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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誓爱天国 作者:中秋

    第2节

    一步一步,艰难又苦涩。

    ★★★ ★★★ ★★★

    睨了一眼陆续退出大殿的大臣和贵族,拉巴尔撒从巨大的铁王座上起身,侍女赶紧掀起一道血红色的帘幕,一扇金漆镂刻的石门出现在帘后,隐约听去似乎还有潺潺水声顺着蜿蜒无尽的长廊传来,一缕微风顺着石门迎面而来,令被贵族们的抱怨声整整烦了一个上午的昏沉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图克查并未随其他人一同退朝,而是站在一旁,与同僚和贵族点头微笑着告别,直到最后几个官员从身边经过,他瞄向铁王座,正巧看见拉巴尔撒已经迈入石门的背影。

    片刻思忖,抬脚迈上几级的白色大理石台阶,紧跟着拉巴尔撒而去,身后侍女轻轻放下红色帘幕,轻柔的微风水声又不见了踪迹。

    快步上前,颔首,轻道:“王,刚才贵族所说的事情,臣也略知一二。”

    不介意图克查没有传唤就跟着来到后宫重地,拉巴尔撒轻嗯了一声,等着听他打探到的消息。

    “庞廷山脉的山匪这几年的确更加猖獗,早些年只是小打小闹抢一些过路的富商,现在连贵族和官员也不放过。经常是潜伏于山涧谷地,旋风式的抢完就跑,不久前鲁什哈大人经过勒兹谷就被打劫,山匪还打伤了他的侍卫。”

    皱眉,眼前浮现了鲁什哈那张胖成肉饼的大脸,问道:“抢劫他的山匪有多少人?”

    眼神轻闪,恭敬的答。“听鲁什哈大人说,有五十人。”

    深茶色的眼,闪过一道精光,继而又问:“真有五十人?”问话,却是用得肯定的鄙夷语气。

    图克查笑着颔首,亦步亦趋的跟在拉巴尔撒慢悠悠的步子后,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这个……臣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好像没有……这么多人。”说的婉转,眼底的促狭却很明显。

    “多少?”

    “二个人。”

    沉默,挑眉。似乎是早就知道鲁什哈的小把戏,拉巴尔撒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步子略略顿了一下,瞅着身后的图克查,见他在自己的目光下垂首躬身,他又迈步朝前走去。

    “二个人就把鲁什哈的侍卫打伤了,他的侍卫是女人吗?有这种无能的贵族,简直是丢尽赫梯的脸,他还好意思编谎说被五十个山匪袭击,没用的废物!”

    “王,请息怒。鲁什哈大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暂且不管。庞廷山脉的山匪过于猖獗,这是事实,如果在不派兵剿灭,恐后生变了。”

    “原本那一带就山谷绵延,林深道多利于躲藏,一直是山匪聚积的地方。朝廷也派兵清剿了无数次,总是无法做到斩草除根,最多让他们暂避风头消失一阵子,过段时间他们又会重新出现。但是,现在赫梯大军全部在卡迭石城,国内的兵力空虚。想要清剿庞廷山脉的匪军,至少要派出五千人以上,你认为我们还有这么富余的兵力吗?”

    拉巴尔撒看似不紧不慢的腔调,已经将赫梯与埃及开战以来,国内兵力渐虚的情况说的清楚明白,那些贵族王室整天只知道收刮百姓。对于战争他们几乎是不闻不问,能躲就躲的老远,让他们出钱供养军队,根本就像割他们的肉一样痛苦不堪。

    “是,臣也是这么想。眼下前线战事不太明朗,国内的二十万军队,必须等到前线最需要的时候才能调去,不能在派去做其他的事情了。但是,贵族的情绪也是需要安抚的,免得他们整天抱怨不断。”图克查比谁都明白赫梯国内军队的数量,主力大军已经全部赶赴了奥伦多河畔的卡迭石城,剩下的区区二十万人,又要保护哈图莎根本不能调动。

    长长的一声叹息,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奈。

    “你去代表我,安抚一下贵族和王室,让他们稍安勿燥,等赫梯取得胜利,第一件事就是扫灭庞廷山脉的匪盗,到时候缴获的钱财,都归他们。”对付这些钻到钱眼里的人,只有钱最管用。

    欠身,笑道:“王,英明。臣会将王的话,传达给各位贵族,相信他们一定会体谅王的苦心。”

    图克查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突然扩大了,声音也带着明显的笑。“王,卡丽熙公主已经出发了,不多日就能到达赫梯,王决定派哪位去边境迎接?”

    鄙夷的哼了一声,双手反剪在身后,从阴凉的长廊拐上一条灰石铺成的小径,说道:“一个傻公主,有什么好迎接的,你看着办吧。”

    让他堂堂的赫梯国王娶一个痴傻的叙利亚公主,简直有辱他的王权,要不是因为和埃及这一战拖累至此,前线迫切需要兵力增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个呆子做王妃。

    “是,臣看就让皮普达去吧,他是克什城的地方官,卡丽熙公主的队伍一进入赫梯,就会经过克什城,不知王意下如何?”

