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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誓爱天国 作者:中秋

    第18节

    “那我要也要品尝一下。”笑的眉眼如花,一片微风经过身边,托着长裙悠然而扬,几缕黑发随着裙边旖旎同舞,层层叠叠的柔软光影,无法言语的美不胜收。

    ☆、第 四十五 章(下)

    到达行宫,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住进当年为赫梯王出行修建的行宫,两人还没来及说上几句话,列摩门纳就去前殿召见居住在南方边境的诸位王族和地方官。

    作为赫梯的摄政王,她的忙碌可想而知,况且国内的局势还处在旧君暴毙的动荡不安中,列摩门纳虽为提莫图王朝的继承人。可是,毕竟多前年,她就在那场震惊国内外的血腥屠宫事件后,彻底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一个消失了十五年之久的前朝公主,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庞大帝国的领袖,有人在猜测,有人在腹诽,有人在旁观,有人在……等着看笑话。

    赫梯,从王族子弟到达官贵人,还有全国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他们的眼睛都紧紧盯在了列摩门纳的身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如同幽暗夜色里的风声,无处不在,无法逃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挺举而修长,一道茶色的流光顺着她颈后的发梢滑过,轻浅沉默地渗入盘旋而过的微风,仓促的脚步踏着廊外投射而入的冷竣阳光,逐渐远去在卡丽煕忧虑的蓝色眸底,深秋的寒风也吹不散的忧色。

    转身,望着秋意浓郁的庭院,瑟瑟萧条的景致挡也不挡不住,尽管阳光还是那么明丽耀眼,冬天的呼吸还是翩然而至,一个漫长的冬季……终于,在她们踏上赫梯坚硬土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一片寒意带进了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群山峻岭。

    “公主,进屋吧,外面冷。”蒂蒂在身后提醒,怀里抱着正在打磕睡的哈噜噜。

    “嗯。”慢悠悠地转身,抬眸的瞬间,发现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一束穿透廊下阳光的凛冽目光直逼自己,着实让卡丽熙觉得一阵不适。

    与她相视而望,冰冷陌生的棕色眼睛遇上探究疑惑的蓝色眸子,微凉的空气缭绕着肉眼不见的淡淡恨意,令卡丽熙不自觉的皱眉。

    片刻,当卡丽熙想要上前一问究竟时,廊下的女子一个转身,利落的消失在拐角。

    “蒂蒂,她是谁?”皱起的眉头没有展开,为何她从这个陌生女子冷漠的脸上,看见了形如……嫉妒的情绪。

    她在嫉妒吗?还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那是薇妮沙小姐,她是库西纳将军的女儿。”

    点头,继续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廊角,半晌失神。

    ★★★ ★★★ ★★★

    “这位是南境七城之中,最富有的邦莫卡大人,据说他家的金块能将整个克什城铺满。”列摩门纳的笑容很和煦,可是不知为何,邦莫卡的额头渐渐溢出汗水,他唯唯喏喏地哈着腰,不时拿着绸缎手帕擦拭着油亮的额头。

    “邦莫卡大人。”卡丽熙忍着笑,优雅的打招呼。

    “欢迎公主殿下来到克什城,小人有幸一睹公主的芳容,真是众神赐于小人的福气,您的美貌如同照亮安纳托利亚高原的月亮,让人无法忘怀。”

    这已经是第九位上前敬酒的贵族了,从他们强颜欢笑的扭曲面容,卡丽煕猜想下午的晋见会议,一定发生了什么。

    “您过奖了。”瞄了一眼列摩门纳,她仍然笑的风轻云淡,想要从她神色淡然的眼底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那双茶色氤氲的深邃眼睛,除了稳健的火光轻巧跳动,不见丝毫异样。

    “下午的召见,你给他们的教训,是不是太重了一些?”蓦然一问,有丝担忧。

    侧目,她笑了出来,无声的笑容包含了诧异的调侃。“我像那么残暴血腥的人吗?”

    “不像,”坚定的说,伸手拿过一片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细嚼咽下,才悠悠地说道:“可是情势所逼,你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没有你说的教训,也没有你担心的情势所逼,更没有人死伤。这样行不行,公主殿下?”一把拿过卡丽熙手里缺了一角的苹果片,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继而偏过脸看着大厅中央妖娆的舞伎,不语。

    伸手又为自己拿来一片苹果,咬了一口,微翘的唇角勾着莫名的得意,循着美妙的音乐看向大厅,蓝眸笑满情溢。

    安静地侧目,睨着卡丽熙线条柔美的侧脸,一抹无奈的懊恼幽幽闪现在茶色的眼底,却还是挥不开宠溺的深情目光。

    “摄政王。”

    阶前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列摩门纳专注的凝视,收回视线,她笑着开口。“薇妮沙,宴会安排的很好,你辛苦了。”

    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失落,还是悲伤。当她看向列摩门纳身边的少女时,薇妮沙突然感觉到除了失落和悲伤以外,另一种清楚明白的感觉……嫉妒。

    为什么一趟刺杀任务结束,列摩门纳的身旁竟然会多出这么一个异国公主?

    这个美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叙利亚公主,眼底荡漾的蓝色光芒就像深海的旋涡,能在不经意间吸食望向她的所有目光,而那抹恬静清丽的笑容,恐怕就是她最致命的武器,不费吹灰之力就征服了人们的呼吸……

    同样被征服的,还有列摩门纳那颗一直尘封在孤独孑然世界的心。

    “欢迎公主殿下来到赫梯,这个宴会您还满意吗?”颔首,语气冰冷,眼神亦冷。

    “很满意,一切都很周道。谢谢你,薇妮沙小姐。”微笑,不失优雅的开口。

    “我听闻叙利亚的女子,个个能歌善舞,不知公主殿下能否让我们开开眼界?”一句话出口,一旁的众人立刻禁声,目光各异地望向一站一坐的两人。

    “薇妮沙!”警告的声音,透着不悦,一声沉闷的撞击,来自金杯重重落在桌上的瞬间。与此同时,列摩门纳的眉头拧着火光的阴影,倏忽明灭的茶色眼子,闪过危险信号。

    “抱歉,我的要求太过分了,请摄政王和公主恕罪。”从没见过列摩门纳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表现出这样阴郁的不悦,她的怒气已经盛过了殿内的灯火,令周围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薇妮沙小姐的个性真是开朗爽快,我很喜欢。只是,今天我没有任何准备,改日必定献丑。”朝着薇妮沙笑起,一抹毫不介意的淡然,到让薇妮沙蓦然有些尴尬。

