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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誓爱天国 作者:中秋

    第8节

    “你在担心她吗?”突兀的一句,有些唐突,有些不悦。

    微惊,既而,轻缓却肯定的点了点头。

    “仅凭这上面描述的几句话,你能肯定是门纳劫了法场,救走了穆哈里吗?”

    眼底映出脚边荡漾的裙边,素白的色泽勾勒出清冷的影子,迎着微风兀自旖旎而动。“穆哈里是门纳非常重要的朋友,以门纳的个性,她不会丢下朋友不管。”

    “你真是太相信她了。”话音刚落,五指一松,眼底的笑意有些低迷。

    浅浅的笑起,即便蒙上了明媚的月光都无法驱散的黯然。但是,那样的笑容仍然璀璨的令夏尔玛呼吸一窒,擒着这抹微笑,卡丽熙静静地看着她。片刻,轻盈宛若羽毛的声音带着月夜的温柔,轻轻响起。

    “为什么不相信她?夏尔玛,我喜欢相信身边的人。即使才认识几天的人,或者有所企图的人,我宁愿选择信任他们。信任,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吗?”

    她说的自然而然,仿佛信任是与呼吸一样与生俱来的事情,无法和她计较这个世间坏人有时候比好人多。

    罢了,这个单纯的小公主啊!

    “去睡吧。”低低的开口,拿起杯子,敛眼。

    “嗯。”应了一声,迈步朝长廊走去,踏上光线幽暗的走廊,步子慢下,回头看向庭院里独自坐在桌边的夏尔玛。

    银茫流淌在红色的发间,闪烁着赤色如火的光芒,这么炽热的颜色衬得那个身影,竟然有丝弥淡的寂寞。见她放下杯子,拿起平放在石桌上的羊皮纸,神色冷凝,目光暗沉,紧抿的唇线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收回视线,半刻的犹豫不决闪现蓝色的眸底。继而,仰首阔步踏着晚风朝后院而去。

    抬眸,眼角瞄见那袭纯白色的裙裾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夏尔玛朝着幽深如水的廊下望去,良久未动。

    其实,单从这封简单的传报里,很难看出到底是谁不怕死的与赫梯王为敌,从数千围观的百姓面前和上万的赫梯战士手里,如此堂而皇之的从拉巴尔撒的眼皮底下,硬生生劫走了赫梯王的死囚。

    已经被押进法场的穆哈里,被铁桶般牢不可破的皇家近卫军看守着,更何况还有不计其数的赫梯士兵把守在皇宫广场的四周,恐怕就算是来自安纳托利亚高原的风,想钻进那样死守严防的地方,也需要众神的帮忙。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伙黑衣人轻而易举的攻破了赫梯守卫军的防守,用了一个简单快速,却又相当实际的方法……泥石流。

    就好像真有一双神之手,将赫梯皇宫背倚的大山整个推动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之后,从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巅奔流而下的泥土卷着巨大的石头,宛若千万匹脱缰的野马咆哮而下,目标直指那座恢弘雄伟的赫梯王宫。

    没有亲眼看见那样的场景,夏尔玛觉得有丝遗憾,想像着气势磅礴的宫殿,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堆泥巴和砾石堆砌的坟墓,的确有一种令人血脉勃然膨涨的快感。

    只是,从传报的描述来看,那些劫法场的人在山顶制造的爆炸,并没有给赫梯皇宫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只是令半侧的宫殿全部被埋在了土里,至少还给拉巴尔撒留了半个家,让他不用搂着漂亮的妃嫔睡在王族们的府第。

    这场出其不意的爆炸,带来了极其有效的后果……乱作一团的广场,四散奔跑的人群,以及已经方寸大乱的赫梯士兵,正好凑成了一部死囚被劫的好戏。

    那帮黑衣人带着重伤的穆哈里混入了慌乱奔散的人群,眨眼功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空荡荡的行刑台和两截被砍断的铁链,孤零零的晃荡在飘摇的风雨里。

    这个倒霉的拉巴尔撒,打仗没胆上阵,过个生日遇到行刺,准备处决的刺客又被劫走了,一国之君做到这个份上,恐怕也是世间极品了。

    然而,最让夏尔玛想不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能去刺杀赫梯王,只有二种人,一种是为钱卖命的杀手,一种是仇恨拉巴尔撒的人。

    不知为何,夏尔玛觉得那些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应该是属于后者。

    她清楚的记得,列摩门纳愿意出双倍的钱,换取卡丽熙的解药,她已经知道了对手是“刀火”,就一定清楚“刀火”的价码,可见她不是缺钱的主儿,那么他们就不可能是要钱不要命的杀手。

    拉巴尔撒的确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君主,但是不到恨其入骨的程度,绝对不会有人蠢到行刺国君的份上,这不仅仅需要勇气和计谋,更需要比这些还更可怕的东西……仇恨,巨大无比的仇恨。

    谁都知道穆哈里是前朝赫梯王的将军,他隐姓埋名带着忠于皮耶提哈的誓言活到现在,这次行刺就是想给那些枉死在拉巴尔撒无尽权欲下的人报仇。那么,把他救走的那些黑衣人,他们的身份就很可疑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与被血洗的前朝王室脱不了干系。

    “来人。”一声低唤。

    一个人影从走廊西角小跑而来,上前颔首。“少主。”

    “传信给赫梯边境的人,让他们盯紧一些,最近可能会有一队人马离开赫梯。不管他们伪装成商旅或者马帮,派人跟踪,随时传报他们的动向。”冷静地交待,眸色沉稳,难以分辨是月色沉下的冷光,还是那双眼睛原本就这有着堪比月色的冷然。

    “是。”再次颔首,安静的退下。

    “门纳……你又是什么人?”自言自语的低喃,眉间轻颤,目光投向寂静的庭院深处,仿佛那片混沌的黑色阴影里,藏着她期待的答案,引得夏尔玛目不转睛的凝望着。

    ★★★ ★★★ ★★★

    “你非要去?”

