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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5节

    ——我知道了,不过先借我钱吧。

    「你借给他了吗!」

    花时雨和一心同时追问,乐步边哭边摇头。

    「我也还没这么傻,我想起花时雨也骂过我这件事情,所以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如果不把以前借的钱还给我,我就不借。」

    「了不起!」

    花时雨和一心同时点头肯定,乐步却扭曲着脸。

    「可是没想到他却说我很啰唆……要和我这种小气的家伙分手……」

    乐步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趴在桌子上。无法明说他也是自作自受,花时雨便轻轻把手放在乐步的肩膀上。

    「阿龟,别哭了。就算现在很难受,但是幸好你可以和那么低俗的男人分手。你下次就找个会珍惜你的人,好好谈一场恋爱吧。」

    除了一心以外的男人——花时雨想这么补充说明,但还是忍住没说。目前就别管自己的心情,先为乐步打气要紧。

    就在花时雨拼命安抚鼓舞乐步时,一心不发一语起身,他的面无表情让人心生恐惧,似乎打算离开店铺。花时雨感觉到一心有点不对劲,便抓住他的手臂。

    「你要去哪?」

    「去找那个垃圾,我要把他的脸打到让人不敢看第二眼。」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一心粗鲁地甩开花时雨的手。

    「他这么瞧不起乐步,叫我怎么默默吞下这口气!」

    虽然一心狠狠瞪着花时雨,但是花时雨毫不退却,因为他也很喜欢乐步。

    「揍草包男后能消气的人只有一心。如果你真的担心阿龟,就得先暂时忍住自己的怒气,思考怎样做才是对阿龟最好的。」

    「……」

    一心紧咬嘴唇,别过脸,不发一语走进厨房,开始默默煮起饭菜,不是平常的准备食材。过了一会儿后,他把盛放早餐的盘子端到三人面前。

    「乐步,总之先吃饭吧。」

    乐步抬起哭得一蹋糊涂的脸。

    「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个了。」

    一心让乐步握住筷子,打气似地拍了拍他的背部,接着转向花时雨,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刚刚多谢了。」花时雨很高兴一心很有男子气概,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并且道歉。花时雨顺势起身。

    「那我来泡茶吧。你们俩就先吃吧。」

    「啊,花时雨,我来就行了。」

    「没关系,一心都特地准备了早餐,你就趁还没冷掉前吃吧。」

    花时雨按住要起身的乐步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接着花时雨走向柜台的花时雨专柜,用铁瓶煮沸的热开水泡茶,等待叶子散开的期间,从背后传来乐步说「真好吃」的声音,他往后转。

    「一心学长的料理,让人有种放松的感觉。」

    乐步笑着,他哭太久,眼睛变得宛如细绳般细小。

    「因为我的才能只有做饭菜而已。」

    「但是这也是很了不起的才能啊。而且一心学长还有其他优点,温柔又有男子气概,很坚强……」

    乐步屈指细数,一心则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花时雨偏头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呢?看起来两人之间似乎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好气氛——花时雨连忙左右摇头。

    就算只是暂定,但是一心开始和自己交往了。一心不是那种下定决心后,又立刻反悔的男人,嗯,没有错,花时雨独自点点头。

    「花时雨少爷,今天也辛苦了。」

    这天花时雨做好打烊工作后,真田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行礼,花时雨和平常一样大方点点头。在他们的斜对面,乐步则向一心一鞠躬。

    「辛苦了,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道歉啦。倒是你要直接回家,好好睡一觉。如果怎么样都睡不着,就打电话给我,三更半夜也没关系,我大概也只能听你说说话而已。」

    「一心学长……谢谢你。」

    乐步双眼湿润,一心则轻轻敲他的头说:「笨蛋,别哭了。」两人之间又充斥无法言喻的好气氛,花时雨介入两人之间:

    「阿龟,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有两位在,真让我坚强不少。」

    乐步边擦拭眼泪边点头。看着乐步不断点头的离去身影,真田吃惊地歪着头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是恋爱的烦恼,和真田没有关系。」