    随意嗯了一声,拉巴尔撒瞅见庭院不远处有些年轻侍女正在池边取女,半湿半干的裙子贴在玲珑曼妙的身体上,惹得夏天的阳光烤得人喉头发干。

    图克查顺着拉巴尔撒炽热的目光看去,立刻心领神会的笑起,识趣的停下脚步,颔首:“王,臣去安排迎接公主的事情,先退下了。”

    “去吧。”他悻悻地挥手,视线仍然流连在那些年轻妖娆的身姿,茶色的目光渐深渐暗。

    图克查再一次俯身,倒退几步,转身又重新迈进了幽深曲折的长廊。

    ☆、第 三 章(下)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从亚麻帘子看着外面的景物一点一点的变化,由热闹的集市,到人烟稀少的郊外,在到逐渐荒凉的平原,随着车轮一圈一圈的转动,卡丽熙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

    为了避开夏天的高温,队伍一般都在清晨和下午前进,到了中午就会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此时卡丽熙就能从闷热的车厢出来,让身体里已经流动不畅的血液,重新在麻痹的四肢里缓慢地流动开来。

    “公主,喝点水。”蒂蒂递过水袋。

    接过,喝了一口,把手里的饼掰了一块,放到哈噜噜的面前,只见一只胖到除了尾巴仍然纤细的变色龙,晃着肉滚滚的圆肚子,慢悠悠地爬过来,大口大口啃着香喷喷的肉饼。

    “蒂蒂,赫梯王像大家说的那么可怕吗?”每当大家休息时,卡丽熙总能听见人家议论远近闻名的赫梯国王,说得最多的都是他的狠冽和阴险,越听越让她心慌,实在无法想像自己以后,将会与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生活在一起。

    看着卡丽熙皱成一团的小脸,那幅泫然若泣的模样,实在让蒂蒂无法实话实说。“公主,你别听那些人乱说,赫梯王……嗯,他能做赫梯的国王,肯定是严厉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在说,您这么漂亮,赫梯王一定会喜欢你的,别担心了。”安慰的话,连自己听起来都没有一点说服力。

    垂下脸,树下的微风轻轻托着黑色长发起起伏伏,投在地面上,一片同样起伏的黑色阴影,莫测。

    “蒂蒂,我不想去赫梯,不想嫁给赫梯王。”半晌,她带着哭腔的鼻音从摇晃的发间传来,拿着半块饼的手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也抖的厉害,因为害怕。

    蒂蒂警惕的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在附近,握住卡丽熙的手,紧张的嘱咐道:“公主,别乱说,这种话以后不能说了,知道吗?”

    “为什么?”抬眸,吸了吸鼻子,泪光涟漪。

    “公主,你必须要嫁给赫梯王,这是……”蒂蒂眨着眼,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片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很认真的说道:“这是神的意愿,我们不能违背神的指示。”

    愣了愣,纤长的睫毛沾着泪光,闪烁在穿透了树叶投射而下的光怪陆离的斑斓阴影中。“如果……如果神的意愿错了呢?”

    怔住,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无语以答。

    热风从阳光下吹来,婆娑的经过一主一仆的身边,却没能吹散她们之间,渲染了黯然神伤的气氛,静静的。

    ★★★ ★★★ ★★★

    “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这是给门纳的,我以为、我以为”倒退着,深一步浅一步,眼前因为怒气涨红脸颊的少女,并不是最可怕的。然而,她手里明晃晃闪着寒光的短剑,的确是真家伙。

    “你以为什么!?你不知道这是给谁的,就把它吃光了,阿齐兹,你死定了!你站住,听见没,阿齐兹,给我站住!”少女明亮的棕色眼里闪烁的光芒,足以把面前嘻皮笑脸的英俊面孔,烫出一个大洞。

    “你父亲要见我,我要立刻去见他。我们晚上在继续,薇妮沙!”阿齐兹回头大声喊道,闪着白光的牙齿,衬着他那个得意洋洋的微笑,更让追在身后的少女气到七窍生烟。

    “阿齐兹,你站住!”

    阿齐兹挥了挥手,一眨眼已经跑到一座大帐篷前,气喘吁吁的停下,他理了理微乱的衣服,掀起帘子闪了进去。

    薇妮沙追到帐篷前,刚想进去,抬到半空的手,又放了下来,因着听见里面传出一个令她蓦然紧张不安的声音,她梳了梳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拉起帘子,略一低头轻巧的走进帐篷。

    帐篷左边坐着两个中年男人,右边则坐着阿齐兹,他看看见薇妮沙进来,调皮的眨了眨眼。

    “父亲。”薇妮沙朝左侧面色黝黑的男子颔首,继而看向他身旁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汉,礼貌的喊道:“穆哈里叔叔。”

    “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一个女孩子,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库西纳皱眉,轻声斥责。

    不理父亲的指责,薇妮沙的视线不自觉地投向地图架前,被黑色浸透的背影上,一如夜色降临,黑的无拘无束,瞬息就能占据人们闪烁游移的目光。

    “薇妮沙,发什么呆,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谈,快出去吧。”库西纳摇了摇头,看来他平时真是太惯这个女儿了,简直是越大越放肆。

    一怔,随即从那袭黑色斗篷上抽回视线,花了很大的力气。“门纳,晚上我烧了兔子,你过来吃。”微笑地看着地图架前的修长背影,从自己进来,这个背影至始至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未曾动过分毫。

    忽尔,黑色的斗篷慢慢地转过来,虽然没有风帽遮挡面貌,可是仍然有一条面巾将脸挡去了大半,只留下一双隐在额前微卷的茶色发丝下,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狭长眼睛。

    极轻极缓的,点了一下头,一言不发。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立刻赢得了薇妮沙灿烂如花的笑容,她兴奋的回以甜美的笑容,然后朝着库西纳和穆哈里颔首,跑出了帐篷。

    “薇妮沙真是越大越漂亮了,山里的小伙子们,都开始摩拳擦掌的开始追求她了。我看不出一二年,我们就能喝到薇妮沙的喜酒了。”穆哈里低笑道,视线飘向对面的阿齐兹,发现自己的话令他不自在的撇了撇嘴,穆哈里奇怪的笑容扩大到眼底。