    “是。”

    “就靠你一个人,凭什么从刀火手里救回卡丽熙?”穆哈里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咬牙问道。

    “我会想办法。”答的简单,不带丝毫犹豫,犹如她此刻的神情,亦是坚定不移的足以令人皱眉。

    一手按上胸前阵阵抽搐的伤口,浓浓的眉拧起无奈的不悦,沉下声音问道:“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穆哈里冷不丁的转换话题,到让列摩门纳忽尔一愣,随即低头轻轻一笑,才道:“叙利亚方向,不过以我猜测,他们真正要去的是埃及。”

    怔,目光一凌。“埃及!你的意思是拉蒙西斯二世雇了刀火劫走了卡丽熙?”

    点头,一丝疲惫透在茶色的眼底,悄然。“穆哈里,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卡丽熙不管,她被抓与我们也有关系。如果我们没有帮助她逃婚,如果我能好好保护她,也许”

    “也许怎么样?她就算不逃婚,我们也是要劫走她的,我知道你已经尽力去保护她了,你又何必自责。你现在冒险去救她,不仅要面对刀火,很可能还要应付埃及人。列摩门纳,这不是明智的决定。”

    沉吟不语,半晌,她看着自己铺在地上的影子闪动在桔色的火光之中,极轻的开口,那声音里更潜进一层淡到不易察觉的恍惚。

    “难得一次,难得冲动糊涂一次,不行吗?”

    猛然一怔,劝阻的话还在半张的嘴边,却没有继续说出口。不知为何,穆哈里从眼前这张似笑非笑的脸上,看见了一种陌生又令人迷茫的神情。

    仿佛列摩门纳被什么给深深地困住了,透过那双浅茶色的眸子,你能看见一个灵魂在她的躯壳里激烈地挣扎着。与此同时,在她极力掩饰的平静之下,是一种显得无从下手的困惑。

    这种困惑,太显眼了。

    到底是什么束缚了这个从小坚强果敢的孩子,让这个一向明白自己所需所求的人,流露出这种困压难当的疑惑。

    ☆、第 二十一 章(上)

    耽误的时间太多,想在叙利亚境内追上卡丽熙,需要马不停蹄的日夜奔袭,而赫梯边境又全面封锁搜索被劫走的穆哈里及其同伙,以至于想要离开赫梯,成了当下最困难的事情。

    查看着地图,列摩门纳与几个人围在桌边,小声议论着,阿齐兹进屋来到她的身边,瞧了一眼地图上的标记,朝她轻道:“晚上行动,一切都安排好了。”

    侧目,点头。看向桌边的几个人,目光轻闪,稍纵即逝的不安划过眼底,快得不留痕迹。“救回卡丽熙是我一个人人的事,我不能要求你们冒险帮助我。在没有行动前,任何人想退出,我都能理解。”

    毫不闪躲的目光,来自身旁几个朝夕相处的男人,他们坚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被质疑的不悦,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

    少顷,阿齐兹指着地图上的一扇被标记的城门,挑眉笑言。“这扇就是通向天国的大门了。”

    他一语双关的话,引来几人不约而同的大笑出声,那爽朗的笑声里潜藏着多年以来的默契,以及生死淡然的随性而然……

    低头,嘴角边牵起浅浅的弧度,列摩门纳寂静无声的笑容里除了与他们同样的洒脱不羁,更添了一层感激的意味。

    ★★★ ★★★ ★★★

    巨大的双层木制城门,想从外面被攻破是极其困难的。但是,如果是从里面被打开,那就相对容易许多了。只要攻下守城的军人,出城并非难事。

    当晚,沉浸在夜色中的城门边突然出现一帮夜袭者,他们以极其迅猛的速度袭击了守城的卫士之后,打开城门逃了出去,整个过程快到让人应接不暇,守卫城池的军队从军营赶到城门时,只能站在城门下,看着黑色的天空涨满的沙尘浓烟,除此之外,只有夜风呼啸撕扯着月光投射在脚边的影子。

    ★★★ ★★★ ★★★

    一道形如刀斧劈开的谷底,黑色斗篷紧裹的身影坐于马上,露在外面的眼透着坚定的光,一如那身如夜色般深沉的斗篷绽放出来的气息,冷凝,坚毅,不容动摇。

    “就在这里分头行事,一切按计划行动。”列摩门纳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

    “是,请您保重。我和拉舍尔会按照约定时间赶到卡迭石城,请您放心。”库西纳坐在马上,轻轻颔首,既而看向阿齐兹,道:“阿齐兹,保护好列摩门纳。”

    笑,点头,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交待他,他一直墨守成规的站在保护者的角度,从不曾怠慢分毫。“是,你放心。”

    “卡迭石城见。”拉转缰绳,列摩门纳清冽的声音,随着马儿扬蹄的沙尘一同抖散在风中。

    身后的库西纳和拉舍尔对着列摩门纳冲出去的背影,再一次颔首,轻应。“是,卡迭石城见。”

    “父亲,就派十几个人保护穆哈里叔叔回庞廷山,是否不太安全?”

