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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重生]朕与先生解战袍 作者:桃灼灼

    第7节

    纪桓显然没有这自觉。看样子他是非得让人给他带这个话不可,硬要把那步摇往侍卫手里塞。一来二去,纪桓的手就让那东西结结实实地划了道口子,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这下纪公子终于老实了。他死死按着那只受伤的手,异常委屈地看了侍卫长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进去。

    侍卫长抽了抽嘴角,对身边人吩咐道:“我去看看,你们去给他找个大夫来。”说罢,他认命地跟了进去。

    那染了血的金步摇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泥土里。

    纪桓用余光扫了一眼,见目的达到了,暗暗扬了扬嘴角。

    “这、这是……”侍卫长打开纪桓递过来的那只盒子,惊疑不定。

    纪桓叹了口气:“这是夫人昨夜托人送来的,我也不太明白。”

    侍卫长忍不住将纪桓上下打量了个遍,最后将信将疑地问道:“公子确定是夫人送来的?”

    纪桓耸耸肩,拿手大概比划了一下:“她大概这么高,乌发白肤,二十如许的年纪,哦,她腮边有颗红痣,应该很好认。她对我说她是夫人身边侍奉的人。”

    此刻侍卫长终于信了,那是他家大姬贴身的侍女,整个平阳侯府只有她一个人腮边有红痣。而且她终日待在内宅,轻易不会露面,纪桓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相貌。

    侍卫长自然认得这种匕首;而且他还知道,去年平阳侯曾送给夫人过一把这样的匕首。

    他家大姬从小受宠惯了,娇纵但是头脑简单,她为什么要把夫君送的东西交给纪桓?一时间,侍卫长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都被他强自压了下去。

    最后他也只是对纪桓一揖到地,旋即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可是纪桓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这一晚大概不会太平静,纪桓睡得迷迷糊糊时,似乎梦见了遥远的兵荒马乱。

    梦境太逼真,直逼得他醒了过来。纪桓朦胧间发觉天似乎已经亮了,可等他再睁眼一看,那是西边天上隐隐映射的火光。

    纪桓霍地翻身坐起,随手抓起一件大氅便冲了出去。

    院门被人撞开,中年侍卫长领着十几名侍卫闯了进来,侍卫长冲纪桓一抱拳:“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院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这么晚请他?不是灭口就是当人质!纪桓带来的侍卫一拥而上,将纪桓挡在身后,摆出了一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侍卫长挥了挥手,侯府侍卫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

    进来的人并不多,基本上刚好是一对一。纪桓的人都是高手,很快就将这些不速之客全都击倒了——在对方侍卫长的帮助下。

    所有人都狐疑地看着那人,纪桓却冲他感激地一笑。

    侍卫长低声道:“换一下衣服,马上跟我走;大姬既然给了你那件东西,我就不能让它重新失落在侯府里!”

    纪桓一边迅速给自己换上侯府侍卫的衣服,一边回应道:“定不辱命!”

    作者有话要说:

    ☆、风吹雾散见松岗

    纪桓被侍卫们七手八脚扔上马背时,还在嚷嚷着他的冠没有戴好。

    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将纪桓扔了上去,其中一个还果断地狠抽了马一鞭。

    于是纪桓就这么顶着歪歪扭扭的冠,猝不及防地冲了出去。他赶紧死死抱住马脖子,恶毒地想着把所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的人都灭口好了。

    一共跟出来了八名侍卫,紧紧把纪桓围在了中间——好不容易暂时脱离虎口,他们可不想让这作天作地的大公子再坑他们一回。

    不过纪桓很快就没工夫再纠结他的冠的事了,他扑在马上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们能不能拉我一把?我觉得我快要掉下去了。”

    众侍卫:“……”

    平阳侯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他的侍卫长给他带过去的祭品或者人质是个冒牌货,所以他们必得争分夺秒。帮他们逃走的侍卫长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劫;纪桓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只长条木盒,庆幸赵承给他的东西,在关键时候还是救了他一命。