    「哦,恋爱……」真田低语着,接着想起什么似地低声问:

    「这么说来,一心少主和乐步的关系怎么样了——」

    「已经没关系了,你也快点回去吧。不然我就没办法关门了。」

    花时雨把真田推到门口,赶到店外,迅速锁上门后,转身,接着跑向一心,紧抱着他的脖子。

    「一心,辛苦了,我们终于可以独处了。」

    「哇啊啊啊,好热,别一直黏着我。」

    一心拉开花时雨,满脸通红地逃到厨房。花时雨锲而不舍跟在后头,就像雏鸟跟在亲鸟后头一样。

    「我来消毒抹布和砧板,一心先去慢慢洗澡吧。我已经准备好浴巾和内衣裤了。」

    「听起来让人很感动,不过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一心用狐疑的眼神望着花时雨,这也难怪,因为花时雨以前根本不知道有所谓的塑胶手套,所以就直接用手接触消毒药水,结果双手都伤痕累累。

    「没问题,我不会失败第二次。」

    花时雨拍胸脯保证,一心稍微思考后点点头。

    「嗯,说的也是,你又不是傻瓜。那之后就交给你了。」

    一心喜孜孜地走向浴室,花时雨则戴上粉红色的塑胶手套。小心消毒好用过的抹布和砧板后,欢喜地走上二楼,进入一心的房间。他从壁橱拿出棉被铺好,以便一心能立刻就寝。接着从自己的房间把棉被拖过来,放在一心棉被旁边铺好。然后再回到一楼,进入脱衣室,听见从门板后方传来泼洒热水的声音。花时雨卷起衬衫的衣袖,轻轻咳了一声后,敲敲门。

    「阿花吗?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懂吗?」

    「不是,我是来帮你擦背的。」

    「什么?」

    花时雨不等回答就拉开门,一心的「哇啊啊啊」惨叫声响彻在浴室里。脸盆随之飞了过来,正中花时雨的头部。

    「怎、怎么可以突然跑进来!你是色狼吗!」

    「我只是想帮你擦擦背而已……」

    花时雨边揉着头部边定眼一瞧,一心满脸通红,缩在浴缸里。

    「不需要,不必多管闲事!」

    被这么一骂,花时雨垂头丧气地走上二楼。他努力想快点成为真正的恋人,但是似乎并不得一心的欢心。他躺在棉被上思考着,却愈来愈郁闷。

    「喂,起来。」

    花时雨被摇了摇肩膀后苏醒。一心大概是刚洗好澡,头发湿湿的。

    「啊,抱歉,我一不小心就打起瞌睡了……」

    「无所谓,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在我的房间?而且这个棉被是怎么回事?」

    一心指着感情融洽并排铺好的棉被,花时雨轻轻微笑。

    「因为虽然名义上是暂定,但是我们是恋人啊。」

    「笨蛋,暂定就这么不知分寸,成何体统?」

    「但是,我们不是已经做过不知分寸的事情了吗?」

    一心瞬间哑口无言,但是立刻端正姿势。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得更清白、端庄、优美。」

    一心说了几个很顺口的单字,同时把花时雨的棉被卷成一团后担在肩膀上,接着单手拖着花时雨,把他和棉被丢到走廊上。

    「所以,我们、就一个人、好好睡吧。」

    「……是。」

    花时雨垂头丧气,又拖着自己的棉被回到两坪半房间。成为真正恋人的道路,似乎比攀爬马特洪峰更险峻。

    花时雨和一心成为(暂定)恋人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在忙碌已经告一段落的午后店里,花时雨坐在柜台边叠着擦手巾边思考着。

    ——该怎么做才能从(暂定)升格为(正牌)呢?

