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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初三的六一儿童节 作者:蛇蝎点点

    第9节

    越往前车越多,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闹市区追尾,无视红绿灯,在车流中穿来cha去,混乱的刹车声、喇叭声与轰鸣的马达声远远可闻,斑马线上的行人们惊呼着让开。

    大过节的,这样超速行驶,惊扰了民众也震惊了交警,两个骑着摩托车的大盖帽交警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警铃一阵呜呜啦啦。冒牌阿三车见势不对,乖乖靠边停下,夏六一偃旗息鼓,也跟着靠停。

    他仰靠在座椅上,偏头点了一根烟,惬意地吞吐一口,摇下车窗。

    “驾驶证,”顶着大盖帽的年轻交警道,“你们涉嫌闯红灯、超速……夏六一?!”

    夏六一叼着烟略一抬眼,就见来人一脸惊讶愤怒,正是去年“救美”不得反成“j,i,an夫”的那位小探长。

    诸位看官如果还有印象,就是因为拒不同流合污,而被夏六一和崔东东设计、拍下艳照、以此勒索合作的那一位见习督察。后来他死咬牙关,连勒索都一并拒绝,艳照被直接寄去了各大八卦报社以及他那警卫副处长叔叔的书桌。颜面扫尽之下,他被他叔叔暴打一顿,连降数级,踢到大街上吹哨子。

    他明白自己是遭了夏六一的道。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将夏六一从车里揪出来生吞活剥。而夏六一则是一派淡然镇定,叼着烟答应道,“谢探长。”

    早就不是“探长”的谢交警怒火高涨,猛地一锤车窗,咆哮道,“身份证拿出来!现在怀疑你涉嫌藏毒及携带枪械,下车接受检查,后车盖打开!”

    正这个时候,之前那辆尾号六一的轿车也追了上来,副驾驶座下来一个人,肃声道,“住手。”

    谢家宝回头,“阿华哥?!”

    来人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他急忙挺直身敬了个礼,重新大声道,“sir!”

    来人三十几岁年纪,着一身硬挺西装,身材瘦削,面部轮廓也好似刀削过一般坚硬,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没有神情,双眼黑得深不见底,整个人像一块毫无生气的铁片。

    “前面那辆车是自己人,”他对谢家宝低语吩咐道,又走上前来跟夏六一招呼,“夏先生。”

    夏六一取下烟,难得地以正眼打量了他。

    “初次见面,夏先生果然身手不凡,”他道,“我是o记高级督察谢家华。”【注1】

    夏六一弹了弹烟灰,乐道,“又姓谢,警局是不是你们谢家开的?大过年的,谢sir这个见面礼真是有心。你跟兄弟们这么晚不在家过年,反而要出来护送我,夏某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我给大家包几个红包,吃顿夜宵喝点酒,早点回家洗洗睡觉。”

    “红包就不用了,”谢家华道,“夏先生新的一年少做一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兄弟们也好睡得安心一些。”

    夏六一笑了一笑,“夏某一向是守法市民,不劳谢sir费心。”

    谢家华也笑了一笑,冷硬的脸上像化开了一阵春风,然而春风稍纵即逝,他不带任何表情地直起身,冲谢家宝一挥手,“走。”

    谢家宝跟在他后面,急道,“可是表哥,他……”

    谢家华往他肩上拍了拍,不动声色地狠力按了按,低声道,“现在还动不了他,慢慢来。”

    谢家宝委屈而愤怒地跨上摩托车,一行人呜啦呜啦离开现场。夏六一留在原地,刚抽了几口烟,收到风声的骁骑堂人马赶来护驾。

    四辆面包车嗖嗖地停在夏六一的车周围,“红棍”大疤头拎着砍刀从车上跳下来,急吼吼地,“大佬!没事吧?”

    “他妈的哪路货色不开眼,敢跟我们大佬飙车!”他一边骂一边四下张望,一身筋r_ou_,满面狰狞。

    小马是缺了点儿胆子,这小子是缺了点儿脑子,夏六一这时候心绪烦扰,看到他就头疼,一巴掌就把他拍开了,“滚回去睡觉!”

    他重新发动车辆,不经意间往副驾驶座上一望,何初三那壶汤早在追车途中翻倒,淅淅沥沥淌满了整个座椅。

    ……

    夏大佬这个春节,前半段过得紧张又谨慎,后半段过得刺激又烦躁,简直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痛快”。大疤头跟他的时间不长,不懂得如何揣摩大佬心意,只会蛮牛一般地跟在他后面。夏六一挑不出他错处,也找不出乐子,憋了一肚子闷气。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三,小马从广州回来,大佬这才是找到了发泄点。

    夏六一关上办公室门,劈头盖脸地把小马一通臭骂,让你和崔东东找那些在老子地盘生事的人,人没找到,倒把o记给老子招了过来,大过年的找老子晦气!马上给我去查,那姓谢的是什么来头,摆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脸色给谁看,每年收贡是想收多少!

    小马过年吃胖了一整圈,捂着脑袋支支吾吾,末了狗血淋头地从办公室里出来,对着迎上来的小弟踹了一脚,“妈的!肯定是姓何的臭小子惹了大佬生气!”