    “薇妮沙,还不回来。”库西纳不悦的出声,浓眉皱起,十足的父亲威严。

    朝着王座上的两个女子颔首,薇妮沙走到库西纳的身边,铁青着一张俏丽面孔,气恼的坐下。

    “干嘛自讨没趣?”凑到她的身旁,不畏惧她的恼火,阿齐兹不怕死的开口。

    回敬他一个刀锋般犀利的白眼,薇妮沙含着怨气盯着王座上的人影。半晌,她垂下眼,兀自喝着闷酒。

    无趣地撇了撇嘴,一挑眉梢,转身朝侍女扬起空掉的杯子,眼角余光瞥向十级石阶上的无限美景……

    列摩门纳对着身旁的卡丽熙耳语,古朴美妙的乐声掩盖了她的声音,只见那两片薄薄的唇,紧贴着黑色的波浪长发,轻张微合地说了什么。

    卡丽熙先是一愣,继而皱眉侧目,蓝眸轻巧地闪烁着璀璨的光晕,落莫的神情悄然爬上她绝色精美的脸庞。片刻之后,这抹盘踞在眉间的淡愁,在她扬起一枚雨雾山花般清丽笑靥的瞬间,忽尔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那位年轻的赫梯摄政王,在这样迷人的笑容迎面而来的刹那,居然怔住了……一瞬间的怔愣,一瞬间的惊艳,一瞬间无人看见的懊恼。

    卡丽熙拿起两杯酒,一杯交给神情些许呆滞的列摩门纳,一杯握在自己手中。

    看着殿内欢饮畅谈的热烈画面,卡丽熙脸色温和的开口,尖眼的阿齐兹读出她唇边被夜风乐曲吹散的话,他没由来的一愣。

    她说:“我不会生气,因为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列摩门纳没在开口,她握着酒杯一仰而尽,伸手揽上卡丽熙的肩,两人相视一笑,那样淡淡的笑眼,却渗出了融化冬夜的炽热,烫着了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

    ☆、第 四十六 章(上)

    千级石阶,向一把长梯从天而降,在冬日金色阳光的照射中,流动着耀眼的冰冷青光,将遥不可及的天空与坚实的大地相连,清澈湛蓝的苍穹在宽大石阶的尽头俯瞰着脚下的众生,仿佛这些青色石梯之上,便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天国,众神高居的世界。

    盘旋四周的低沉风声,宛若连绵不断的号角吹响了肃然起敬的心情,迎风招展的旗帜舒展了全身的余力,旗面描绘着精致庄严的各色图徽。王权的至高无尚,经由这些柔软旗帜在烈烈风中傲慢地传递开来,宛若潮起潮落的无声海浪,翻腾着掀起人们眼底的敬畏。

    进入皇宫广场的巨大石门,眼前的侍卫明显与普通的赫梯战士不同,他们穿戴着银色的盔甲,手中的武器也由长矛变成了短剑。头盔下的脸,年轻而骄傲,这些皇家侍卫是整个赫梯最精良的军队,经过层层严格的挑选,由上议院审核挑选出来,用以保护都城哈图莎与赫梯王的安全。

    昂首挺胸的整齐队伍,闪烁着尖锐银茫的坚甲,灿烂无垠的冬日暖光,交织出冰火相撞的逶迤画面,银甲侍卫沿着石梯一路纵深至顶端的苍穹。

    令人目光为之一振的场景,让人印象深刻的气氛。

    列摩门纳站在第一级台阶前,沉思不语,良久未动。

    时间在她的沉默中,似乎过的特别慢,慢到让所有人都开始呼吸困难,扼制在喉咙的压力,并非流动不畅的空气带来的窒息感,而是众人眼底屹立不动的黑色身影……无形,沉重,压抑,一股子阴郁不散的冷凝,从她遇风轻扬的袍角飞散蔓延,感染着周遭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阴沉死寂。

    站在她的身后,卡丽熙专心致志地凝视着这幅熟悉到让她心痛的背影。

    这个坚强的背影,到底承受了多么悲恸的哀伤,她可以感受;这个坚硬的背影,到底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她可以感受;这个坚毅的背影,到底承受了多么沉重的痛苦,她也可以感受……她,能感受她的一切,从心到身,即使只是从一个背影。

    半晌,一道阳光穿透微风,落在列摩门纳的脚边,生机勃勃的耀眼斑斓印在茶色眸底。极缓极慢地,她抬起头,目光如火,恣意轻舔着青灰色的石梯,视线沉冷。

    抬腿,当右脚踏上第一层台阶,两侧守立的皇家侍卫同时拨剑,剑锋点地,单膝跪下,颔首。

    随着第一层台阶落在身后,列摩门纳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步履稳健,黑色的袍角掠过石面,飘逸的黑影卷着阳光掠过冰凉的石面,不易捕捉的阴影,随着她略显沉重的脚步不断向上蔓延着。

    每向上一层,两边的侍卫便会抽剑出鞘,跪地行礼。

    忽尔,脚步一滞。回眸,茶色的浅光闪动着明亮,伸出手,唇角扬起一抹温柔,逆风的声音传来。

    “……卡丽熙。”