    收回视线,拉着缰绳驱着马儿朝属下走去。“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袭击守卫逃出城,他们一定以为穆哈里和我们都逃出去了,不会猜到他独自留了下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现在城中一定派出大批人马来追赶我们,不会留意到城里的小动静。”

    拉舍尔似乎还是有一些担心,但仍然点了点头,跟在库西纳的身后汇合了属下,从另一条路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之中。

    ★★★ ★★★ ★★★

    侍女们轻手轻脚的打扫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烤得油色金黄的整羊冒着诱人的香气躺在倾倒的桌边,周围散落着残破的碗碟,几枚水果滚落在墙边,一片酒水汤汁沿着大理石台阶滴落而下,倒在一旁的金色酒杯反射着房顶明亮的火光,映射出一片跪拜在阶下的渺小身影。

    “还没抓到!?为什么还没抓到!派出去那么人,只是去抓一个重伤的死囚,都十天了,还是一无所获。竟然让他们突袭城门逃出了哈图莎,你们这些废物,全部该死!”暴跳如雷的怒吼,冲天的怒气已经将这间华丽殿堂里的温度点燃,充血的眼怒目圆睁,迸射着能将人吞噬的冷光,拉巴尔撒死死盯着台阶下寂静无声的臣子。

    无人应答,不安的气息充斥在大臣低俯的身躯之间,这个时候,保持缄默才是一个最明智的行为。

    “来人,把守城将军正法,以儆效尤。”一掌重重拍上扶手,拉巴尔撒气的连短须都在颤动。

    “是。”殿内两侧的侍卫上前,颔首,朝着一位将军走去,将他拖起朝外走去。

    那位守城将军连喊冤的力气都省了,安静地被押出大殿。期间,几位臣子们偷偷相互瞄了一眼,在彼此惊恐万状的眼底看见了相同的担忧,继而又赶紧收回视线,将头压的更低了。

    “图克查呢?”

    片刻,一位中年大臣战战兢兢地低声应道:“图克查大人还在城边了解情况。”

    “都这个时候了,还了解什么情况!派人把他找来。”不耐的吼道。

    “是,是。”刚才那位大人起身倒退着朝外走去,刚到门边,便看见图克查脚步急促的身影。

    “王。”图克查颔首。

    睨了他一眼,表情冷硬。“查到什么?”

    “突袭城门的人,就是那伙劫走死囚的人,他们朝东而去,追赶的人还没有回来,臣又加派了一队人马前去增援,最迟后天应该会有他们的消息。”

    冷哼一声,不语。

    “陛下,臣这里有一份……战报,请您过目。”图克查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羊皮纸,犹豫着双手捧上,眉目低垂。

    侍女上前接过羊皮纸,来到拉巴尔撒的座前,躬身呈上战报。

    拿过,打开。

    片刻,面色徒然一变,突的站起身,原本就暗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黑紫阴郁,简直堪比风雪前的暗夜般阴冷。

    “真该死!”

    图克查侧目瞥了一眼身旁的大臣们,几位大臣立刻从他带着警告的眼神里读出了更加危险的讯息,各自小心翼翼地将呼吸控制在不惊动微风的程度。

    拉巴尔撒攥着战报,几乎将那张薄薄的羊皮纸捏碎了,他来回踱着步,皮靴踏出急迫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回荡在每个人耳中的节奏,犹如死神敲打着门扉的声音。

    “王,贵族们一致支持您,愿意为抵御埃及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将他们的私人军队交给王,由您亲自……率领。”图克查边说边躬身,垂下的头颅挡住了眼底无奈的光芒。

    亲征,已经成了必经之路。如果拉巴尔撒继续拒绝亲临战场,恐怕赫梯国内就要面临另外一场战争了,强烈不满的贵族们会成为威胁拉巴尔撒统治的强有力的敌手,不用等埃及大军兵临城下,拉巴尔撒的政权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明白了这个道理,没有一个人敢对亲征说一个“不”字,包括赫梯王本人。

    紧拧着眉头,阴云盘踞在茶色的眼中,拉巴尔撒站在王座前,一声不响的看着跪拜在脚下的大臣,暗沉的目光连殿内通明的灯火也无法照亮。

    五日后,拉巴尔撒亲征的消息诏告全国,安纳托利亚高原上响起一片欢呼声,人们传颂着拉巴尔撒披甲亲征的英勇,等待着他率领大军赶赴奥伦多河畔的卡迭石城,为赫梯带来大破埃及军的喜讯。

    然而,等待着拉巴尔撒的到底是大获全胜的荣誉,还是全军覆没的惨败,赫梯上层的官员和王公贵族们,却没人敢抱着大战开始前,那种目空一切的雄心壮志在去妄自断言了。

    ☆、第 二十一 章(下)

    西奈的风,轻柔的像个痴情的女子,用温柔的双手将迅猛的海风编织成脉脉情深的婉转细腻,一遍一遍吹拂着岩石的坚硬,磨圆了岁月的痕迹。

    踏上这座著名的连接着非亚大陆的岛屿,呼吸里慢慢浸入了地中海咸涩的海水味道,隐约之间却还可以嗅到一丝沙漠的干燥,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奇异的结合成一体,揉合出令人称奇的专属于西奈半岛的新奇感受。

    坐在夏尔玛的身旁,望着青色天空下一眼无边的地中海,那片蓝色的水面仿佛是托着天空的巨大镜子,反射着太阳的粼粼波光亮得刺眼,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天空。

    “第一次看见海?”将水袋塞进卡丽熙的手里,从她目不转睛的望着大海的眼底,瞧见了探寻的惊奇。

    点头,没有喝水,过于专注于眼前的美景,致使她忘记了口干舌燥的感觉。

    “太……不可思议了,大海原来是这个样子,我只在书上看过,但是……”明媚的阳光落进蓝色的眸底,一瞬间擦亮了感叹的光芒。“和这个真实的大海比起来,在美好的文字也无法描绘出这种感觉。”些许的激动,使得卡丽熙的声音有些颤抖。

    笑,站起身,说道:“走吧,亲身感受一下去。”