    小马摩拳擦掌,计划着总有一天将姓何的小子抽筋扒皮,报仇雪恨。而姓何的小子对此毫不知情,度过了一个安心而愉快的春节,并且小日子越过越往上,三月份他升了第一次职——从培训生转为正式专员——随后动用了一小点内部关系,将他的“女朋友”小荷,介绍入公司,做了一名前台服务员。

    他和小荷的感情渐入佳境,夏六一这边也懒得派人跟踪——主要是听汇报听得心情烦躁,老是那小子做了个什么菜给小荷,小荷织了件什么毛衣给那小子……送来送去也不嫌腻得慌!

    夏六一暂时没有心思去管何初三的闲事,因为他终于摸清楚了谢家华的身份:谢家宝的堂哥,高级督察,现年三十一岁,警务副处长的儿子,出生于警察世家,十八岁就入职o记。

    据说他刚入职的时候,只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自从有个关系密切的好兄弟入了廉政公署、在调查取证途中被人关在冷冻厂活活冻死之后,就跟打了ji血似的,不扫平污吏刁民,绝不罢休,为了匡扶正义,而呕心沥血,数年来参与破获了多起大案,破格提为高级督察。

    总而言之,这位是真正的高岭之花,背景硬,文化高,经验丰富,还雷打不动——不管是糖衣炮弹还是铁衣炮弹,统统没放在眼里。传说谢家华随身带着他那兄弟的灵牌,是真正的死者保佑,数年来遭遇的警告、威胁、偷袭、暗杀、明杀不下二十次,毫发无损。三年前最严重的一次公寓炸弹袭击,只炸伤了他家的菲佣。此事惊动了他那副处长阿爸,将他强行送出国深造。他在美国攻读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于去年八月学成归港。

    从美利坚回来的谢sir,一腔正义,满腹经纶,连腹肌都多出了两块,堪称是身心武装到位。黑白两道,各界江湖人士,谁敢偷着挠他一爪子,就会被他死咬着不放、揪下一屁股毛。

    夏六一简直不相信香港还有如此“清纯”的阿sir存在,对着这么一位铜墙铁壁的家伙,他跟崔东东琢磨来琢磨去,也得不出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拿钱哄不了,弄死弄不了,普通的y谋诡计也奈何不了他。

    幸亏这小子再三头六臂也只是个小小高级督察。还有那么多殷切关怀江湖人士的“探长”们在,谢家华正义之路行进艰难,暂时也难为不了夏六一。

    谢家华的目光也并未久久停留在夏六一身上,最先落马的是防备不深、组织松散的沙大佬。这位龙头大佬统领的沙家帮,与骁骑堂一样出身蛟龙城寨,手中握有多条毒品制造、交易线。谢家华潜心经营数月,在沙大佬与缅甸毒贩交易现场,将双方一网打尽,缅甸佬抵抗中被乱枪打死,沙大佬没跑出五百米,就被追上来的谢家华从后一枪断腿,亲手抓获。

    沙大佬被捕之后,沙家帮就此一蹶不振,肥七眼看着这位昔日盟友无药可救,顺理成章地吞并了他的所有地盘,顺道还吞并了他家里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太太。沙大佬在监狱里听闻此事,恨得牙齿发痒,自觉自愿担任污点证人,抖落出肥七不少事端,虽然动摇不了肥七根本,但也足够令肥七缩手缩脚了一阵。

    而夏六一隔岸观火,虽然事不关己,但仍然是嗅到了风中那股子焦臭的危险气息,传令手下打足ji,ng神,谨言慎行,没事别去触谢sir的霉头。

    如此混乱之下,一眨眼就到了六月。鹰飞草长的季节,海风带着温暖的气息。骁骑堂高管们的狂欢节——夏大佬的生日,又到了。

    众人仍旧相聚在去年那家夜总会。酒池r_ou_林,彻夜狂欢,一个二个喝得连门在哪里都找不到。

    夏六一跟着崔东东,提前尿遁,顺便捎上了一位心腹“草鞋”。三人在楼上办公室里一边消酒劲一边密谋要事。末了夏六一将草鞋赶走,又跟崔东东单独说了几句。

    “我瞧不出大疤头的错处,但是他毕竟是葛老推荐的人,我不太赞同你重用他。”崔东东摇头。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夏六一道,“这大半年他也算尽心尽力。”

    崔东东一耸肩,“你是大佬,你说了算。反正最近风声紧,元叔很不放心,私下里又嘱咐我,要劝你谨慎行事,莫太张扬,不要再招惹差佬。”

    夏六一c,ao了一声,“我又张扬什么了?妈的夹起尾巴做人,还不够?”

    “老人家是要保守一点,”崔东东道,“他一直不太满意你跟肥七闹得太大,探长们那边不好交代。现在o记已经盯上我们,你还要大张旗鼓做生意,他是担心骁骑堂家业毁在你手上。”

    “他懂个屁!”夏六一骂道,“一把老骨头,我不跟他计较!你给他包三十万红包,让他清清静静养老!”

    “你对他再大方,他未必懂你的苦心。”

    “嗯?”

    崔东东顿了一会儿,“长老们只想壮大和维持帮会,谁来当这个龙头不重要。当初他挺你而不是许应,在我看来,是觉得你年纪轻,好掌控。要是有一天你不听话了……”

    夏六一拧起眉毛,冷笑着接道,“有一天我不听话,他还想更新换代?——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崔东东弹了弹雪茄,没说话,眉头微皱,是有些迟疑的神情。

    “怎么?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妥?”