    说不清,此时此刻心脏跳动的节奏,为何会混乱成这个样子,卡丽熙脑中片刻的空白,就连眼睛所及之处,也是一片空洞茫然的白色,

    感动,茫然,害怕,亦有浓到化不开的深情依赖。

    蓦然的怔忡之后,扬起一个灿若日曦的烂漫笑容,轻拉裙摆,缓缓迈步,踏上面前的宽大台阶。

    当指尖搭上列摩门纳一直抬在半空的手心,柔软的蓝色眸子撞进稳健的茶色眼睛,两人相视一笑的神情,流露着全然相同的爱恋,电光火石般的迸射出解也解不开的缱绻缠绵……

    并肩而上,坦然自若的接受着阳光的庄严洗礼,不理身后众目睽睽的注视,一同踏着脚下飞旋的金色微风,朝着位于石梯尽头的巍峨皇宫走去。

    ★★★ ★★★ ★★★

    站在齐腰的石头栏杆旁,俯瞰着倚山而建的巨大建筑物,今天不知第几次,卡丽熙被赫梯人民巨大神奇的力量深深征服。

    这座位于哈图莎东部高山上的赫梯王宫,沿着地势险峻的山峰而建,从山峦之巅顺势而下,整座依山建造的王宫犹如一卷奔袭的狂潮,铺天盖地的霸占了大半个山崖。如果,不是置身其间,你永远不会想到,在这个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座气势磅礴的宫殿。

    骑山凌云,绿海苍茫……放眼望去犹如置身无垠的云海,雾白色的云朵悠然飞过山尖,山风飞来拉扯着云幔,撕开一条口子,隐约能见一片绿色点缀云间缝隙。

    每当这个时候,你才会恍然大悟的惊觉,自己原来并非身在天国,而是身处在一座真实的云顶山城。

    这样瑰丽迤逦的奇景,能在瞬息之间夺去心底所有的惊叹,更让你无时无刻都体会到人类的渺小不堪……自然的壮丽非凡与人为的鬼斧神工完美的融合统一,造就了这样一座壮观恢弘,旖旎霸气的绝美宫殿。

    流连忘返的漫步在曲折的石廊,穿廊而走的山风沾上了初冬的寒意,拉紧斗篷的领口,卡丽熙仍然不舍得停下脚步,她实在不想丢下眼前这一程美景。这样美仑美奂的景致,就算寒风临身,都阻止不了笔墨都无法描绘的景色带给她的震撼。

    “公主,进屋去吧,这里风太大,继续吹下去,明天一定会生病的。”蒂蒂着急的提醒,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卡丽熙换一件更厚的斗篷。

    “蒂蒂,你见过这样的景色吗?你瞧那座山,就好像连着天空一样,还有那边的山脉,一眼都望不见尽头。”仿佛没有听见蒂蒂的话,卡丽熙伸出手,指着廊外的远山,被阳光笼罩的脸庞满是惊叹之色,美不胜收的不仅是苍茫山海,还有廊下洋溢着惊叹赞美的笑脸。

    顺着她的指引望去,云海缭绕,山麓绵延。“公主,这些山又不会跑走,明天再来看吧。你都在风里待了一个沙漏时了,快回去吧。”

    脚步一停,裙角荡漾,一层细柔的光芒沿着白色斗篷的边缘滑落青石地面,半片斑斓,浮动无声。“有这么久了吗?列摩门纳还没有回来?”

    “摄政王还没有回来。”

    眼底的旖旎景色悠然暗下,似乎这片风景也失去了光彩。移开视线,朝着栏杆外一片错落有致的宫顶望去,心底升出一丝落莫。

    “这么大的风,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清亮的声音,透着关切的责备,远远传来。

    赫然一惊,转身的同时,蒙在脸上的忧愁不见了,一层欣喜跃然蓝色眼底。“你回来了!”

    列摩门纳一挥手,身后的侍卫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列队转身退出了长廊。

    一边走,一边解开自己的斗篷,来到卡丽熙身边给她披上,侍女立刻又捧着一件斗篷上前,列摩门纳轻轻推开。眉头一紧,语气不悦地问道:“天气这么冷,怎么不给公主准备厚斗篷?”

    这位摄政王的不悦,总能给身旁的人带来无形犀利的压力,所有的侍女齐刷刷地跪下,无人敢出头应声。片刻,蒂蒂胆战心惊的开口。“是奴婢大意了,请摄政王恕罪。”

    带着愠色暗自推了一把列摩门纳,莹亮的蓝色眸子扫过跪在地上的蒂蒂,温柔的说道:“蒂蒂,起来,你们也起来。”

    “半天不见人影,一回来就发脾气,你这个摄政王真是够厉害的。”一拉斗篷,丢下列摩门纳兀自朝前走去,步子漫漫。

    听见她跟上来的脚步声,卡丽熙负气的偏开脸,视线落在绿海白云,心情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身旁的人。

    没有说话,安静地走在卡丽熙的身旁,握上她垂在裙侧的手,掌心传来初冬微凉的柔软感觉,伴随着些许微弱的挣扎,忽视这种挣扎里潜藏的摆脱意味,列摩门纳微昂着下巴,目光浅淡的扫过卡丽熙蓦然绯红的侧脸,继续沉默,修长的五指缠紧纤细的指缝,唇畔一道云卷云舒的弧度悄然扬起。

    挣脱不了指间藤萝枝蔓般有力的纠缠束缚,只能为自己省些力气,视线依然盯着廊外的山色,一幅不冷不热的模样。

    “那座山叫摩什山,听我父王说,我们的祖先为皇宫选址时,原本就选中了摩什山,后来……”慢悠悠地断在这句,视线越过卡丽熙的头顶落在远处的苍茫大山,神色静逸。

    好奇心,来的总是不是时候,咬了咬唇,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透着不争气的好奇。“为什么不选它?”