    “谁倒霉才会娶我这个麻烦精的女儿,优秀的小伙子,才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你瞧瞧,她哪有一点规矩,都是因为她母亲去世的早,我才把她宠坏了。”库西纳无奈的摇头,状似后悔的挥手,叹息。

    “和亲队伍什么时候到达克什城?”一个声音,冷冷的插进两人的家常闲话,低沉的嗓音,但能听出是女人。

    她的话,令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轻咳一声,稍稍坐正身体。

    “按行程算,十八天左右应该到克什城。”穆哈里回答,起身走到巨大的牛皮地图前,与列摩门纳并肩站在一起,抬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我们明天起程,最慢十五天能到克什。”

    帐篷里的光线不算特别明亮,唯一的的光源是篷顶敞开的天窗,阳光从方形的天窗投射在粗糙的地面,细小的微尘悬浮在阳光经过的空气里,宛若浮游生物静静盘旋在透着山林湿气的空间。

    茶色的眸,色泽与那头微卷的短发相近,却因为轻敛着漠然一切的冷然,使得这个双眼睛总是透着难易亲近的高傲。

    茶色的冷光,静静地刺破沉淀在瞳膜里的阳光,将微波潋滟的金色光芒,彻底粉碎在转瞬之间。

    “明天清晨出发,大家今晚好好休息。”她不急不徐的说着,走到地榻前坐下,打开矮桌上的羊皮纸卷,低头专心的阅读起来。

    了解列摩门纳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她的送客之道。

    三人来到她的面前,颔首,前后走出了帐篷,只留下桌后那个与周遭环境快要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沉默的坐在浅浅的微风中,保持着孑然一身的冷凝气息。

    ☆、第 四 章(上)

    山中的夜晚,温度要相对低很多,夏季白天炽热的太阳,一旦落到山下,那就意味着温度也会在转眼之间下降许多。白天刚猛盘旋的夏风,也会由热辣滚烫,变成一片半缕渗进了山谷花香的微凉夜风。

    习习的晚风吹过被夜色笼罩的山头,浓浓的黑色之下,隐约能看见零星的火光点缀其间,依山而搭的大小不一的帐篷,散落在庞廷山以南较为平坦的山梁上,从远处望去,如同无数白色的泡沫,起伏点缀在绿色的辽阔海面上。

    轻轻的走到山岗上,借着月光的指引,看见大石上坐着的列摩门纳,那孤单坚毅的背影如同雕像般,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纵使月色的温柔缠绵,都难以融化她那与生俱来的淡漠疏离……

    薇妮沙有些犹豫是否要过去,刚才听库西纳说明天一早列摩门纳就要离开庞廷山脉去办很重要的事情,即便自己如何追问,他都不在多说一个字。

    “什么事?”突然,背对薇妮沙的列摩门纳轻轻的开口,不大的声音,在夜晚安静的时候,很清晰。

    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嗯啊了一阵,才发现自己手心都紧张的出汗了,薇妮沙走上前,站在石边,沉默。

    没有看她,视线仍然落在前方一片浓黑的丛林上,诡秘多变的连绵山峦,在月夜的撩拨下,总能让人感觉不安。“来道别的吗?”

    “嗯,你们明天一早就走吗?”舍不得,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偏过头,微微抬眸,注视着薇妮沙失去光彩的面孔,不知是因为她背月而立,还是她的确有心事,那张平时总是扬着快乐笑容的漂亮脸庞,此刻看上去显得稍许的黯然失色。

    点了点头,叹息。“坐吧。”

    挨着她坐下,薇妮沙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是看着那张被面巾密实遮挡的侧脸,茶色的眸子闪动着一丝月光的明亮,却敌不过微风拂过后,丝缕的忧伤在眼底蔓延开来。

    沉默了半晌,忍不住低声说道:“在山里干嘛还总是戴着面巾,大家都见过你,不会怎么样的。”

    眸光轻闪,藏在黑色面巾后的唇角,勾起一个些许惨淡的弧度,无人瞧见。“习惯了。”

    “不是好习惯。”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就因为是坏习惯,所以才难改掉。”低低的声音,混合了风声,一种让人恍惚的迷魅。

    “这次事情危险吗?”

    沉默,似乎是在思忖,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在沉默。片刻之后,点头。“有一些。”

    皱眉,搅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愤愤不平的语气透着责怪。“父亲和穆哈里叔叔,总让你去做危险的事情。”

    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开始,列摩门纳就跟着大人们做危险的事情,比如抢劫和偷袭。长大以后,列摩门纳经常会失踪一段时间,然后,在某个清晨又能看见她坐在河边,慢条丝理的清洗着手上的……鲜血。

    薇妮沙问过库西纳和穆哈里,就连整天嘻嘻哈哈看上去完全靠不住的阿齐兹,她都去追问过了。但是,他们都好像都成了没嘴的酒壶,支字不提,守口如瓶。

    “什么时候回来?”明白问了也白问,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声。

    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放到身后,手掌撑在粗糙的石头上,缠着布条的左手基本感觉不到石头的温度,不知道是这块浸在月光下的石头冰冷一些,还是自己这只感觉不到温度的左手更加接近冰点。

    “如果顺利,会很快。”答案,永远不变。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薇妮沙也不在追问了,她动了动身体,面对着列摩门纳侧身而坐,伸手拨开脸边的发丝,有丝风情万种的意味。“你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别指望阿齐兹那个贪吃鬼,也别指望父亲和穆哈里叔叔,一帮粗枝大叶的男人,压根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别人。”