    眸子一亮,笑容从眼底飞出,刹那之间耀眼的蓝光绽放在卡丽熙雀跃的神情里,突的一跃而起,提着裙子朝海边跑去。

    几个属下起身打算跟过去,夏尔玛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迈步跟在那抹已经朝着大海扑去的快乐背影而去。

    卡丽熙对大海的好奇,在她一脚踩进浅浅的浪花时,犹如被这片起伏的白色泡沫开启了。她好奇的看着包围脚踝的海水倒退着灌进海里,又再一次奔涌着扑上海滩淹没脚面。细小的沙粒被海水推上脚背,麻麻痒痒的清凉顺着皮肤蔓延在身体里,将夏末最后一丝热度冲刷带走了。

    耳畔响起的海浪声,规律,沉寂,雄浑。

    “好美……”由衷的赞叹,此时才发现自己能用来形容这种美景的词汇,竟然如此匮乏。

    低低地笑出声,对于这位小公主充满惊叹的自言自语,夏尔玛笑而不语,站在海浪冲不到的干燥沙滩上,双手环胸,静静看着海边被阳光包裹的娇小身影。

    半晌,卡丽熙转过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夏尔玛,弯起的美眸闪着狡黠的光芒。“大海和天空,哪个更蓝?”

    轻愣,反问。“你说呢?”

    “大海。”

    “为什么?”

    “我能摸到。”

    眯起眼,漾起漂亮灿烂的笑容。“卡丽熙殿下,这算什么逻辑,难道你摸不到天空,就代表他没有大海蓝吗?”

    转身,轻轻踩着浪花,好像生怕把它们踩坏了,提着裙边一步一看。“当然了,摸不到就不能证实他的存在性,不存在的东西,怎么能和存在的东西比较呢?所以,大海比天空更蓝。”

    这种理论,夏尔玛还是第一次听到,细想一下,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存在,即真实。

    天空,谁摸过?这样推算而来,大海应该是比天空蓝的,因为大海是真实存在的。

    “听你这么一讲,大海的确是比天空要蓝了。”心悦诚服的开口,棕色的眼闪烁着隐隐的笑意。

    笑着点头,海风撩起肩边的黑色发丝飞舞在眼前,丝丝缕缕的纠缠着呼吸里海风自由自在的狂妄味道,同样被纠缠的,还有……身后奇丽的娇阳下那一双棕色的眸子。

    在卡丽熙转身将身心全部沉浸在地中海妖娆旖旎的海天一色时,那双棕色的眼却已经无法在去欣赏大海的美丽,不自觉地被一抹干净的白色背影牵畔了所有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一道潜着若有所思的视线,来自于远远望向海边的巴舍,皱巴巴的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却没能挡住眼底闪过的一丝浅显的担忧。

    ★★★ ★★★ ★★★

    “夏尔玛。”巴舍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侧目,轻应了一声,扔了一根树枝进火堆,拍了拍手心。半晌,见巴舍坐在一边,吧达吧达的抽着水烟,一言不发的神情凝重。

    “怎么了?瞧你这个模样,又赌输了吧。”没好气的说,真搞不懂堂堂的刀火老大,搞得像个穷鬼一样,整天和属下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打赌,却几乎没有赢过。夏尔玛实在很担心,总有一天巴舍会把象征着刀火领袖身份的名为“血光”的宝刀,当成赌注输给别人。

    吱吱唔唔了半天,最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横起眼,摆出一幅严厉的正经模样,低声说道:“那个小公主是埃及法老要的人,你少打主意!”

    骤然一怔,半刻之间喉咙里像被一团气塞住了,难上难下的令夏尔玛差点憋死,好不容易顺过气,她轻挑眉梢,一道气焰嚣张的弧度扬在唇边,笑的像个淘气小孩子。

    “要你管,老头子!”

    “我不管你,哪个敢管你,鬼东西。你给我长个耳朵,听清楚我的话,别动什么鬼心思。长的漂亮的女人天下有的是,你你给我站住!夏尔玛!夏尔玛!”

    望着夏尔玛扬长而去的背影,巴舍连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他扬起手里的水烟杆,朝着那把摇曳着火色莹光的红发狠狠挥了几下,烟杆前端的白烟在空气里划出几圈虚茫的半圆,片刻便消失殆尽了。

    一声叹息,重重的坐下,继续叼着水烟,一口接着一口抽着,吐出的浓浓白烟恍惚的勾勒出夜风的影子,虚实不定的模糊了巴舍盯着火堆忧心忡忡的视线。

    ☆、第 二十二 章(上)

    连日来的奔驰,令所有人都露出了疲态,即便是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在这种一天只睡二个沙漏时的急行中,也会逐渐体力不支。

    然而,队伍中唯一的女子,却流露出过人的体力和毅力……骑行在队伍最前方的列摩门纳,那片被黑色斗篷笼罩的密不透风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丝毫的疲倦,甚至连一丝僵硬都没有。

    一马当先,率领着众人穿过夜风,奔向天际的黎明。

    阿齐兹即佩服列摩门纳这种不知疲倦的体力,又隐隐开始感觉到身旁那道飞驰的侧影下,隐藏在稳健内敛里的些许急迫不安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令这个不论在什么环境,都能保持着漠不关心态度的女子,突然之间失去了一向引以为傲的耐心,瞧她如此急切的奔走在时间的夹缝里,将每个落日都甩在了身后,却还是不甘心似的,催马疾行的向前冲去。