    狭长的眼眯起,弯成一道月牙,透着十足的好心情。“因为,那时候下了一夜的大雨,山上发生了泥石流,冲毁了山下一座小神庙。祭祀认为这是天命,众神不同意选摩什山修建王宫。所以,就改成它旁边的这座山了。”

    点着头,遥望山影虚无的摩什山,脚下这座气势磅礴的赫梯王宫差一点就建在那座山,一场从天而降的大雨,改变了一座山的命运……如同人生,谁也不知道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宛若她们,一次邂逅,一辈子的牵绊。

    “穿保暖的衣服,你想逛多久都行。我已经把哈图莎城和皇宫的守卫全部换成了自己人,这里非常安全。但是,你如果想出宫,还是要带上几个侍卫以防万一,知道吗?”低语轻声,令耳畔呼啸急驰的凛冽山风,忽尔变成了兜转一散的温柔悱恻。

    “嗯,知道了。”淡淡的甜味从呼吸里渗出,蔓延在血液能到达的所有地方,一个角落都没有漏掉。“你还要去巨石厅吗?”

    “马上就要过去,西边的贵族和地方官都到了,要见一下。从卡迭石城回来的军队需要重新编排部署,上议院那些老家伙们吵嚷了整整一个下午,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别看他们一个个老得连路都走不稳,吵起架来真是中气十足,一说到哪个城池要分配多少军队,他们就开始拆台内讧,一帮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算计自己得失的老废物。”皱着眉头,一股子迅猛山风都吹不去的怒气充斥在四周,路过的侍女靠着墙边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头也不敢抬一下。

    瞄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侍女们,卡丽熙长叹一声,眉梢轻扬,细声低语的温柔语气藏着戏谑的挑衅。

    “你这位堂堂的摄政王坐在大殿上,他们还敢在你面前放肆喧哗吗?你就不会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闭嘴听话!把你吓唬侍女的威严拿出一星半点,那些老头子大概就怕死了。”

    “卡丽熙,你……”拧眉,叹息,夹杂着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无奈溺爱。“我的确想拉几个老骨头出去拆了,以儆效尤。可是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赫梯还处在动荡不安的新旧政权交替中,我重回哈图莎又让很多人担惊受怕,他们担心自己曾为拉巴尔撒效力,我会对他们不利。如果,我现在有所行动,难保赫梯不会再一次陷入政变的危机。”

    “我让你恐吓他们,又没让你杀他们。”秀气的脸蒙上愠色,通透漂亮的薄红占据了白皙的脸庞。有时候,卡丽熙真不明白,为什么杀一个人对于列摩门纳来讲,就好像猎杀一只动物似的简单。

    人命,不是草菅,哪能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挥手就夺去。

    笑的鄙夷,眼底的茶色染上廊外云雾的莫测白茫,冷的让人不寒而栗。“恐吓!哼,他们最不怕这套,这些老狐狸,哪个不是靠着阴谋、杀戳和恐吓才坐到上议院的位子。想要制服他们,恐吓是绝对没有用的。”

    “那什么法子才有用?”蹙眉,心里生出不安的惶恐,隐约。

    ☆、第 四十六 章(下)

    “当然有方法,不过时机还不成熟,再让他们猖狂一阵子吧,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轻微的颔首,一缕黑发无声地划过颈边,垂在轻盈的廊风里,荡漾起一丝幽然的香气。“那我拭目以待了,摄政王殿下。”

    笑了笑,不语。沿着青灰色的长廊又走了片刻,她突然开口,问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去哪里?”

    “巨石厅。”

    陡然一怔的神情,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顿住,诧异的半晌无语,盯着似笑非笑的列摩门纳,在她认真坦然的茶色眸底,看见自己那张因为震惊而无措彷徨的脸。

    列摩门纳口中的巨石厅,并非一座普通的殿堂,与赫梯王宫众多的宫殿有所不同,它是集中了赫梯最高权利核心的议事厅。

    庞大的赫梯帝国,只有为数不多的数十个大臣才能进入,除了至高无尚的赫梯王,就只有上议院的十来位大臣。如果没有国王的召见,就算是贵族和位高权重的将军,也不能进入其中。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座传闻里使用了一千块巨石搭建而成的华丽厅堂,就是赫梯权利的象征……王权,独一无二的荣耀和坚不可摧的稳固。

    “我……可以去吗?”问,忐忑惶惶。

    挑眉之间笑意更浓,反问道:“有何不可?”

    “我是外人,而且……而且,我是女人。女人不可参政,各国礼法”语无伦次,她不能去巨石厅的理由多到无从说起。

    “见鬼的礼法!我要你去,你就能去。赫梯的法律从未规定女子不可参政,更没有一条规定说外邦人不能进巨石厅。你怎么不能去?”

    “列摩门纳,这……”想要拒绝,想要用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她……更是说服自己那颗已经无限泛滥的好奇心。

    抬起手臂,双手握住卡丽熙单薄的肩膀,注视着那双色深海蓝的明眸,小心翼翼的隐忍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暗哑压抑。

    “我在的地方,也希望你在那里。这样子,我就能随时随地看见你,卡丽熙。”

    分辨不清,在她用着如此温柔低沉的声音,说出这样扣人心弦的情话时,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些东西突然不翼而飞了……呼吸,心跳,神智,还是灵魂,亦或是全部。

    “好,我和你一起去。”没有思索,像被下了魔咒,笑着点头应声。

    长舒一口气,冷色青光旖旎在脸颊的甲肤,却无损列摩门纳的笑容盈满了明媚灿烂。迎着下午偏西的光线,嘴角的弧度将快乐逐渐扩大至眼底,由浅到浓。

    ★★★ ★★★ ★★★

    来不及欣赏巨石厅处处流露而出的雄浑气魄,来不及赞叹赫梯能工巧匠的精湛技艺,来不及驻足流连忘返于精美的壁画,来不及细细研究墙面的浮雕诉说的典故……

    来自上议院的纷芸质疑,如同一股子无处可逃的压力迎面而来。这种咄咄逼人的强大压力,在大臣们望向卡丽熙的厉色眼神里不断被放大,致使她在某个片刻有了想要逃开的冲动,蓦然。

    列摩门纳始终很镇定,镇定的气息,让人侧目的冷凝。纹丝未动的眼神,冷冷地持着目空一切的乖舛坚定,当大臣们忍不住出声质问一位叙利亚公主为何会出现在神圣的巨石厅,她动也不动的坐在穿透了高大石柱射入的疏淡霞光中,像一尊染透血色的冰冷雕像。

    当你还提心吊胆地陷在这具雕像带来的无所遁逃的阴寒里,忽尔,她紧抿成线的薄唇微微扬起,周身盘旋着光彩夺目的热烈色泽,脸上漾起的却是无声无声的冰冷笑容。

    “我让她来的,不行吗?”