    薇妮沙如同一位妈妈担心即将远行孩子的紧张口气,令原本有些沉默的空气变得轻快起来,列摩门纳也跟着笑起,无声无息却仍然动人……弯起的细长眼睛,闪烁着越夜越雪亮的月光,一片银茫如同星辰坠落茶色的湖泊,掀起一派璀璨莫测的光影。

    不远处,一个倚树而立的身影,安静地望着山岗,棕色的眼底映出快乐亲密空间里的两人,藏在夜色里的脸瞧不出丝毫的情绪,阿齐兹不同以往的轻佻嘻笑,此刻显出一份莫名的沉稳。

    薇妮沙说笑的清脆声音与列摩门纳偶尔传出的低笑声,隐隐模糊在山谷吹来的风里,捎带着一缕温凉夏夜的暧昧,飞向星朗月华的黑色天空。

    ★★★ ★★★ ★★★

    就在同一片天空下,却有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焦急不安的在逐渐接近赫梯的旅程中,卡丽熙如坐针毡的每日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和亲队伍离赫梯边境还有二天的路程,卡丽熙真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哪怕走一辈子都好。

    看着哈噜噜心满意足的啃着一块甜瓜,趴在脚边幸福快乐的享受着饭后水果,卡丽熙却对着面前的晚饭,没有丝毫的兴趣。

    “公主,怎么不吃?不舒服吗?”蒂蒂拉开车帘坐进来,才发现为卡丽熙准备的食物,她竟然一点也没动。

    摇头,无精打采的蓝眸看着窗外,透过半透明的亚麻帘子,看见一片深邃的夜色在车外延伸至天边,黑色模糊了一切,已经分不清哪一片是天空,哪一个是大地。

    见她闷闷不乐的看着窗外,蒂蒂唉声叹气的收拾起桌上的东西,碗盘的清脆碰撞吸引了哈噜噜抬起头,继而又专心啃它的甜瓜去了。

    “蒂蒂,我”冲动的开口,在蒂蒂的注视下,又戛然而止收住话。

    “怎么了,公主?”

    敛眼,咬着唇,少顷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拉着蒂蒂端着碗的手,刻意压低的声音满是坚定。“我们逃走吧!”

    “什么?”手一抖,陶碗差点掉下来,蒂蒂惊的瞠目结舌,一幅见鬼惊恐的表情。

    “我们一起逃走,不去赫梯,随便去哪里都行。”想了几天,她觉得逃跑是最好的方法。

    放下碗,反手握住卡丽熙微凉的手,蒂蒂的额头已经急出了汗,她小声激动的说道:“公主,你疯了!快把这个想法忘掉,我们绝对不能逃走,听见没有!如果我们逃了,赫梯王一怒之下,会对叙利亚很不利,你听明白没有?”

    蒂蒂感觉自己快发疯了,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位满脑子奇怪念头的小公主打消逃跑的危险念头。如果和亲的公主逃跑了,这、这……蒂蒂慌乱的注视着卡丽熙,期望这个心智不足的小公主,能明白她的身上承担了多么重要的任务。

    半晌,刚才还明亮的蓝眸瞬间暗下,如同蓝色的天空被夜色占据,空茫一片,肩膀缓缓垂下,沉默。

    “公主……”

    “我知道了。”轻轻的呜咽传来,卡丽熙抬手拭去脸边的泪水,朝蒂蒂点了点头。

    悲伤无奈的看着伤心的卡丽熙,从她不住颤抖的单薄肩膀看出了一层绝望,蒂蒂真希望自己有办法可以帮助她,然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默不作声的陪在卡丽熙的身边,一同走进即将到来的灰色无边的黯淡人生。

    ☆、第 四 章(下)

    叙利亚王宫

    阿尤法站在桌前,对着一张地图上的几个标记指指点点了一番,身边的大儿子拜西里点头应声,两人小声议论着,似乎在部署着什么。

    “已经到这里了吗?什么时候能打通?”指着一处,阿尤法问道。

    “这里的土质坚硬,工程慢了下来,监工预测还要十天时间才能打通,父王。”拜西里恭敬的回答,想到了什么,又道:“前几天大雨,有一段渗水相当厉害,差点造成坍塌,我看要加强这一段的支撑。万一真塌方,被地面看出来就麻烦了。”

    点头,赞同拜西里的意见,皱眉,扫了一眼地图,绕过桌子来到椅边坐下。“隧道打通前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让他们全线排查薄弱环节,凡是有问题的地段要立刻加固。”

    “是。”

    “坐吧。”

    “是。”拜西里走到阿尤法的对面坐下,侍女捧着茶盘上前,给两人布上茶点。

    “这个工程耗时有些太长了,你敦促他们加快动作,务必要在这个月底完成。”阿尤法端起金色的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

    拜西里颔首,应下。“父王,有了这个秘道,就等于给埃及开了一个后门,还是拉蒙西斯自己都不知道的门。这次如果赫梯赢了便罢,如果真让埃及胜了,那我们只能孤注一掷了。”

    皮笑肉不笑的牵起嘴角,眼角的皱纹是岁月的痕迹,也是老练精明的证明,不急不徐的深深叹息,悠悠的说道:“我到希望永远也用不上它,一旦用了它,那这个世界就暂无宁日了,我们夹在中间,未必好过。”

    “父王,事到如今,只能看天意了。天神到底是垂青赫梯,还是助长埃及,只有等到这仗打完的一天才知道。”

