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剑三]祖龙,龙井茶来一发? 作者:柠萌猫
第6节
赢子楚仿佛并不懂得：他不过是个漂泊归来的无根之君，贸然封了吕不韦为丞相将国事托付给他。蒙氏一族能支持他么？太后能支持他么？老丞相蔡泽能认同吕不韦么？蒙氏是举足轻重的大军将领势力，太后是宫廷连带王族外戚势力，老蔡泽是朝臣与郡县官吏势力，那一方面掣肘都是要命的。吕不韦孤身入秦，能有甚根基？
赢子楚，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强大。
半年后。
“王上，王上。”有宫人疾步而来，叩了叩赢子楚的门。
“滚！”赢子楚大喝一声，骂道。
这半年来，国事陷入一团僵局之中。
他这个国君过的举步维艰，在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老相蔡泽劝退，又捧吕不韦为相，更是一意孤行将国事尽数托付给他之后。他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
后宫之中，华阳太后首先表达了不满，她明显更中意蔡泽为相，朝堂之上，反对的人就更多了。可嬴子楚听了吕不韦的话后，总觉得若是他依照其余人所言，再将蔡泽请回来，便彻底没了威仪。因此竟咬着牙挺到如今。
可他的日子真的太不好过，他原本就不熟悉秦国内政，吕不韦也不熟悉。吕不韦虽然费尽心力招揽了许多门客，真正能用的上的，却寥寥无几。
不到半年，嬴子楚看上去便像老了十岁。
半年多来，宫人都开始逐渐习惯嬴子楚日益崩坏的脾气，那宫人不过是缩了缩脖子，便又壮起了胆子：“王上，楚姬要生了！”
“什么？”里头是小几屏风翻到的声音。嬴子楚匆匆开了门，“楚姬要生了？快走快走！那孩子命中带旺，如今出世了，指不得也要帮我化解面前的僵局，快走！”
带着一众莺莺燕燕守在产房外的赵王后看到嬴子楚匆匆跑来的身影，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还未转过头，便听到产房嘹亮的婴啼。
“生了，生了！”巨大的喜悦弥散开来。
嬴子楚刚刚跑到殿外，便听里头喊‘生了’。
他大笑：“此子果然与我有缘，我刚刚一来，他便出世。快快，去问问是男是女。”
他一边说，自己更往里快走几步。正遇到产婆抱着婴儿出来：“王后，啊……王上！”
“快，是男是女！”嬴子楚忙问。
“是个精神的小儿郎。”那婆子忙说。
“好，好！来人，赏赏赏！”嬴子楚连声催促。
他接过孩子，看了又看：“此子长得十分像我，便叫他，恩……”
“不好了！不好了！楚姬血崩了啊！”
嬴子楚头都没抬，仍在逗弄婴儿：“很精神，便叫你成蟜好了，嬴成蟜，欢不欢喜？”
“成蟜？”赵王后危险地眯起了眼，“王上……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成蟜？”
“怎么了？”嬴子楚冷冷问。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妥罢了，”赵王后冷笑，“毕竟，他叫成蟜，传出去会让人误会的。”
“有什么能误会的？王后你在乱想什么？”嬴子楚动了怒。
“乱想？”赵王后冷笑，“只怕是王上你在乱想吧。别忘了，太子已定，无论是阿父还是大父，对阿政都十分满意。王上，我觉得这孩子叫成蟜不妥，还是改了？不如，叫成蚁如何？”
“你！”
“我能为王后，靠的不是你，而是阿政。”赵王后低下头，新染了寇红的指甲轻轻在皱巴巴的婴儿脸上划过，“你是怎样的人，我太清楚不过了。嬴子楚，想要让我母子出事……哼，我看你还是看好你手中这只，恩，蚂蚁吧。”
“赵姬，你这个贱人！”嬴子楚大骂道。
声音之大，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赵王后猛然缩回手，做出一副可怜样，楚楚道：“王上，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毕竟太子是阿政，若这个孩子叫做成蟜，会被误会……”
“太子又不是不能废！”嬴子楚气急，脱口而出。
“啊！”赵王后看上去更加可怜，她捂住嘴，泪水扑簌簌落下，“王上……阿政毕竟是先王亲自选的太子啊。王上……”
此情此景，让所有的人心头都是一突。赵王后低着头，一副难过的有些支撑不住的模样，只她轻掩住的嘴角已然微微扬起……
“真是一出好戏，”龙井感叹，“我发现你阿母真的很厉害。”
嬴政冷笑一声，看着下面那场演作俱佳的表演：“她可能是笃定我一定会对她好，所以……”
“恩？”龙井正忙着看下面嬴子楚同影后赵姬交锋。
“没事。”嬴政道。
“王上！”两手是血的仆从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对着嬴子楚猛然跪下：“楚姬去了。”
龙井的八卦之心猛然熄灭，他跳下了房顶：“我不看了。”
“怎么了？”嬴政问。
“女人是什么？”他猛然回头问嬴政，“她才十二岁就要生子，如今不过才十三岁。”
“十二岁已然不小了。”
“我……我同你说不明白！”
时代的差异，不过如此：在这个时代人看起来理所应当的事，对于龙井来说，却十分不能接受。
嬴成蟜出生后的第二个月，便是岁首。
而岁首的第一次朝会，吕不韦竟突然起身，上书了一道‘宽政济秦法’。意图改变秦的苛政。
吕不韦显然为此事做了不少功课，在他娓娓道来之中，不少群情激昂想要反驳的老臣都逐渐被说服。唯有一个事先完全不知情的嬴子楚被惊得目瞪口呆。
此事过后，吕不韦的威望难免更甚，而嬴子楚丝毫不知道，与之相对的，便是他身为秦王那摇摇欲坠的威严。
善于收买人心的吕不韦，在他到达秦国的第一个年头，已经成功的让手下任职的老秦人说出‘大人欲离秦，我必誓死相随’之言了。
被吕不韦言辞中一片为秦之言深深打动的嬴子楚，甚至还写了血书要支持吕不韦变法。
消息不胫而走，吕不韦的声名一时更甚。
“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龙井担忧地看着嬴政，“你如果垮了，怎么办啊？”
“在这样下去五六年，秦国就要姓吕了。”嬴政转过头，面色苍白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回来，但是很多文件都需要靠记忆来补齐。所以最近很忙，我总没有备份的习惯。每次都骂自己是猪头，但是过一段时间后，又会忘记及时备份。~~~~(≈gt_≈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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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可无论如何，变法之事，已然势不可挡。
新政的第一步，便是要从最没有争议的纠法开始。
嬴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同龙井一同藏在角落里，亲眼看着自己的阿父感恩戴德的将整个秦国的权势巴巴地捧给吕不韦，用自己，用秦国。来为吕不韦铺一条康庄大道。
“我有时候在想，这如果是耽美，你阿父一定爱吕不韦爱的深沉，”龙井絮絮叨叨的感概，“简直是一个任劳任怨，甘于奉献自己一切的人妻圣母受。”
嬴政并没有听到龙井在说什么，他此刻的心神，已然全部为眼前的一切所震慑
朝堂之上，他的阿父跪坐在上首，吕不韦面对众人而站，正侃侃而谈，语气激动，已成为这个朝堂上绝对的主角。最悲哀的是，竟仿佛没有人觉得他的行为不对。
堂堂的秦王，已然彻底沦为了吕不韦的背景配角。
二月开春，在红火隆重的启耕大典中，吕不韦的新政静悄悄地启动了。
新政第一步，吕不韦决定先从纠法开始。
纠法者，纠正法令文本之错讹也。要清楚纠法之重要，便先得说说法令颁布、传播的演变。远古夏商周之法令，只保存于官府，不对庶民公开法令内容。导致许多时候，百姓只有触犯了法律，被施以处罚之时，才会明白自己原来冒犯了法典。而因此导致的一系列恶习：为官者欺百姓不知法律详情，滥用公权。也因此，执法是否公正，根本无从考究。
而周王朝开始式微后。庶民涌动风习大变，一些力图顺天应人的诸侯国便开始了向民众公布法律的尝试。虽则如此，但因路途等各种外在因素限制，法令在辗转传抄之后，很少还能一如原文。以至于情况更加糟糕。
而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才终于率先，彻底地解决了这一难题。
但是，吕不韦从不认为真的能根治。
所以，在得到嬴子楚的支持后，吕不韦调阅了自商鞅变法后，二十年来的案宗记录，然后信心百倍的让亲信开始逐字翻阅，试图找出些纰漏来。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时间已经过去小半月，那案宗越来越少，却没有一处有错。
“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怎么可能十余万宗简册无一处错？”吕不韦疯狂的将几上案宗扫了一地，下头的门客无不战战兢兢。
