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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誓爱天国 作者:中秋

    第10节

    目光轻闪,一瞬间明白卡丽熙有所隐瞒,极度不悦的开口。“这个时候,你还想骗人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骗您,她真的叫门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小心藏好后悔的情绪。

    “杀了那个女人!”陡然,拉蒙西斯抬手一指,指尖闪着璀璨跳动的冰冷火光,朝着列摩门纳的方向。

    “不”失控的大叫,绝望亦悲恸的声音。

    完全出于本能的,卡丽熙抽出身边一个侍卫扣在腰间的匕首,朝着拉蒙西斯刺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侍卫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缠斗的混乱场面,没有料想到这个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公主,竟会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举动。当他们面露惊恐地伸手想要阻止她时,她拿着匕首的手腕已经被一只大手牢牢的握住。

    一言不发的稍稍使劲,感觉到纤细的手腕在掌中快被捏碎了,拉蒙西斯努力压抑着奔袭在呼吸里极尽需要找个出口的怒火。深吸气,抬起另一手,从卡丽熙紧握泛白的指间将匕首取出来,愤然地扔到地上。

    “卡丽熙,别逼我伤害你。”他说,松开手,改而将她推向一旁的侍卫,自己则背手而立,继续观战。

    “王,第三道防线、第三道防线……破了!”不远处传来掺杂了凄历恐慌的喊声,随后一个侍卫满脸血污的奔进来,扑倒在拉蒙西斯的脚边。

    骤惊,不可置信地半刻失语。

    “王,克拜将军重伤已经回营,现在什义将军和夫图将军已经汇合,敌人的火攻给前沿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请王明示!”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么……快。

    太快了,三道保护军营的防线就这么沦陷了,怪不得刚才的震动感觉离得如此之近,原本,这支如从天降的神秘军队,已经近在家门口了。

    一时恍惚,一时犹豫,凝寒的视线,落在几米开外两抹艳色不分伯仲的较量场面,火光的灿烂渗进黑色的眸底,成就了一片暗沉的旋涡,盘踞着呼之欲出的杀戮。

    “和我一较高下,拉蒙西斯!”翻身一剑,剑端横着割开了夏尔玛的袖边,一道血雾喷向天空,染上了月光的妖娆温度。

    夏尔玛按住受伤的手臂,向后退了两步,温热包裹了指缝,血色的温度烫上了她的目光,正欲继续迎上,冷不丁被列摩门纳一句话惊住了刚刚迈出的步子。

    “我能让那支军队停战。”瞥见众人骤惊的停下动作,甚至还有人举在半空的刀剑,忘记了收回。

    不得不又一次的震惊,在这个黑袍女子出现在眼前的短短几个沙漏时,拉蒙西斯已经尝试了两种不同风格的错愕。

    “那些人,是你的部队?”

    “是。”

    “那些军队并不是来自赫梯,他们是什么人?”嘲讽的挑眉,单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指尖敲打着不太规律的节奏。

    目光掠过被侍卫重重围住的卡丽熙,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和一抹蓝光肆溢的视线,安静柔和的蓝色波澜,轻易撩动了茶色眸底的一缕颤动。

    “死军,陛下不会不知道吧。”无法集中精神,只得调开视线,望向拉蒙西斯的目光,瞬息就凝固了刚才的温柔。

    怔忡,一下子明白为何自己的防线如此轻易地被攻破了……死军,那支令人闻丧胆的幽灵军队,果然是名不虚传。

    “就算他们真是死军又能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只要出价更高,他们能瞬间倒戈吗?你找他们做后盾,真是找对人了?”笑,一挥手,侍卫统领上前。“传令什义将军,让他与死军谈判,不管这个人给他们多少钱,埃及出五倍。”

    “是。”

    笑意张狂的脸虽然无人瞧见,但是,那双茶色的眼却擒着令人莫名其妙的蔑视光芒,隐约有些青色火焰轻巧跳动着零星的倨傲不羁。

    “你尽可以去试,派去谈判的人,恐怕会被分成几次送回来。”开口,说着令人胃里蓦然翻腾作恶的话,那双弯成月牙湖的眼,却笑的更加快乐了。

    皱眉,犹豫。

    “难道堂堂的埃及法老,竟然没有勇气和我这个无名小卒一试身手吗……陛下。”最后那两个字,她说的轻缓有礼,眸光淡淡,声音温和,潜着能令在场人都听出的轻佻恣睢。

    她在挑衅,当着所有埃及人的面,向他们至高无尚的王,发出了最有力的挑战……一个能将她的性命置于死地的挑战,也将拉蒙西斯推向了无路可选的境地。

    战,在所难免,否则将会颜面扫地。眼下的问题,远远不止迎战这么简单,而是……

    ☆、第 二十七 章(上)

    “你到底是谁?我不会和连真名都不敢说出来的人动手?”站在人们闪闪烁烁的注视下,拉蒙西斯沉声问。

    “列摩门纳。”

    微笑,点头,继而在问。“你和拉巴尔撒有什么关系?”