    他每天都努力做定食屋的工作,做得好的事情就会被称赞,做不好的事情就会被要求改善。打烊后两人在客厅看电视,闲聊话家常,接着为了明天着想,他们清白、端庄、优美地睡在各自的房间里。

    这么一来,他们就跟变成(暂定)前没有两样。虽然花时雨想下定决心,设法让自己更加有魅力,无奈一心实在太禁欲了。反过来说,喝醉的时候就有机可乘了。如果这种状况可以加起来除以二就好了……不过花时雨本身也因为经验不足,不晓得关于房事的技巧方法。

    就在花时雨烦恼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客人遗留的周刊。这么说来,他自己就是因为看了粉领族遗留的少女漫画,才明白自己对一心的初恋之情。虽然至今鲜少有机会看过,不过实在不容小看市井书刊。

    花时雨连忙翻阅书页,再次瞪大眼睛。《刊头特辑:床上百句真言、最糟的性爱、最棒的性爱》……真是太棒了,如果看了这个,或许就能拟定今后的对策。花时雨兴奋地连忙阅读内文,却大受冲击。

    『男性对若隐若现的裸露毫无招架之力,如果太露骨引诱,反而让他们没干劲。』

    『做爱的时候,最恶劣就是像死鱼一样没反应又只知道睡。再也不想做第二次。』

    『只是觉得处女很麻烦。』

    花时雨阵阵颤抖着,自从他俩发生关系以来,一心之所以抗拒和他同枕共眠,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是「处女死鱼」吗?而且不管是跑到浴室还是并排铺好棉被,或许都因为「太露骨引诱」,反而让一心没干劲吗?

    ——啊……我或许犯下无可挽回的失误!

    正当花时雨沉迷翻阅有无什么对策时,真田直接朝着他走了过来。

    「花时雨少爷!」

    「我正在读书,别打扰我。」

    但是真田立刻抽走他手上的周刊。

    「你在做什么?」

    「我不能让您看这种肮脏的书籍。」

    花时雨满脸不悦。但是立刻改变想法,他向真田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真田说了声「僭越了」便坐在他旁边,他把脸贴在真田的耳畔,小声询问:

    「真田你知道什么是『口交』吗?」

    似乎可以听见真田在瞬间发出啪嚓的声音石化。

    「口、口、口……?」

    真田实在无法完整说出这个字眼,每说一声「口」就满脸通红。花时雨又问了一次:「知道吗?」真田流利地点点头。

    「这是很舒服的事情吗?」

    「是……不、呃,该怎么说才好呢……」

    「会让男人着迷沦陷吗?」

    真田那张脸红到几乎像是煮熟的虾子,看着花时雨。

    「为什么您要问这种问题呢?」

    花时雨抢回杂志,指着刊头特辑页面的文章。

    『只想要一夜情而已,却被她的口交着迷沦陷!』

    居然能这样掳获男人,究竟口交是怎么样的行为?如果他学得这种技巧,或许也能让一心着迷沦陷——他如此盘算。

    「究竟口交是对哪里做什么?」

    花时雨正经询问。真田依旧红着脸,不发一语拿回杂志,接着走到垃圾桶,把杂志撕成细碎纸条后丢掉。

    「你在做什么?」

    「那是民间的夸张资讯,不能盲目相信。」

    花时雨仰头看着从来没这么恐怖的真田。

    「原来如此,真田讨厌口交啊。」

    真田的身体瞬间摇晃了一下,但是立刻踩稳脚步。

    「请、请别再说那种粗俗的字眼。」

    「……我知道了。」

    真田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听从谏言,不过,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和一心相亲相爱呢?花时雨把手靠在柜台上撑着脸颊,郁闷地叹气。真田紧盯着他的侧脸。

    「……花时雨少爷这阵子看起来变得更加美丽了……」

    花时雨听见真田话中有话的叹息,转头看着他。

    「该不会,您和一心少主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花时雨感觉到真田墨镜底下探索似的视线,不禁心跳加快。他现在光是和一心交流就有困难了,绝不能让真田干预。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花时雨故作镇定回答,真田也就不再追究:

    「说的也是,一心少主和花时雨少爷百分之百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你会说得这么笃定?」