“对了，呼冤书，呼冤书可有？”吕不韦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看着下首门客。
下头人俱是一抖，半晌，方有极小的声音：“丞相，无……无一呼冤书！”
吕不韦睁大了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查，给我仔细地查！”
龙井优哉游哉地啃完一只鸡腿，顺手将骨头抛开，拍了拍手，起身，从吕不韦家的房顶上，运气大轻功，乘着月色，飞回了秦王宫。
“怎么样？”嬴政听到门被轻叩三声，立刻开门。
“今天还是同之前一样，他们在查案宗呢。”龙井说，“不过我看也快查完了，哦，吕不韦今天发火了。”
他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干净净，顺手从嬴政面前的小几上拿起个果子，擦了两下，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吕不韦妄图用腐朽的赵国为标准来考量我大秦。”嬴政冷笑一声，“真是笑话。”
“不过商鞅也真是厉害，”龙井说，“吕不韦都急坏了，一点问题都找不出来，他要怎么变法啊。”
“没有问题，”嬴政笑了，“你看看吧，很快地，他就能找出一大堆问题。说不定还人物证俱全呢。”
“恩？”龙井疑惑。
“瞎编。”嬴政冷笑，“那可是吕不韦的拿手好戏。”
龙井沉默了一下，决定换个话题：“你阿父把嬴成蟜交给吴姬养了，也不知道嬴成蟜以后长大了会怎么样。”
嬴政沉默了一会儿：“我最开始有想过帮阿母争取，毕竟养在阿母的名下，我也算是多了一个助力。”
“那很好啊，”龙井说，“你说的很对，万一以后吴姬怂恿嬴成蟜和你对上，真的很麻烦。毕竟他是你亲弟弟。你要怎么帮你阿母将他抢过来养？需要我帮忙吗？”
嬴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终究还是信不过。”
“啊？”
“信不过我阿母。”嬴政低声道，“我太了解她了。若有一日，别人当上秦王比我当上秦王对她的好处更多，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我。”
龙井睁大了眼，想要说，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
可是不知为什么，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已经习惯了，”嬴政闭上眼，眼角好似有泪水滑落，“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甚至，就连共患难的时候，所做的一切隐忍，都不过是在博弈，为了将来的富贵。”
龙井啃完了果子，扔了核，迟疑地走过去，看了会嬴政，良久，他从身上掏出一块练缝纫技能时收集的方棋绫。递给了嬴政。
“恩？”嬴政一愣，“你要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给你擦眼泪啊。”龙井理所当然地说。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嬴政猛然起身，背过身去，“我困了，不送。”
龙井一怔，却见他耳朵微微泛红。一瞬间，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
麻蛋，劳资居然见到了秦始皇在害羞！
好吧，虽然只是未来的秦始皇。不过……这种感觉也是蛮奇妙的。
“你怎么还不走？”嬴政听了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啊？”
“我要休息了，你怎么还不走？”嬴政又道。
“额……我马上走，”龙井停止脑补，立刻从善如流的转身走到门口，回头，却见嬴政依旧站在那里，身体僵直，“喂，阿政，你是打算今晚站着休息？”
嬴政一愣：“你管我？”
但他还是走了，尽管有些略微的……咳咳，同手同脚。
龙井掩住嘴边的笑意，退了出去。只是当他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榻上之后，却忍不住想到嬴政说赵姬一定会为了利益放弃他时候的笃定。
他没有嬴政那样的聪明，却知道一点：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此怀疑的母亲，一定是曾做过什么因为利益放弃过孩子的举动。或许，还不止一次。
“……还是想不出来……”龙井想了很久，一直到眼皮耷拉下来，再也撑不开，他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但可以肯定……赵姬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唔~”
第二日，龙井如往常一般起床，去华阳太后那里撒娇蹭饭。然后再同嬴政一起去学习功课，到了晚上，继续跑到吕不韦家房顶上啃鸡腿。
好吧，他的游戏包裹里装了不少吃食，在造福附近的猫狗之际。也足以让吕不韦家的屋顶彻底的染上鸡肉的芬芳……
“还是查不出错？”吕不韦厉声斥责，“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已然暗示我尽快将错漏之事整理成册，尽快呈上去了。”
龙井眼神一亮，明白重头戏来了。忙将鸡腿往嘴里一塞，全神贯注地看了下去。
“丞相，真的找不到啊。”下头有门客道。
吕不韦脸色更加难看。过了许久，久的龙井都想打哈欠了，方听到吕不韦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给我编。没人给我编十件冤案，必须有理有据。否则，杀无赦。”
殿中一片沉静。过了许久，方见那些门客起身，个个面如死灰，跪下道：“敢，不遵命。”
龙井惊讶地张了张嘴，鸡腿‘哐’地一声，从那揭起的瓦片中掉了下去。
“保护丞相！”一群死士‘唰’地拔出剑来，冲了过去。
龙井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他无比留恋的看了那鸡腿最后一眼，转身，运气大轻功离开了。
“丞相，是根鸡腿。”待查看一番之后，死士方报。
吕不韦肃着脸，在众死士的护卫之下，走了过去，见地上那根鸡腿已然被青铜剑砍得稀烂。
“房顶上？”吕不韦道。
“禀丞相，”有死士从门口进来，“有人在房顶上偷听，身手甚好。我们出去的时候，他已然消失了。并未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身手好？”吕不韦冷笑，“我活了快四十年，走南闯北，却从未听过有这等诡异的身手，就连最好的刺客都要事先藏好，才不能让人知觉，更别提他离开时，你们竟看不到身影……我看，不是身手好，而是你们中有内鬼吧！”
此言一出，众死士都齐刷刷跪在地上。
连日来的挫败感深深地困扰了吕不韦，如今的天降鸡腿，更像是有人在故意对他进行讽刺。而诚如他所言，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有那般好的身手。那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爬到他头顶上扔鸡腿羞辱他的，只能是内鬼。假造公文是死罪，他容不得半点疏忽。
而无论是为了铲除内鬼，还是要趁此杀鸡儆猴，彻底地镇住这些要编写假案宗的门客。今日，这些死士，还有阖府的仆从，注定都不能留了。
吕不韦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唉，此事非我所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
天降鸡腿
一个鸡腿发生的血案
☆、第 21 章
此时已然成功地到了嬴政卧房的龙井并不知道，只是因为他一时的疏忽，便让近百人失去了性命。
而也是从那以后，他此生再不食鸡肉。
“果然，吕不韦终究还是要伪造冤案。”嬴政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来。
龙井忽然觉得，吕不韦就算活了三十多年，也比不上面前这个不过十一岁的小屁孩来。额……不过，这好像没什么不对的。毕竟，这孩子是未来的秦始皇么。
“我们要不要揭发他！”龙井立刻道。
“不能，”嬴政说，“我们只能收集他篡改过案宗的证据。留待日后时机成熟一举将他拿下。”
“现在，我还不能，”嬴政叹息，“我只能忍，我在秦国没有任何人脉，阿父不会给我发展人脉的机会。吕不韦做的事情，我不仅不能反对，还要赞成，显出万事以他为主的态度来。让他觉得，他完全能掌控住我。”
“那我要不去将那些伪造案宗的人记下来，以后让他们做我们的人证。”龙井提议。
嬴政点了点头：“要快，暗中遣人保护他们。必要的时候，伪造几个死亡。不然等他们伪造成功假案宗后，吕不韦一定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什么？他要杀了他们！”龙井大惊，“这不是草菅人命吗？犯法的！”