    当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滑过耳畔,一股子显而易见的至寒阴气怦然袭来,经由兀自流荡的夜风抖散在紧张的空气里,令周遭的人都清楚感觉到了不属于初秋的剔骨温度。“这个问题,应该与我们的比试无关。”

    那双愤恨的茶色眸子,即使只是一闪而过,还是被拉蒙西斯精明的眼正好捕捉到了,这样看来,她与拉巴尔撒应该不是一伙的。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带走卡丽熙?”睨向一侧,视线划过卡丽熙显然一震的纤弱身影。

    蓦然,茶色的光一暗,那泓深渊般莫测的眼底,有什么隐隐浮现,说不清那是迷茫恍惚的无奈,还是不明究理的懊恼。总之,当她的目光落进那片璀璨的蓝色海洋时,列摩门纳感觉到了藏在那身坚硬甲肤底下,近似于血液逆流的突兀感,来的悄然迅速,令她无所适从。

    沉吟,只是片刻,目光坚定地看着卡丽熙那张泪迹未干的脸,不带丝毫犹豫的开口。

    “我承诺过她,要带她回去。”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蒙面女子坚毅果敢的目光,让拉蒙西斯生出一些莫名的感动,为何要感动,他自己却也说不上来。“出手吧。”

    “理应陛下先。”突然,她收起那袭温和如阳的气息,转变出了一幅凛然的口吻,就在视线重新投向拉蒙西斯的刹那。

    “你是女人,如果我先出手,会被人笑话欺负女人,请吧。”扫视一圈,在众人观望的面孔发现了微妙的变化,不解疑惑的神情掺杂着喜怒惊诧的情绪,样样皆有。

    “战前无男女,只有对手。既然陛下礼让于我,不如按照赫梯对决的方式如何?”想要微笑,却在瞧见卡丽熙欲言又止的紧张眉目之后,笑容僵在了唇角,只留眼底一星半点的不忍。

    阔别旬月有余,期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生死仿佛只是眨眼间不经意的选择,对于那些危险至极的决定,她从不曾怀疑过。

    然而,当她闯进这顶大帐的刹那,看见了那张精美绝伦却隐约布满了虚弱愁闷的脸庞,有那么一个片刻,列摩门纳不确定自己为什么非得遵守自己的承诺了。

    质疑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因为一个承诺,还是因为……一个人。

    “可以。”微笑着点了点头,睨了一眼手里的剑,自信的满满。

    蓦然,侍卫统领哈莫上前一步,跪下,护主心切的开口。“我愿替王迎战。”

    敛眼,一丝不悦,令道:“退下,我与列摩门纳比试时,任何人胆敢逾越,皆以不敬罪重处。”

    “是。”哈莫自知惹恼了向来心高气傲的拉蒙西斯,知趣地站起身,退了下去。

    一招手,阿齐兹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递到她的手里,继而他微声嘱咐道:“小心点。”

    “传令达巫夏停战,原地待命。”

    “是。”看了一眼对峙的两人,阿齐兹怀揣着些许担忧转身离去。

    捏着金币,抬起手,交待规矩。“金币落地,两方同时出手。”

    “公平的方法。”抬手一挥,围观的众人齐齐倒退向外散开,让出一片更加开阔的场地。

    “卡丽熙,还要多等一会儿。”忽尔,她悠悠地开口,朝着卡丽熙的方向,淡然平静的声调里透着温柔的安慰。

    嘴唇颤抖着动了动,想要应一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就被惊恐深忧的呼吸带走了,只得匆忙地点着头,更多的泪水滑落麻木的脸庞,一抹恬淡的笑靥,灿烂地绽放在剔透的泪光中,刺痛了茶色浅光里盘踞不散的凝望。

    众目睽睽之下,这算安慰,还是……调情?

    拉蒙西斯觉得自己应该跨前一步,隔开这两束旁若无人目光的习习温情,咽下这股子可笑的冲动。蓦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中生出,着实暗里惊到了自己。

    巴舍来到夏尔玛的身边,见她的伤口仍然汩汩向外冒着鲜血,手臂外侧裂开了一个皮肉外翻的深口,如果不是当时她动作敏捷闪的够快,这条手臂恐怕此刻已经躺在地上了。

    “去包扎一下,血还没止住。”关心的低声,眼角瞥向空地,正好看见列摩门纳忽地抬手一抛,那枚金币脱手而出,闪烁着火与月交织的骄傲光芒,翻滚着飞向空中。

    没有理会巴舍,放任血色继续欢快地顺着手臂一路而下,夏尔玛安静不语地注视着卡丽熙,没由来的,她觉得疼痛麻木的不仅仅是这只受伤的手臂,还有肋骨下某个不能被忽视的角落。

    就在卡丽熙安静地注视着列摩门纳的时候,她所演漾而生的柔软浅笑,明媚的夺去了人们的神思,竟然让这个血色迷漫的夜晚,生出一幅短暂且活色生香的诱人画面。

    直到此时此刻,夏尔玛才意识到自己不能逃避的无能为力……自己早就输了,不是在列摩门纳的剑下,而是在卡丽熙那抹精致的微笑之下。

    还有比这个更可笑可悲的事情吗?只怪自己执念太深,陷得也太深了。

    惘然若失的眼,映出两个身影踏着沙尘腾空而起,就在金币陷入粗糙沙土的瞬间,他们几乎同时执剑冲向对方,用那种野兽突袭的速度,包藏着洪水力拔山河的力量……

    ☆、第 二十七 章(下)

    几个回合下来,气喘未定的两个人都伤的不轻,拉蒙斯斯全身都挂了彩,大大小小十数个皮开肉绽的口子,血色染透了那身精致的白色短袍,刺目的红色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在夜风里散开,让观战的所有战士都清楚感觉到了,这位掌管着埃及的年轻法老,那股绝不服输的近乎到一丝孩子气的执拗脾气。

    显然,作为他的对手,列摩门纳也没好到哪里去。

    透过面巾艰难的喘着粗气,瞅了一眼刚才两人擦身而过时,拉蒙西斯给她右臂留下的新伤,新鲜的血腥味很快就淹没了急促起伏的呼吸,定了定神,抬眸。

    默不作声的出手,安静冷凝的眼神,粗重混乱的呼吸,都在长剑相击的清脆声里被惊醒了,全力一搏的身影散发着炽热耀眼的光芒,深深铭刻在众人的眼中,如此夺目璀璨的光,已经盖过了手中通明的火把,嚣张狂妄的让人根本无法直视。