    “休息一下。”令下,列摩门纳拉转马头朝道边而去。翻身下马,走到树旁坐下,喝水,闭上眼,沉默的一如任何时刻。

    走到她身边,坐下,阿齐兹拎着水袋,喝了一口,轻咳一声。侧目,目光游移在那个罩着面巾的侧脸,眼底有丝犹豫不决。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找到卡丽熙,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现实,他们的对手是名声响当当的“刀火”,而且最棘手的恐怕还不是那个庞大的神秘组织,而是那位雇佣“刀火”去劫持卡丽熙的,即有足够实力又居心叵测的人。

    没有回答,闭目养神,好似并没有听见阿齐兹的话。

    “喂,你是没有计划,还是在保密。”没好气的开口,拧紧水袋口,力气稍大。

    转过脸,拉下面罩,不介意自己的左脸暴露在清晨花香四溢的微风中,她的声音也随潜进了一股子悠然,轻道:“没计划。”

    翻了翻白眼,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表情,阿齐兹懊恼的扯了扯领口,以手为扇,不断来回扇着风,企图驱走同时令身心都感到不安的燥热温度。

    “你没计划,就赶快想啊!一旦库西纳那边准备妥当,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这里还不急不慢的,你不会真打算”四下扫了一眼,确认几十个属下都在四周休息,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道:“真要和埃及开战吧!”

    “为什么不行?”挑眉,随着她眸底一闪而逝的狠冽,一道青光闪烁着划过左侧脸颊那片坚硬的甲肤,留下隐约一线击碎晨光的冰冷。

    视线被那片迤逦着奇特纹路的青色皮肤所吸引,即便见过无数次,目光仍然还是会不由自住的看过去。“这不是行与不行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完全不在意阿齐兹的目光,她向后一靠,曲起一条腿,笑问。

    “列摩门纳,你比我更清楚,我们的力量远不足与埃及抗衡。就算库西纳真能调动‘死军’,数量上仍然远远不及埃及的八十万大军。你说说看,你到底要怎么用五万人和八十万人打仗!”

    “他们为什么叫‘死军’?”不急不徐的问。

    对于这个问题,阿齐兹当然心知肚明,声音稍稍有些僵硬的开口。“一个不留,只要是他们出现的地方,必然尸横遍野,不论男女,还是老弱妇孺,一个活口都不会剩下。又因为他们信奉至死方休,绝不称降,所以被称作‘死军’ 。但是”

    “但是,他们不讲信用,没有诚信。背叛对他们来讲,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没人敢任用他们。”接下阿齐兹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列摩门纳擒着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笑容,漫不经心的腔调,不知为何竟然渗进了森然的阴冷,像只正在猎杀的野兽,因为找到了目标而雀跃兴奋着。

    目光轻闪,因着她说这句话时满不在乎的调子,更因着她此刻脸上的那抹笑靥,让阿齐兹从头到脚的血液,有一种在血管里缓慢凝结的麻木感,很真实的感觉。

    “既然知道他们是一帮什么样的人,你还雇佣他们,万一他们在战前突然反悔不干了,你准备怎么收拾这个残局?”他不问清楚是不会死心的,就算真要上战场和埃及人打一仗,他最起码要死个明明白白。

    深吸气,缓缓呼出,卷起袖口,动作缓慢。缓缓向上收拢的黑色袖子里露出一截缠绕的亚麻布,隐约一片血迹从布里渗出,鲜艳的色泽,一瞬间刺伤了阿齐兹疑惑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担忧的审视着被亚麻布缠裹的手臂,关切的问道。

    笑了笑,不等他回过神,又放下了袖子藏起了受伤的手臂。“取了一块皮肤给库西纳,让他带给‘死军’的头领,这就是保证他们不会轻易背叛我们的筹码。”

    大张着嘴,喉头被惊骇的呼吸噎住了,瞠目结舌的看着列摩门纳,阿齐兹好像见鬼的表情里隐隐藏着不忍和……难言的心痛。

    “你疯了,列摩门纳。”半晌,他说,声音低迷。

    轻笑出声,拍了拍阿齐兹的肩,感受到他猛然一僵的身体,以及他眼神里混乱纠结的闪烁,列摩门纳沉下眸色,压低声音开口。

    “他们实力不凡,以一当十都不为过。埃及军尽管人数众多,但是我们不是完全没有胜算。阿齐兹,没试过,干嘛要这么早认输。”

    “我不是认输,只是这场仗,实在打的太没有把握,你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列摩门纳,我只有一个疑问,你做了这么多,不惜暴露自己身上的秘密,就为了把卡丽熙带回来,为什么?”

    问出心底一直困扰自己的谜题,然而,隐约之间,阿齐兹又感觉到这个答案,可能会令自己很失落。

    皱了皱眉头,敛眼,些许的愁郁蒙上茶色的眼,额前的发丝晃动在晨风里,悠然自得的打乱了两人之间些许紧绷的气氛。

    “我承诺过,要带她回来。”

    ☆、第 二十二 章(下)

    这,算是答案吗?

    不悦的拧起眉头,阿齐兹一时语塞,对于列摩门纳给出的这个看上去很堂而皇之的答案,他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履行承诺,是君子之行。但是,拿自己的命,去履行一个承诺,是否有些太过头了。

    这是认死理,还是遵守诺言,阿齐兹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分辨这个问题,意义已经不太大了。

    忽然,悠然地笑起,一扫刚才满脸的阴沉,耸肩,一声叹息。“好吧,既然你承诺过,那我会尽力帮你履行诺言。但是,请你下一次向别人承诺时,谨慎一些行吗?不要尽承诺这么高难度的事情,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拉起面罩的同时,点头,模糊的笑声从黑色的面巾下传来,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意思。“明白了。”

    刻意被拉长的一声长叹,在列摩门纳起身朝马走去的背影后响起,阿齐兹摇了摇头,跟着起身挥手命令属下动身,一行人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踏着逐渐灿烂炽热的晨光扬尘而去。