    他俩目前的关系曝光会让人为难,但是听到别人说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却也令人不快。

    「只要看那边的两位就明白了。」

    真田说罢,望着某方向,花时雨也跟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一心和乐步面对面坐在窗边有明亮阳光照射的位子上,正在讨论秋天的菜色,他们一边翻着古老悠久的食谱,一边高兴地交换意见。

    「今年的秋刀鱼似乎大丰收,是鱼久的老爹告诉我的。」

    「哦,这样的话,如果老是用盐烤也太无趣了,偶尔也来个炸鱼吧。」

    「啊,这样的话,汤汁就用八角,推出中华风香酥鱼,怎么样?」

    「这只是因为你喜欢吃的吧?」

    「被你发现了。」

    「认识你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我当然知道。」

    乐步吐了吐舌头笑着,一心则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两人之间充满旁人无法介入、柔和又亲密的气氛。

    「乐步似乎和赌鬼恋人断绝关系了,看他们那么相好的样子,或许会有进一步密切的交往。花时雨少爷或许会很难受吧……」

    真田嘴巴上这么说,语气倒是很高兴。原本一心和花时雨两人的成长环境和价值观就天差地别,价值观的差距虽然短时间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就长期来看却会是大障碍。

    「就这点来说,乐步和一心少主是高中时期的学长学弟,两人脾气投合,很登对。花时雨少爷也在此祝福感情融洽的两位——」

    「啰嗦。」

    花时雨把擦手巾揉成一团砸到真田的脸上,明明和一心交往的人是自己,真田的眼睛真是瞎了。他噘起好看漂亮的嘴,眼睛却望着两人所在的桌子。

    乐步和草包男分手后,和一心的交情比以前更好了。或许是因为不必隐瞒自己身为同性恋的癖好,所以乐步表现出不曾见过的天真无邪,而一心也接受了这样的乐步。

    花时雨看着感情融洽的两人,心情不禁沉闷忧郁了起来。虽然一心说过想忘了乐步,但那是乐步和草包男分手前的事情,或许现在一心开始后悔和花时雨交往了——两人之间只是(暂定),因为一心已经喜欢乐步六年了,现在其实也很喜欢。

    不对,我不应该随便认定。

    他必须避免因为自己无谓的焦虑郁闷,反而造成一心的负荷。如果光从认识的时间长短来看,花时雨绝对赢不了乐步,所以花时雨得用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和一心的关系更加密切。为此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花时雨专心一意思考时,仿佛点亮灯泡般,脑袋里灵机一闪。

    像那晚一样向一心劝酒如何呢?如果放松心情慢慢聊天,或许两人又会自然而然落入情欲气氛。

    如果事态如此发展,这次一定要好好加油,别当个只会睡的「死鱼」,要积极行动。虽然不晓得该怎么具体行动,但是总之别只顾着睡觉,此外也得努力让自己性感却又不「露骨」。感觉似乎很困难,但这也是为了能和一心相亲相爱,他愿意做任何办得到的事情。

    然而花时雨的计划却意外重挫,因为打烊后,花时雨洗好澡去一心的房间,结果一心居然翻开帐册,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最好盖棉被睡哦。」

    不管花时雨怎么摇一心的肩膀,一心都没醒,花时雨便从壁橱拿出棉被铺好,这么一来,就算一心半夜醒来,也能立刻就寝。顺便把夏日用的毛毯拿出来,披在一心的肩膀上,无意地眺望着桌子的前方。

    软木板上随意用图钉钉着许多照片,大多是一心高中时的照片,身穿制服的一心和朋友欢笑着,一心把头发染成褐色,看起来比现在更顽皮的样子。正当花时雨微笑欣赏的同时,也发现有许多乐步的身影。

    虽然没有两人一同合照的照片,但是乐步混杂在团体照的机率很高。同级生还能理解,但是学长和学弟之间会这么频频拍照吗?花时雨思索一会儿后,才恍然低语:「啊……」这不是偶然,是因为一心特地挑出有乐步的照片,贴在软木板上,为了避免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意,还刻意混杂在团体照中——真像害羞的一心会做的事情。

    花时雨带着悲伤走出房间,无来由地想哭,可是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哭,便走到楼下的盥洗室。他一边用冷水洗脸,一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他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容貌,究竟在一心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模样呢?他现在非常在意。

    ——反正社会大众也不懂乐步的可爱,像比目鱼一样有点分开的眼睛、就像被压扁的塌鼻子,明明都超可爱的,对不对?