    错身而过的刹那,又是两道血雾飞扬泼洒在彼此的眼中,不同的眸色,相同的血光,染就出两双艳红透亮的视线……

    不难看出,除了相似的疲惫和伤痛,他们还持着相似的欣赏与兴奋……来自法老眼中的欣赏,来自列摩门纳眸底的兴奋。

    “很久……没找到这么合适的对手了,呵呵……”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拉蒙西斯兀自低笑出声,被伤痛折磨的微微皱眉,嘴角却咧的更大,一幅孩子的顽皮模样。

    “相比山里的豺狼虎豹,您的确更难对付,执掌着沙漠之国的埃及法老,果然名不虚传。”调整呼吸,侧身而立,锋利的铁剑裹着温热的血色,黏稠的液体一滴一滴从剑缘落入沙土,无声无息。

    挑眉,少许苦笑不得的表情,促狭的问道:“你在夸我吗?听着不太像。”

    累积的伤口遍布右边身体,被甲肤保护的左侧仍然完好无损。两人交手时,她已经尽量减少右侧被袭,只是……这个过于精明强干的法老,似乎发现了她的右侧身体才是弱点,专挑右边发动袭击,致使她能避开他的第一次猛攻,必然被第二次伤到。

    “我很少这么真心的夸奖别人,您真的令我刮目相看。”真心实意,实言相告。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了,列摩门纳。”出于礼貌,轻浅的颔首,记忆中他不曾向父王以外的人行过礼,这个有胆有谋的神秘女子,配得上他诚意满满的赏识。

    “看样子,我要更认真一点才行了,否则真的会倒在您的剑下。”一声叹息,潜着玩乐的消遣,藏着似真又假的警惕。

    大笑出声,颤抖的肩膀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烈的抽痛仍然止不住拉蒙西斯近于失礼的大笑,片刻之后,歪着头,剑身缓缓从身侧端平,锋芒所向正是前方立于斑斓夜风的黑袍身影

    脚尖点地而起的瞬间,拉蒙西斯手中的剑从下至上,冲着列摩门纳右边的腰际猛然疾砍而来,照这样的角度和速度,她已经来不及用剑推挡,或者腾身避开了。

    等待她的将是致命的一击,足以给她带来不死即重伤的打击,也足够给这场单打独斗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眼看列摩门纳即将被伤,卡丽熙惊的不顾侍卫的阻拦冲向前去,埃及侍卫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困在原地……黑色的波浪长发在她激烈的挣扎中扬起,层层叠叠折断了火光的耀眼,一片湍急的黑色蔓延着死亡的恐惧,在她瞳仁因为惊骇骤缩的瞬间,每个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即将来临的一目了然的胜负。

    然而,众人等待的时刻并未如期而至,相反的,一幕震惊四座的场面,凝固了人们视线里的惊愕,更凝固了他们大张的嘴边那一声呼之欲出的惊叫。

    那一剑,不负众望的砍在了列摩门纳的腰上,位置不变,只是方向变了……

    列摩门纳在剑锋落下的瞬间,陡然转身……就这样,那一剑砍在了她左腰,而非右侧。

    没有鲜血,没有倒下,她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她,就这么站着,看着拉蒙西斯手里的剑,眼神安静的令人莫名的悚惧。

    随后,她突然抽剑一刺,轻巧的刺向了还在失神错愕的拉蒙西斯,剑头没入肩头的瞬间,皮肉紧粘着冰冷的剑身,发出闷闷的撕裂声。紧接着手腕翻转,剑身一横,割开了一道一尺长的裂口,肩上顿时血流如注……一切发生的太快,都在一个瞬息。

    拔出的剑,被滚烫的血液染成了艳丽的红色,耀眼的热烈色泽落入沙土的时刻,同时也落入了人们惊悚混乱的眼底。

    按着肩膀,摇摇欲坠的身体向后倒退了数步,拉蒙西斯空洞的眼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骇,忽略传来剧痛的身体,震惊已经压倒了身体带来的全部感觉。

    卡丽熙停下了挣扎,蓝色的眸子映衬着列摩门纳的侧影,泪水淹没了颤抖的呼吸,抬手按住快要发出尖叫的唇,身体在四下骤起的微风里不住的颤栗着。

    夏尔玛也同样惊呆了,呼吸困难地看着站立不动的列摩门纳,视线搜寻着她的腰际,除了腰部的袍子开了一道口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水溢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

    惊,亦或是惧,写在每个人扭曲的脸上,已经无法分辨了。

    “为什么?!”咽下冲口而出的甜腥味,暗哑的嗓音流露浓浓的疑惑,还是少许的不甘心。

    “我赢了吗,陛下?”避重就轻,答非所问。

    “为什么你会安然无恙?如果你穿着护甲,那这算什么公平比试,没有公平,你又何来赢我?”厉声质问,眼中泛滥着凛然的怒气,剑端点地,撑着因失血过多而开始虚弱的身体,怒火冲散了晕眩的感觉,痛的咬牙切齿。

    声音沉下,隐约。“我没有穿护甲。”

    “那这是怎么回事?”眼神瞥向她的左腰,疑惑更加显然。

    沉吟不决,似是犹豫不决,又若独自沉思。半晌,将那柄还在流血的剑赫然插进坚硬的沙土,缓慢地抬手,指尖顺着左臂一路而上,最后停在了肩膀,声音在指尖停下的时刻,漫不经心的响起,藏着让人心脏莫名紧缩的调子。

    “您亲眼看一看,就会明白了。”

    “不列摩门纳,别……别……”一声惊呼,打断了列摩门纳的动作。

    当温热的泪,今晚不知第几次的滑过脸颊时,卡丽熙透过汹涌的泪光看向她,整个身体像被抽去了灵魂,空荡荡的。然而,又有满满当当的感伤,塞满了呼吸困难的哽咽……悲伤,是一种明亮,亦炽热的情绪。