    “是的,自己承诺过她,自己言出必行,自己从不曾失言,自己……”蹙眉,暗自紧紧地叮咛,却发现思绪越来越混乱不清,纷纷攘攘的一团乱麻堵住了呼吸,困扰着胸腔里的心跳声都变得越来越无律了。

    眼下,自己一意孤行的妄自行为,已经为身边的人带来了不可预估的危险,将大家引向了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即便他们是心甘情愿的跟随着自己,她的愧疚仍然沉重一如盘石死死压在她的良心之上。

    然而,列摩门纳却无法停下仓促的脚步,隐隐的,在远方有什么令她不可自抑的想要追逐而去,似乎只是温暖晨曦中的一枚微笑,又宛若是深邃暗夜里的一盏目光……说不清道不明的,她第一次在迷茫不清中,尝到了失魂落魄的味道。

    这感觉,真该死的难受!

    ★★★ ★★★ ★★★

    几天后,由塞瑟带来了库西纳的传信,简单的几句话,令列摩门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回去了。

    那支号称“死军”的部队,同意接受雇佣,五万人的军队快速集结之后,朝着叙利亚以南的西奈半岛开跋,以他们向来雷厉风行的行军速度,预计十三天后就可以到达。

    与此同时,库西纳的信里还捎来了另一条消息……拉巴尔撒亲征了,部队已经从哈图莎出发。

    这个整天躲在华丽宫殿里的赫梯王,终于被迫率领从贵族手里借来的雇佣军队,不情不愿地向着早就久候在战场上的拉蒙西斯二世而来。

    等待着拉巴尔撒的,不仅仅是这个向来耐心不足的年轻法老,还有拼命搏杀在前线,却迟迟等不到自己君王的心怀不满的赫梯大军。

    这场耗时旷久的大战,看样子就要进入最后的阶段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阶段,将会决定两个强国之间,到底谁才是屹立于世的真正强者……

    是纵横沙漠根基深远的埃及,还是俯瞰高原世代善战的赫梯。

    众神之下,一切将有个真正的了断。

    ★★★ ★★★ ★★★

    环顾四周,巨大的白色帐篷围出一方精致奢华的空间,造型轻巧的矮桌,宛若一片浮萍漂在水面,端放在柔软精美的地毯上,描金绘彩的各种装饰散发着艳丽夺目的庄严,只是位于野外的一个帐篷,却处处流露出精心布置的华丽气质。

    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卡丽熙看向门边,眉头紧锁。

    与夏尔玛在清晨到达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身穿埃及服装的士兵……

    无论如何,卡丽熙也没猜到,夏尔玛竟然将她带进了埃及的军营之中。

    自从进入军营,夏尔玛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她的沉默着实令卡丽熙更加感到了害怕,目光无助的看着她,却换来她回避的移开视线,那僵硬的侧脸托着淡淡的阳光,竟然令卡丽熙感觉到了陌生的冰冷。

    夏尔玛和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转身经过卡丽熙身边的瞬间,脚步略微顿了顿,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在看她一眼。

    卡丽熙注视着那个散发着淡莫疏离气息的背影,缓缓消失在一处帐篷的拐角。突然而来的恐慌,令卡丽熙心虚的瞄了一眼四周,因为自己的出现,周围明显动荡不安的气氛里,藏着来自埃及士兵的质疑目光,那些闪闪烁烁的视线,透着漠不关心的咄咄逼人。

    那个将军打量着卡丽熙,用着审视货物严峻的目光,隐隐流露出惊艳的神情,他招手喊来几个侍女,前前后后半推半扶着卡丽熙,将她带到了这个漂亮的帐篷。

    侍女依次退出后,再也不曾有人进来过,这种等待中的焦虑,像根尖刺时时刻刻扎在心跳上,随着每一次呼吸,卡丽熙都能深刻地感受到那根刺的存在。

    走到地榻边坐下,拿过一个靠垫抱在怀里,被越来越紧的手臂环住的柔软靠垫,成了此时此刻卡丽熙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紧张到呼吸困难,想要哭,却连流泪都没有力气了,连日以来马不停蹄的奔波,以及日夜盘旋不断的深深担忧,在这个安静而陌生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到痛苦难熬的程度。

    缩了缩肩膀,将头枕在卷曲的膝盖上,滑落而下的黑色发丝挡住了轻颤泪光的眸子,一片蓝色的涟漪悄无声息的被微风吹散开来……

    “门纳……”喏嚅着唇,用呼吸的力道轻轻念出一个名字,泪光滑下。

    ★★★ ★★★ ★★★

    众人的错愕全部写在脸上,包括站在最前面的拉蒙西斯二世,稍稍的怔愣之后,他一挥手,跟在身后的侍女侍卫齐齐躬身行礼,倒退着离开了帐篷。

    厚重的帘子被重新放下,最后一线阳光消失在拉蒙西斯的脚边,他迈步朝着矮桌而去,步履轻浅。

    绕到桌后坐下,狭长的眼带着似笑非笑的视线,投向地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娇小人影,继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黑色的波浪长发从肩头披散开来,顺着地榻边缘一直蔓延到地毯,淡淡的蓝色暗光浮在这片黑色的海浪之上,像极了暗夜里尼罗河上空闪烁璀璨的星辰。白皙到近乎苍白的脸色,线条精致的五官勾勒出一幅惊艳绝美的容颜。

    尽管早就见惯了各国的艳姿美色,拉蒙西斯也不仅在心里感叹,小小的叙利亚竟然一直藏着这么一位姿色绝伦的大美人儿,如果让各国君主知道阿尤法有这样的女儿,恐怕叙利亚皇宫的大门早就被提亲的人踏平了。