    崔东东摇头,“除了青龙我就认你一个大佬,你眼光独到,做事自有你的道理,再加上你是我兄弟,于理于情,你做什么我都挺你。但是他有一点说的没错,差佬盯上你了,我担心你的安全。”

    夏六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了,知道了,我会小心。”

    他按下桌上的电话,“送两碗云吞面上来。”

    跟着云吞面进来的还有保镖阿永,谨慎地探头,“大佬。”

    “什么?”

    “一个小时前有人来送了礼物给您。您吩咐了不让打扰,我就放一边儿了。”

    “拿进来。”

    阿永拎进来一个包装松散的大礼品盒子,明显是之前被拆开检查过。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夏六一满面狐疑地对着这个外形拙劣的盒子,盒盖上ji,ng心捆绑的丝带花都被检查的人给拨散了。他打开来一开,是个造型ji,ng致的水果蛋糕。

    只不过上面还有几道长刀戳刺的痕迹,还被人切下试吃了一小块——是担心里面藏炸弹或者藏毒。水果都被挤得歪歪扭扭的,十分影响美观。

    夏六一拿起包装盒上的一封贺卡,打开一看,字迹端正的“六一快乐”四个大字,上面照旧画了个极其简陋的生日蛋糕。

    ——我想送你一个这么大的生日蛋糕,但是不够钱。先送个纸做的,等我明年工作了补给你。

    “谁送的?”崔东东凑上来想看贺卡,但夏六一一收手,将那张贺卡皱巴巴地攥在了手心。

    他并未来得及答话,甚至都没留心崔东东说了什么,猛地直腰站起来!他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大跨步追了出去!

    ……

    夏六一匆匆推开走廊上拦路的醉鬼们,满脸镇定,脚步却越来越快。几分钟后他站在了夜总会的大门口,背后是大片的灯红酒绿、魑魅魍魉,前方却是人烟稀少、街灯昏暗。

    没有看到何初三,他一把揪住门卫,“刚才送礼的人呢?”

    “啊?大,大佬!”

    “刚才送那个大盒子给大佬的人,不是你收的吗?!”追过来的阿永跟着骂道。

    “哦,他,”门卫急道,“他送完就走啦!”

    夏六一把他丢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在原地点了一根烟,他对阿永道,“电话。”

    阿永奉上砖头大小的大哥大一部,夏六一叼着烟,皱着眉按了一串号码。

    冗长的等待之后,那边终于接起了电话。

    “六一哥,”扑街仔在那头毕恭毕敬。

    “你人呢?”

    “生日快乐。”

    “你人在哪儿?”

    “蛋糕好吃吗?”

    “他妈的我问你人在哪儿!”

    “……快到家了。”

    “怎么不进来找我?”

    “不了,你忙,不打扰你。”

    这小子屁话刚说完,夏六一背后的夜总会就换了进场音乐,缠绵的情歌变成了激烈的鼓点音乐,而夏六一眉头一皱——因为明显在电话里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何阿三!给老子出来!”他冲着对面街角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喝道。

    【注1:o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由反黑组与有组织罪案调查科合并而成。】

    第二十章 老掌柜已经知道了?

    躲在车仔面摊招牌后面的何初三,被夏大佬老鹰捉小ji一般揪了出来。

    “快到家了,啊?”夏六一拧着眉头冷笑。

    何初三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吃晚饭,在这里吃面,马上就准备回去。”

    夏六一往他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他妈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狗东西!吃面吃了一个小时?哄你老母呢?!

    何初三被他扇得晃了一下,不慌不忙地扶了扶眼镜,跟他说,“六一哥,我明天周日还要加班,不打扰你了。”

    夏六一往他背上又狠狠拍了一下,泄恨似的,“滚吧!”

    何初三夹起公文包,老老实实地滚了。因为升职加薪接待客户,他身上的西装也换了一套,崭新又笔挺,背影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很有一股子职业ji,ng英气息。

    只是因为个子瘦高,形单影只,所以又带了点儿孤独萧瑟。一步一顿走得慢吞吞的样子,就好像被夏六一两巴掌扇成了残废。

    他算着步子磨磨唧唧地走过半条街,身后果然传来“哔——哔——”两下车喇叭。

    夏六一叼着烟按下车窗,满脸不耐烦,“上来!送你回去。”

    ……

    阿彪开车,阿永坐在副驾驶担当护卫,何初三陪着大佬坐在平治车后座,闷着头一声不吭。

    夏六一叼着烟蹬他一脚,“偷笑什么!扑街仔!”

    何初三抬起头,果然嘴角是翘着的,“六一哥,最近身体好吗?”

    夏六一哼了一声,“还行。”

    “那就好,”何初三说,“阿爸关心你牙口好不好,前几天还跟我唠叨,让你睡前少吃小食,记得刷牙。”

    夏六一嘴角一抽,顿时犯起了牙疼,黑着脸道,“关他屁事!他的杂货铺开了没有?”

    “开了,生意挺好。他还想卖水果,现在家里堆了一批货,都快住不下了。”

    “住不下就出来住。”

    “嗯,是有这个打算。我加班晚,他起得早,打扰他休息。而且我下个月调去中环……”【注1】

    “中环?ji,ng英了啊,何阿三。”夏六一逗他。

    何初三十分配合,神情腼腆地低下头,“哪里哪里。”

    夏六一又蹬了他一脚,他妈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跟老子演什么羞涩少年!

    正这个时候铃声响了,坐前头的阿永拿出大佬专用大哥大,却发现毫无动静。

    何ji,ng英从公文包里翻出了自己的大哥大,“喂?”