    眸光轻闪,不语。

    “对了,昨天收到边境的报告,卡丽熙很快就要到赫梯了,算一算日子,应该是明天进入赫梯境内。”突然想起,昨天送来的一堆文书里,有一个是关于这个从小便素未谋面的傻妹妹的消息。

    “是吗?那很好,到了赫梯境内,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拉巴尔撒真是好运气,得到了我这么漂亮的女儿,还抢走我们十万士兵,真是老谋深算的野狼。”嗤之以鼻的神情,配上他咬牙切齿的口气,整个脸都布满了能将拉巴尔撒咬碎的恨意。

    拜西里附和着点头,鄙夷的神情像极了自己的父亲。“拉巴尔撒当年仗着赫梯贵族的支持,杀了亲哥哥抢了王位,真是不折不扣的轼君叛臣。”

    阿尤法冷哼了一声,对于拜西里语带憎恨的评价,他完全的赞同。谁不知道拉巴尔撒十几年前的罪行,只是谁会蠢到站出来公然指责这个善战黩武的强国之王,就算真不想活了,也不用找这么一个自杀方法。

    得罪了拥兵百万的拉巴尔撒,就得罪了整个赫梯,那个后果没人敢想像。

    “尽快提前结束工程,要快。我看这场仗也撑不了多久了,知道吗?”

    “是,父王。”颔首,拜西里低低应道。

    ★★★ ★★★ ★★★

    好事,会传的很快。

    但是,比好事传得更快的,就是坏事。

    当拉巴尔撒决定迎娶叙利亚公主的事情传到街知巷晓之后,人们很快便知道了,自己的国王要娶回来的,竟然是一个心智有缺陷,智商才及七岁孩童的傻公主。

    对于这位傻公主,传言众多,诸如什么打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什么后天生病导致变傻。总之,这位即将嫁到赫梯的叙利亚公主,成了眼下赫梯百姓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

    克什城的行政官皮普达,也从各种途径知道了卡丽熙的确不是一个正常的公主。当然,他也知道拉巴尔撒会娶一个傻子回家,就是为了那十万叙利亚士兵而已。

    这个公主到底是傻,还是丑,根本无关紧要。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关心她的死活,她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叙利亚支援赫梯的借口。

    有了这一层想法,皮普达草草安排了迎接事宜,小到迎接仪式,大到行宫都是随便交给属下去办理,要不是怕以后拉巴尔撒问起来,他甚至都不想亲自去迎接这个痴傻的叙利亚公主。

    然而,当皮普达带着不耐的表情站在城门内,看见从马车里被扶下来的卡丽熙时,着实惊得半天也没回过神……

    失魂落魄的忘记了迎上前,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里充满惊艳地盯着正在东张西望的卡丽熙,直到属下提醒,皮普达才找到自己跑得无影无踪的心神。

    一返先前的轻视,皮普达的热情令属下都觉得不可思议,除了见他这么低三下四的巴结过图克查以外,跟在他身边的属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朝着一个外邦公主猛献媚。

    安排好了卡丽熙的和亲队伍,原本皮普达还想临时举办一个欢迎晚宴,只是这个看上去美到不真实的叙利亚公主,揉着肚子表情扭曲的说不舒服,没有办法,皮普达只能苦着一张脸,十分惋惜的目送卡丽熙回行宫休息。

    入夜时分,皮普达还搂着小妾,回味无穷的想念着卡丽熙的美貌,侍卫已经慌慌张张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起身刚想骂人,然而,侍卫张口说出的话,令皮普达一把将小妾推了出去,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冲出了房门。

    和亲的公主跑了!

    这是哪门子的玩笑,这玩得压根就是皮普达脖子上那颗皱皱巴巴的脑袋,无法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皮普达连滚带爬的朝行宫跑去,同时命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索卡丽熙。

    ★★★ ★★★ ★★★

    看着外面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士兵搜查的吵闹声,阿齐兹关上窗户,回过头看向屋的几人,轻道:“出事了,这么多官兵好像在找人。”

    难道他们的行距暴露了吗?

    这是几人脑中几乎同时出现的疑惑,然而……

    “不可能是找我们,我们到城里已经三天了,如果行距败露,他们早就应该行动了。应该是有重要的人逃跑了,不是重犯,就是死囚。”穆哈里冷静的分析,知道他们来克什城的人极少,除了留在山中主持事务的库西纳,其他知道这次行动的人,都在这个屋内。

    所以说,他们被发现的几率并不大。

    “走吧,不管他们在找谁,我们的行动照旧。”列摩门纳率先起身,黑色的面罩仍然将脸密实的遮住,拉上宽大的风帽,她拿起桌上的一把匕首,放入腰间靠近长剑的地方。

    当列摩门纳的黑色斗篷消散在门边吹进的夜风时,一行几人同时拉上风帽,安静有序地迈出小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出所料,官兵是在找人,每条街道都有手持火把的军人,他们大声呵斥拍打着房门,开门的速度稍微迟一点,他们就会直接破门而入,被惊醒的克什城完全被慌乱紧张的气氛所笼罩,惶惶不安的百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逃跑了,只晓得那个逃犯绝对很重要,否则也不可能惊动这么多官兵连夜全城搜索。

    黑色斗篷在夜里是绝佳的掩护,没有什么比和夜色一样的黑,更能躲过别人的眼睛。

    十余个黑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从容地躲过了大街小巷散布的搜查官兵,离行宫还有三条街的时候,又碰见一队举着火把的军人迎面而来。

    列摩门纳一个眼色,十来个人赫然散开,刚才还急行的队伍,眨眼之间就消失在狭窄的小巷里,只有风声在小巷里横冲直撞地呼啸而过。

    列摩门纳和阿齐兹躲在一个空马厩里,地上的干草带着露水,略微有些湿滑。

    屏息宁神等着官兵过去,分散的众人看不见彼此,只能靠听觉来判断巷子里的情况,官兵正敲开一户客栈,老板战战兢兢的声音传过来,之后是官兵一拥而入的吵杂声,伴随着瓶瓶罐罐摔落一地的破碎声。

    “他们比我们还像土匪。”低低的咒道,阿齐兹愤愤不平的开口。

    没搭腔,凛冽的光从茶色的眸底射出,若不是夏夜的温度过于炽热,阿齐兹真怀疑不远处守在客栈门口的二个侍卫,恐怕这会儿已经被这道森寒的视线冻成冰人了。

    “啊欠!”