    花时雨回想起一心的话,试着用手指压扁高挺的鼻子,接着把宛如高傲波斯猫的眼睛用力往两边拉开,对自己的丑脸感到满意后,放开手,但是脸孔立刻就恢复原本的美貌。花时雨见状,沮丧地垂下头。

    ——为什么自己的脸没办法长得像一心喜欢的怪脸呢……

    然而,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只是脸孔或者外型,还有更暧昧的要素。这些要素巧妙揉合在一起后,让人第一眼就能触动对方的情绪。

    喜欢上别人是相当简单的事情,可是独自怀抱这股无法完整传达的心情,实在非常疲累。反过来说,要舍弃也得花费一些力气。

    花时雨现在非常明白,一心说想忘记乐步时的心情。他想忘记,愈这么想却愈喜欢对方。花时雨喜欢一心、一心喜欢乐步、乐步喜欢草包男。

    各自有各自的单恋,思慕擦肩而过。

    恋爱真的很难,该怎么办,才能让大家都过得幸福呢?花时雨不断思考着这些事情,当晚难以入眠。

    「昨天谢了。」

    隔天午后,一心在厨房边准备晚上的食材,边如此说道。乐步去银行换钱,真田则坐在柜台的老位子看报纸。

    「我一醒来就发现棉被铺好了,帮了我一个大忙。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去向你道晚安罢了。」

    花时雨在流理台刷着锅子,立刻回答,他虽然知道一心瞥了自己一眼,但是眼睛没离开锅子。

    「欸……你好像,今天,从早上开始心情就不太好喔?」

    「没有,我和平常一样。」

    花时雨冷漠地回答,对话就中断了。

    ——既然已经知道一心的心意,那么是否主动退出会比较好呢?

    花时雨刷着锅子,再次反刍从昨晚开始浮现的疑问。他喜欢只要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推翻决定,不,是不擅长推翻决定的一心。但是一心的顽固也是灾难,如果是万般不愿和自己交往就太可怜了,所以花时雨打算主动退一步,让一心轻松点,或许这样才是真正的「喜欢」。乐步也已经和草包恋人分手了,如果一心现在对他表白,或许乐步就会接受了吧。

    花时雨脑袋这么觉得,然而光想像一心对自已以外的其他人述说爱意,胸口就痛了起来。或者电影中时常描写的三角关系,一旦自己真的碰上,还真是烦恼至极。花时雨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一心却道歉:

    「抱歉。」

    「咦?」

    花时雨一转头,就和满脸困惑的一心对上眼睛。

    「我每天都很忙碌,所以没时间顾及到你,很抱歉……」

    一心小声询问「所以你才会心情不好吧」,似乎避免被真田听见。和面对乐步时的自在笑脸相反,一心现在一脸歉疚的表情。他明明不想成为一心的负担,便在内心斥责自己不可以这样。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牙齿,呃,牙齿痛而已。」

    花时雨轻声说出想到的借口。

    「牙齿?」

    「嗯,我以前会定期去牙医诊所看牙齿,不过自从我来这里之后,就没有回诊了……」

    花时雨把手贴在脸颊上蹙起眉头,一心发出安心似的叹息。

    「什么啊,原来是蛀牙啊。这你就不必客气,去看医生吧。」

    「你这么担心我,代表我们已经相亲相爱了吗?」

    花时雨微笑仰视着一心,一心却挥下手刀:「别太得意忘形了。」方才的糟糕气氛瞬间消散,花时雨安心地拍了拍胸脯时,门打开了。

    「欢迎光临。」

    上门的是退休老人一行人,一心充满活力地招呼,不等点餐就立刻打开冰箱,开始准备主厨推荐料理。花时雨也走到柜台的花时雨专柜,准备茶品,他下意识勾起嘴角,在心中叮嘱自己要打起精神、打起精神。

