鼻子,嫌弃道:“这个鼻子生的不好看,山根塌,不是什么好面相。”

    他这么一说魏宁兰也觉得越看越不好,便卷起来放在一边又拿起另一个:“这个是尚书最小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六,正是妙龄,灵动可爱,小家碧玉,怎么样?”

    万俟弘撇撇嘴:“既然能说出灵动可爱,那必然活泼好动,孙儿要娶正妻,必然要贤良淑德。”他想起冯泽,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再加上点坚定隐忍,飘逸儒雅才最好。”

    魏宁兰看看画像,卷起来又展开另一副,如此看了好多个,看不上的摞成了山,看得上的却一个也没有,魏宁兰介绍的嘴都干了,又放下一个画轴,然后拿起杯菊花茶喝一口希望能去火,她润了润嗓子:“你和皇祖母说实话,是不是有看上的人了?”

    万俟弘心里无奈,如果他说没有魏宁兰一定日日叫他来看画像,说不定还会把那些女子都叫来开个赏花……或是赏雪赏雨赏月宴,他索性拐了个弯,露出些可惜的神色:“不瞒皇祖母说,孙儿前几日确实遇到了一个人。”

    魏宁兰一听有门,眼睛放光的问:“是哪家的姑娘?”

    万俟弘把画像都推到一边,垂下眼:“孙儿忧心的就是此事,前几日孙儿去了八宝斋,在窗边随意瞥了一眼,顿时惊为天人,可等孙儿再定睛去看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影,不知去向,只凭这一眼孙儿便沉沦了,如果看这些画像,都是泛泛。”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近两日他确实去过八宝斋,只不过是同冯泽一起去的,他在窗边等着,随意低头间正遇上冯泽从马车上下来,一身淡蓝色的长衣外还隐约能看见罩了层薄纱,又在外面系了白狐裘,雪白的绒毛贴在他脸颊两侧,眉目如黛,脸上被阳光一照竟然薄薄一层能透着光,像从天上下来的小仙子,的确惊为天人。

    魏宁兰十分感兴趣,坐下来握着万俟弘的手:“长成什么样?可能叫画师画出来?”

    万俟弘摇头,看起来失落非常:“若孙儿能描绘出来,那便不能称作天人了。”

    他这么云里雾里一说,竟真的把魏宁兰虎住了,魏宁兰皱着眉上了心,唉声叹气跟着上起火来。

    万俟弘眉头皱着,看起来相思至极:“总之孙儿要先把她找到,问她愿不愿意嫁我为妻,然后这眼里才入的了别人。皇祖母的一番好意孙儿怕是要辜负了。”

    魏宁兰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尤其万俟弘才说喜欢一个人,她总不能叫他见都没见到就逼着他娶别人,魏宁兰心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找到了是最好,找不到说不定过段日子万俟弘就也会忘了,到那时再看这些莺莺燕燕也不迟——自打万俟弘挑三拣四后,她便也觉得那些女子入不得眼,处处透着俗气。

    万俟弘伤心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这种借口用不了多久,但起码这次短时间内魏宁兰是不会给他物色女子了,他心里计算着,再过一段时间安阳兵变,谁还会有心思给他置办娶妻的事?

    傲来国,离变天不远了。

    第24章 太医孟兴

    冯泽最近几天总觉得胸闷,他觉着可能是天气暖起来自己还捂着厚重的棉衣的缘故,所以自作主张的换了身轻薄的衣服,然后轰轰烈烈的发烧了。

    之所以说“轰轰烈烈”,是因为他刚下朝还没走出大殿就眼冒金星,仰面晕了过去。身边一群大臣接住了才不至于脑袋着地。

    万俟弘禀退了众人自己把冯泽抱去太医院,大家都知道冯泽救过万俟弘的命,虽然不太合体统但也有能说的过去的理由,传了几句“新上任的典客累到晕厥”,“典客当初救大殿下的伤还未好”之类的,只当茶余饭后谈起来的一件小事,没几天就淡忘了。

    万俟弘把冯泽带到太医院,点名要程思远来看——自从程思远医治了冯泽后,万俟弘便只用程思远一个人。但是程思远是正经的大太医,各宫得宠的娘娘和皇帝都叫着程思远,程太医跑了这个宫又跑那个殿,终日抓不到人影。

    有个小太医说程思远今日又去给晴贵人瞧身子了,不过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估计快回来了。万俟弘便带着冯泽在太医院等,吩咐人拿来凉毛巾垫在冯泽头上降温。

    没等一会儿太医孟兴拎着药箱走进来,嘴里说着“听说程太医被太后娘娘叫去了。”