    目光渐深,些许炽热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卡丽熙那双紧闭的眼帘上,很期待当这双眼睛睁开时,会绽放出怎样灿烂迷人的光芒。

    片刻的失神之后,拉蒙西斯兀自轻挑眉梢,唇角微扬,收回视线,顺手拿起桌上的卷宗翻看,打发着安静流逝的时光。

    接到夏尔玛带回卡丽熙的消息,拉蒙西斯处理完手边的事情踏进帐篷的瞬间,着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位被劫来的小公主,竟然……睡着了。

    抱着一个靠垫,缩在周遭薰香缭绕的妖娆甜腻的气息里,她睡的似乎是并不安稳……蹙起的眉头,紧抿的唇线,还有那片光洁脸颊上依稀可辨的泪痕,都预示着卡丽熙的恐惧焦虑,孤零零的单薄身影映衬着周围流光异彩的空间,硬生生的有种说不出的落寞黯然。

    默读着纸莎草纸上的文字,拉蒙西斯时不时瞄一眼地榻,嘴角含着包容的浅笑,眼底闪烁着一片意味不明的微光。

    ☆、第 二十三 章(上)

    黄昏时分,阵阵食物的香味传来,带着诱惑的气息将沉睡的卡丽熙唤醒,缓缓睁开眼,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茫然,看着身处的环境,刹那的失神。

    落地的鹭鸶形油灯已经点亮了,明亮的光芒洒落在纯金灯座的四周,淡黄色的光晕蔓延在食物的香气与薰香混合的浓郁空气里,一丝朦胧无尽的异样暧昧。

    “睡够了吗?”蓦然,一个声音惊醒了卡丽熙略带昏沉的目光,瞬息。

    赫然坐起身,动作太快,抱在手里的靠垫从怀里滑落到地毯上,翻滚着停在帐篷的中央。

    略略迟疑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惊讶投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蓝色的瞳仁里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刹那,卡丽熙紧了紧喉咙,沉默。

    丢下手里的卷宗,拉蒙西斯从矮桌后站起身,走到帐篷中间,垂下眼看着躺在脚边的靠垫,弯腰捡起,擒着淡笑朝卡丽熙走去。

    伴随着这个陌生男子不断靠近的脚步,卡丽熙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僵硬了,强压着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她面色阴沉地看着已经站在眼前的男子,不发一言。

    将靠垫递到卡丽熙的面前,晃了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拉蒙西斯一向喜欢欣赏别人眼中对他的畏惧,特别是由这么一双美到不太真实的蓝色眸子所迸发的恐慌,更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犹豫,伸出手接过靠垫,放下,垂下目光的瞬间,头顶传来拉蒙西斯笑意盎然的声音。

    “卡丽熙公主,我代表伟大的瑞(埃及的主神,太阳神),欢迎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公主驾临埃及。您的到来,让埃及上空的天狼星,都变得毫无光彩了。”

    随性的笑起,一览无疑的狂妄气焰,那种自持优雅的微笑所演漾出来的气息,浸透了和蔼却逼人的气势。英俊的脸,迷人的笑容,却无法让人放松丝毫的警惕,急迫的压力毫不掩饰的袭向卡丽熙。

    “你是谁?”半晌,轻问,声音微颤泄露了此刻的惊慌无措。

    挑眉,伸手摸着下巴,很快乐的笑容,仿佛卡丽熙问了一个非常愚蠢可笑的问题,拉蒙西斯退了几步,站在一截书柜边,单手搭上书柜的边缘,轻道:“没有人告诉你,要来见谁吗?”

    摇头,问了夏尔玛好几次,她都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叹息,皱了皱眉,既而舒展了眉头,俊朗的笑容又重回眼底,耀眼,犀利。

    “拉蒙西斯二世。”

    惊怔,一时间,连呼吸都停下了,耳膜里回荡着刚刚听到的名字,脑子暂时性的空白一片……

    他,竟然就是埃及的法老!

    被众神眷恋的埃及,被众神宠爱的沙漠之国,连波涛声都让人流连忘返的尼罗河……而站在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拥有了这一切的埃及法老,手握着上下埃及至高王权的统治者。

    沉默,良久之后,当心跳终于在强压的呼吸里平稳了一些,卡丽熙站起身,微垂的眼帘,恭敬不失精致的颔首,谨慎的轻声。

    “陛下,请恕我刚才失礼了。”

    “公主不必多礼,请坐。”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走到摆放在对面的另一张地榻边,坐下。

    “是。”颔首,温顺。

    拉蒙西斯舒服的侧卧着,曲肘单手撑头,任由黑色的长发从肩膀滑落而下,被黑色的眼线拉长的眼,闪烁着明亮凛冽的光芒,那双点缀着跳动灯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坐在对面的卡丽熙,这样清晰又略带炽热的目光,隐约的流露出探究的意味。

    见她因为自己的视线而显出局促,垂下眼的瞬间,拉蒙西斯笑容更大,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打着拍子,莫名缓慢的节奏,令周遭妖娆香芬的空气也跟着缓慢的混乱急促起来。

    “这样把公主请到埃及来,实在是情况紧急,还请公主不要责怪我才好。”笑的自然,语气更听不出丝毫的歉意,仿佛这种劫持手段,是另一种社交礼仪。

    眸子一暗,恭顺的垂下眼帘,挡住了无奈。“卡丽熙不敢责怪陛下。”声音一顿,礼貌的问:“不知陛下为什么想见我?”

    手指轻敲,无声亦无息的节奏。“这场大战,想必公主一定有所耳闻吧。”见卡熙点头,他继续说道:“请公主来埃及,是想帮两国之间做个了断。”

    愣,不解。“了断?由我?”