他说完，方记起这已经不是21世纪。
在这里，虽也有法律，吕不韦已然有了只手遮天之势。
“我们把他们都救下来吧。”龙井看着嬴政。
嬴政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他们始终是吕不韦的门客，一个处理不好，倒过来要死的就是我们了。”
龙井心里弱弱地争辩了一句。他才不会死。
可一想到未来嬴政的宿命，他又不敢当儿戏了万一不小心没防备到导致嬴政英年早逝，当不上秦始皇该怎么办？
说起来，他是不想伤害人没错，但这种不想和不愿是建立在不触犯自己和亲人、兄弟的利益上的。
而嬴政，正是他所认同的兄弟。
好歹他曾经也是个因为兄弟被恶人杀了一次，就会奋不顾身，立刻加人仇杀，追着人家跑好几个地图，也要杀回来的愤青。
虽然他已然认同了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是什么npc而是和他一样的同类。
“恩。”龙井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我们应该怎么确定找的人是可靠的？”
嬴政轻轻地笑了：“你明日，再去一次吕不韦府邸，我会给你一些东西，你明天想办法塞到那些门客的手上。人手一份。”
龙井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日去吕不韦府邸，却见到了许多人……不，是许多鲜血。
“将他们埋到花园中去。”上弦月暗淡的光线中，吕不韦的声音吸引了龙井的注意力。
他小心翼翼找了个落脚点，刚藏好，便被空气中那莫名地铁锈味熏得一怔。
待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地上一具具的尸身，而那些正在两两一组抬着尸体的人，不是那些要去造假案宗的门客，又是谁？
“点着火把弄吧。”吕不韦‘大发慈悲’地说了一句。
“诺。”
过了片刻，火把打了起来，龙井看的更加清晰那些人脸上尽是恐惧和害怕。一个个腿都在大颤。
“哼，”吕不韦满意地扫视着他们，“看到了？这就是隐瞒冲我扔鸡腿之人的下场。同样的，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中有谁起了外心，想要告发案宗之事，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话说的很慢，慢到，在他说话的同时，已有几个人失禁，甚至一个趔趄，仰倒在尸体堆中。
“鸡腿。”龙井小声重复，心头涌起了一震不祥的预感。
“哼！敢跑到我头顶上扔鸡腿示威，便要做好承受我雷霆之怒的心理准备！”吕不韦冷笑道。
龙井一怔，险些从房檐上掉下去。
‘头上……扔下鸡腿……’他眼睛瞪得大大地，认真地看着那些惨死，和吓坏的人。脑海中涌现出昨日的画面。
早知道，就应该将那鸡腿顺手收起来，或是扔了喂狗，早知道，就不要张嘴。早知道……
可是，时间已不能倒流，为了一根鸡腿，这满院的人惨死。
龙井清楚地看见，吕不韦脚下的地，都被鲜血染红了……
嬴政等了很久，才看到了一脸失魂落魄的龙井。
他没有出言调笑，只是皱着眉看着他。
他知道，龙井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的事。
难道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造假案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造好之前，吕不韦是不会杀了那些门客的。
那……那会是什么呢？
“阿政，”龙井开口了，“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吃鸡肉了。”
“出什么事了？”嬴政越发觉得这件事很大，要知道，龙井早已经到达了可一日不睡，不可一日没有鸡腿的地步。
“我看到了很多死人，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龙井打了个颤，“地都红了，到处都是血腥。吕不韦站在那里，他说，他们扔了鸡腿给他，所以该死。可是，那鸡腿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的泪水掉了下来：“我数了，八十三具尸体，最小的看上去还没我高，全死了，就因为我掉下去的那根鸡腿。”
嬴政轻轻地松了口气，他蹲下身：“别急，你慢慢地说，说清楚些。”
在龙井的叙述中，嬴政的眉头慢慢皱起：“不曾想多日不见，吕不韦越来越刚愎自用了，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消息。看来，这一次说服他的门客反水的成功率更大了。”
“你都在说什么？”龙井看向了嬴政，“所以，你让我说清楚整件事，最终得出的就是这样的结论？八十三个人！他杀了八十三个人！我们可以去揭发他，严惩他！我以为你要帮我为那八十三个人报仇，可是你，最终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别傻了，”嬴政慢慢说，“吕不韦肯定是要严惩的，但是不是这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放任他继续嚣张下去？让他再继续杀人？”龙井跳了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应该忍让他，可是，前提是，他不要再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不然我……”
“太子？太子？”急促的木屐声正跑过来，宫人焦急地唤着，“太子房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快去看看。”
嬴政见龙井还想说，忙一把捂了他的嘴，触手却是一片潮湿，他一愣，压低了声：“你哭了？”
木屐声越来越近，宫人轻轻叩门：“太子？太子？安否？”
“滚！”嬴政顺手扔了个陶碗，“别吵我休息。”
“诺，诺。”宫人立刻噤声，又侧耳倾听了会儿，确认无异动，方慢慢离开。
“小声一点，不然阖宫都知道了。”嬴政贴在龙井耳边，轻轻说。
龙井感觉到耳边有一片湿热划过，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
嬴政感觉到他的动作，方放了手。
“你要知道，阿父相信吕不韦，我没有根基。若是现在举报他，就算是成功了，最多也不过是罚俸禄和贬官，阿父一样还是会信任他，重用他的。反倒是我们会自己折了进去。”嬴政低声说。
“可，我们需要等多久？”龙井问，“你阿父今年才三十三岁，吕不韦比他大七岁。或许，等到该你为秦王的时候，吕不韦早已老死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一句埋在心底已久的话，并不符合他一惯形象的话来：“阿政，如今你阿父继位还不到一年。秦国已然要开始变法。两年后呢？三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如今各国之间早已隐约流露出吞并之势。阿政，你觉得，照此下去，秦国能走多远？”
一室沉寂，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很久，久到龙井早已后悔说出这话，早已开始点头如捣蒜时，他方听到了一句叹息：“就连你也看透了这面前的局势，为什么阿父却看不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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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尽管有再多的不情愿，嬴政依旧只能笑看着吕不韦的变法之事逐渐走上正轨。
四月，吕不韦在朝堂之上拿出一百三十余份案宗，指出秦律有误，要重新修订秦律。获得了秦王嬴子楚的大力支持。
吕不韦摩拳擦掌，派出纠法特使，开始校对藏在王宫法官处的法令文本。秦国在国都咸阳设立了三法官三法吏。而其余郡县的法令官，皆直接受咸阳的法令官领导。吕不韦快狠准地抓住了核心，将三法官三法吏都塞进了自己的人，校正了法令正本，便立刻开始巡郡县，借着裁汰昏聩、补充缺任等一系列手段，彻底地将整个秦国的律法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此时的王宫家宴之上，嬴子楚醉卧美人膝，还在感叹吕不韦实在是个任劳任怨的好人！
“看看这江山，看看这如今的大好局面！”嬴子楚酒过三巡，得意地手舞足蹈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大父还说我不是强君。哈哈哈，如今，谁还敢说我弱？”