    “小荷?”他语气温柔。

    夏六一点了根烟,摇下车窗透气。

    “……吃过了……还没有,回去的路上,六一哥送我……嗯,明天我下班来接你……我都可以,你想吃点什么?……好,我试试……对了,阿爸给你煲了汤,我明天带来……好啊,我会跟他说的……”

    夏六一冲着窗外翻白眼,腮帮子酸得不行——这他妈的,r_ou_麻到大佬面前来了!

    何初三秀了至少五分钟恩爱,大佬一根烟都快抽到头,他才磨磨唧唧地合上大哥大,“六一哥,小荷托我问候你。”

    夏六一端着大佬架势,唔了一声,懒得说话。

    车开到何初三家附近,隔着两条街,将何初三放了下来。他跟夏六一道了别,走出两步,又倒回来拍了拍车窗。

    夏六一按下窗户。

    “六一哥,你保重身体。如果上山的话,注意安全。”

    夏六一不耐烦地摆摆手。

    轿车渐行渐远,夏六一不经意回头看,那扑街仔还直直地站在路边望着他。

    他回过头,心情烦躁地仰靠在座椅上。

    “大佬,要上山?”阿彪问。

    “不了,回家。”夏六一有些疲惫地道。

    顿了一会儿,“叫人把那个蛋糕给我送过来。”

    夏六一于生日当晚,一个人在家对着青龙和小满的牌位喝啤酒,用打火机烧掉了何初三送来的生日贺卡,吃下大半个水果蛋糕,未曾刷牙就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害起了牙疼——是真牙疼。

    一周之后愈演愈烈,他整个腮帮子都肿了起来,不得不戴着墨镜口罩、掩人耳目地去了医院,被拔下劣质后槽牙一颗——正是去年何牙医镶上去那几颗之一。

    夏六一含着半口棉花半口口水,苦不堪言地躺在手术椅,听着嘴巴里吱吱的机器转动声,恨不得将何阿三和他爹都捆起来浸猪笼……扑街仔!庸医!

    “这几颗牙材质都不好,容易发炎,”医生跟他说,“夏先生,要不一起换了吧?”

    夏六一一听直摇头,他妈的拔一颗就要人命了!

    “大佬,都换了吧,”陪他一起来的小马说,“镶金牙,洋气!”

    夏六一抡起旁边的手术盘将他砸了出去。

    小马屁滚尿流从手术室里逃出来,跟外头的下属发脾气,“姓何的臭小子死哪儿去了!这么久没来哄大佬开心!”

    姓何的小子一方面玩着对大佬的欲擒故纵,一方面忙着拼搏事业。他做的是投行,又是近年来涨势见好的地产投资,压力大,风险高,收益惊人。彼时香港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房市节节攀高,青壮年们纷纷投身金融事业,呕心沥血、竭尽所能地捞钱。日本正在进行中的经济危机,以及七月份某外资银行的清盘事件,并未给业界带来太大的震荡与警示。

    何初三吃在公司,睡在公司,周一到周六,昼夜不停地加班,陀螺一般地四处转。之所以熬了一年还没秃头,应该是跟每天抽空在咖啡间打的那几套太极拳有些关系。

    而到了稍有空闲的周日,他就开始拾捡起金像奖影帝的天赋,穿着他阿爸的旧外套,弄乱头发,抹黑皮肤,戴起墨镜,贴上小胡子,随便装一小车杂货,推到夏六一“总公司”办公楼楼下去卖——他不敢轻易出现在夏六一面前,但见不到又想得挠心挠肺浑身发痒,只能出此下策——被收取保护费三次,小马哥亲自买香烟一次,统统没有穿帮。

    夏六一上午进公司一次,中午偶尔出公司约人吃饭一次,下午回公司一次,晚上又出公司一次,他统统看在眼里。嘴里吊儿郎当地嚼着槟榔掩人耳目,心里一阵一阵地少男怀春——也算是发泄工作压力的一种方式。

    何ji,ng英一脸纯良,满脑猥琐,最喜欢看的就是夏大佬下楼上车那一串儿动作:歪头吸一口烟,扔掉,然后解一颗西装扣子,弯腰上车——那屁股是别提有多翘。

    可惜了当年赤条条趴在蛟龙城寨那张小破床上的时候,他没有双手攥住多揉几把!

    ……

    这一年香港天气异常温暖,夏日炎炎,烤得街头混混们都失了生气,只愿在夜晚吹着凉风饮啤酒,打打小牌划划拳。夏六一和肥七各自躲避风头,偃旗息鼓数月。及到了9月,香港立法局引入第一批由选民直接选举产生的议员,掀起暗涌。

    华探长——九龙城区一位德高望重的总督察,黑道人士的福星与保护伞——亲自致电给夏六一,约他与肥七在九月底中秋节前两天,周六,一起到他家吃顿便饭。明面上是他老人家退任前的辞行,实际是想撮合双方、平息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

    夏六一再厌烦肥七,看在华探长的面上,也不得不盛装前往。这天傍晚他带着两车保镖,去了华探长在半山别墅区的豪宅——此地地处港岛,既非夏六一的骁骑堂地盘,也非肥七的何盛会地盘,算是一个中立场所。

    夏六一叼着烟下车,正见对面的肥七挺着大肚子下了一辆宾利。夏六一眯眼冷笑,肥七抖了抖皮肤松弛的嘴角,双方保镖单手按枪,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

    蓄着白须的华探长挺着跟肥七一样的大肚子,叼着一支雪茄,从院里面走出来,先就在夏六一绷紧的后背上重重一拍,“小六啊,小兄弟!”