    显然是很无赖霸道的回答,来自王座上这位年轻摄政王的放纵任性,着实让殿内一群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讶异地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巨石厅从未接纳过外邦人,列位赫梯先王虽未立法,却从不宣召外邦人进入这里,就算是外邦晋见的王族,也不曾踏足此地。请摄政王收回命令,送卡丽熙公主回宫。”说话的是上议院的执院大臣多姆,他统领上议院已经多年,在屠宫事件发生时,他还只是赫梯的一名普通大臣。

    不期然的,右侧的眉峰一抖,一层怒火顺着傍晚的微风蔓延开来,继而海浪般悄然波及了悬浮在空气里的僵持气氛,毋须一言一语,人们的眼底陡然充满了惊诧,只是因为列摩门纳一个简单的动作……

    那只缠着亚麻布的左手,缓缓地搭上王座的铁制扶手,身体悠然缓慢地向前微倾,就在她即将离座起身时

    “摄政王!”先她一步站起来,两步跨到列摩门纳的面前,眼底闪现着急切的恳求光芒,一片蓝色海洋显略混乱的荡漾着。

    目光轻闪,望进卡丽熙不安的眼底,沉默。片刻,身体向后靠去,缠着亚麻布的手依旧摆在扶手上,保持着五指握拳的姿势。

    深吸气,翩然一笑,赢来了茶色眸子些许惊艳的痴迷。转身,走到白色大理铺就的石台边缘,视线轻盈地扫过站在阶下的众人,不语。

    少顷,擒着阳光都自叹不如的璀璨,扬唇笑起,伴随着这抹生动明丽的笑容,传来卡丽熙不紧不慢的声音。

    “各位大人,你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叙利亚的公主。可是,叙利亚多年前就已经被赫梯辖管,每年叙利亚都向赫梯进贡大量的财物。叙利亚作为赫梯的隶属领土,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却按照赫梯的要求治理国家,不遗余力地抵御两国共同的敌人。叙利亚已经是赫梯帝国的一部份,难道诸位大人想要否决这一点吗?”

    赫然之间,原来怒气不平的众人,仿佛风止草静的没有了声音,他们相视一望,紧皱不松的眉头爬满了无言以对的懊恼。

    迈前半步,临阶而立,渐沉的夕阳送来轻纱缥缈的晚风,温柔无声地掠过身边,托着一把夜色幽暗的长发波浪般飞起。“或者,哪位大人想要证明叙利亚是独立的领土,与赫梯毫无瓜葛,那我便心安理得地退出这个巨石厅。”

    人群里传来悉悉嗦嗦的蚊语声,经由一张张铁青的面孔传递着不甘心的气愤,这些长年手握赫梯大权的朝臣们,面对一位年轻外邦公主站在巨石厅,向整个上议院发出大胆的挑战的时刻,他们却只能束手无策的无话可答,这些人的怒火可想而知了。

    这一番铿锵有力的陈辞,有力的证明了叙利亚与赫梯帝国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加证明了……卡丽熙临危不乱的胆识,还有她诡辩巧解的智慧。

    眼下,谁还敢站出来指责卡丽熙的身份不能进入这座巨石厅,那就等于不承认叙利亚归属赫梯所有,就是在分裂赫梯帝国的领土,就是……死罪。

    多姆垂下眼,片刻的僵持之后,略微地颔首,朝着站在十级台阶上巧笑兮兮的卡丽熙。

    既然,上议院的执院都无话可说的臣服于这位叙利亚小公主,其他人又怎会自找麻烦地惹火上身,他们朝着石阶上的娇小身影,齐齐颔首。

    一双茶色的眼,静静地注视着晚霞笼罩的孱弱背影,无法想像这个总是喜欢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竟然会有如此镇定沉稳的气势……仿佛有一个骄傲自信的卡丽熙,总是被这位叙利亚小公主藏得很巧妙,用她恬淡柔媚的单纯笑容,用她单薄纤弱的娇小身躯,隐藏了许多耀眼夺目的才智和错综深远的心绪,而自己竟然也一直忽视了这些。

    一抹欣喜,无声无息地绽放而出,宛若千万道明艳张扬的霞光纠缠在晚风的身旁,列摩门纳满是赞许的深邃目光,紧紧缭绕着那袭纯白色的长裙,被那种干净纯粹的精美夺去了神思。

    ★★★ ★★★ ★★★

    “都安排好了吗?”

    “是,人都已经派出去了,请您放心。”

    点头,站在暮色深沉的窗边,手指敲打着灰色的石头窗沿,光滑的窗台反射出背后火把奋力跳动的光芒,那些扭曲的光影,宛若是被自己上下起伏的指尖敲碎了。

    “动作要快,安静行事,知道吗?”

    站在身后五步外的达巫夏,对着窗前的背影颔首,恭敬的应声。“是,臣明白。”

    庭院传来微弱的声响,似是风声扯动了藤枝,又若池水潺潺而流,忽远忽近。

    “明天早上,你挑几个得力的手下过来,我要试一试他们的身手。”她漫不经心的说着,转身靠在窗沿,看着达巫夏因这句话,蓦然一变的脸色

    “摄政王武艺超群,我的手下怎么是您的对手,不用比试也能猜到,他们必定惨败而归。”不知道列摩门纳为何会提出这个要求,想不到原因,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没谱。

    牵着嘴角,似笑非笑,茶色的眼底浮动着金色火光的莫测,诡秘。“输赢不是关键,我要亲自挑几个侍卫保护卡丽熙。在卡迭石城你选的人,没能挡住潜入营地的夏尔玛,可见他们不是最好的。”

    立刻躬身行礼,不安混合了担心,带着歉意的声音能听出明显的紧张。“是臣大意了,请摄政王恕罪。这一次,臣一定精挑细选,务必让殿下找到满意的人。”