    笑了笑,隔着面罩的呼吸微乱,淡淡的雾气缭绕在茶色的目光,一片弥浅温柔的光,揉散了刚才还烈烈燃烧在眼底的青焰嗜杀。

    “没关系的,卡丽熙……这才是真实的我,我从不介意让人看见。”她说,一句极尽平淡的话之后,亚麻布撕裂的轻微声传来,轻易而举被撕裂的,还有空气里已经降到冰点的温度,再一次将所有人的心跳声凝结成耳膜里喧嚣的尖叫。

    火把的光,跳动在黑色的夜风中;月亮的光,闪烁在星辰的怀抱;人们的目光,折断在那只青色的手臂。

    青色的甲,迤逦着细腻粗犷的纹理,妖一般眩目的色泽,兽一般掠夺的气息……这是不应该出现在人类身体上的东西,却如此真实的覆盖了列摩门纳线条匀称的左臂……整整一条手臂,不见一丁点人类的皮肤,只有紧实包裹的青色鳞状皮肤。

    被惊吓过度的人们,忘记了呼吸,只顾傻傻地注视着列摩门纳的手臂,他们的视线已经接近了疯狂的边缘,那是人类在经历了巨大的震惊时,不在相信“眼见为实”这句话的真实表现。

    阿齐兹沉默地走上前,抖开手里的黑色斗篷,仔细为她披上,继而又退了下去。

    即便被斗篷挡住了身体,列摩门纳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人们炽热慌乱的探究目光,如同尖针芒刺般袭向自己,忽略掉那些浸透着惊恐的慌乱视线,忽略掉那些不怀好意的敌意目光,她抬手一把拉掉面罩,动作丝毫没有犹豫。

    看着黑色的面巾像朵飘零的花,悠悠扬扬地绽放在僵硬死寂的晚风里,继而带着倔强的高傲,安静孤单地落在地面。

    “……你……”终于找到了自己随着呼吸逐渐消失的声音,拉蒙西斯结结巴巴的问,强烈的震惊,令他的声音听上去掺杂了虚弱。“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只想知道,我能带走卡丽熙吗,陛下?”

    微不可闻的低叹,无人听见,流金异彩的茶色眸子,擒着秋凉夜寒的影子,静静注视着一脸愕然惊惧的拉蒙西斯。

    左侧脸颊的青甲,在浸满了人们混乱惊恐的月光中,绽放出坚毅倔傲的冷光,毫不犹豫的占据了卡丽熙那抹纠缠了悲恸至深的蓝色眼眸……

    ☆、第 二十八 章(上)

    敛眼,深深吸气,需要平复的不仅仅是被震惊占据的身心,还有一股子谈不上是恼怒,还是纠结的情绪。半晌,人们逐渐转移了注意力,感受到闪闪烁烁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拉蒙西斯点头,沉声一句。

    “可以,你可以带走她。”

    “谢谢。”颔首,释然地笑起。

    望向那片纯白色的单薄身影,淡淡的笑容扩大至眼角,一道狭长的弯弯月牙,浸着列摩门纳特有的温和张扬,伸出左手,斗篷的边缘滑落而下,奇异的青蓝色光芒再一次借着月光跳动在手臂,像极了暗夜里妖娆神秘的海浪,诱人靠近的光芒,引人遐思的色泽。

    “卡丽熙……过来。”轻声细语,仿佛怕惊醒了擦身而过的夜风。

    泪,潸然而下,似乎哭泣已经成了她最近常做的事情,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遍一遍,用伤感的眼泪洗礼出幸福的感觉。

    抬脚迈步,一步,二步,三步,十余米的距离,好似要用尽一生才能走完,白色的裙边染上尘土,仍然阻挡不住她猛然奔跑的步履……

    几乎是用尽全力,冲进那个张开手臂的怀抱,坚硬的温热,是来自列摩门纳左侧手臂的摩擦;柔软的束缚,是来自她右侧手臂的拥抱……截然不同的触觉,演漾着相同的快乐……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代替这种纯粹而干净的感觉……即便,她一身突兀的血腥味。

    仍然,无法淹没已经泛滥成灾的快乐。

    拥紧怀里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而颤抖不已的身躯,列摩门纳低下头,笑的欣慰。

    打消了先前的疑虑,不论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导致自己疯狂可怕的闯营举动。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

    因为,卡丽熙起伏的温热呼吸,就像安纳托利亚高原最动听的风声,细腻,温柔,无声无息地浸润着万物的灵魂……而,此刻怀里传来的微弱哭声,就是能够安抚列摩门纳的灵魂得到平静的风声,同样的温柔,同样的细腻,同样的令她感受到了鲜少的宁静。

    一言不发的拥着她,一同转身,顺着众人自动让出的道路朝夜色而去。

    “等一等!”蓦然,呵停了她们的脚步。

    没有转身,只是扭过头,面色冷凝,陡然一道青色焰光擦着茶色的瞳仁闪过,对于拉蒙西斯可能会出尔反尔的态度,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们是怎么不惊动守卫,进入大营的?”这个是悬在他心上的一把剑,难道埃及人的大营就像街道集市一样松散无用吗?

    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问这个,反正阿尤法已经知道秘道被人发现,肯定不会在使用了,告诉拉蒙西斯也无妨。

    “阿尤法在您的枕头底下,挖了一条能从叙利亚通向埃及的畅通无阻的隧道,您也许应该督促诸位将军们,仔细排查一下三角洲连接西奈半岛的地区。”语毕,感觉到掌心下单薄的身躯蓦然一僵,就在她提到阿尤法的名字时。

    目光轻闪,卡丽熙抬眸看向那张被阴影吞噬的青甲侧脸,一时无语,皱眉。

    在同一个晚上,经过了那么多的震惊之后,拉蒙西斯已经不会因为一条秘道而感觉到惊诧了。他只是扬了扬眉,眸光瞥向一旁的几位埃及将军,他们触及到那道怒与怨相织的凛冽目光时,齐齐心虚地低下头。