    “探长,”夏六一毕恭毕敬地回道。

    “华哥,”肥七也道。

    “老七!”华探长在他背后也拍了拍,“都进来吧!别在外面干瞪眼!”

    按照规矩,双方都将枪支卸下,只带两名同样无械的手下入院。夏六一带了阿永、阿彪,站在门口抬起手臂任保安检查的时候,他眼角匆匆一瞥,瞧见肥七和华府的管家交换了个眼神。

    他心中警觉,回头对着守在车内的小马打了个眼色。

    华探长拄着白金拐杖,大腹便便地走在前面,“我老了,正是享清福的时候,本来不想管这闲事。但是你们俩实在闹得太大,简直不把我这个老家伙放在眼里!今天看在老夫的面上,你们俩都给我安分点儿!”

    “探长,小六对您一向恭敬。您放心,只要肥七不为难我,我肯定不会扫您的面子。”夏六一道。

    肥七闻言冷哼了一声,华探长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他低了头,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华哥。”

    一行人在二楼餐厅坐成一桌,华探长坐了上首,左右两边便是肥七与夏六一。肥七一屁股坐了左席,夏六一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陪坐的还有华探长的夫人以及弟弟。华夫人是富人圈里有名的交际花,华老二也是一名见多识广的生意人,用餐气氛被他们营造得和乐融融。夏六一应付这种场合十分顺手,做得也是一副不计前嫌、恭敬谦和的后辈模样。肥七虽然少言少语,但也给足了华探长面子,没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惹起不快。

    “小六,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跟小满常来我们家。青龙跟老华谈公事,我就带着你们俩做糕点,”华夫人感怀道,“后来你入了公司,小满嫁了人,倒是不常来了。”

    “公司事忙,”夏六一道,“没有时间来问候夫人,实在是抱歉。小满之前在家常念叨您做的糕点,说自己再怎么尝试用料,都没您做的ji,ng致。”

    华夫人低下头去拭去一滴眼泪,“是啊,她若是现在还在,我大可以再亲手教教她。”

    夏六一并未觉得她那滴眼泪有多真心,然而自己胸口却是觉得闷痛。他面上不动声色,趁势端起酒杯道,“夫人有心了,夫人和探长对我们的好,小满记得,六一也记得。我敬您和华探长一杯。”

    待这一杯行完,华探长清咳一声,“夫人,大家难得欢聚一堂,这些伤心话就不要再提。你去看看餐后甜点准备好了没有?”

    华夫人懂事而去。华老二也跟着站起来,“大哥,二位大佬,我还有私事,就不相陪了,你们吃好喝好。”

    他们离去之后,华探长摆摆手,屏退左右。夏六一和肥七的两名保镖也跟着退了出去,守在门外。这便是谈正事的时候。

    肥七抓起餐布擦了擦嘴,另一手在自己桌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透明胶带黏住的一把枪。

    他压根没想过与夏六一和解,和盛会势力在九龙一带经营了十几年、树大根深。夏六一黄毛小子,胡子都没长齐,就胆敢跟他叫板,华探长即将退休、夕阳将逝,也没什么气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撕破脸一起除去,栽赃在夏六一头上。

    他买通华府的管家,事先做了手脚。餐桌左席下面藏的这把枪是给他自己,六发子弹,杀掉夏六一与华探长绰绰有余。而门外垃圾桶里也藏了枪,是给他那两名保镖。更别提楼顶天台和花园里亦都埋伏了他的人,除了枪还带了汽油火把,烧掉整个屋子,毁尸灭迹。

    他看向桌上的红酒杯,他跟门外手下以酒杯破碎声为记,一旦他摔下酒杯,门外保镖就会冲进来帮忙,里应外合,夏六一想留条全尸都难。

    华探长这时候已经点起一根雪茄,开始侃侃而谈,分析天下局势,“议员换届的事你们都知道,现在的香港不比以往。还有几年这‘租界’租约就要到期了,北京那边提出不少条件,小六你们蛟龙城寨被清拆也是其中之一。我之后的继任人选,原本应该由我指定,现在上头却压住不放。o记前段时间抓走了沙老三,廉政公署最近也有不少小动作。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也在盯着你们。在这个时候,你们不联合起来互相帮助,反而还要窝里斗。”

    肥七道,“华哥,我和盛会什么时候跟他骁骑堂一个‘窝’待过?十年前和氏子弟歃血为盟,拜天地认宗师,论资排辈,他们骁骑堂连门槛都进不了!青龙在世都不敢招惹老子!他夏小六不在九龙城里好好待着,越界来踩老子地盘!这算什么道理?”

    “风水轮流转,时势造英雄,”夏六一道,“香港统共就这么大一块地方,自由市场,谁有能耐谁话事。你说是你的地盘便是你的地盘,难不成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夏小六!”肥七瞪眼喝道,逮准机会抓起桌上酒杯就要摔。

    结果华探长就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哎,老七,好好说话!发什么火?”