华阳王后眼神转冷，道一声乏了便先离开。
赵王后冷笑着看着嬴子楚，挥了袖子，也走了。
留在最后的，竟只剩一帮莺莺燕燕，和龙井、嬴政。
龙井低声冷笑：“我看不下去了。”
嬴政脸色也很难看：“阿父越来越……我不能走，为人子若是此时不侍奉，会落人话柄。”
两人索性低了头，坐在那里听着嬴子楚自我吹擂了许久。
直到
“嗝~那老不死的还说什么，阿政看上去像是强主。还怕什么秦三代主弱，要消亡。哈哈哈……我就偏不要将王位传给嬴政。我倒是要看看……”
“王，您醉了！”周围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王，且歇了。”
龙井抬起头来，却见到嬴政一如平常的冷脸。
嬴政见他看过来，便悠然起身：“去叫庖房做醒酒汤来。令，王上今日酒醉，说了醉话，王上一向事孝，绝不会称曾祖父为……”
他适时的顿住，提醒众人方才嬴子楚那句‘老不死’。
见众人脸上露出更深的恐惧，他才笑了一笑：“还不快扶着陛下回去休息！”
“诺，诺，诺！”
一时之间，无人不应。
“我亲自去庖房端醒酒汤奉于王上。”嬴政说罢，转身便走。
龙井毫不犹豫，紧随其后：“我跟着去，你们不必跟，伺候好王上。”
龙井疾走几步，一头便撞在了嬴政背上。
“唉哟。”他捂住鼻子呻吟了一声。
“告诉你多少次了，走路不要总低着头。”嬴政转头，看着他。
“你不难过？”龙井抬起头来看向他，“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说你。”
“难过？”嬴政轻笑一声，“这不过是事实而已。在成蟜出生前，他已然想要找人替代我了。”
“老秦王当初不多嘴说一句就好了。”龙井为嬴政难过，“这样你阿父说不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是因为曾祖父。”嬴政叹息，“还记得我们回秦国的路上吗？他们两个永远都只会在需要互相打击的时候，才会想起我这个借口。”
龙井一怔，继而便想起那逃亡路上的事来
那一天，他同嬴政借口去找吃的，实则躲在没人的角落从自己的游戏包裹中拿出了一条早已备好的大鱼。然后，吕不韦将那大鱼烤熟，分成了许多份让他们吃。
而他因那鱼肉的味道实在不好，所以不想吃。而从来不同他说话的嬴子楚却一下子注意到了他，问他为什么不吃鱼肉。他无奈只能借口说自己刚刚吃了点草根，还不是很饿，想要留着以后吃。可嬴子楚却已经朝他伸出手，说自己想吃。
龙井虽然不缺这点吃的，但嬴子楚这行为着实让他心头觉得膈应。可赵姬注意到了之后，却立刻对嬴子楚说，让他分一点给嬴政。
然后两人就为什么对方不给嬴政分一点吃的大吵一架。
最终吕不韦只能将自己的鱼肉拿出来，然后被赵姬，噙着热泪自己一口口吃光了……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将自己的吃食分一点点给嬴政。
说起来，他是从小没被父母短过吃食。但也没享受过一点宠爱。而嬴政是既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宠爱，更不能日日得以温饱。
龙井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嬴政：好像他活的比自己还要惨……
‘额，这种诡异的优越感是怎么回事？
额……为什么心头居然对嬴政有点同情了？未来的秦始皇什么的，需要人同情吗？
管他的！未来的秦始皇，那也是未来的事，现在他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龙井一巴掌将脑海中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拍了出去。走上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试着拉起了他的手：“唉，阿政，不管怎么说，我都会陪着你啦。不管你阿父阿母怎样对你，总之，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嬴政浑身一僵，半晌没有说话。
正当龙井有些犹豫之时，却忽然感觉到手上一痛，低头看时，却是嬴政用力握着他的手。
“恩？”他疑惑。
“需要我松手吗？”嬴政认真地问。
“那当然是……”龙井慌忙点头，却在看到嬴政微变的脸色后反应了过来，他反握住嬴政松开的手，“当然不了。我既然要当你朋友，哪怕的感觉再痛也没关系。”
‘废话，看那小屁孩的神色，万一他真的松开了手，那小屁孩就再也不把他当朋友了怎么办？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成功抱住未来秦始皇的大腿！
虽然手上痛点，不过比起日后的收益来说，那都是值得的！’
龙井心头安慰着自己。尽量忽视嬴政那蛮力造成的疼痛。
“那好，”龙井听到嬴政这样说，“你既然说了没关系，那么我就相信一次。不过日后若是你骗了我，我就杀了你。”
龙井忍不住一个哆嗦：桥豆麻袋！别那么暴力好不好啊qaq少年。动不动就杀啊杀的，真的一点都不和谐qaq
吕不韦巡视归来，便立刻大张旗鼓搞起了一项人人称赞，个个喊好的大政来赦犯！
要知道，秦国律法严苛，商鞅当年变法的基本主张之一便是：“不宥过，不赦刑，故奸无起。”不宥过，便是不宽恕过失，有过必罚。不赦刑，便是不赦免刑罚，罪犯永远都是罪犯！也就是说，一个人要犯罪，其最低代价也是永生的罪犯身份，即或应得处罚已经承受，服刑已经期满，罪犯之身份依旧永远不变！正在承受的刑罚决不会更改，犯人决不会赦免，已经受过的处罚也永远不会纠正平反！这是商鞅重刑主张的立足点之一，也素来是秦国执法的基本制度，行之百年，早已经深入人心。
所以，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但一旦成功了，获得的殊荣与百姓的爱戴，也会接踵而来。
嬴政冷眼看着，他的阿父茫然无知地一味支持着吕不韦，为他扫平一切阻力，将不好的声誉都背在了自己身上。将受百姓爱戴和尊敬的殊荣全部留给了吕不韦然后还一脸心痛的觉得吕不韦太过辛劳。将王宫内的东西不要钱的往吕不韦处搬至。
他冷眼看着，无力阻止，甚至还得装出懵懂无知的模样献宝似得将几只山参捧给吕不韦叫他补身体。甚至，还得在人前做出一副：吕丞相为国为民，辛劳无比，真是我辈典范楷模的恶心样来。
迷迷糊糊中，他甚至也不切实际地想到了龙井那天的自言自语：难道，嬴子楚真的对吕不韦有龙阳之好？
嬴政真的没有想到过世上居然会有蠢到用自己的一切为心怀不良的臣子铺路的君王，可偏偏他遇到了这个蠢君主还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父。
他如今唯一觉得勉强能让自己舒服点的便是，他已然搜罗了吕不韦不少罪证，其中，便有两个造假案宗的门客。
他已然同龙井一同将这两个人安置妥当，只待日后。
可
“能用的人手太少了。”嬴政叹息，“幸好还有个龙井。”
嬴子楚防备他，吕不韦这一年来对他仿佛是亲近了不少，但他不能不防。赵姬，信不过。身边的宫人早已像筛子一样被安插了各种探子。算了算，他竟是没办法再做到绝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收罗任何心腹。
照这样下去，等嬴子楚再当个几十年帝王。他大概只能……
狠狠地一记锤在几上。嬴政突然发现，他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徒劳无功……
未来，他还有未来吗？
前路是一片黑暗。
八月，吕不韦在秦国人的欢呼之中，成为了新一代的好人！
九月，吕不韦居然请出了老丞相蔡泽，请他帮忙做一项十分讨人喜欢的新政明修功臣，褒厚骨肉！
身为帝王的嬴子楚让老臣蔡泽告老还乡，让出位置给了吕不韦。可吕不韦却有本事让蔡泽同自己冰释前嫌，还成了知己好友，连带着，蔡泽在朝堂上的势力也对吕不韦有了善意的评价。
而高高在上的秦王欣喜于‘吕公果真十分厚道，竟引得所有人夸赞，说明我也很有用人眼光’之时，却不曾窥见，下面藏着的深深危机。
嬴子楚继位的第二年，秦国三分之二的人，已知道吕不韦，不知道秦王姓甚名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嬴子楚的豪华便当已然准备就绪了！
☆、第 23 章
仿佛是秦王室的列祖列宗终于再也看不过眼了一般。
当吕不韦计划开始整肃秦国涉军政务时，嬴子楚却忽然病倒在塌了。
十余年的质子生涯让他身子本就不是那么硬朗，而忽然变得豪华，且充满酒色的生活，更是飞快地掏空了嬴子楚的身体。
若不是他还年轻，恐根本撑不到这么久才倒下。
吕不韦此时纵有心再整肃秦国军务。却因少了强有力的支持，不得不暂时停止。一心扑在为赢子楚延医问药之事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年四月，魏国信陵君魏无忌率燕、赵、韩、楚、魏五国联军攻打秦国，秦国大军节节败退，所征服的河内之地尽失，又复退兵到河外陕、华二地。
秦国年十五以上的壮丁几乎全在前线，后方操作农事的多为女子与老弱病残。前方节节败退，后方已无力再遣兵支援。