    扬唇一笑,多少狂妄浸着乖戾不羁,点头,不语。

    湟湟五万人的死军,如果都挑不出几个让列摩门纳满意的人,达巫夏觉得自己也没有颜面继续待在这里了,这支素以战竭不降的勇猛军队,恐怕也没有立场继续苟存于这个乱世。

    再一次颔首,达巫夏阴郁的脸上,充满了坚定倔强的决心。

    ☆、第 四十七 章(上)

    侍女在斟酒,潺潺的液体流进金杯,荡漾起缭乱的红色涟漪,醉人的酒香随着空气迤逦散开。

    年轻侍女偷眼看向手持卷宗的列摩门纳,掺杂着敬畏好奇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被那片能将金色阳光变成冰片森寒的青甲吸引了,竟然忘记手里的酒壶已经快要将杯子注满。

    眼看红色的液体就要溢出,坐在另一张石桌后的阿齐兹蓦然开口,弯起的眼角笑意飞扬。

    “殿下,死军已经替换了哈图莎的全部守卫军,那些皇家近卫军,你准备如何处理?”瞅了一眼愣神的倒酒侍女,阿齐兹笑而不露的问道。

    被他一惊,侍女才惊觉自己的失误,赶紧收手,端着双耳酒壶躬身退到一旁。

    抬眼,放下羊皮纸的卷宗。伸手准备拿杯子,看见那杯满满当当的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红色涟漪,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向后一靠,轻道:“全部解散,编入其他军队,调配到赫梯各城。”

    简单有效,一策万全。

    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阿齐兹一笑了之,不语。

    “宣告天下,重新审理各地关押的犯人,释放冤假错案被抓的人,另外……”起身,绕过书案朝墙边的书架走去,手指划过成堆的文献,指尖停在一个厚厚的卷轴,抽出,说道:“死刑犯要仔细审查,如果确有冤屈,就放人。如果是有罪之身,交给达巫夏去处理。”

    神情一愣,微有不解。“交给达巫夏将军?”

    视线划过陈旧泛黄的羊皮纸,默读着已经不太清晰的字迹,没有抬头,不愠不火的声音从垂下的面庞传来。“处死一个犯人,很简单。可是,如何把这些身负重罪的人,改造成誓死效忠的军人,绝非易事。在这个方面,达巫夏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

    浓黑的眉挑起戏谑,一手晃着酒杯,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金币,金币在灵活的指间,如同一轮太阳沉浮于翻腾的海面,起起伏伏的一道金光灿烂。

    “这样做,那些上议院的老头子又会喊个没完,说你私纵死囚,不顾王法。”

    “啪!”合上卷轴,交给一旁的侍女,继续在书架上寻找着,顺着目光的游移,脚步轻移,沉默。

    叹息,听不出一点烦恼的调子,反而隐隐透着促狭的揶揄,金币继续翻动在指缝,阿齐兹喝了一口酒,才道:“应该给他们一点警告,让他们收敛一下,别以为坐在上议院的位子,就有多了不起。”

    仍然不语,茶色的眸底没有丝毫波澜,似乎没有听见阿齐兹的话,她专注于成捆的卷宗,神情淡淡。

    片刻,好像找到了自己所要的文件,伸手拿下,掸去覆盖的一层浅灰,阳光穿透了白色的灰尘,飘浮旋转的尘埃宛若细小的雪沫,纷纷扬扬。

    “前几日,有一部分死军被调动了。”阿齐兹开口,即像是报告,又如……试探。

    目光轻闪,不动声色的扫视着羊皮纸,片刻,充满了沉稳的声音传来,一样波澜不惊的口吻。

    “我知道。”

    挑眉,对于这个回答,他早就猜到了。

    能够调动死军的人,除了统帅达巫夏,就只有列摩门纳了。

    自从达巫夏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列摩门纳之后,这位名震八方的死军统领,突然就收敛了光芒,义无反顾地做起了列摩门纳的影子。他虽然仍是死军的统帅,可是列摩门纳身边的近臣都心知肚明,如果没有这位摄政王的命令,达巫夏根本不会调动死军。

    所以,死军的这次调动,必然是列摩门纳下达的命令。至于,他们被派去做什么,阿齐兹并不清楚。他问过达巫夏,可他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只丢下一句……军队调动,实属正常。

    “拟文颁布下去,从今日起,死军更名帝鹰军团。此后,天下再无死军。”忽尔,她收起卷宗上的视线,微眯着眼,看向门边争先恐后涌入的阳光,刺目的光线,张狂一如奔腾的河水,无法阻挡的长驱直入。

    起身,颔首。“是,殿下。”

    鹰,一直是赫梯人崇拜的神兽之一,它是赫梯众神的化身,高高在上的盘旋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上空,用冷峻的目光俯瞰着赫梯辽阔的壮丽山河,守护着生生不息的赫梯文明。

    帝鹰,何等荣耀的称呼……为这支长期以来,游走在死亡与黑暗边缘的军队,灌注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响亮名字。

    不禁暗自唏嘘,列摩门纳与死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份,必定藏着旁人无法窥觑的重大秘密……这个秘密,必然与那半身诡谲的青甲脱不了关系。

    ★★★ ★★★ ★★★

    手里的金色棋子抵着下巴,蓝色的眸子盈满专注的思考,审视着棋盘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有了一丝犹豫。片刻,目光一动,一扫踌躇不前的犹豫,手中棋子轻轻落下。

    笑而不语的神情,一抹讶然悄然掠过列摩门纳的眼,拿过一枚银制棋子,食指轻扣棋子光滑的表面,棋不动,微风悄来。

    少顷,卡丽熙撩起脸边的几缕发丝掖到耳后,闪闪烁烁的阳光点缀在黑亮的发间,甜美的声音透着十足的骄傲,像个胜券在握的小勇士。“认输吧,这盘棋你保不住了。”