    “卡丽熙……”收回视线,气息不顺的咳出声,咳嗽声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身上的其他伤势,都比不过肩膀那一道深及见骨的裂口,大量的失血,让年轻力壮的拉蒙西斯也尝到了天悬地转的虚弱无力。

    侍卫上前,轻轻扶住身形不稳的他,没有挣扎,他提着气,突然轻漫地笑出声,抬起头,黑色的目光有些涣散,却还是清晰地映出了卡丽熙望来的恬静笑容。

    “那个请求依旧有效,如果你改变了心意,你知道能在哪里找到我。”踌躇片刻,他终于轻轻开口,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眸光轻闪,一泓蓝光轻潋微涟,精巧的颔首。“是,陛下,卡丽熙记住您的话了,请您多多保重。”

    点头,无力的牵起嘴角,一个英俊迷人的笑容。

    目送她们一行人陆续融入浓黑的夜幕,拉蒙西斯仰头看着从帐顶缝隙流泻而下的月光,冰冷的光,妖娆不羁的将头顶的夜空照得雪亮,极缓极慢地长叹了一声,对身旁的哈莫交待了几句,由侍卫搀扶朝着临时准备的王帐走去。

    这是一个注定不会被遗忘的夜,太多波诡云谲的秘密,将这个本应该平凡的夜晚,变成了血色瑰丽的壮烈厮杀;太多不可思议的画面,令世人开始质疑自己的信仰,列摩门纳的出现,正是打破这些信仰的有力证据……

    那半身色如青蓝,坚如硬甲的皮肤,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这,这才是最可怕的秘密,这个答案足以悍动祖祖辈辈源于创世众神创造人类的目的。还有,那一条神与人之间无法触及,亦无法逾越的鸿沟……

    现在,都被那个叫列摩门纳的女子,彻底完整的打破了。

    ☆、第 二十八 章(下)

    守候在埃及大营外的军队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看见从营地出来的列摩门纳,几个将领模样的人急忙迎上前,关切地询问她的伤势,她只简单地应了一声“皮外伤”,就没在开口说过任何话。

    沉默的列摩门纳始终一言不发,扶着卡丽熙上马,自己也跟着一跃而上,瞥向身旁的几人,轻声下令。

    “撤退,回营。”随着手中的鞭子扬起又落下,黑色的背影模糊在马蹄踏出的沙尘之中,飒飒的风声被她抛在了身后。

    卡丽熙也表现的相当缄默静谧,止住泪水的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列摩门纳的身前,一路颠簸在擦身飞过的夜风里,裙边起伏着一片压抑过后的困惑混乱。

    回到了营地,巫医想跟着列摩门纳进帐为她治疗,被她拒绝了,她站在帐篷的门边,转身看向那些神情复杂的人们,敛眼,沉默。

    片刻,抬眼扫视了一圈,带着半分疲倦的声音,说着不容抗拒的话。

    “有任何事情,明天在说。现在大家都去休息,派人做好警界守卫的工作。”

    犹豫,在几个人的脸上一闪而过。然而,他们还是遵从命令的应声颔首,各自散去了。

    掀帘而入,只见地榻边一袭染上微尘的白色身影,纤净无暇地托着火光,柔弱而坚定的闪耀着迷人心神的微光。

    踌躇,最终没有开口,走到桌边坐下,解开外袍丢在脚边,低头审视着白色的内袍,白色袍子的右侧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成片的血迹毫无顾及地晕染开来,正缓慢地朝左边还留有原色的亚麻布袭去,温热粘腻的感觉贴在皮肤,隐隐呛人的血腥气,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悠然地灌进清冽的空间里。

    这一身的伤痕错落不一,大大小小遍布了右侧身体,浅的皮开肉绽,深的依稀见骨,肩上的一道鞭痕更是深深的嵌进肩胛,火辣辣的刺激着全身的神经都跟着快要麻痹了。

    可是,还是抵不过被拉蒙西斯一脚踢断了两根肋骨时的剧痛,那种好像被人硬生生折断了骨头的感觉,真是该死的疼到连呼吸都成了累赘。

    轻按肋骨,更强的钝痛传来,眉头瞬间一拧,轻轻抽吸。伸手想要取来桌上的药瓶,可是那支白色的小瓶子,却被一只手早她一步握住。

    “我来。”极轻的话,带着温热的一股清甜香气传来,袭进列摩门纳被痛苦占据的呼吸,瞬间。

    “……”忽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懊恼。偏开脸,望向一旁的火把,茶色的眸子却暗淡无光。

    小心翼翼的动作,温柔恬静的眼神,努力控制的呼吸……看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刺目的累累伤痕,交错叠加的伤口流出的鲜艳颜色,像滚烫的火燃烧在卡丽熙的眼底,反复炽烤着她抽痛不已的心脏。

    沉默不语的空间,隐隐飘散起草药的味道混合了一丝血气,丝丝缕缕的纠缠着两人极力克制的情绪,宛若是一道弦,被绷的太紧之后,时刻都可能断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

    当这个瞬间来临时,你会因为害怕而不知所措,你会因为没有准备而担忧惊慌,你会因为自己的懦弱而……逃避。

    然而,这根弦陡然断裂的刹那,你会发现一个以前不敢承认的事实……其实,你已经等的太久了。

    悄然靠近那片生长着奇丽青甲的侧脸,蓝色的眸流动着璀璨的光芒,那不是火光,更不是月光,而是泪光……纯净的泪,明媚的光,洒落在蓝色的海洋,怦然释放了被血液束缚在身体里的全部勇气。

    颤抖的唇,轻轻地落在列摩门纳的左脸,就在那层坚硬的甲肤之上,呼吸迤逦在那片青甲特有的冰冷纹理,温暖了一片熟悉的温凉。

    猝然一惊,僵在当下……一动不动的坐着,列摩门纳的脑中响起很干净的空旷回声,卡丽熙的呼吸声伴随着脸上的温热触感,慢慢渗入她已经空白一片的大脑,将那些混乱的回声全数吹散了。