    那把匕首确实是只有军中高官才得以佩戴的,但是纪桓将微刃送给赵承后,赵承就开始多此一举地担心他没有防身武器,所以连夜大匠作打了把最好的匕首——自然是跟军中形制一模一样的。

    ——但是如果侍卫长看得仔细,他大概会发现那利刃靠近把手的地方,刻了一个小小的“罴”字。

    可他当时方寸大乱。

    纪桓觉得这次大概真的是赵承在保佑他。如果负责看守他的不是平阳侯夫人的陪嫁侍卫;或者如果那侍卫不是对平阳侯夫人那么忠心耿耿,他都不可能有半点死里逃生的机会。

    幸好太一神垂怜,让他赌对了。

    “一日为臣,一世尽忠。公子保重,臣只求你能还大姬一个公道。”纪桓记得侍卫长这样说道。

    耳边风声呼啸,纪桓和他的侍卫们离冲天的火光燃起之处越来越近了。永安侯的动作真的很快,而且听这阵仗,他集结的兵力大约还不少呢。

    只不过两个列侯兴兵互殴这事,可能解释起来会麻烦一些。

    他们的身后渐渐响起了马蹄声,纪桓霍然回头,瞳孔紧缩。果然,反应敏捷的平阳侯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纪桓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已经跑到这了,绝对、绝对不能再被抓回去!

    被抓回去他倒多半不会立刻就死,却会被当成要挟赵承的筹码。想到这,纪桓一马鞭发狠地抽了下去,那马吃痛,立刻更快地窜了出去。

    可渐渐地,纪桓却发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不过是抓他们区区十个人而已,可他们后头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追兵,没准得有几千人吧?

    不过随着追兵的脚步越来越近,纪桓也没心思再胡思乱想了。他们离城门也越来越近,纪桓侧身瞄了一眼,追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当务之急,得先出得去城门再说。

    纪桓突然放慢了速度。侍卫们不知何故,只得跟着他慢了下来。可他们心里急得不行,因为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跟上来了。

    将至城门时,纪桓突然诡异地一笑,然后高声喝道:“随我冲出去,开城门,迎战!”

    他这一声吼得气势汹汹,十分蛊惑人心。他穿得又是侯府侍卫的衣服,守城的士兵几乎立刻就条件反射地开了城门。

    追兵:“……”

    片刻后,追兵已至,为首的人一鞭子抽在开城门的士兵脸上,怒吼道:“私放凶犯,你好大的胆子!”

    而后他目露凶光,自语道:“抓不住活的,只好带尸体回去了。”几乎就在同时,他手中连发三箭,箭箭直取纪桓背后要害。

    第一箭被一个侍卫一剑拨开,第二箭准头略差,第三箭射中了纪桓的坐骑。

    马后腿中箭,一下子就跪倒了。纪桓猝不及防,没怎么挣扎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他身边的八名侍卫见状连忙勒住缰绳,将纪桓围在了中间。离他最近的一人想把他拉上自己的马,可奈何对面的飞矢雨点似的袭来,让人无暇他顾。

    追兵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纪桓抽出了他那把中看不中用的佩剑。

    他们九人被团团围住,估计被俘也不过片刻时间。追兵倒是没再放箭;事已至此,一个人质总比一具尸体有用得多。

    纪桓的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眼见突围无望,他们只得勉强将纪桓围在中间,拖得一时算一时。不多时,八个人便人人浴血了。

    一名侍卫胸口重伤,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们的防卫终于被撕开了一个豁口,对方那个头目直奔纪桓而来。纪桓手中那把剑没几下就被击飞了,眼看着重剑迎头斩下,纪桓拼命地朝一边滚去,躲过了第一剑。

    可是还有第二剑,第三剑。

    他的七名侍卫被人海隔绝,只剩了个武艺平常的纪桓。

    纪桓滚得灰头土脸,精疲力尽,腿也被尖锐的石头割了长长一道伤口。眼看着又一剑斩下,纪桓实在无力,只得拿匕首招架。

    此时正是人为刀俎。

    他想,大概那人的下一剑就会了结他的性命吧。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而来的三只羽箭救了纪桓的命。