    “拉巴尔撒那个懦夫,没胆子来战场见我,却想到利用与叙利亚和亲,让你的父王派兵支援赫梯。现在和亲不成,我很想看一看,拉巴尔撒要如何坚持下去。”突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更有一层一目了然的鄙夷。

    面色平静,对于拉蒙西斯充满怒气的怨言,卡丽熙安静的聆听,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情绪,声音亦是平静的淡然。

    “陛下,一颗棋子,也许能决定一盘棋局的胜败。然而,并非所有时候,都能靠着一颗小小的棋子来决定命运。”

    眼角藏笑,唇线勾勒出一抹耀眼的自信。“公主不要小瞧了这枚棋子,如果用的得当,摆在卡迭石城外的这一盘棋,应该很快就会落幕了,胜败也就要见分晓了。”

    “陛下,请恕我大胆,能问一个问题吗?”

    “请。”

    眼神轻敛,犹豫片刻后,抬眼,蓝色的目光带着坚韧不拔的固执,穿透了大帐内缥缈温柔的光线,直抵拉蒙西斯充满随性懒散的眸底。

    “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换来的胜利,真的如此吸引人吗?”

    目光一闪,一道寒光,溢出狠冽,转瞬即逝。“祖先的遗愿,流淌在多的鲜血,也在所不惜。”

    他一句简单的回答,足以证明这位年轻法老的决心,绝对不是任何人可以动摇的,带着懊恼,卡丽熙沉默了。

    半晌,蓦然沉寂而下的气氛,将这方帐篷里二个各自沉默的人,凝固在了一片灯明夜香的气氛中,两束截然不同的视线……一道漠然却犀利,一道安静却颓然。

    “恕我直言,听闻公主自幼年一场大病之后,就……”开口,声音透着浓浓的质疑,眉间的褶皱折断了火光的锋芒,盘踞着能够看透一切的精明世故。“可是,不管如何看来,公主都不像传言中的那样,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秀眉轻颤,蓝色的眸子同样也极轻的闪过一丝异样,却在下一个转瞬被一波温柔恬静的微笑取代,漾着令这片明媚灯火都自叹不如的光华,卡丽熙微一颔首,语气沉稳的开口。“陛下,您没有看错,错的是传言。”

    ☆、第 二十三 章(下)

    挑眉,一丝讶异,毫无预兆的划过英俊的脸庞,饶有兴趣的笑散布在那双狭长的黑色眼底,一幅静待解惑的模样。

    “我的确在幼年大病了一场,也的确神智不清了一段时间,但是……”淡笑,眉眼生动的托着灯火的闪烁,令人迷惑的笑容。“我并不傻,也不痴。”

    带着意外的笑,莫测的眸底充满了好奇,拉蒙西斯对眼前这个小公主更生出一份明显的兴趣。

    在卡丽熙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她宁愿装成神智不全的傻孩子,也不愿意堂堂正正的做个健全的公主,享受本该属于她的奢迷豪华的宫廷生活,然后风光无限的嫁给某个君主。

    看出拉蒙西斯脸上毫不掩饰的疑惑,卡丽熙偏过脸,空洞的眼,望向淡香弥漫的夜风里兀自曼妙轻舞的白色帐帘,失神……

    回忆,像潮水,翻卷着这些年以来的点点滴滴,冲散了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看着母亲在寂寞黯然中病逝,看着身边的姐妹们一个接一个嫁出去,听着侍女们之间窃窃私语的交流,知道了远嫁外邦的公主们一个又接一个如风中的花朵,凋零在异国他乡的深宫之中,她……害怕了。

    害怕如美丽的母亲,在病重弥留之际因为无法见上丈夫一面,默默闭上了失望的双眼;害怕如那些姐妹们,在外邦高大的宫殿中,独自在无助寂寞中黯然随风逝去;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像她们一样踏上远嫁的道路,步上所有生于皇家的女子都会面临的悲凉一生。

    所以,她不在聪明的说话,只会傻傻的笑。

    慢慢地,她被自己的父亲遗忘在了漠不关心的血缘里,被叙利亚金碧辉煌的宫廷遗弃在了不为人知的破败一隅。

    静静地,她过着清平辛苦,却安然快乐的日子……以一个被人们遗忘的痴傻公主的身份,卡丽熙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简单生活。

    微醺的夜风,伴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流淌在静谧的空间,点缀着卡丽熙轻若流水的声音,拉蒙西斯的安静显得有一丝凝重,隐约之间。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公主,卡丽熙。”当卡丽熙含着悲伤的笑,将这个深藏的秘密说完之后,拉蒙西斯轻轻说道,认真的声音,赞赏的表情。

    抬眸,颔首。“谢谢陛下的夸奖。”

    坐正身体,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声叹息滑出口。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无奈,不是对于自己,而是对于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那袭崇高无尚的皇家血液的无能为力。

    “有些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去改变。生于责任,死于责任,对吗,卡丽熙?”

    敛眼,忍住眼角的涩胀,却还是没能及时阻止泪水滑落冰凉的脸颊,轻缓的点了点,深吸气。“是的,陛下。”

    气氛很凝重,甚至透着一丝伤感,莫名的。

    很不喜欢这种压迫着呼吸的无形沉重,拉蒙西斯忽而笑了笑,恢复了傲慢狂妄的王者模样,轻轻击掌。

    “你一定饿了,这些日子一直在赶路,肯定没有吃到好东西。让我好好招待你,虽然这是在荒郊野外,但是我的厨子们,还是能物尽其用的发挥很好的水平。”

    撩帘而入的侍女,得到拉蒙西斯的命令,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跟着轻笑,含蓄端庄。“是,谢谢陛下的款待。”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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