    「老爷爷们一脸含酸样,你们也牙痛了吗?」

    一心边开玩笑边摆好小碗,姓山本的退休老人「啧」一声砸嘴。

    「年轻人真是什么也不懂,唉,我真想立刻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山本一口喝光杯中物,其他人则是安抚着山本。

    「心情真是恶劣咧。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一心询问,退休老人们用忧郁的视线彼此看了看。

    「年轻人应该听烦了吧,就是以前那件事情啦……」

    上月定食屋所在的巷弄在几十年前很热闹,有蔬菜店、鱼店、饰品店等等经营小本生意的店面。但是随着都市开发,渐渐被时代遗忘了,各个店家的继承人看准了未来,把店面迁移到大马路边,就是现在的菖蒲町商店街。另一方面,被继承人带走招牌看板的长辈们关店,选择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巷弄过着隐居生活,就是这些退休老人们。

    「明明是自己说什么不想听老爸的话就跑了出去,结果现在居然回来探听打算怎么处理这块土地,真是不像样。」

    「不过最近商店街的每家店面营业额都很不好,反正他们一定是在等我们翘辫子了就能拿到土地,但是帐册的赤字让他们实在等不下去了。」

    「可是,这里不是他们抱怨东抱怨西,说什么真难懂、车子根本开不进来才舍弃的土地吗?还说就算现在卖掉,也只有一丁点而已。」

    「我并不觉得。」

    花时雨忍不住插嘴,退休老人们一同看向他。

    「只要到后街,那附近还勉强在车站的徒步范围内。因为道路狭窄,所以很难用来发展商业,但是如果规划为住宅区,价格就不便宜。况且巷弄里面的空地似乎被一家大货运公司买下,预定盖一栋大型商业大楼。这么一来,这附近的地价应该会上涨,绝对不会只有一丁点。」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退休老人们不知为何沮丧地垂下肩膀。

    「儿子媳妇还无所谓,可是一听见孙子说:『我最喜欢爷爷了,一起住在我的房子里吧。』我都高兴得快飞上天了,不过又说这是爸爸妈妈叫他这样说的。唉……世道真艰困。」

    「一心,你应该很早以前就知道商业大楼的事情吧?」

    言外之意是在斥责一心不曾提起,一心尴尬地搔搔头。虽然位于不同区域,但是上月定食屋也是菖蒲町商店街联盟的一员,应该知道这项资讯。

    有靠近车站的住宅区价值,再加上新盖的大型商业大楼,而且巷弄的住户大部分都是独居老人。四面八方的不动产业者都锁定这附近的土地,不过他们就算对长年居住在此、很眷恋这里的退休老人们谈起卖土地的事情,最后总是以被扫地出门作收,所以不动产业者才会出动儿孙辈来劝说。

    一旦盖好大型商业大楼,一般而言,商店街的营运就会每年每况愈下。若是如此,何不收掉已经没有胜算的店铺,卖掉现在正炒得火热的巷弄土地,用这笔钱来养老才比较划算吧。不难理解商店街方面如此盘算的心理。

    「呿,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老实来低头拜托还比较可爱。一想到是儿子利用孙子来叫我卖掉土地,就叫人难为情得想哭。」

    「我已经决定要葬在这个巷弄了,就算死了也不卖掉土地。」

    「喂喂喂,死了就卖掉啦。」

    退休老人们最后自暴自弃似地笑着,又加点了酒。一心说了声「多谢关照」便退回厨房,花时雨也跟在后头,站在正温着清酒的一心旁边。

    「退休老人们不晓得商业大楼的事情呢。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讲明白,真心恳切地拜托他们呢?」