战败的官文不断地涌入咸阳秦王宫，涌上了赢子楚的案头。这使得本就病重的赢子楚开始失眠，夜夜被噩梦所惊。他开始怀疑，秦昭王曾说他是弱主之事，或许是真的。
第6节
恋耽美
第6节
赢子楚仿佛并不懂得：他不过是个漂泊归来的无根之君，贸然封了吕不韦为丞相将国事托付给他。蒙氏一族能支持他么？太后能支持他么？老丞相蔡泽能认同吕不韦么？蒙氏是举足轻重的大军将领势力，太后是宫廷连带王族外戚势力，老蔡泽是朝臣与郡县官吏势力，那一方面掣肘都是要命的。吕不韦孤身入秦，能有甚根基？
赢子楚，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强大。
半年后。
“王上，王上。”有宫人疾步而来，叩了叩赢子楚的门。
“滚！”赢子楚大喝一声，骂道。
这半年来，国事陷入一团僵局之中。
他这个国君过的举步维艰，在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老相蔡泽劝退，又捧吕不韦为相，更是一意孤行将国事尽数托付给他之后。他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
后宫之中，华阳太后首先表达了不满，她明显更中意蔡泽为相，朝堂之上，反对的人就更多了。可嬴子楚听了吕不韦的话后，总觉得若是他依照其余人所言，再将蔡泽请回来，便彻底没了威仪。因此竟咬着牙挺到如今。
可他的日子真的太不好过，他原本就不熟悉秦国内政，吕不韦也不熟悉。吕不韦虽然费尽心力招揽了许多门客，真正能用的上的，却寥寥无几。
不到半年，嬴子楚看上去便像老了十岁。
半年多来，宫人都开始逐渐习惯嬴子楚日益崩坏的脾气，那宫人不过是缩了缩脖子，便又壮起了胆子：“王上，楚姬要生了！”
“什么？”里头是小几屏风翻到的声音。嬴子楚匆匆开了门，“楚姬要生了？快走快走！那孩子命中带旺，如今出世了，指不得也要帮我化解面前的僵局，快走！”
带着一众莺莺燕燕守在产房外的赵王后看到嬴子楚匆匆跑来的身影，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还未转过头，便听到产房嘹亮的婴啼。
“生了，生了！”巨大的喜悦弥散开来。
嬴子楚刚刚跑到殿外，便听里头喊‘生了’。
他大笑：“此子果然与我有缘，我刚刚一来，他便出世。快快，去问问是男是女。”
他一边说，自己更往里快走几步。正遇到产婆抱着婴儿出来：“王后，啊……王上！”
“快，是男是女！”嬴子楚忙问。
“是个精神的小儿郎。”那婆子忙说。
“好，好！来人，赏赏赏！”嬴子楚连声催促。
他接过孩子，看了又看：“此子长得十分像我，便叫他，恩……”
“不好了！不好了！楚姬血崩了啊！”
嬴子楚头都没抬，仍在逗弄婴儿：“很精神，便叫你成蟜好了，嬴成蟜，欢不欢喜？”
“成蟜？”赵王后危险地眯起了眼，“王上……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成蟜？”
“怎么了？”嬴子楚冷冷问。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妥罢了，”赵王后冷笑，“毕竟，他叫成蟜，传出去会让人误会的。”
“有什么能误会的？王后你在乱想什么？”嬴子楚动了怒。
“乱想？”赵王后冷笑，“只怕是王上你在乱想吧。别忘了，太子已定，无论是阿父还是大父，对阿政都十分满意。王上，我觉得这孩子叫成蟜不妥，还是改了？不如，叫成蚁如何？”
“你！”
“我能为王后，靠的不是你，而是阿政。”赵王后低下头，新染了寇红的指甲轻轻在皱巴巴的婴儿脸上划过，“你是怎样的人，我太清楚不过了。嬴子楚，想要让我母子出事……哼，我看你还是看好你手中这只，恩，蚂蚁吧。”
“赵姬，你这个贱人！”嬴子楚大骂道。
声音之大，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赵王后猛然缩回手，做出一副可怜样，楚楚道：“王上，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毕竟太子是阿政，若这个孩子叫做成蟜，会被误会……”
“太子又不是不能废！”嬴子楚气急，脱口而出。
“啊！”赵王后看上去更加可怜，她捂住嘴，泪水扑簌簌落下，“王上……阿政毕竟是先王亲自选的太子啊。王上……”
此情此景，让所有的人心头都是一突。赵王后低着头，一副难过的有些支撑不住的模样，只她轻掩住的嘴角已然微微扬起……
“真是一出好戏，”龙井感叹，“我发现你阿母真的很厉害。”
嬴政冷笑一声，看着下面那场演作俱佳的表演：“她可能是笃定我一定会对她好，所以……”
“恩？”龙井正忙着看下面嬴子楚同影后赵姬交锋。
“没事。”嬴政道。
“王上！”两手是血的仆从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对着嬴子楚猛然跪下：“楚姬去了。”
龙井的八卦之心猛然熄灭，他跳下了房顶：“我不看了。”
“怎么了？”嬴政问。
“女人是什么？”他猛然回头问嬴政，“她才十二岁就要生子，如今不过才十三岁。”
“十二岁已然不小了。”
“我……我同你说不明白！”
时代的差异，不过如此：在这个时代人看起来理所应当的事，对于龙井来说，却十分不能接受。
嬴成蟜出生后的第二个月，便是岁首。
而岁首的第一次朝会，吕不韦竟突然起身，上书了一道‘宽政济秦法’。意图改变秦的苛政。
吕不韦显然为此事做了不少功课，在他娓娓道来之中，不少群情激昂想要反驳的老臣都逐渐被说服。唯有一个事先完全不知情的嬴子楚被惊得目瞪口呆。
此事过后，吕不韦的威望难免更甚，而嬴子楚丝毫不知道，与之相对的，便是他身为秦王那摇摇欲坠的威严。
善于收买人心的吕不韦，在他到达秦国的第一个年头，已经成功的让手下任职的老秦人说出‘大人欲离秦，我必誓死相随’之言了。
被吕不韦言辞中一片为秦之言深深打动的嬴子楚，甚至还写了血书要支持吕不韦变法。
消息不胫而走，吕不韦的声名一时更甚。
“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龙井担忧地看着嬴政，“你如果垮了，怎么办啊？”
“在这样下去五六年，秦国就要姓吕了。”嬴政转过头，面色苍白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回来，但是很多文件都需要靠记忆来补齐。所以最近很忙，我总没有备份的习惯。每次都骂自己是猪头，但是过一段时间后，又会忘记及时备份。~~~~(≈gt_≈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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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可无论如何，变法之事，已然势不可挡。
新政的第一步，便是要从最没有争议的纠法开始。
嬴政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同龙井一同藏在角落里，亲眼看着自己的阿父感恩戴德的将整个秦国的权势巴巴地捧给吕不韦，用自己，用秦国。来为吕不韦铺一条康庄大道。
“我有时候在想，这如果是耽美，你阿父一定爱吕不韦爱的深沉，”龙井絮絮叨叨的感概，“简直是一个任劳任怨，甘于奉献自己一切的人妻圣母受。”
嬴政并没有听到龙井在说什么，他此刻的心神，已然全部为眼前的一切所震慑
朝堂之上，他的阿父跪坐在上首，吕不韦面对众人而站，正侃侃而谈，语气激动，已成为这个朝堂上绝对的主角。最悲哀的是，竟仿佛没有人觉得他的行为不对。
堂堂的秦王，已然彻底沦为了吕不韦的背景配角。
二月开春，在红火隆重的启耕大典中，吕不韦的新政静悄悄地启动了。
新政第一步，吕不韦决定先从纠法开始。
纠法者，纠正法令文本之错讹也。要清楚纠法之重要，便先得说说法令颁布、传播的演变。远古夏商周之法令，只保存于官府，不对庶民公开法令内容。导致许多时候，百姓只有触犯了法律，被施以处罚之时，才会明白自己原来冒犯了法典。而因此导致的一系列恶习：为官者欺百姓不知法律详情，滥用公权。也因此，执法是否公正，根本无从考究。
而周王朝开始式微后。庶民涌动风习大变，一些力图顺天应人的诸侯国便开始了向民众公布法律的尝试。虽则如此，但因路途等各种外在因素限制，法令在辗转传抄之后，很少还能一如原文。以至于情况更加糟糕。
而在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才终于率先，彻底地解决了这一难题。
但是，吕不韦从不认为真的能根治。
所以，在得到嬴子楚的支持后，吕不韦调阅了自商鞅变法后，二十年来的案宗记录，然后信心百倍的让亲信开始逐字翻阅，试图找出些纰漏来。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时间已经过去小半月，那案宗越来越少，却没有一处有错。
“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怎么可能十余万宗简册无一处错？”吕不韦疯狂的将几上案宗扫了一地，下头的门客无不战战兢兢。