    冷不丁响起的喷嚏声,在这个刻意保持的安静时刻,简直犹如惊天动地的响雷一般……

    “不是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拼命地摆手,阿齐兹苦着一张脸,低声辩解。

    完全无视身旁的阿齐兹,转瞬之间,列摩门纳已经越过他的身边,迅捷的身影直冲马厩后面堆起的干草垛,就在阿齐兹还未有任何反应时,她抽剑拨开了一人高的草垛……

    很难说清楚,当草絮翻飞在列摩门纳眼前的瞬间,一个惊恐万状的女孩瞪着一双浸满泪水的蓝色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时,她的心里有那么一个瞬间,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刹那间的感觉,没能停留在脑中分秒,就被列摩门纳伸手一把拉出女孩的动作,给驱散的干干净净了。

    抬剑,抵在她的颈上,微弱的光线里,看见她的颈脉跳动的十分迅速,那是紧张,或者恐惧的原因,亦或是两者皆有。

    “你是谁?在这里干嘛?”她问,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结论,这个躲在草垛里的女孩,应该和那些搜寻的官兵拖不了关系。

    女孩愣了愣,随即摇头,止不住的泪水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

    “她好像听不懂赫梯话?”阿齐兹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孩惊到了,深更半夜的,一个小女孩子怎么会躲在草垛里……

    “开口说句话?”指着自己的嘴,列摩门纳的声音很低,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懊恼和烦燥。

    卡丽熙点了点头,张开嘴,嘴唇抖了半晌,才断断续续说出几个自己都听不明白的单音节。

    “叙利亚人!”听到卡丽熙抖如秋风的声音,列摩门纳在开口时,说的是清晰标准的叙利亚语。

    好像落水的人抓到浮木般兴奋,卡丽熙忘记了害怕,抬手抓着列摩门纳的斗篷,用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求道:“他们要抓我,我不要回去。”

    相互看了一眼,阿齐兹从列摩门纳浅茶色的眼中,看见与自己相同的猜测……

    “你是谁?”还是第一个问题,这是关键。

    “我、我……”犹豫,目光闪躲。

    手里的剑还横在卡丽熙纤细的颈上,稍稍使力,看见已经惨白如雪的脸上,闪过惊惧的痛苦,列摩门纳失去了耐心,眼底盘踞的暗流是她控制着极度不耐的讯息。

    “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交给那些官兵。”

    闪现着惊悚的蓝色目光扫过近在咫尺的人,无法看见她隐藏在黑色面罩里的脸,却被那双缭绕着阴郁的茶色眸子盯得全身发凉,就连紧贴着冰凉皮肤上的那把锋利的长剑,都不及这双眼睛绽放而出的冷光更加刺骨。

    紧绷的下巴抖了抖,缓缓张口。

    “我叫卡丽熙,我是……叙利亚公主。”

    ☆、第 五 章

    赫梯帝国从默默无名到逐渐展露头角,始于另一个同以军事称霸西亚的大国……亚述帝国,在历史变迁的兴衰起落中逐渐消弱势力之后。

    赫梯与亚述有着很多相似之处,都是以游牧四方的部落出现在别人领土,然后以暴风狂浪的袭击手段,占领了诸多散落在四面八方的小部落,在自己的势力和领地不断扩张之后,慢慢由部落联盟变成现在的君主奴隶制国家。

    不断提高完善的军事化管理,使得赫梯与亚述在某种程度上,简直堪称为伯仲上下,不论是军队的数量,战斗力的大小,或是军事将领在国家统治阶层的地位,以及做为军队后备力量不断培养的新生力量,都占据了国家整个日常工作的绝大部分。

    如果说,放眼整个辽阔广袤的西亚,细数那些曾经称霸一时的强国。那么,历史会清楚而公证的告诉你,亚述与赫梯,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大国,他们以自己日渐壮大的军事力量震慑着幅员深远的西亚各国,乃至当时还处在起步阶段的欧洲小国联邦,以及盘踞着悠久文化的非洲大陆,都被其不可小觑的百万大军所征服过。

    在历史还原的已经消失的各种丰富神秘的古文明里,赫梯与亚述被后世的人们,尊重又带着敬畏的称之

    铁血帝国。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当身处这个铁血帝国统治阶级最上层的君王,知道了自己新娘子逃跑的消息时,那种震怒,大概可以用山崩海啸来形容。

    举一个例子,就能很好的描述出拉巴尔撒的愤怒,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浩劫。

    克什城的地方官皮普达,当即被处绝,身首异处被悬挂在克什城的广场,这个几天前还耀武扬威的贵族大人,此刻俨然成了无头的鬼魂,只能用那双临死前仍然圆睁的大眼,含着无限的惊恐盯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依照拉巴尔撒的命令,全国搜查叙利亚公主卡丽熙,虽然古时的人们,没有网络通缉,没有全息扫描技术,更没有人脸识别系统这些出神入化的高科技做帮手。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在茫茫人海里搜寻一位异国公主。