    万俟弘面如寒霜,若是哪个娘娘,没准他还能派人去请程思远回来先瞧一眼,但是偏偏是魏宁兰。旁边的小太医见了心里害怕,想来想去哆嗦着说道:“大殿下,不如让这位孟太医看看,程太医医术高明,但孟太医在这发热风寒方面也是首屈一指的。”

    万俟弘周身寒气,瞥过去一眼,硬是把他看出了一身冷汗,就在他觉得万俟弘要坚持等程思远的时候,万俟弘终于松了口:“那便请孟太医看看吧。”

    孟兴匆匆净了手,在冯泽手下垫个软垫把脉,又扒开眼皮看看眼睛,这才松了口气:“大殿下放心,只是普通风寒,再加上冬天刚过,一股火气烧上来才这样,是药三分毒,这位大人不宜用太多药,臣便抓些清热去火的药送去……”

    “我府上。”万俟弘接上他的这句话。

    孟兴点头,笔走龙蛇的写下个药方让他身边的弟子去抓:“大殿下放宽心,注意着别让这位大人再着凉就可,我先煎一副药让他服下,晚些他清醒了就可回府养着。”

    万俟弘客客气气道了谢,又随手把身上的玉佩解了递给孟兴,礼数规矩在他这里都齐全,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孟兴连连推拒,太医在傲来国有着微妙的地位,看病需“请”,但因为手里没有实权,又与普通百姓无异,大抵处于受人尊敬和被人看轻两者之间夹缝求生,。他若是在太医院治个风寒结果收了大殿下的礼,岂不是要传满整个京城。

    万俟弘把玉佩放进他的药箱,转而去看冯泽:“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孟太医收着便是,回去带给刚满月的孙儿玩,说是见面礼。”

    孟兴知道眼前的大殿下饱受赞誉,有求必有还,讪讪的点头应了。

    冯泽最初晕倒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尚有些模糊的神智,知道身边乱糟糟的一团吵的他头疼,然后一个人把他抱起来,迎面卷来一阵熟悉的清凉木质香味,知道是万俟弘后他便放松下来,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皇上有没有离开,他是否殿前失仪,转到太医院时他就没了任何知觉,陷入了重度昏迷,然后做了个冗长的梦。

    脚下仿佛踩了沼泽,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陷,周围都是灰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半液体状的东西,带着金属光泽裹在他身上,冯泽脚下空荡荡的找不到着力点,只能不停陷下去,但是心里没有恐惧,反而是平静一片。

    然后再看时就又换了一幅场景,刚刚的灰色沼泽不见了,自己正窝在一个人的臂弯中,抬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上有一层r_ou_色的膜,只能勉强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剩下的就是血红色的光线和像树枝一样的脉络。

    忽然自己脱离了他的臂弯,踩在一片云上,有人从后面摸他的头,冯泽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就是方才那个臂弯的主人,他刚一扭头,一团火烧过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画面,隐约能听见凤凰鸣叫,气冲九霄。

    他发现自己正向前张口喊什么,但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撕心裂肺的徒劳张着嘴,没由来的心里腾起一股难过。

    万俟弘给冯泽喂过药后坐在床边给他擦脸,发现从冯泽的眼角滚出一滴眼泪,他好像特别痛苦的皱着眉,嘴巴一开一合但没发出声音。万俟弘以为他难受,就坐在后面把冯泽抬起来,让他上半身靠着自己坐起来,轻轻拍他的胸口。

    冯泽的梦还没有做完就好像被人推了一把,面前有一团刺眼的光亮很快逼近,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什么,拼尽全力睁开一条缝隙,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时隔两月,又重新回到了太医院的床上。

    “醒了?”万俟弘的声音又低又沉。

    冯泽抬手挡了一下从窗户透过来的阳光,身上像被马车压过似的疼,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心里还残存着那个梦境带来的悲伤感觉,他有气无力的抱怨:“太医院这股药味真是难闻,我们走吧。”

    万俟弘的手绕到冯泽前面帮他挡着光,他们这样的动作难免时间长了别人要起疑心,他试了试冯泽额头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不少了,就没反驳。慢慢把冯泽放下让他自己靠在床边,起身拿了杯水看着冯泽慢慢喝下去后才出去吩咐人抬了轿子,把冯泽送出宫门。

    以辞早架着车在宫门口等着了,见两人出来掀起帘子扶着冯泽上了车,然后一语不发的驾车回府。

    当晚,万俟弘在冯泽睡着后去了书房,连烛火都未曾点,就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突然问:“你也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吗?”