    与此同时,耳膜里传来自己的心跳声,失去了沉稳规律的跳动,只留下强烈撞击着胸腔的慌乱节奏。

    缓缓地移开唇,保持着曲腿跪坐的姿势,卡丽熙直视着金色火光轻舔的俊秀侧脸。倏然,感觉到了一缕沉寂的陌生气息,陌生到令人心尖传来阵阵不可抑制地抽痛,没由来的。

    呼吸有些虚弱,藏着令卡丽熙自己都无法逃避的窘迫,低下头,继续将药粉倒在列摩门纳手臂的伤口,细白色的粉沫,瞬间就被半干的血液吸食殆尽。

    沉默,良久。

    衣角悉悉索索的响动,成了这段僵硬时光,唯一能与呼吸相伴的声音,帐篷外忽远忽近的说话声,竟然出奇清晰的传进两人沉默的空间。

    手臂上的伤口都擦上了草药,卡丽熙正欲解开内袍带子的手,突然被握住,轻轻的力道,带着抗拒的意味。

    “我自己来,你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低声,难掩的尴尬,更有些许显然的回避。

    微愣,继而抽出被她轻握的手,乖顺的点头,慢慢站起身,提着裙摆朝外走去,步履微急,亦仓促。

    “……”蓦然,茶色的目光带着焦躁,投向帘边那抹孤寂的僵硬背影,嘴唇喏嚅了几下,不流畅的呼吸堵在了喉咙,阻止了列摩门纳快要冲口而出想要挽留的冲动。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含着莫名究理的怅然沉冷,直到白色的帘子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列摩门纳缓缓地低下头,眸光纷纷乱乱。

    安静地,坐在火把抖动的明亮热光里;恍惚地,坐在自己暗沉纷扰的神伤中……

    ★★★ ★★★ ★★★

    这支神秘的军队并未拔营离开奥伦多河边的卡迭石城,而是继续扎营于此,似乎他们正在部署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戒备森严的守卫,十人一队在军营四周来回巡逻,几乎所有的人都一幅备战的状态,神情森寒肃杀。

    四、五位将领装扮的人,从一早便进入列摩门纳的帐篷,直到过午还没有出来,白色大帐外设置了重重把守,任何人都难以进去,水和食物都交由门边的侍卫送入,如此再无他人进去。

    卡丽熙站在自己的帐篷边,撩起粗糙厚重的亚麻帘子,望着那顶太阳底下熠熠闪光的大帐篷,悠悠一声叹息。

    迈步,踏在青草连连的柔软地面,感受着阳光从脚背一路而来缭绕上眸底眉间,全身沐浴在如此温热轻盈的河风里,为何心却还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想到昨晚自己的冒然举动,一抹绯红悄然而现,随着秋日娇阳的艳丽一同绽放在脸颊,绝色无双。

    说不太明白,当时她为何要那样做。似乎,她只是遵从于自己的心意罢了。

    但是,这样轻佻的举动,给列摩门纳带来了不小的震动,陡然之间,她的脸色从惊诧错愕到不知所措,那张轮廓明朗的脸在一个瞬间的变化,称得上千变万化。

    然而,卡丽熙却尝到了人生中最窘迫的羞愧,亦或是掺杂了些许黯然的……失落感。

    是的,当那双浅茶色的眸底,一闪而过尴尬回避的神情。挥之不去的浓重失落,瞬息就从四面八方翻卷着袭来,将卡丽熙的身体完整无缺的包围了,不留丝毫的缝隙。

    谈上不好与坏,却令她觉得深深的悲伤,悲伤到彻夜不眠,一遍一遍回忆着她们少得可怜的过往,伴着星月与晨曦交替的时刻,她仍然沦陷在自己纷乱繁复的思绪之中,直到侍卫在帐外的轻唤声才惊醒了她。

    洗漱,用餐,一切都安静而孤单的进行着,在这种冷冷清清地空间里,卡丽熙更加想立刻见到那张盘旋占据了脑海整整一夜的面孔。

    可是,当她提出见列摩门纳时,却被告之……她此时正与几位将军商讨重要的事情,稍后她会来见她。

    侍卫说,这是清晨时,列摩门纳亲自交待要转告她的。

    原来,她早就料到自己迫切的想要见她,宛如这次闯进埃及大营的营救行动,都在她的精心计划安排之下。

    步子慢慢,目光淡淡,透过明媚万千的秋光,蓝色的天空融入瞳仁深处,潋滟着纯净的蓝色涟漪,一波又一波将伤愁推散至酸胀难当的眼角,直至那种不知所措的彷徨悉数飞散在脸旁的热风里,卡丽熙不可抑制地长叹一声,浅而弥真的流露出浓到化不开的感伤……

    ☆、第 二十九 章(上)

    坐在四下无人的大帐里,流金嵌珠的各色桌椅,在傍晚醇美旖旎的绛血霞光的抚摸下,绽放出灿烂夺目的光辉,隐隐透着一股子帝王霸道的嚣张,像极了此刻正踱进帐内的年轻法老,同样不可一视的霸道气焰,只是他明显更加张扬无限,还捎带着一丝慵懒的闲适。

    起身,颔首,好奇拉蒙西斯为何要见自己,她的任务早在卡丽熙到达埃及大营时就已经结束了,拉蒙西斯没有失言,付给刀火的酬金,足以令他们歇几年不用动手了。

    走到藤条软椅前慢悠悠地坐下,示意夏尔玛落坐,不急不徐的开口。“夏尔玛,有没有想过留在埃及,为我和伟大的瑞(埃及的太阳神)效力?”