    两箭射中了追兵首领的马,另一箭更是伤了他的左臂。

    援军终于来了。

    追兵一见远方的扬尘便慌了神,他们无心恋战,慌忙往城中逃去。可是来不及了,永安侯的军队来的十分迅速,有一半人都没能回城,城门便忙忙关闭了。

    纪桓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劫后余生,他才发现自己大概已经脱力了。

    一只手轻柔地将他上身揽起,另一只则穿过了他的膝弯。纪桓冷不防被人打横抱起,吓了一跳,那双手臂也不像是多有力的样子,他赶紧搂住那人的脖子,省得他把自己摔下去。

    纪桓刚想道谢,一眼看见来人却大吃一惊。“陛、陛下?!”

    赵承的身躯还脱不开少年人单薄的形态,却普通天降的神兵一般,将他牢牢护住。他在长安接到永安侯密报后吓出了一身汗,当即亲自赶了过来。

    他一路上都在恨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让纪桓去了河东,又恼纪桓自作主张贸然涉险,盘算着这一回怎么也得给纪桓点教训,不然给他三分颜色他还真敢开染坊,下回指不定又做出什么事呢。

    可是纪桓的手往他脖子上一搂,他脱口而出的立刻就成了:“别动,疼不疼?”

    赵承一说完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端肃的气氛没渲染好,再想训斥也不像那么回事了。而且赵承现在……好像真的不那么生气了。

    可是架不住某人作死。

    纪桓轻声道:“臣无碍,陛下把臣放下吧。”

    赵承当然不肯。

    然后就听得纪桓用哄孩子的语气调笑道:“乖,臣那么重,当心长不高。”

    赵承:“……”

    于是他当即破口大骂:“你还有脸说!你明知道平阳侯图谋不轨,还敢往平阳跑!就带了十个人!”

    纪桓眨了眨眼,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陛下不要担心,臣去平阳满城皆知,平阳侯就是要杀臣灭口,也得考虑考虑县里悠悠之口啊。”

    赵承听完更怒了:“正是!听说卿还敢冒充太后使者?!你、你这是矫诏!哼,卿以为矫诏不害就没事了是吧?痴心妄想!”

    纪桓:“……”

    再一次深切体会到少年喜怒无常的纪桓觉得,这事真是没法办了。

    一千来人不算多,也没精心操练过,大概还不够赵承带来的这些人塞牙缝的。没一会工夫,这一千人便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了。

    而平阳始终城门紧闭。

    赵承终于不耐,下令强攻。天亮时,城破。

    这会临时被赶上战场的永安侯总算松了口气。他草草抹了把脸,来到赵承车前:“陛下,城破了。”

    赵承冷哼了一声:“把那老贼给朕抓起来!”

    等他们赶到平阳侯府时,平阳侯已经不见了。这倒不如何出人意料,赵承本来也派了人在平阳以北准备拦截他了;可是,平阳侯逃跑前,居然把那些铁器也都带上了。

    赵承简直要气笑了。

    “追,人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但是兵刃一定得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相逢不相让

    赵承倒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占据了平阳城最好的一所宅院——平阳侯府。他干脆利落地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活,争取做到没有一个闲人后,对随行的太医说道:“去把你的药箱给朕拿过来。”

    太医不明所以,领命而去。

    赵承不善的目光一直游走在纪桓身上,盯得他直发毛。

    纪桓就是没做亏心事,也叫他看得心虚了。他一时间连疼都忘了,干笑了两声道:“陛、陛下,臣脸上有什么吗?”