    「正因为是一家人啊。我曾经听老爹说过,以前光是要移动店面的招牌,就引起把整条街都卷进来的夸张亲子战争呢。」

    「这么久的事情……」

    直率为优点的花时雨只觉得这是无济于事的坚持罢了。

    「别这么说嘛。如果反过来站在断绝关系离家的儿子立场来看,实在没办法开口说自己经营不善、希望父亲能卖掉土地来帮忙。」

    一心苦笑着说,花时雨凝视着他。

    「一心也很辛苦呢。」

    「啊?」

    想卖掉土地的商店街业者,以及,不想卖掉土地的退休老人们。就算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光听说亲子之间为了金钱而争执,就觉得心情不好。在这之中,一心的立场显得相当微妙,上月定食屋虽然形式上是商店街联盟的成员,却在这条巷弄里开业。一心自己也深爱双亲留下的店铺和这块土地,所以虽然精疲力竭,但还是努力不断偿还别人的债务。

    「对想卖掉土地的商店街联盟而言,唯一在巷弄营业的上月定食屋应该是眼中钉吧。该不会其实每次开会的时候,都被其他人冷嘲热讽、处境堪怜吧?」

    花时雨仰起头,一心则搔了搔他的头。

    「先别管我的事情了,商店街现在真的经营困难。」

    「但是一心并不想离开这里吧?」

    「当然,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我不想搬走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的店面。虽然不晓得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是我希望至少在老爷爷们还有活力的时候,继续开下去。」

    一心交叠手臂断然宣示,花时雨轻轻笑着。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对退休老人们来说,一心应该是理想的继承子嗣吧。而且对一心而言,退休老人们也像父亲一样。所以一心才会坚持在这个巷弄勉强经营着定食屋。这并非只是一时的固执或者坚持,而且一心想要独自担起这所有事情,应该很累吧。明明只要放下任何一件事情就好,然而花时雨就是喜欢不愿意放下的一心。

    该怎么办?他愈了解一心,就愈喜欢一心,只要待在一心的身边,他就想要拥有一心的一切。他无法退一步,把一心让给乐步。

    「……牙齿好痛。」

    花时雨把手贴在脸颊上。虽然内心为难、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然而他也觉得这样下去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一心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就这么留在一心的身边。因为一心的责任感很重、人情味浓厚,应该不会主动对花时雨道歉吧——花时雨讨厌自己居然在想这么卑鄙的事情。

    花时雨紧咬嘴唇,温暖的手却抚上脸颊。

    「喂,真的有这么痛吗?乐步很快就回来了,你就叫真田带你去看牙医吧。」

    「没关系,不用管它。」

    「傻子,大有关系,放着不管会更严重喔。」

    「就算更严重也没关系,我想待在一心的身边。」

    花时雨说罢,一心就满脸通红。

    「笨、笨蛋,大白天居然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退休老人们听见怒骂声,不禁看着厨房。

    「一心,你在鬼吼鬼叫什么啊?」

    「都是快二十七岁的男人了,也该冷静沉稳一点吧。」

    花时雨仰头看着一心。

    「一心的生日快到了吗?」

    「嗯?啊,是下星期,不过每年都会过生日啊。不必大惊小怪啦。」

    一心红着脸说罢,逃也似地走向有桌子的坐位。

    ——送什么东西才能让一心高兴呢?

    正当花时雨全神贯注思考时,有人从后方呼喊他的名字:「花公子!」他这才回过神,放在简易瓦斯炉上的锅子已经冒出黑烟。

    「不过花公子还真是破坏性地不擅长煮东西咧。」

    达哥一边从锅底刮起已经化为黑炭的白米,笑着说。

    「抱歉,我在想事情就不小心……」

    花时雨垂头丧气地道歉。他自从在第一次领到薪水的那天认识达哥后,便时常来这栋废弃医院玩。每次都直接把一心给他的两万圆薪水捐给达哥等人,起初达哥等人还颇有顾虑,但是见到花时雨一副反正自己也不晓得该用在哪里的态度,就慢慢愿意收下了。