    这位以主持公道为己任的总督察,以他老当益壮的臂力,硬是将肥七的手按回桌上,把里面那只酒杯扯出来,往桌子正中一摆。

    “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压不住你们,惊动了‘老掌柜’,怕是你们两边都吃不了好。”

    这个名字一出,肥七和夏六一的神色皆是一敛。

    “老掌柜”其人,是一位在道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人物,势力渗透香港黑白两道的上层建筑,收着各方人马的层层上贡,暗中颠倒黑白,于乱世中c,ao盘。他要谁衰,谁就江河日下,他要谁兴,谁就飞黄腾达。白增黑减,黑进白退,都c,ao控在他手中那杆无形的秤里。

    肥七这么些年,没少通过华探长给“老掌柜”进贡,却始终没有资格面见“老掌柜”真容。他担心夏六一背地里给老掌柜上足了供奉,引来老掌柜搅局,心中忐忑,倒是有些犹豫下手,“华哥,老掌柜已经知道我们这事了?让您来敲打敲打我们?”

    华探长轻哂一声,“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儿来时间搭理你们。不过再闹下去,我可说不准。”

    他眼见二人气氛稍缓,有心劝慰,对夏六一道,“小六,这事说起来确实是你越界了。老七毕竟是前辈,你该给他面子。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各让一步,海阔天空,一起发财不是更好?”

    此话不说则已,一说倒提醒了夏六一,他冷笑道,“一起发财?他确实想过一起发财。他曾跟青龙谈合作,骁骑堂的‘货’从他手下渔码头出入,利润提成。但是青龙拒绝了他,他便怂恿许应篡位夺权,谋害青龙!”

    此言一出,华探长的神情突然有了稍纵即逝的松动,但他马上皱起眉头,一脸正气地盯着肥七道,“老七,真有此事?!”

    “当然没有!”肥七大喊冤屈,心中算盘一打,又一次将手偷偷摸向酒杯。

    “夏小六,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帮之主、龙头大佬,胡搅蛮缠也要拿出证据,”他作义正言辞状辩解,“不是谁都跟你家‘阿大’的死有关系,我看你是伤心过度,昏了头!”

    他加大“阿大”两字的读音,一手端起酒杯,一手在桌下撕扯胶带,话语中带上了戏谑。

    “我听说,自打青龙死后,你这位新龙头从没碰过女人,倒是跟一个男大学生打得火热,怎么?你是硬不起来,还是喜欢走‘后门’?难道说你和青龙……”

    他话音未落,脑袋上“咚!!”地一声血沫横飞!夏六一一把抓起烟灰缸狠狠砸向了他的脑袋!

    闷响之后,肥七跟着椅子一起倒了下去!酒杯又一次跌在桌上,滚了一点儿就被餐盘拦住。枪的胶带也未能完全撕开,垂在桌子下头晃晃悠悠。

    肥七跌倒在地,捂着被砸破的脑门发出呻吟。夏六一快步上前,捡起鲜血淋漓的烟灰缸,朝着他脸上又是狠重的一下,直接打爆了他一只眼睛!

    “小六!”华探长喝止道。

    夏六一充耳不闻,右手抓起肥七的头发,抡起烟灰缸再是一下!

    这一下几乎砸扁了肥七的鼻子,这个在外头横行霸道的大块头发出“呜呜”的呻吟,肥硕的手脚胡乱挥动,满面鲜血,竭力想爬起来。

    夏六一蹲在地上,冷笑着看着他垂死挣扎。肥七四肢抽搐着趴在地上胡乱抓摸,一只手颤抖着伸向前方餐桌底部,想去够那只吊在半空的手枪。

    夏六一站起来一脚踩住他的后颈,弯腰扯下了那把枪,拿起来对着华探长晃了晃。

    “这是?!”老探长惊道。

    “你该换个管家,”夏六一冷笑道。

    也正这个时候,在他脚下扑腾的肥七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抓住了桌脚,狠狠地摇了摇!

    餐盘边的一个酒杯终于咕噜咕噜滚到桌边,“啪——!”

    门外应声响起激烈的枪声!

    【注1:中环地处港岛,是香港的金融中心,许多大型金融公司设于此地。】

    第二十一章 又是扑街仔英雄救美?

    夏六一掉转枪头对向门口。肥七趁机抱住他的腿脚,一把将他拽到了地上,近两百斤的体重压到他身上,去抢他手里的枪,夏六一挣扎之下连开两枪,都未能命中,好不容易用膝盖顶着肥七的肚子将他掀翻下去,只听“砰!”一声重响!

    华探长从橱柜抽屉中摸出了枪,一枪将肥七开膛破肚,肥七捂着血r_ou_模糊的肚子,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

    “外面的人是你的?!”华探长怒骂,“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子家里造反!”

    肥七撑着一口气恨极道,“老不死的!你他妈装什么蒜!夏小六我告诉你,怂恿许应杀青龙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叫我传……”

    他未说完,华探长抡手又是一枪,正中脑门,肥七半个脑袋被轰成血沫,肥硕的身躯抽搐两下再没了动静。灭了肥七的口,他回头一看,正迎上夏六一震惊的目光。

    二人皆是一愣,然后一齐举起了手中的枪,接连两声重响之后,华探长被击中胸口的子弹震飞出去,栽倒在地。而他打偏的一枪则击中了房顶吊灯,重达几十斤的豪华水晶吊灯轰然坠下,跌落到餐桌上砸得粉碎!

    夏六一不顾飞jian的水晶碎片,几个跨步冲到华探长面前,拽起他衣领喝问,“青龙向来敬重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手?!为什么?!”

    华探长嘴角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双手徒劳无力地抓挠。这位驰骋江湖二十年、“老总”光辉笼罩万千江湖人士、收益上亿资产的老督察,瞪着眼睛看着他那顶从法国购置回来、现已支离破碎的豪华吊灯,抽搐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夏六一狠狠踹了他一脚,朝他尸体泄愤地连开三枪!