    不动声色地摇了摇握棋的手,浅浅的笑沉在逆光的茶色眸底,反射着斑驳精明的光。

    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单手托腮,一手绕着垂落胸前的发丝,好整以睱的等待着这位所向披靡的摄政王缴械投降。

    列摩门纳捏在指尖的棋子,悠悠忽忽地转动在两指间,蓦然,她轻笑出声,伴随着这样一声意味深长的低笑,手腕翩然垂下,棋子落入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

    那枚棋子与其说是落在金色棋盘,不如说,是落在了卡丽熙惊讶的眼底,窗边的微风吹开了青色的帘子,抖动着片缕阳光潜入错愕的蓝眸,在这层惊愕之后,藏着卡丽熙错失大意的懊恼。

    娇懒的一声长叹,她一推棋盘,失望的嘟囔道:“两局,我们平手了。看样子,还得再来一局才能分出胜负。”

    伸直双腿,向后一倒,陷入数个精致靠垫的柔软怀抱,列摩门纳伸手拿起矮桌上的杯子,浅啜一口,刚想开口,门旁传来侍女恭敬的通报声,穆哈里正在门外请求晋见。

    一招手,放下杯子,坐正身体,动手重新摆设棋盘。

    穆哈里走进屋,看见地榻上的卡丽熙,先是一愣,继而朝着她们颔首,说道:“参见摄政王,公主殿下。”

    “有事吗?坐吧。”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将棋子摆放归位。

    “是,谢摄政王。”走到一旁,坐下,永远刚直的背脊没有松下,就算是坐着,仍然挺得笔直。

    卡丽熙微笑着示意,对身后的侍女令道:“给穆哈里将军奉茶。”

    侍女躬身,应声退下。

    “谢谢公主殿下。” 生硬的礼貌,写着岁月痕迹的脸上不见笑意。

    不紧不慢地将两色棋子重新放回原位,列摩门纳执着平静的声音,问道:“军队的调动进行的如何?”

    “很顺利,带回来的九十万人,其中十万是贵族的雇佣军,已经还给他们了。另外的八十万人编排整顿完毕,已经派往赫梯各城,留在哈图莎的二十万人,其中五万人是死军,一万人是庞廷山的旧部,剩下的都是原先皇家近卫军。”穆哈里一五一十的禀报,军队的整编是由他和库西纳负责的,如今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起初,虽然处处遭到上议院的刁难,但是,面对着列摩门纳阴寒凛冽的眼神,他们都收声让步了。

    点头,不语。

    瞅了一眼卡丽熙,穆哈里轻咳一声,略显生涩的开口。“既然两位殿下现在有事,臣一会儿在来吧。”说着,起身。

    “有事就说吧。”手中最后一个棋子归于原位,列摩门纳抬起眼,低道。

    “这……”目光再一次投向那位叙利亚小公主,穆哈里明显很犹豫,话到嘴边又停住。

    ☆、第 四十七 章(中)

    瞧出了端倪,轻漫的一笑了之,单手轻提裙摆,安静地铺在裙边的阳光被惊醒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粉白色光晕,随着晃动的裙畔散开。

    “我先回去了。”极轻一声,她是对着列摩门纳说的,缓缓起身。

    “坐下。”不轻不重的一声,有丝命令的口吻。

    两人同时一愣,一个是来自穆哈里的意外,一个是来自卡丽熙的尴尬。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样微妙的气氛,着实让卡丽熙有些局促不安。很显然,穆哈里有话要说,而又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然而,这位摄政王的一句话,又阻止了她想要离开的举动。

    内心挣扎了半刻,她顺从的坐下,沉默。

    “有什么事情就说,不必顾忌。”这一句,列摩门纳显然是对欲言又止的穆哈里说的。

    穆哈里颔首,一闪而逝的疑虑在精锐的眼底闪过,当他抬起头时,世故老练的脸上已经不见丝毫犹豫。“是,臣有一件事,想请教摄政王。”

    “你说。”淡淡的视线扫过身旁的卡丽熙,在她平静安然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继而看向神色严肃的穆哈里。

    “臣想知道,摄政王要如何处置当年参与拉巴尔撒叛变篡位的叛臣。”

    简单的问题,却是能够激起千层巨浪的骤风,卷起一双茶色眸底瞬息暴戾的气焰,周围和煦的冬日暖阳都经不住这样的迅猛气流,畏畏缩缩地躲进墙角柱边,变成一团暗灰色的阴影。

    列摩门纳安静地坐着,手边的棋盘静静地摆放在一丝沉闷的气氛里,五彩斑斓的光芒从她身后精美的壁画绽放而出,一片影若浮香的恍惚感,仿佛那些壁画上栩栩如生的人物,下一刻便会步出石墙来到你的面前。

    然而,这种恍惚不实的感觉,却在列摩门纳缓慢沉郁的低语中,彻底将你的神思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北边各城山脉连绵矿产丰富,贵族之间早已达成联盟,多来以来屯兵自治蠢蠢欲动;南方边境直通叙利亚,连接着地中海沿岸的各国,素是通商要道,赫梯国库的储备半数来自南方各城;西边山城地势险峻,山的那一边是茫茫的爱琴海,隔海相望的就是称霸海上的迈锡尼联邦;东侧诸城临近两河流域,他们若是松懈分毫,或是为求自保私通外邦,巴比伦和亚述就能同时长驱直入,两河铁骑数十日之内,便可抵达高原内陆。”

    语落,缓缓地站起身,朝着悬挂在左侧墙壁上的巨大地图走去,黑色的长袍悠然扫过雪白色地面,留下一串不急不徐的脚步。

    跟着站起来,穆哈里对着列摩门纳的背影,微微颔首,眉上的结比进门时拧的更深了。

    听着她客观直白的分析,卡丽熙的眉头也不自觉的皱起。赫梯虽然拥兵百万雄霸小亚细亚,却也时刻面临着来自周边各国的威胁……爱琴海边的迈锡尼联邦,站在一海之隔的地方,从没放弃过扩大海上控制权的努力。两河流域更不必说,富庶的巴比伦和好战的亚述,简直就是两个整天在赫梯边境徘徊不去的猛兽。