    原因很简单……王令即是天命,就是天上诸神的旨意。所以,王令一旦传达于四海,即意味着整个国家,上至军队贵族,下到布衣百姓,都会展开一场别俱风格的搜寻行动……

    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人们发现你与王令形容的犯人有所相似之处。那么,等待你的,将是无数的通风报信者。

    你无处可逃,更无处可藏。

    更何况,如今拉巴尔撒不仅下达了全国搜查的严令,还附加了奖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卡丽熙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拉巴尔撒偏偏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前线又传来了令人担忧的消息,看样子,拉蒙西斯这次是玩真的了。

    他不在是坐阵军营指挥行军打仗,而是亲率大军,冲锋陷阵在最危险的前沿。

    法老亲临杀敌,对于浴血奋战在前方的将士来讲,无疑是最有效的强心剂。

    所以,赫梯这一仗败的简直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从军报里的描述来看,赫梯这次最少死伤了近三千士兵,这还不算那些逃散失踪,没能及时撤退回营地的人。赫梯与埃及在战场上都普遍使用的四马战车,更是损失了三百余辆,这根本就是无法弥补的灾难性损失。

    兵力马匹可以补充,但是这些历经了崎岖道路,千里迢迢从高原山川开跋至此的战车,却是丢一辆少一辆了。

    看着军报,听着贵族们充满担忧的你一言我一语,拉巴尔撒只能烦躁不安地立刻传信给叙利亚的阿尤法,一来是将卡丽熙逃跑的事情告之,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命令他尽快发兵。

    然而,令拉巴尔撒没有想到的是,阿尤法竟然拒绝调兵支援。

    原因很简单……你把我女儿弄丢了,和亲未成,叙利亚出兵不妥。找到卡丽熙完成婚礼,叙利亚士兵就会一个不少的出现在奥伦多河畔。

    这是阿尤法的原话,一字未改。卡丽熙逃走十余日后,从叙利亚传来了他不愠不火的回信。

    拉巴尔撒盛怒之后,加重了悬赏的价码,从重赏钱财,到加赏土地,更为诱惑人的还是……一方官职,虽然无足轻重,却能让平民挤身朝堂之内,这真可称之为……人生性质的重大飞跃。

    这场全国总动员的搜寻行动,热烈紧张的在盛夏的烈日下,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盘旋流散的热风里,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 ★★★ ★★★

    利用事先准备好的神庙马车和祭祀的衣服,列摩门纳顺利的蒙混过关,在克什城还在大张旗鼓的一寸一寸搜查时,他们已经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城门。

    毕竟,神庙用来装载死于瘟疫的运尸车,就算在大胆的守卫也不会检查,谁都不想被这种一旦传染上,只能痛苦等死的病毒所感染。所以,当把守城门的士兵们见到这辆等同于死亡的马车驶来时,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便紧捂着口鼻闪到一旁,打开城门放行了。

    二个沙漏时之后,不远处托罗斯山脉的重峦叠嶂宛若巨兽一般,隐在拂晓淡灰色的晨雾之后出现在眼前。丝丝缕缕透着林间湿气的轻风擦身而过,朝着身后逐渐露出嫩红的天际缓缓飞去。

    将手里的信交给穆哈里,列摩门纳不置一词的沉默着。

    接过信,虽然已经看过一遍,还是忍不住又扫了一眼,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女孩子,真的就是叙利亚送来和亲的公主。

    这封信正是阿尤法写给拉巴尔撒的亲笔信,请他好好照顾卡丽熙,说她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心智才变得不太正常。但是,她很乖巧听话,已经学会了大部分的宫廷礼仪,不会让拉巴尔撒丢脸,并祝愿他们能尽快有孩子,加固两国的和平友好。

    “拉巴尔撒真是穷途末路了,连个傻公主也娶,看来阿尤法和他一定达成了什么协议,我看很可能是叙利亚出兵支援赫梯与埃及对抗。”穆哈里收起信,瞄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当提到拉巴尔撒的名字时,明显的愤怒和鄙夷出现在他刻板的脸上。

    目光淡淡的落在前方,一片起伏的高原连着托罗斯山脉的山麓一路延伸至脚下,同样淡淡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漠然。

    “明摆的事情,奥伦多河的卡迭石一战赫梯还能撑多久,大家都心知肚明。国内最高的呼声就是让拉巴尔撒亲征,那个胆小鬼连跨出王宫的胆子都没有,当然不肯去面对埃及的铁骑,和叙利亚联姻是那个懦夫唯一能想到的自救方法。”

    “只要和亲不成,阿尤法绝对不会派兵上前线,到时候拉巴尔撒只能亲征,我们才有机会下手。”

    对付拉巴尔撒的最好方法就是逼他离开哈图莎,一旦离开了重军把守的王宫,在脱离护卫都城的近卫军,他们才能找到靠近拉巴尔撒的机会,否则永远只能围着哈图莎干着急,如同围着被铁笼严实保护的猎物,不论你有多么完美的计划和行动能力,唯一能做只有无能为力的愤怒咆啸。