“对了，呼冤书，呼冤书可有？”吕不韦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看着下首门客。
下头人俱是一抖，半晌，方有极小的声音：“丞相，无……无一呼冤书！”
吕不韦睁大了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查，给我仔细地查！”
龙井优哉游哉地啃完一只鸡腿，顺手将骨头抛开，拍了拍手，起身，从吕不韦家的房顶上，运气大轻功，乘着月色，飞回了秦王宫。
“怎么样？”嬴政听到门被轻叩三声，立刻开门。
“今天还是同之前一样，他们在查案宗呢。”龙井说，“不过我看也快查完了，哦，吕不韦今天发火了。”
他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干净净，顺手从嬴政面前的小几上拿起个果子，擦了两下，放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吕不韦妄图用腐朽的赵国为标准来考量我大秦。”嬴政冷笑一声，“真是笑话。”
“不过商鞅也真是厉害，”龙井说，“吕不韦都急坏了，一点问题都找不出来，他要怎么变法啊。”
“没有问题，”嬴政笑了，“你看看吧，很快地，他就能找出一大堆问题。说不定还人物证俱全呢。”
“恩？”龙井疑惑。
“瞎编。”嬴政冷笑，“那可是吕不韦的拿手好戏。”
龙井沉默了一下，决定换个话题：“你阿父把嬴成蟜交给吴姬养了，也不知道嬴成蟜以后长大了会怎么样。”
嬴政沉默了一会儿：“我最开始有想过帮阿母争取，毕竟养在阿母的名下，我也算是多了一个助力。”
“那很好啊，”龙井说，“你说的很对，万一以后吴姬怂恿嬴成蟜和你对上，真的很麻烦。毕竟他是你亲弟弟。你要怎么帮你阿母将他抢过来养？需要我帮忙吗？”
嬴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终究还是信不过。”
“啊？”
“信不过我阿母。”嬴政低声道，“我太了解她了。若有一日，别人当上秦王比我当上秦王对她的好处更多，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我。”
龙井睁大了眼，想要说，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那样。
可是不知为什么，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已经习惯了，”嬴政闭上眼，眼角好似有泪水滑落，“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甚至，就连共患难的时候，所做的一切隐忍，都不过是在博弈，为了将来的富贵。”
龙井啃完了果子，扔了核，迟疑地走过去，看了会嬴政，良久，他从身上掏出一块练缝纫技能时收集的方棋绫。递给了嬴政。
“恩？”嬴政一愣，“你要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给你擦眼泪啊。”龙井理所当然地说。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嬴政猛然起身，背过身去，“我困了，不送。”
龙井一怔，却见他耳朵微微泛红。一瞬间，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
麻蛋，劳资居然见到了秦始皇在害羞！
好吧，虽然只是未来的秦始皇。不过……这种感觉也是蛮奇妙的。
“你怎么还不走？”嬴政听了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啊？”
“我要休息了，你怎么还不走？”嬴政又道。
“额……我马上走，”龙井停止脑补，立刻从善如流的转身走到门口，回头，却见嬴政依旧站在那里，身体僵直，“喂，阿政，你是打算今晚站着休息？”
嬴政一愣：“你管我？”
但他还是走了，尽管有些略微的……咳咳，同手同脚。
龙井掩住嘴边的笑意，退了出去。只是当他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榻上之后，却忍不住想到嬴政说赵姬一定会为了利益放弃他时候的笃定。
他没有嬴政那样的聪明，却知道一点：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此怀疑的母亲，一定是曾做过什么因为利益放弃过孩子的举动。或许，还不止一次。
“……还是想不出来……”龙井想了很久，一直到眼皮耷拉下来，再也撑不开，他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但可以肯定……赵姬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唔~”
第二日，龙井如往常一般起床，去华阳太后那里撒娇蹭饭。然后再同嬴政一起去学习功课，到了晚上，继续跑到吕不韦家房顶上啃鸡腿。
好吧，他的游戏包裹里装了不少吃食，在造福附近的猫狗之际。也足以让吕不韦家的屋顶彻底的染上鸡肉的芬芳……
“还是查不出错？”吕不韦厉声斥责，“陛下今日在朝会上，已然暗示我尽快将错漏之事整理成册，尽快呈上去了。”
龙井眼神一亮，明白重头戏来了。忙将鸡腿往嘴里一塞，全神贯注地看了下去。
“丞相，真的找不到啊。”下头有门客道。
吕不韦脸色更加难看。过了许久，久的龙井都想打哈欠了，方听到吕不韦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给我编。没人给我编十件冤案，必须有理有据。否则，杀无赦。”
殿中一片沉静。过了许久，方见那些门客起身，个个面如死灰，跪下道：“敢，不遵命。”
龙井惊讶地张了张嘴，鸡腿‘哐’地一声，从那揭起的瓦片中掉了下去。
“保护丞相！”一群死士‘唰’地拔出剑来，冲了过去。
龙井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他无比留恋的看了那鸡腿最后一眼，转身，运气大轻功离开了。
“丞相，是根鸡腿。”待查看一番之后，死士方报。
吕不韦肃着脸，在众死士的护卫之下，走了过去，见地上那根鸡腿已然被青铜剑砍得稀烂。
“房顶上？”吕不韦道。
“禀丞相，”有死士从门口进来，“有人在房顶上偷听，身手甚好。我们出去的时候，他已然消失了。并未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身手好？”吕不韦冷笑，“我活了快四十年，走南闯北，却从未听过有这等诡异的身手，就连最好的刺客都要事先藏好，才不能让人知觉，更别提他离开时，你们竟看不到身影……我看，不是身手好，而是你们中有内鬼吧！”
此言一出，众死士都齐刷刷跪在地上。
连日来的挫败感深深地困扰了吕不韦，如今的天降鸡腿，更像是有人在故意对他进行讽刺。而诚如他所言，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有那般好的身手。那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爬到他头顶上扔鸡腿羞辱他的，只能是内鬼。假造公文是死罪，他容不得半点疏忽。
而无论是为了铲除内鬼，还是要趁此杀鸡儆猴，彻底地镇住这些要编写假案宗的门客。今日，这些死士，还有阖府的仆从，注定都不能留了。
吕不韦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唉，此事非我所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
天降鸡腿
一个鸡腿发生的血案
☆、第 21 章
此时已然成功地到了嬴政卧房的龙井并不知道，只是因为他一时的疏忽，便让近百人失去了性命。
而也是从那以后，他此生再不食鸡肉。
“果然，吕不韦终究还是要伪造冤案。”嬴政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来。
龙井忽然觉得，吕不韦就算活了三十多年，也比不上面前这个不过十一岁的小屁孩来。额……不过，这好像没什么不对的。毕竟，这孩子是未来的秦始皇么。
“我们要不要揭发他！”龙井立刻道。
“不能，”嬴政说，“我们只能收集他篡改过案宗的证据。留待日后时机成熟一举将他拿下。”
“现在，我还不能，”嬴政叹息，“我只能忍，我在秦国没有任何人脉，阿父不会给我发展人脉的机会。吕不韦做的事情，我不仅不能反对，还要赞成，显出万事以他为主的态度来。让他觉得，他完全能掌控住我。”
“那我要不去将那些伪造案宗的人记下来，以后让他们做我们的人证。”龙井提议。
嬴政点了点头：“要快，暗中遣人保护他们。必要的时候，伪造几个死亡。不然等他们伪造成功假案宗后，吕不韦一定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什么？他要杀了他们！”龙井大惊，“这不是草菅人命吗？犯法的！”