    埃及,已经不在是赫梯的敌人,这恐怕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但是,也阻挡不了地中海沿岸的其他小国,想要分崩瓦解这个强大帝国,从而将安纳托利亚高原瓜分殆尽的梦想。

    数不清的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赫梯这只盘踞在高原的巨兽,这些国家屏息凝神地都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然而,强大到能够击垮一个庞大帝国的力量,往往不是来自于外部的激励战争,而是国家内部的混乱状态。

    “你说,我先对哪个下手?”轻轻一声,打散了卡丽熙阴郁不安的思绪。

    背手而立,站在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地图前,沉稳低沉的声音,随着流泻进屋的初冬浅风隐约的传来,看不见她的脸,却可以从这抹声音,听出列摩门纳沉淀了深思熟虑的忖度。

    “臣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不能因为这些原因,便让那些罪大恶极的叛徒逃出法网,令那些冤死的亡灵无法安息。”有一些倔强的开口,掺杂了咬牙切齿的愤怒,这是积压了十余年的仇恨,一朝不得报的焦急。

    叹息,转身,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轻道:“穆哈里,为了复仇我们等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以来,你教会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耐心。”

    “……”蓦然一惊的目光,混合了些许的惊诧。

    “十五年前,流遍这座王宫的鲜血,虽然已经被时间冲洗干净了。可是,留在我心底的血迹却从未被抹去。唯一能将它们清洗干净的方法,就是用那些叛徒的血,彻底覆盖那段血色的记忆。”她说,沉稳有力的声音,狠冽肃杀的眼神,宛若一片黑夜暗影咆哮着猛然袭来,将此刻的阳光明媚尽数卷走,只留下无形却阴冷至极的浓浓杀意潜行在眼前。

    这样的列摩门纳,褪去了温和随意,周身的黑色浸透了摄人魂魄的死亡气息,着实让卡丽熙陡然一僵,从眼底直逼心跳,她默默咽下自己微微颤抖的冰冷呼吸。

    “摄政王,是臣心胸太狭窄了,体会不到您的苦心,请您原谅。”穆哈里躬身,微弯下的脊梁没有了刚才的执着。

    “穆哈里,耐着性子,藏起我们的愤怒,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那些人为自己的罪行付出惨重的代价。”说话间,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卡丽熙,从那张托着暖阳的精致脸庞瞧出了一丝虚弱,淡淡的,仿佛只是阳光洒下的剔透色泽,却找不到丝毫的温暖。

    浅浅地皱眉,茶色眸子闪过疑虑。

    “是,臣遵命,不论需要多长时间,臣都会站在您的身旁支持您。”

    “谢谢,穆哈里。”收回视线,笑起,风轻云淡的。

    穆哈里再一次颔首,心悦诚服的说道:“臣不敢当,臣应该感谢摄政王,给了臣一个等待的理由。”

    不在说什么,一笑了之。迈步朝地榻走去,轻盈的目光被那片黑色波浪长发吸引了,毫不掩饰的爱恋流动在茶色眼底,令穆哈里顿然生出一些尴尬局促。

    “两位殿下,臣先退下了。”行礼,知道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嗯。”点头,站在榻边,目送穆哈里离开房间。

    半晌,她蹲下身,单手托起卡丽熙微垂的下巴,引领那束蓝色的视线落进自己的眼底。

    那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邃蓝眸,隐隐闪烁着让人心悸的光芒,换来列摩门纳一声无法抑制的叹息。

    “你说过,想要帮我管理赫梯,想要知道一个国家是如何运作的。怎么了,是不是已经开始厌倦听这些无聊的谈话了?”

    眼神轻颤,话到嘴边,却发现很难开口,卡丽熙只得选择了沉默。

    托着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来回轻刮摩擦着细腻的皮肤,指下传来微凉迷人的触觉,那是列摩门纳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留住的感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的深深迷恋。

    “卡丽熙,我……没有办法每时每刻都做一个你眼中的……好人。”沉重地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的眼神,浓云盘踞的茶色眼睛,沉淀了一抹挥不去的阴霾。“但是,我向你保证,当我做任何决定时,都会仔细的考虑清楚,行吗?”

    海蓝色的眼,漾开一层弥浅的水色雾气,宛若弥漫在清晨海面的白雾,缥缈,轻盈,缠绵……

    片刻,深吸气,双手握上她托着自己下巴的手,跪坐着直起身体,擒着温热的呼吸迎向近在咫尺的人,在列摩门纳微微愣神的功夫,吻上她。

    改由双手环住卡丽熙的背,手臂下的身体明显有一些颤抖,熟悉的体温从衣服下传来,传达了某种甜美娇媚的讯息,引得列摩门纳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在胶着纠缠的双唇之间,这道迷人的弧度勾勒出信誓旦旦的倔傲。

    屋内的侍女,嘴角含笑的轻提裙子,识相安静地退出了房间,最后一个离开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让那一幕足以令初冬升温沸腾的旖旎美色,悄悄收在两扇精雕细刻的门扉之后。

    ☆、第 四十七 章(下)

    d人,没有贵贱之说,只有阶级之分……从古至今,这是一条不变的真理。

    你的出生,决定了你的未来。你是做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铁匠,这都是你无法选择的,只能沿着神指引的命运走下去。

    然而,有一个人,却给了芸芸众生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出奇不意的,列摩门纳颁布了两道金令,彻底将原本就不平静的赫梯帝国,一瞬间推向了真正的风口浪尖。

    “因赫梯帝国处在军政变革时期,国内及边境军事尚待完备,农商管理繁琐混乱,上议院众臣日以继夜勤勉于大量国事,已然疲惫不堪,无法独担重责。现今,成立下议院,分担政务,权宜行事。”

    成立下议院,是一件极其意外的事情,在金令颁布之前,列摩门纳并未在上议院的例会中透露分毫。当晨会结束时,她突然宣布了这条命令,着实让上议院那些大臣们震惊万分。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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