    直截了当的提问,没有客套的开场白,更没有婉转的言辞,他就这么面带迷人微笑地说出令人震惊的话,在看见夏尔玛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目瞪口呆时,他的笑容更大了。

    皱眉,敛眼,这么一个听着简单的问题,真是让她太意外了,意外到一时语塞。

    伸手接过侍女端上前的杯子,他眯了眯眼,一簇暗光悄然而逝,透着有丝懊恼的光芒。

    “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在回答我。”如果在被拒绝,这就是一个月里第二次被女人回绝了,拉蒙西斯真的会怀疑自己一向无人能挡的魅力,是不是随着尼罗河水流进茫茫的地中海了。

    眸光轻闪,继续沉默,其实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她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

    “陛下,您的美意,夏尔玛愧不敢当。凡入刀火者,曾立血誓一生不离不弃,恕小人”

    “没有人让你违背誓言。”突然冒出一句话,打断了夏尔玛的婉拒。

    不解的抬眸,眉间轻皱,眸子轻颤。“您……难道是要整个刀火?”

    挑眉,笑。“有何不可?这样你就不算是违背誓言,刀火也有埃及的强大庇护,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说的理所当然,笑容亦是理所当然的坦荡。

    紧皱不松的眉头,背光的侧脸满是担忧的神色,红色长发束起垂在身后,轻盈无虑地飞扬在帘边流淌而入的清凉晚风里,丝丝缕缕的红色藏着莫名的烦躁。

    “这件事,小人无法一个人决定,必须和巴舍商量,毕竟他才是刀火的领袖,而非小人。”

    牵起嘴角,笑的闲散得意,道:“谁都知道巴舍名为刀火的老大,其实你才是名至实归的掌权人。那把名叫“血光”的宝刀,按照刀火的规矩,会在你二十岁时交到你的手里,对不对?”

    “……陛下。”面色凝重,喑哑难言。

    “好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当然需要考虑清楚,我能明白。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给我答案,如何?”

    “是,小人遵命。”只得应下,此时立刻回绝拉蒙西斯是非常不明智的,更是极其……危险的举动。“小人能否问一问,陛下为何会看上刀火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您的埃及大军名镇四海,与这样的军队相比,刀火的力量真是微乎其微了。”

    向后一靠,曲肘撑上椅子的扶手,单手托腮,指尖敲着腮帮子,狭长的眼轻轻眯起,扬溢着很难说清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夏尔玛,你真是太过谦虚了。以刀火的势力范围和逾四万的人数,以及渗透于各国不同层面的能力,这么一把埋在不同国家根基之下的利器,你还能说它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吗?”

    “陛下过奖了,夏尔玛不敢当。”被人一语道破玄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太舒服。

    “我派人炸掉了阿尤法的隧道,你可知道这会引来什么后果吗?”话锋一转,引入另一个险峻的玄机之中。

    “叙利亚王为求自保,必定派兵支援赫梯。”

    “不错,拉巴尔撒很快就会到达卡迭石城,到时两军汇合,人数上将会远远超过埃及。后面的仗,将会打的非常坚苦。”说到此,一向漫不经心的拉蒙西斯也显出些许担忧,浓浓眉皱起,尽是愤满不平。

    “陛下,恕小人愚钝,就算刀火效力于您,一来刀火在人数上远远不足以抵御赫梯与叙利亚的联军,二来就算立刻召集刀火遍及小亚细亚的全部人手,也根本来不及赶到卡迭石城了。”难道这个聪明的年轻法老,会不明白“远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吗?

    希望能多找几个理由打消拉蒙西斯吸收刀火的念头,虽然效力于强大的埃及帝国,利益会多于弊端。但是,毕竟要以自由为代价,而她对自由的渴望远远超过权势和利益。

    “军队的人数,只是战争胜败的基石,除了这个置关重要的起点,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同样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荣归。在你看来,埃及在人数上已经输给了赫叙联军,但是,只要使用一些技巧,胜利还是可以稳稳握在我的手中。”

    “技巧?”挑眉,疑惑之下,隐约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说过,刀火的势力遍布了小亚细亚,这就是离敌人心脏最近的匕首,只要使用得当,这把匕首将会给埃及带来决定性的胜利。”

    “陛下,您的谋略真是无人能及,小人佩服。”颔首,越发担心如果效力于这样深谙心术的君王,以后的日子恐怕将会与阴谋危机为伍了。

    “好了,三天时间,你可要好好考虑。”

    “是,陛下。”滑落肩头的红发,垂在脸侧,挡住了夏尔玛闪烁不定的目光。

    “夏尔玛,希望你的答案不会让我失望。”突然,他笑眯眯的开口,和蔼迷人的脸庞配上温和低沉的嗓音,看似一片平静闲散之下,却是暗流汹涌的激流,来自帝王的强大压力顺着傍晚越夜越醉的微风,悄然无声的涨满浓香浅薰的空间。

    再一次颔首,静静不语。

    ★★★ ★★★ ★★★

    晚餐时间,想了一天的人,终于出现了。

    当列摩门纳撩起门帘迈入帐篷时,卡丽熙正对着桌上抖动的小火苗失神,完全没有发现门边那束茶色的目光,掺杂了怎样深邃的茫然,亦如火焰在狂风中徒劳无功的挣扎。

    敛眼,突然感觉脚下的步子有些沉重,叹息。

    这一声细微到接近呼吸的叹息声,还是惊动了卡丽熙。侧目,平静安然的眼底映出一袭黑色身影的刹那,那片清透的蓝色海洋陡然变得混乱起来,与其说是混乱,不如说更像海浪翻腾的慌乱不及。

    极不自然地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不用照镜子,卡丽熙也知道此刻这个笑容是多么的僵硬难看。

    “晚饭吃过没有?”解下腰间的佩剑,随手放在小桌上,坐下。

    点头,当视线落在她的左脸颊时,宛若被那片青色的肤甲烫着似的,猛然缩回心虚的目光,应道:“吃过了,你呢?”