    “快进山了,找个隐密的地方把马车藏起来。”列摩门纳轻声交待,右手握着缰绳,左手垂在黑色的斗篷里,晨风吹过斗篷的边缘,撩起一角,缠着布条的左手攸然出现。

    “是。”属下拉转马身,朝后面的马车而去。

    “她睡着了,谁去叫醒她?”阿齐兹笑眯眯的开口,睨了一眼无篷马车,那个小公主正酣睡香甜。

    侧目,笼罩着清晨一丝嫩灰与浅红交织的轻盈光晕,那道茶色的目光同样轻浅随意,只是莫名能让人感觉心脏被什么压住,沉闷的窒息从心脏的位置,随着列摩门纳扬眉挑眸的动作,瞬息之间扩大至呼吸。

    “我知道了,我去。”一拉缰绳,阿齐兹笑的讨巧,很识相的朝马车而去。

    瞅着阿齐兹憋闷的背影,穆哈里似乎对于他总是自找麻烦的话,完全习以为常了。“虽然她是傻了一点,但是要不是她的一股子傻劲偷偷跑出行宫,我们这次也没这么顺利得手。”

    “嗯,找个人看着她,免得让她生出什么麻烦。”话音刚落,就听见阿齐兹的声音响起,仍然一贯的嘻嘻哈哈,不知他对卡丽熙说了什么,惹得她轻笑出声,清晨微光下这样的笑声很动听,眼角不自觉的睨向身后。

    片刻,阿齐兹来到列摩门纳的身边,为难的问道。 “她不会骑马,怎么办?”

    “你说呢?”反问,声音波澜不惊的平静,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闷。

    耸肩,摊手。“让她步行肯定不行,要不……你们同骑。”

    眼神轻闪,茶色的眸子分明在笑,却没有丝毫的戏谑之色。“自己去想办法。”丢下一句话,列摩门纳低呵一声,马儿精神一振,抖了抖马鬃向前跑去。

    愁眉苦脸的看向穆哈里,在他脸上发现了看好戏的表情。“怎么办?”

    “不是叫你自己想办法吗?”搁下与列摩门纳相同的事不关己的腔调,穆哈里一拉缰绳,马儿也昴首阔步追着同伴跑去。身后乍明的晨光中,阿齐兹无可奈何的表情着实有些可笑。

    摇了摇头,叹息。

    ★★★ ★★★ ★★★

    “我们要去哪里?”望着连绵在灿烂阳光中的深绿色山峦,卡丽熙歪着头,问道。

    “托罗斯山。”

    “就是前而那个山吗?”

    “嗯。”

    “你住在那里吗?”

    “不是。”

    “那我们去山里做什么?”

    “躲避追你的官兵。”

    “进了山,他们就找不到我了吗?”

    “是的。”

    “为什么叫托罗斯山?”

    “你为什么叫卡丽熙?”

    “是父王给我取的名字。”终于有自己知道的事情了,偏头,笑兮兮地抬眸,蓝色的眸子绽放着精美绝伦的光彩,纯净的蓝,美的令人窒息。

    无奈的笑,悄无声息,隐在黑色的面巾之后。“是个好名字。”

    扬溢在卡丽熙脸上的笑容,因列摩门纳的夸奖变得更加明媚,单纯的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门纳。”虽然卡丽熙并不如普通人精明,可是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列摩门纳还是没有说出真名。

    “这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是谁起的?”有些颠簸,卡丽熙抓住环在腰上的手臂,坚硬的冰冷从手掌下的衣袖里传来,令她不适应的皱眉。

    目光一沉,声音暗下。“我的父亲。”

    无法忽略抓着列摩门纳手臂的奇怪感觉,卡丽熙点了点头,偷偷瞄了一眼环在腰间的手臂……从外表看上去,那就是一条很普通的手臂,白色的袖子也是平凡的粗亚麻布,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那是什么感觉?

    好像坚硬的石头,却又不像石头那么冰冷,隐约之间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温度,只是这个温度几乎已经低到能够忽略的程度了。

    还有,那些缠在手上的布条又是怎么回事?她受伤了吗?

    好奇又疑惑,犹豫,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卡丽熙悄悄伸出手,当食指偷偷摸摸的靠近列摩门纳缠着布条的左手时,头顶传来的声音,彻底粉碎了她的猎奇计划。

    “坐好。”

    心虚的应了一声,吐吐舌头,立刻坐正身体。庆幸并没有被列摩门纳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卡丽熙有些小小得意的笑起来。

    敛眼,看着身前正襟危坐的卡丽熙,少顷,抬眼看向前方绿意盎然的一片山色,浅茶的眸子闪过一缕无可奈何,潜着与连绵绿海都挡不住的燥热。

    阿齐兹这个家伙,让他自己想办法,他竟然直接丢下卡丽熙大模大样地跟上了队伍。

    惊讶,掺进了一股子怒火,立刻回头找去,发现这个傻公主蹲在道旁一棵大树的浓荫底下,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树荫里那个娇小的白色身影,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滑落在白色的裙边,片缕来自高原凉爽的晨风从她身旁悄无声息的经过,撩起垂落胸前的黑色长发悠悠然然的荡起,那是一幅宁静精致,却又令人心生寂寞的画面……

    叹息,有着令自己都感觉可笑的无力。

    感受到列摩门纳的目光,树下的人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望去……半刻之后,卡丽熙扬唇笑起,无声的快乐,单纯的一如朝阳里正在绽放的花朵。

    后来,从卡丽熙口中才得知,阿齐兹离开前叫她在原地等待,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她。

    这个……该死的家伙!

    雄伟巍峨的托罗斯山近在眼前,高原辽阔的视野,被眼前的连绵大山所取代,深邃的重叠绿色,将靠近正午的炽热悄无声息的推散,只留下清爽宜人的山风,盘旋在因为颠簸而起伏不定的呼吸里。

    ☆、第 六 章(上)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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