    赵承:“你脸上的灰厚的连你原本的模样都快看不出来了,你说你脸上有什么”

    纪桓目瞪口呆,许久才捂住脸,发出一声哀嚎。

    赵承的心里终于稍微痛快了一点。

    他从怀里掏出锦帕,粗暴地扳过纪桓的下巴,下手却是意外地轻柔。丝绸光滑柔软的触感渐渐显现,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热。纪桓愣愣地看着赵承,做不出半点反应。

    那个样子看得赵承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亲昵地伸出手去掐了纪桓的脸一把。纪桓这才回过神来,他略带恼意地抢过赵承手里的锦帕,咕哝道:“臣自己来就好。”

    赵承此时快意非常,也不同他争,转而伸手撩起了纪桓的衣裳。

    纪桓腿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地处理过了,可这会仍然在渗血。他果断地撕开纪桓的裤腿,露出伤处。

    伤口包得严严实实的,赵承略一迟疑,紧接着便利索地将绷带剪断了。石头虽然尖锐,但远比不得刀剑,因此纪桓腿上的创口十分不平整,看上去似乎是划了好几回,样子狰狞而骇人。那伤口蓦地叫风一吹,纪桓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赵承的心便也跟着抖了一抖。

    伤处已经清理干净,赵承没再迟疑,迅速地将上好的伤药洒了上去。

    “啊!救命!”几乎就在同时,房里响起了纪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赵承被他吓得手一抖,那一小瓶伤药几乎尽数洒在了纪桓腿上,这下倒好,连一下细小的擦伤都被照顾到了,想来应该会痊愈得更快些。

    只不过纪桓嚎得更厉害了。

    赵承:“……”

    换这一回药就好像打了场仗似的,纪桓叫的声嘶力竭,赵承换得精疲力尽。门外训练有素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般,可住在隔壁的孟知秋却有点坐不住了。

    “……阿兄,你说那个皇帝是不是在折磨长卿?”

    孟夏意外地镇定——除了对那个语气亲昵的“长卿”稍稍表示了一下不满以外。他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闻言几乎连头都没抬:“不是,他们在换药。”

    孟知秋:“……”

    孟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那个人啊,最怕疼了,哪怕手上划上一道小口子,他都能哀叫得惊心动魄。可是你说,他明明那么怕疼,怎么却偏偏不怕伤,不怕死呢?”

    不怕伤不怕死的纪桓除了怕疼,还怕吃药。太医的药已经煎好,没想到端到病人面前却实实在在地糟了嫌弃。

    “我不吃。”纪桓瞥了那碗黑汤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太医:“……”

    赵承接过太医手中的药,挥了挥手把人打发出去。他亲手舀了一匙,递到了纪桓嘴边。

    纪桓权衡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张了口。

    赵承终于满意了。

    可是半碗药还没下去,纪桓就怎么也不肯再松口了。

    “臣觉得这些量已经足够了。”他这样固执地狡辩道。

    赵承哭笑不得:“胡说,太医懂还是你懂?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喝!”

    纪桓摇头:“并不是,臣……那个体质特殊,所以这些就足够了。”

    赵承也不逼他,而是将碗一放,好整以暇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那行,咱们便先算算账。你这一趟,私调兵马,假传上谕,啧啧,好像功不抵过啊。我这里嘛,倒是好说,帮你遮掩一二也无妨,不过太后就……”

    提到他那个严厉的姑母,纪桓心中不由得一凛,他警惕地看着赵承。

    赵承对这个反应非常满意,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如果卿肯听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圆个谎什么的。”

    纪桓愣愣地看着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赵承,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赵承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又掐了一把:“想什么呢?喝不喝。”

    纪桓:“……”他别无选择,只好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那药大约是有些安神的成分在里面,纪桓没一会工夫便睡着了。赵承帮他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出去,永安侯就站在门外等着他。

    “陛下,章回传来消息,已发现平阳侯踪迹。”

    赵承并不意外,只“哦”了一声,却挑剔地看着章函彻。

    永安侯硬着头皮无奈地改口道:“……那老贼。”

    赵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卿做得很好,先夺铁器,再擒贼首,莫要给他跑了。”

    赵承心情不错,交待好了事情便回到纪桓住的院子。他矜持地霸占了隔壁的房间,并且十分正大光明地假公济私了一把,将紧跟着他不走的孟夏安排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可没想到,他一只脚刚踏进院门,就看到了他最不想见的孟夏。

    赵承心中警铃大作,情敌什么的真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尽管赵承私心里很想把孟夏扔出去,但是对于这个刚刚送来重要信息个决定性证据的功臣,他至少在表面上是给予了一定尊重的。他对孟夏假笑了一下,问道:“卿找朕有事么?”