    「你在努力想什么?」

    「嗯,我喜欢的人不久就要过生日了,我在想该送什么礼物……」

    达哥脸色大变。

    「这、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在去业务超市前说啊。」

    达哥一一对伙伴们说:「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大伙急忙把手往口袋里掏,结果拿出皱巴巴的千圆钞票和一些零钱。

    「花公子,抱歉,我们蒙受你的好意,结果就得意忘形了……这些应该也没办法送个像样的礼物给女朋友吧。」

    达哥沮丧地垂下头,花时雨微笑着说:

    「谢谢,但是你们不必操心。」

    「可是……」

    「因为我喜欢的人重视精神胜过物质,是很出色的人。所以我才在烦恼,该送什么样的礼物给对方才好。」

    花时雨叹了一口气,大家的目光不禁凝视着远方。

    「哎呀,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就说起罗曼史,叫人想调侃也调侃不起来。」

    「居然能让废墟里的天使这么着迷,想必一定是个好女人吧。」

    「笨蛋,好女人这种说法不是太低俗了吗?」

    达哥怒骂,但是又压抑不了好奇心,正面望着花时雨。

    「……是什么样的女人?」

    「不是女性,而是男性,他是定食屋的店长,下星期就满二十七岁了。」

    大伙儿听见赤裸裸的表白,不禁吃惊往后仰,但是达哥等人因为各种原因脱离社会,虽然贫穷,内心却很宽容。大伙儿一同思考能让男朋友、而非女朋友高兴的礼物。

    「既然是这么有志气的男性,就不能随便送他很高贵的礼物了。」

    「不花钱却能表达真心的礼物啊……」

    大伙儿呻吟思考中,达哥拍了一下手。

    「俗话说,想要掳获男人的心,就得先掳获他的胃。」

    「可是对方不是定食屋店长吗?给职业厨师吃自己的亲手料理也太自不量力了。」

    「不不不,正因为平常一直在料理,或许反而会觉得新鲜。」

    「原来如此,说得妙。」

    大家也点头赞成。

    「花公子,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脑海立刻浮现某种食物。

    「……蛋饼……」

    一心喜欢上乐步的关键是蛋饼,没错,他也想做做这道料理。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模仿乐步,就能让一心同样喜欢上自己,但是既然他喜欢一心,就无法阻止自己心生期待。花时雨因为经验不足所以不晓得如何料理,不过既然想到了,就该努力亲身去做,然而达哥等人却露出绝望的表情。

    「哎呀,对花公子来说或许有点难……」

    「还有没有其他喜欢吃的啊?例如生鸡蛋拌饭或者茶泡饭。」

    「嗯嗯嗯,与其弄巧成拙,不如打出安全牌,选择可以扎实完成的比较好。」

    各种贵重又一针见血的意见从花时雨的右耳进左耳出,他祈祷似地紧握双手,满脑子只烦恼一心会不会高兴,同时想像着一心看着眼前的金黄色蛋饼,温柔微笑的模样。

    ——好,到明天生日前好好练习。

    三更半夜,花时雨悄悄来到厨房,拿出事先藏在冰箱里面的五盒鸡蛋,这是用达哥搜集来的一千圆买的。

    「只要有这些,就够我练习了吧。」

    他看过一心和乐步的烹调,所以知道该怎么做蛋饼。打鸡蛋、打散,用平底锅煎蛋,再把形状修成圆形。在众多菜色之中,似乎是很简单的料理。

    花时雨意气风发地拿起鸡蛋,想和一心一样单手打鸡蛋,然而鸡蛋随着啪嚓一声报销了。

    「居然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花时雨不禁呆住低语,这次注意力道后再——啪嚓。

    「为什么我没办法像一心或者阿龟一样,把鸡蛋漂亮地分成两半呢?」

    花时雨百思不得其解,继续尝试用单手打鸡蛋。因为乐步和一心都用单手打鸡蛋,所以他心里没有使用双手打鸡蛋的概念。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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