    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肥七的一个保镖持着双枪闯入,却只是将子弹尽数打在了华探长被举起的尸身上。夏六一左手单手拎着华探长衣领,躲在他身后喘了口气,然后在将他推向入侵者的同时,将枪从无力的右手换到左手,将那保镖一枪毙命。

    阳台外此时也同样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楼外的双方人马听到里面动静,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枪战。楼顶天台的肥七手下纷纷甩着绳子跳入阳台,开始集中火力攻击房内唯一站立的夏六一。

    夏六一抬手打出几枪,干掉了冲进房间的两名先锋,逼退了第三名。手里的枪没了子弹,他扣了两下之后随手扔开。

    “大佬死了!夏六一还在里面!放火烧死他!”逃出去的那名肥七下属在外头喊道。

    两个油漆桶从窗外扔了进来,泼洒出满室熏鼻的气味,紧接着一个火把被扔了进来。

    夏六一急忙转身往门口撤退,肥七的另一个保镖却正好在外头大开完杀戒,冲了进来。二人猛一见面,在对方抬起手开枪之前,夏六一一把抓起桌上餐刀,扬手s,he了出去,正中咽喉!

    他弯腰捡起华探长的枪,cha进裤兜。脱下西装外套掩住口鼻,他大跨步走到门边,一脚踩在被刀cha入咽喉的保镖抽搐不已的脸上,随后捡起对方的枪,冲出了房门。

    门外也是一片混乱,被肥七保镖杀死的华府佣人尸体横倒在走廊上。夏六一大跨一步,扶起躺倒在一个大花瓶后的一具身体,使劲晃了晃,“阿永?阿永!”

    “大……大佬!”浑身是血的阿永勉强睁开眼,呛咳道,他腹部中了一枪,奄奄一息,“您没事……咳……”

    “阿彪呢?”夏六一四下没看见第二个保镖。

    “咳……不知道……他说去上厕所……”

    夏六一面色一沉,却没时间再去判断。楼下传来不绝于耳的枪声和混乱声。华夫人的尖叫响起一瞬,随即便悄无声息。

    楼上的各个房间则都被人从阳台扔了汽油桶,火光一片,还有人沿着室内楼梯往上跑。夏六一废话不说,弯腰一把将阿永拽了起来,架在肩上。他一边跑一边回身对着追击者开了两枪,打死了最靠前的一个冲锋者。

    作为反击,一溜儿的弹雨轰鸣而来,噼里啪啦将沿途的墙壁花瓶s,he了个稀巴烂,走廊吊灯啪啪地下坠,摔得满地碎渣烟尘!

    夏六一弓着腰用枪挡着头,架着阿永在烟尘中拼命向前跑,耳朵里听到阿永虚弱道,“大佬,别管我……快走……”

    “闭嘴!”夏六一皱眉喝道,用无力的右手勉强拽住他衣领,一边拖着他继续奔往走廊尽头,一边又往后开了一枪,又是一人扑通倒地。

    尽头的窗户上了锁,锁头牢牢锈住,拉扯不开。夏六一脱下外套裹住左臂,“啪!”一下捶碎了玻璃!

    顺手将窗边碎渣一扫而空,他回身架起阿永就要往外推,突然阿永猛力一挣,将他撞到一旁!与此同时楼梯那头几声枪响,在阿永身上破开更大的血洞!

    “阿永!”夏六一嘶声喝道。

    阿永含着满口鲜血,满额青筋,赤红着眼看了他一眼。从夏六一手中抽过那支只剩三发子弹的枪,他拽起夏六一,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推出窗外!

    他转身对着扑上来的肥七手下大吼一声,一边开枪一边冲了上去!弹雨迎面而来,震天的枪响震颤了整栋别墅!

    楼层不高,夏六一伴着枪声从二楼掉入花园,跌落在一丛矮树上,翻滚几下爬起来。他喘着粗气抬头往向烟尘弥漫的二楼窗户,咬了咬牙,他神情悲痛地别过脸,这时候便听见院外小马的叫声,“大佬!”

    小马在他进来之前的眼色示意之下,一直颇有防备。里面第一声枪响之后,外头双方就果断开了火。一时之间枪声不绝,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几条尸体。

    夏六一抽出裤兜里第二把枪,在自家人的开枪掩护下,冒着枪林弹雨冲回了千疮百孔的车旁。

    “大佬你没事吧?!”小马问。

    夏六一喘了口气道,“没事,差佬很快会来,走!”

    说这话时已经晚了。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山下红灯闪烁警钟不断,大批警车蜂拥而来,警方连飞虎队都出动,来势汹汹。

    “怎么来这么快?!”小马瞪眼道。

    夏六一想到失踪的阿彪,脑中当即有了计算,“别恋战,把车烧了,分散走!”

    “是!”