他说完，方记起这已经不是21世纪。
在这里，虽也有法律，吕不韦已然有了只手遮天之势。
“我们把他们都救下来吧。”龙井看着嬴政。
嬴政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他们始终是吕不韦的门客，一个处理不好，倒过来要死的就是我们了。”
龙井心里弱弱地争辩了一句。他才不会死。
可一想到未来嬴政的宿命，他又不敢当儿戏了万一不小心没防备到导致嬴政英年早逝，当不上秦始皇该怎么办？
说起来，他是不想伤害人没错，但这种不想和不愿是建立在不触犯自己和亲人、兄弟的利益上的。
而嬴政，正是他所认同的兄弟。
好歹他曾经也是个因为兄弟被恶人杀了一次，就会奋不顾身，立刻加人仇杀，追着人家跑好几个地图，也要杀回来的愤青。
虽然他已然认同了这个世界的人并不是什么npc而是和他一样的同类。
“恩。”龙井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我们应该怎么确定找的人是可靠的？”
嬴政轻轻地笑了：“你明日，再去一次吕不韦府邸，我会给你一些东西，你明天想办法塞到那些门客的手上。人手一份。”
龙井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日去吕不韦府邸，却见到了许多人……不，是许多鲜血。
“将他们埋到花园中去。”上弦月暗淡的光线中，吕不韦的声音吸引了龙井的注意力。
他小心翼翼找了个落脚点，刚藏好，便被空气中那莫名地铁锈味熏得一怔。
待眼睛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地上一具具的尸身，而那些正在两两一组抬着尸体的人，不是那些要去造假案宗的门客，又是谁？
“点着火把弄吧。”吕不韦‘大发慈悲’地说了一句。
“诺。”
过了片刻，火把打了起来，龙井看的更加清晰那些人脸上尽是恐惧和害怕。一个个腿都在大颤。
“哼，”吕不韦满意地扫视着他们，“看到了？这就是隐瞒冲我扔鸡腿之人的下场。同样的，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中有谁起了外心，想要告发案宗之事，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话说的很慢，慢到，在他说话的同时，已有几个人失禁，甚至一个趔趄，仰倒在尸体堆中。
“鸡腿。”龙井小声重复，心头涌起了一震不祥的预感。
“哼！敢跑到我头顶上扔鸡腿示威，便要做好承受我雷霆之怒的心理准备！”吕不韦冷笑道。
龙井一怔，险些从房檐上掉下去。
‘头上……扔下鸡腿……’他眼睛瞪得大大地，认真地看着那些惨死，和吓坏的人。脑海中涌现出昨日的画面。
早知道，就应该将那鸡腿顺手收起来，或是扔了喂狗，早知道，就不要张嘴。早知道……
可是，时间已不能倒流，为了一根鸡腿，这满院的人惨死。
龙井清楚地看见，吕不韦脚下的地，都被鲜血染红了……
嬴政等了很久，才看到了一脸失魂落魄的龙井。
他没有出言调笑，只是皱着眉看着他。
他知道，龙井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的事。
难道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造假案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没有造好之前，吕不韦是不会杀了那些门客的。
那……那会是什么呢？
“阿政，”龙井开口了，“我以后，以后再也不吃鸡肉了。”
“出什么事了？”嬴政越发觉得这件事很大，要知道，龙井早已经到达了可一日不睡，不可一日没有鸡腿的地步。
“我看到了很多死人，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龙井打了个颤，“地都红了，到处都是血腥。吕不韦站在那里，他说，他们扔了鸡腿给他，所以该死。可是，那鸡腿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的泪水掉了下来：“我数了，八十三具尸体，最小的看上去还没我高，全死了，就因为我掉下去的那根鸡腿。”
嬴政轻轻地松了口气，他蹲下身：“别急，你慢慢地说，说清楚些。”
在龙井的叙述中，嬴政的眉头慢慢皱起：“不曾想多日不见，吕不韦越来越刚愎自用了，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消息。看来，这一次说服他的门客反水的成功率更大了。”
“你都在说什么？”龙井看向了嬴政，“所以，你让我说清楚整件事，最终得出的就是这样的结论？八十三个人！他杀了八十三个人！我们可以去揭发他，严惩他！我以为你要帮我为那八十三个人报仇，可是你，最终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别傻了，”嬴政慢慢说，“吕不韦肯定是要严惩的，但是不是这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放任他继续嚣张下去？让他再继续杀人？”龙井跳了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应该忍让他，可是，前提是，他不要再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不然我……”
“太子？太子？”急促的木屐声正跑过来，宫人焦急地唤着，“太子房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快去看看。”
嬴政见龙井还想说，忙一把捂了他的嘴，触手却是一片潮湿，他一愣，压低了声：“你哭了？”
木屐声越来越近，宫人轻轻叩门：“太子？太子？安否？”
“滚！”嬴政顺手扔了个陶碗，“别吵我休息。”
“诺，诺。”宫人立刻噤声，又侧耳倾听了会儿，确认无异动，方慢慢离开。
“小声一点，不然阖宫都知道了。”嬴政贴在龙井耳边，轻轻说。
龙井感觉到耳边有一片湿热划过，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
嬴政感觉到他的动作，方放了手。
“你要知道，阿父相信吕不韦，我没有根基。若是现在举报他，就算是成功了，最多也不过是罚俸禄和贬官，阿父一样还是会信任他，重用他的。反倒是我们会自己折了进去。”嬴政低声说。
“可，我们需要等多久？”龙井问，“你阿父今年才三十三岁，吕不韦比他大七岁。或许，等到该你为秦王的时候，吕不韦早已老死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一句埋在心底已久的话，并不符合他一惯形象的话来：“阿政，如今你阿父继位还不到一年。秦国已然要开始变法。两年后呢？三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如今各国之间早已隐约流露出吞并之势。阿政，你觉得，照此下去，秦国能走多远？”
一室沉寂，只余两人的呼吸声。
很久，久到龙井早已后悔说出这话，早已开始点头如捣蒜时，他方听到了一句叹息：“就连你也看透了这面前的局势，为什么阿父却看不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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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尽管有再多的不情愿，嬴政依旧只能笑看着吕不韦的变法之事逐渐走上正轨。
四月，吕不韦在朝堂之上拿出一百三十余份案宗，指出秦律有误，要重新修订秦律。获得了秦王嬴子楚的大力支持。
吕不韦摩拳擦掌，派出纠法特使，开始校对藏在王宫法官处的法令文本。秦国在国都咸阳设立了三法官三法吏。而其余郡县的法令官，皆直接受咸阳的法令官领导。吕不韦快狠准地抓住了核心，将三法官三法吏都塞进了自己的人，校正了法令正本，便立刻开始巡郡县，借着裁汰昏聩、补充缺任等一系列手段，彻底地将整个秦国的律法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此时的王宫家宴之上，嬴子楚醉卧美人膝，还在感叹吕不韦实在是个任劳任怨的好人！
“看看这江山，看看这如今的大好局面！”嬴子楚酒过三巡，得意地手舞足蹈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大父还说我不是强君。哈哈哈，如今，谁还敢说我弱？”
华阳王后眼神转冷，道一声乏了便先离开。
赵王后冷笑着看着嬴子楚，挥了袖子，也走了。
留在最后的，竟只剩一帮莺莺燕燕，和龙井、嬴政。
龙井低声冷笑：“我看不下去了。”
嬴政脸色也很难看：“阿父越来越……我不能走，为人子若是此时不侍奉，会落人话柄。”
两人索性低了头，坐在那里听着嬴子楚自我吹擂了许久。
直到