    “嗯。”

    这种面面相觑的沉默,似乎已经成为了她们的相处之道……你不言,我不语,别扭尴尬的安静空气。

    “我们要在卡迭石待上一段时间,这里目前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宽慰的话,她现在说起来得心应手多了。

    疑惑,问:“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赫梯王已经在亲征的路上了,很快就会到达卡迭石城,待在这里等于夹在埃及与赫梯之间,这样太危险了。”

    弥浅的茶色点缀着金红色的火光,轻柔,莫测。“我就是在等拉巴尔撒。”

    “等他?”

    深吸气,微扬的唇角送出沉闷的长叹,莫名让人不由自住跟着思绪一沉。

    “卡丽熙,我要向你说明一些事情,这些事对你而言,可能听起来很难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知道我来自何处,而我所做的一切,又是因何而起。”

    她说这话时,那双漂亮的浅茶色眸底静静盘旋着一片暗影,仿佛是另一个灵魂悄然从瞳仁深处占据了列摩门纳的目光,令那双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明亮坚定的眼睛,散发着波诡云谲的异样光彩。

    “列摩门纳,我……也有一件事,要对你说。”她的小秘密,不能再瞒下去了。

    ☆、第 二十九 章(下)

    “什么事?”

    喉咙紧了紧,海蓝色的瞳孔也跟着一缩,低垂的眼帘挡住了火光继续在眼底摇曳生姿,再一次抬眼的片刻,那层动人心神的湛蓝海色,升起一片醉人亦惊人的光芒,沉稳,陌生,淡然。

    “小时候的那场重病,并没有让我变成真正的傻子,真正变得痴傻的,是我想要逃避现实的心。”

    有那么一个瞬间,卡丽熙以为自己会碎在那道凛然含惊的目光下,然而……

    她发誓,她看见了列摩门纳眼底一闪即逝,宛若了然一切的释怀。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怯怯的问,发现自己的声音随着呼吸一同颤抖着。

    牵着嘴角,明明在微笑,却有一声惆怅的长叹悠然飞出。“是。”

    低头一笑间的婉约优雅,难掩的羞涩。“我不应该骗你,只是当时不清楚你们一路带着我的目的,我必须小心行事,真的很抱歉。”

    摆手,笑道:“你是在保护自己,我能理解。”

    “谢谢。”重重的叹息在心底响起,如释重负的笑起。

    一直在心底默默怀疑,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卡丽熙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明明能听懂赫梯语,她却假装听不懂;偶尔望向天空的蓝色目光,总是压抑而深邃;心智不全,却善解人意;还有那张绘在发带上的地图,这怎么可能是因病变傻的小女孩画出来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张碎掉的拼图,只要注意观察,必然能找到相关的联系。只是,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敏锐洞察力,似乎在面对这位叙利亚小公主时,就会变得僵化迟钝了。

    当她扬起那抹堪比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空的阳光,还要明媚慑人的笑容望向自己的瞬间,列摩门纳觉得自己就会欣然的放下所有戒备,这种与生俱来的防备心理,在卡丽熙出现之后,正在她的身体里一寸一寸的动摇,随时都有瓦解冰消的可能。

    “你说,你在等赫梯王,又是为什么?”继续之前的疑问,实在不明白,列摩门纳和赫梯王又是怎么牵扯上关系的。

    敛眼,满是痛苦的思绪沉入眼底,瞬息间激起一片泛卷着洪涛骇浪的血色回忆。

    “赫梯立法规定,凡不足十岁的皇室子女,不能载入皇家史册,这样那些年幼夭折的孩子,便不曾来过人间,他们仍然是属于天国众神的子女。”叹息,浓重而苍凉的死亡阴影铺满了茶色的眼,让人心尖被狠狠揪起的悲伤目光。“所以,我不在那部皇家史册上。”

    惊骇,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卡丽熙只觉得口中的呼吸急促混乱,轻咬嘴唇,麻木的刺痛阵阵传来。

    然而,她之后脱口而出的话,才是真正令卡丽熙呼吸一窒的原因。

    “我是赫梯王皮耶提哈的女儿,提莫图王朝的公主。”

    她,似乎带着一幅毫无生机的冰冷面具,坚毅,冷血,无情。

    “拉巴尔撒血洗了整个皇宫,杀光了所有反抗的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都死在了他的手里。我因为得了痘疫在神庙里治疗,却还是没能逃过此劫,他下令烧毁神庙。神庙里近百人,全部被活活烧死在熊熊大火中。”

    如同烙印一般浮现在侧脸上的青甲,经由金色灯火的抚摸,悠悠地投射出精致夺目的光芒。只是这种光芒,为何让卡丽熙想起了血色漫天的画面……随着列摩门纳低沉的叙述,曾经发生在赫梯皇宫的残忍屠杀,如同一幅血与火交织的沉重幕布,在她颤动着恐慌不安的蓝眸前徐徐拉开。

    缓缓地,那片薄薄的唇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像一柄舔血的利剑般冷淬人心。“我被穆哈里和阿齐兹救了出来,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缠着亚麻布条的左手五指,轻捻指尖,仿佛是在细细感受某个做工精致的工艺品,眼神微敛,神情黯然。

    “列摩门纳……”轻唤,想要唤回那个好似已经离她而去的灵魂。蓝光微微的颤动,犹豫着伸出手,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如同此刻徘徊不决的心情……放不下,却也拿不开。

    片刻,默默地,手掌轻搭上列摩门纳曲起的膝盖,不语。

    目光有些涣散,脑中炽热的火光与撕心裂肺的喊声历历在目,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即便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她的记忆却不曾褪色半分。

    然而,当那只白皙的手背带着浅浅的光晕,刺破了燃烧在瞳仁深处的血光时,那些熊熊的青色火苗和扭曲的人影,宛如清晨诡秘的浓雾,消散在晨曦第一缕穿透云层投射而下的阳光里,顿时飞散无形。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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