    一行人分散开,匆匆融入夜色。小马带的人都是头脑机灵、身手利落的好手,这点无需夏六一费心。他独自挑小路从山林边缘滑滚而下,一路直奔,跑出数里,回头望去,半山的别墅熊熊燃烧,熏红了半边天空。

    此时山上,警方拉起了封锁线,逮捕了数名被困在院内、逃跑未遂的肥七手下,消防车和急救车也匆匆赶来。随着消防车而来的还有一辆尾号61的普通轿车,数名便衣开门下车,向维持秩序的警员亮出证件。

    滚滚浓烟还在从别墅楼顶灌向天空,谢家华带着两名手下走近院前,“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是我,”一个便衣打扮的警官道。

    “o记高级督察谢家华,这是我们调查已久的一起黑社会团伙争斗事件,将由o记接管。辛苦你们了。”

    谢家华说完回头对属下道,“门口那辆平治是夏六一的车,赶紧灭火,仔细搜。”

    “是。”

    “你们逮捕的犯人在哪里?”他又问之前负责的警官。

    “都铐在车上。”

    “带我看看。”

    谢家华带着手下进了一辆警车后车厢,被逮捕的混混们全部灰头土脸地望向他,他手一指角落里蹲着的阿彪,对属下道,“单独铐走。”

    ……

    半个小时之后,处理完一切的谢家华走出封锁线上车,却被人从外敲了敲车窗。

    他按下车窗,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细长眉眼,单眼皮,笑起来的样子狡猾得像只狐狸,“谢sir,你好。我是廉政公署助理调查主任,陆光明。”

    “什么事?”

    “这里场面这么热闹,想必里头出了大事吧,谢sir?”

    “案件正在调查中,根据保密条例,我没有向你透露的义务。”

    “我明白,我不是来刨根问底的,是来提供帮助的。居住在这里的华总督察涉嫌收受贿赂、与三合会勾结,我们调查已久,手头有一些不受保密条例限制的情报,或许对案件调查有帮助。这是我的名片。”

    谢家华收走名片,按起车窗,“多谢,我会再联系你。”

    陆光明却伸手按住了车窗,“但是谢sir,我的情报不是白给的。”

    “你想要什么?”

    陆光明侧头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华总督察并不是涉嫌受贿的最高级长官,他的上面还有一些人,其中一个……跟谢sir您有点私人关系。”

    谢家华脸色一沉,目光顿时森寒了起来。

    陆光明怕冷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眯眼笑道,“谢sir,我只是个刚入职的助理主任,犯不着胡编乱造来招惹你。就是这样啦,记得跟我约时间。对了,我喜欢喝檀岛咖啡的n_ai茶。”

    ……

    夏六一步行下山融入市区,枪被他扔进了海道,他将染了血的西装外套卷起来抱在身前,放慢脚步,徒步走去天星码头,准备混入人群,坐船过海回九龙。

    却在走到码头入口的时候,被人从后拽住!

    夏六一下意识地回身一肘,袭去的胳膊却被来人敏捷地架住,“六一哥?”

    夏六一回过头,看到了一脸讶异的何初三。

    何初三戴着金丝眼镜,肩下夹着公文包,显然是刚刚加班出来。他上下扫了一眼夏六一,瞬间便清楚了状况,急匆匆脱下外套包裹住带着血腥气的他,低声道,“现在不能过海,到处都有便衣临检,跟我来。”

    他带着夏六一,二人沉默不语地上了一辆叮叮车,摇摇晃晃坐到西环,下车快步走到了一栋老旧的唐楼前。

    楼道昏暗,何初三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把手电筒,牵着夏六一走上去,摸钥匙开了二楼一户租屋的门。

    何初三回身关上门,拉上窗帘,按开电灯。两个人在满室光明中低喘着气。

    “你怎么知道有便衣?”夏六一这时候才开了口。

    “我在公司楼上看到,到处都停了警车。他们说半山出了事,飞虎队都上去了。”

    他紧接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夏六一面色淡然,“没你的事。”

    何初三这便知道他不想多说,识趣地也没再问,他低头注意到夏六一衬衫上渗出来的血迹,“你受伤了?”

    夏六一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受了伤,疑惑地低了头。何初三蹲下来急急掰开他的手,撩起衬衫。

    伤口在腰侧,是从二楼窗户撞下来的时候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其实不深,但是因为之后的激烈运动而被蹭刮得血r_ou_模糊。何初三用指尖轻轻在伤口附近摸了一摸,触感冰凉粘shi,只觉得心尖疼得发颤。

    他狠狠握了握拳,强自镇定,扶着夏六一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我去楼下买点儿药,你先休息。”

    “喂,”夏六一唤住他,“小心点。”

    何初三心又颤了一下,“你才该小心。不要出去,我马上回来。”

    他抓起公文包急匆匆地又走了。夏六一扯开衣服,赤着上身仰靠在沙发上,用双手狠狠抹了一把脸,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番惊险厮杀之后,他陡然陷入这样平和安静的环境里,感觉自己像是在发梦!

    ……

    发了一会儿呆,夏六一观察起屋内摆设。房子是一室一厅,上了层薄灰的劣质墙,不平整的地面,发霉的屋顶,十分简陋。门背后贴着一张剪纸“福”字,一看又是何阿爸的作品。客厅里只有一台沙发和一个小茶几,门口地上整齐排着两双皮鞋和一双拖鞋。

    他扶着墙走进卧室,单人床,角落里有个小衣柜,一张书桌架在床边,上面摆着一大摞资料和书本,床头地上也整齐地垒了几叠书。

    这他妈书呆子,成天就跟纸片儿过日子!

    他拉开何初三衣柜翻了翻,扯出一条长裤,挂在手臂上。正要关柜子门,却注意到角落里一个黑皮盒。

    翻开来看了看,是个旧款的大部头相机,机身底部贴着“xx寄卖行”的标签,像是二手。还有一小罐胶卷。夏大佬无甚兴趣,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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