“嗝~那老不死的还说什么，阿政看上去像是强主。还怕什么秦三代主弱，要消亡。哈哈哈……我就偏不要将王位传给嬴政。我倒是要看看……”
“王，您醉了！”周围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王，且歇了。”
龙井抬起头来，却见到嬴政一如平常的冷脸。
嬴政见他看过来，便悠然起身：“去叫庖房做醒酒汤来。令，王上今日酒醉，说了醉话，王上一向事孝，绝不会称曾祖父为……”
他适时的顿住，提醒众人方才嬴子楚那句‘老不死’。
见众人脸上露出更深的恐惧，他才笑了一笑：“还不快扶着陛下回去休息！”
“诺，诺，诺！”
一时之间，无人不应。
“我亲自去庖房端醒酒汤奉于王上。”嬴政说罢，转身便走。
龙井毫不犹豫，紧随其后：“我跟着去，你们不必跟，伺候好王上。”
龙井疾走几步，一头便撞在了嬴政背上。
“唉哟。”他捂住鼻子呻吟了一声。
“告诉你多少次了，走路不要总低着头。”嬴政转头，看着他。
“你不难过？”龙井抬起头来看向他，“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说你。”
“难过？”嬴政轻笑一声，“这不过是事实而已。在成蟜出生前，他已然想要找人替代我了。”
“老秦王当初不多嘴说一句就好了。”龙井为嬴政难过，“这样你阿父说不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是因为曾祖父。”嬴政叹息，“还记得我们回秦国的路上吗？他们两个永远都只会在需要互相打击的时候，才会想起我这个借口。”
龙井一怔，继而便想起那逃亡路上的事来
那一天，他同嬴政借口去找吃的，实则躲在没人的角落从自己的游戏包裹中拿出了一条早已备好的大鱼。然后，吕不韦将那大鱼烤熟，分成了许多份让他们吃。
而他因那鱼肉的味道实在不好，所以不想吃。而从来不同他说话的嬴子楚却一下子注意到了他，问他为什么不吃鱼肉。他无奈只能借口说自己刚刚吃了点草根，还不是很饿，想要留着以后吃。可嬴子楚却已经朝他伸出手，说自己想吃。
龙井虽然不缺这点吃的，但嬴子楚这行为着实让他心头觉得膈应。可赵姬注意到了之后，却立刻对嬴子楚说，让他分一点给嬴政。
然后两人就为什么对方不给嬴政分一点吃的大吵一架。
最终吕不韦只能将自己的鱼肉拿出来，然后被赵姬，噙着热泪自己一口口吃光了……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将自己的吃食分一点点给嬴政。
说起来，他是从小没被父母短过吃食。但也没享受过一点宠爱。而嬴政是既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宠爱，更不能日日得以温饱。
龙井想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嬴政：好像他活的比自己还要惨……
‘额，这种诡异的优越感是怎么回事？
额……为什么心头居然对嬴政有点同情了？未来的秦始皇什么的，需要人同情吗？
管他的！未来的秦始皇，那也是未来的事，现在他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龙井一巴掌将脑海中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拍了出去。走上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试着拉起了他的手：“唉，阿政，不管怎么说，我都会陪着你啦。不管你阿父阿母怎样对你，总之，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嬴政浑身一僵，半晌没有说话。
正当龙井有些犹豫之时，却忽然感觉到手上一痛，低头看时，却是嬴政用力握着他的手。
“恩？”他疑惑。
“需要我松手吗？”嬴政认真地问。
“那当然是……”龙井慌忙点头，却在看到嬴政微变的脸色后反应了过来，他反握住嬴政松开的手，“当然不了。我既然要当你朋友，哪怕的感觉再痛也没关系。”
‘废话，看那小屁孩的神色，万一他真的松开了手，那小屁孩就再也不把他当朋友了怎么办？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成功抱住未来秦始皇的大腿！
虽然手上痛点，不过比起日后的收益来说，那都是值得的！’
龙井心头安慰着自己。尽量忽视嬴政那蛮力造成的疼痛。
“那好，”龙井听到嬴政这样说，“你既然说了没关系，那么我就相信一次。不过日后若是你骗了我，我就杀了你。”
龙井忍不住一个哆嗦：桥豆麻袋！别那么暴力好不好啊qaq少年。动不动就杀啊杀的，真的一点都不和谐qaq
吕不韦巡视归来，便立刻大张旗鼓搞起了一项人人称赞，个个喊好的大政来赦犯！
要知道，秦国律法严苛，商鞅当年变法的基本主张之一便是：“不宥过，不赦刑，故奸无起。”不宥过，便是不宽恕过失，有过必罚。不赦刑，便是不赦免刑罚，罪犯永远都是罪犯！也就是说，一个人要犯罪，其最低代价也是永生的罪犯身份，即或应得处罚已经承受，服刑已经期满，罪犯之身份依旧永远不变！正在承受的刑罚决不会更改，犯人决不会赦免，已经受过的处罚也永远不会纠正平反！这是商鞅重刑主张的立足点之一，也素来是秦国执法的基本制度，行之百年，早已经深入人心。
所以，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但一旦成功了，获得的殊荣与百姓的爱戴，也会接踵而来。
嬴政冷眼看着，他的阿父茫然无知地一味支持着吕不韦，为他扫平一切阻力，将不好的声誉都背在了自己身上。将受百姓爱戴和尊敬的殊荣全部留给了吕不韦然后还一脸心痛的觉得吕不韦太过辛劳。将王宫内的东西不要钱的往吕不韦处搬至。
他冷眼看着，无力阻止，甚至还得装出懵懂无知的模样献宝似得将几只山参捧给吕不韦叫他补身体。甚至，还得在人前做出一副：吕丞相为国为民，辛劳无比，真是我辈典范楷模的恶心样来。
迷迷糊糊中，他甚至也不切实际地想到了龙井那天的自言自语：难道，嬴子楚真的对吕不韦有龙阳之好？
嬴政真的没有想到过世上居然会有蠢到用自己的一切为心怀不良的臣子铺路的君王，可偏偏他遇到了这个蠢君主还不是别人，正是他亲父。
他如今唯一觉得勉强能让自己舒服点的便是，他已然搜罗了吕不韦不少罪证，其中，便有两个造假案宗的门客。
他已然同龙井一同将这两个人安置妥当，只待日后。
可
“能用的人手太少了。”嬴政叹息，“幸好还有个龙井。”
嬴子楚防备他，吕不韦这一年来对他仿佛是亲近了不少，但他不能不防。赵姬，信不过。身边的宫人早已像筛子一样被安插了各种探子。算了算，他竟是没办法再做到绝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收罗任何心腹。
照这样下去，等嬴子楚再当个几十年帝王。他大概只能……
狠狠地一记锤在几上。嬴政突然发现，他做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徒劳无功……
未来，他还有未来吗？
前路是一片黑暗。
八月，吕不韦在秦国人的欢呼之中，成为了新一代的好人！
九月，吕不韦居然请出了老丞相蔡泽，请他帮忙做一项十分讨人喜欢的新政明修功臣，褒厚骨肉！
身为帝王的嬴子楚让老臣蔡泽告老还乡，让出位置给了吕不韦。可吕不韦却有本事让蔡泽同自己冰释前嫌，还成了知己好友，连带着，蔡泽在朝堂上的势力也对吕不韦有了善意的评价。
而高高在上的秦王欣喜于‘吕公果真十分厚道，竟引得所有人夸赞，说明我也很有用人眼光’之时，却不曾窥见，下面藏着的深深危机。
嬴子楚继位的第二年，秦国三分之二的人，已知道吕不韦，不知道秦王姓甚名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嬴子楚的豪华便当已然准备就绪了！
☆、第 23 章
仿佛是秦王室的列祖列宗终于再也看不过眼了一般。
当吕不韦计划开始整肃秦国涉军政务时，嬴子楚却忽然病倒在塌了。
十余年的质子生涯让他身子本就不是那么硬朗，而忽然变得豪华，且充满酒色的生活，更是飞快地掏空了嬴子楚的身体。
若不是他还年轻，恐根本撑不到这么久才倒下。
吕不韦此时纵有心再整肃秦国军务。却因少了强有力的支持，不得不暂时停止。一心扑在为赢子楚延医问药之事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年四月，魏国信陵君魏无忌率燕、赵、韩、楚、魏五国联军攻打秦国，秦国大军节节败退，所征服的河内之地尽失，又复退兵到河外陕、华二地。
秦国年十五以上的壮丁几乎全在前线，后方操作农事的多为女子与老弱病残。前方节节败退，后方已无力再遣兵支援。
战败的官文不断地涌入咸阳秦王宫，涌上了赢子楚的案头。这使得本就病重的赢子楚开始失眠，夜夜被噩梦所惊。他开始怀疑，秦昭王曾说他是弱主之事，或许是真的。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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