    以辞从黑暗中走出来,悄无声息的跪在万俟弘面前:“属下不敢妄加议论。”

    这次万俟弘没让他起来,就保持着一站一跪的状态,声音像叹息一般问道:“你也觉得我该夺回这江山,从此岁岁年年,只身一人吗?”

    以辞沉默着,自从他在汀州把万俟弘找回来,万俟弘就不一样了。从生活的点点滴滴,日积月累起来,他忽然发现,万俟弘竟然像变了一个人,若不是他一直跟着万俟弘,恐怕都要以眼前这个人是假的。从前那个笑里藏刀的万俟弘开始有血有r_ou_起来。

    万俟弘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并没希望以辞能够给他一个答复,很多问题在问出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万俟弘闭了闭眼:“起来吧。”

    如此,冯泽在万俟弘的府上又过了一月有余。

    第25章 那你这里是什么

    冯泽自己的府宅成了摆设,墨砚,锁鸢,团子都成了万俟弘府上的人,春天真的到了。

    入了春冯泽就像得了懒病,一日一日骨头酥软,眼皮上下粘连,他几乎进入了类似“冬眠”的“春眠”时期,除了每日必要的活动,剩下的时间有八成都在睡,有时候坐着和万俟弘说说话就没了声音,万俟弘转头一看就是睡着了,起初万俟弘害怕他出了什么问题,想找程思远给他看看,程思远事情又多,一来二去便耽搁了。结果冯泽的面色越睡越红润,竟是从未有过的好气色,万俟弘索性放任不管,叫他能睡便睡,时间长了他倒也习惯了冯泽的呼吸频率,专心时便觉得冯泽和环境融为一体,比他身边的暗卫还叫他注意不到。

    冯泽能睡是不假,但是他睡的也不安稳,恍惚挣扎在现实与梦境中,分不清自己身处几何,眼前总像是有很多人来回走过,又吵又闹。

    这日冯泽去帮万俟弘收拾书房,不过才排完一阁书就心生乏累,绕到屏风后面的软榻歪在上面不足一刻就睡着了。模糊醒过来时听见外面有人讲话,他ji,ng神醒着,眼睛却还睁不开,软榻上似乎有极强的吸力,让他想翻身都难,他能分辨出外面的是万俟弘的声音,干脆一动不动半醒半睡。

    项康城把一根箭羽交给万俟弘:“这就是先皇驾崩时身上的箭,如今也该交给你保管了。”

    今日项康城来的急促,没人通报给万俟弘,万俟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项康城只是为了将这箭羽交给他,虽有突兀但放在项康城身上又十分说得过去。先皇所留遗物不多,每一件都被项康城视若珍宝的收集在一起,一直带在身边。

    万俟弘郑重接过:“定会视如生命。”

    项康城叹了口气,他年纪也不小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在他身上尤为明显,项康城双手负于身后,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二十多年了,终于要恢复曾经的辉煌,不过现在是要紧的时刻,万万不能出差错,安阳已经发起小规模的叛乱,如我们所料,城中的官员纷纷逃窜,来不及上奏折。但是现在臣还有个忧虑。”

    万俟弘道:“师傅请说。”

    “你身为摘星阁阁主,儿女情长可从长计议,那个叫冯泽的……”

    他再说什么万俟弘都没听清,从项康城说出“你身为摘星阁阁主”时他就心中一跳,直觉不好。项康城为了避人耳目从来不会说这么直白的话,当他再说出冯泽的时候,万俟弘立刻感觉到了屏风后冯泽的呼吸声。

    万俟弘一阵阵的耳鸣,顾不得项康城的嘴还一开一合,满心都放在冯泽忽然停顿住的呼吸上,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好在项康城说了几句见万俟弘没搭话便离开了,万俟弘站在原地久久都没言语。

    等到心跳恢复如常,他慢慢理清关系——项康城的武功与他不相上下,冯泽连武功都不会,项康城自然不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那么刚才那一番话只能是说给冯泽听的。他没选择暗中告诉冯泽,自己不在府中的时间多了去,项康城又能随意出入府上,他完全可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一切都告诉冯泽,但是他今日还是来了。

    项康城是故意让冯泽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故意让万俟弘察觉,把万俟弘明晃晃的摆在冯泽面前,让他不得不亲口承认自己是摘星阁阁主,没有丝毫退路。

    万俟弘苦笑,自己这个师傅对自己真是好啊。

    他走到屏风后,冯泽正睁着眼睛看他,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万俟弘坐在软榻上给他盖了盖毯子,双手支在两侧,把冯泽禁锢在软榻和他之间,轻轻的问:“都听到了?”

    冯泽点点头,即便他猜到了万俟弘与摘星阁有联系,但从未想过万俟弘就是摘星阁的阁主,一时间还有些缓不过神。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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