    孟夏直接说道:“没有,臣来看看长卿。”

    赵承一听见“长卿”两字,简直是新仇旧恨立刻一齐涌上心头。他也顾不上维持风度了,没好气地说道:“他睡了。”

    孟夏点了点头:“臣知道,臣就是看一眼。”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暧昧,赵承不禁疑惑。他又想起昨天曾困扰他的那件事,问道:“卿是怎么遇见长卿的?”

    孟夏笑了笑:“陛下和长卿上次来安邑时,长卿曾与臣约好了要一同回长安,结果长卿未能履约;不过他前些天再来河东时,特地路过安邑,臣便和他一起来了。”孟夏看着赵承精彩纷呈的脸,心中大悦,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臣与长卿一见如故……”

    赵承忍不住打断了他:“长卿为何要跟你约定一起回长安?”

    孟夏诡异地一笑:“自然是因为那只猫啊。那是臣心爱之物,长卿执意要为陛下讨去,总得容人时常探望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他是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货?赵承抽了抽嘴角:“君子不夺人所好,回去朕会把猫还给你,你也不必背井离乡了。”

    孟夏愉悦地向他揖了一揖:“多谢陛下好意,只不过臣与长卿一见如故,已经决意要迁居长安,方可时常与他相叙。”他见赵承似乎要张口说什么,连忙找补道:“陛下放心,通关所需符传文书等物,长卿已经帮我办妥了。”

    赵承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心中大骂孟夏无耻,装大尾巴狼坑了他家纪小白兔。孟夏却笑得愈发愉悦了。

    终于,赵承装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当他越过孟夏时,孟夏忽然在广袖下拉住了他的手腕。他对赵承耳语道:“怎么,陛下最后的时候,竟时时佩着他的玉么?”

    赵承心中剧震,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孟夏勾起一抹浅笑:“是的,我记得。陛下忘了吗?您当初可是说过,我是个不老不死的巫族妖人。”

    赵承冷笑了一声:“倾尽修为?嗯?朕就知道,祸害遗千年!”

    孟夏无辜地耸了耸肩:“随您怎么说。不过陛下居然回来了,我也很意外。我当初做了那块玉,只是不甘心他沉冤无处可诉罢了。我想待后世有缘人发现那东西,可以还他个公道,却没想到陛下竟然还念着旧情。”

    赵承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朕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孟夏无所谓地转开了脸:“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只是想带他离开而已。”

    赵承勃然大怒:“想都别想!孟夏,别以为你是什么巫人后裔朕就拿你没办法,朕可是天子,神佛也要避让三分!”

    孟夏毫不相让地瞪了回去:“陛下尽管试试!”

    气氛正剑拔弩张时,他们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两人几乎同时回头,只见纪桓披了大氅走出门来。

    赵承和孟夏同时挤出一个笑脸,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醒了?”

    纪桓一愣,随即失笑:“陛下和孟兄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陛下,臣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回禀。”

    赵承可算是没再找事,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他得意地对孟夏道:“不聊了,卿回避吧。”

    纪桓闻言一回头:“不必不必,平阳之事还多亏了孟兄将证物送至陛下手中,这是不用避着他的。”

    孟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如此正好。”说罢便跟着纪桓进了室内。

    赵承的脸彻底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稚子初登玉阶上

    赵承的左首坐了爱人,右首坐了情敌,这感觉大约十分微妙。他正襟危坐,对纪桓道:“长卿说吧。”

    纪桓应诺,然后问道:“平阳侯府的侍卫长,陛下可见过?”

    一放出去就招惹别的男人!这个孟夏不算,还有什么侍卫长?赵承不悦的神色登时就挂在了脸上。他毫不客气地摇了摇头:“没见过。那老贼的侍卫长算什么东西,朕为什么要见过?”

    纪桓明知他说得是实话,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好吧,臣自己去找找好了。”

    “你给我站住!”赵承醋意大发:“走两步路都得拄杖,你逞什么能!那什么侍卫长就这么要紧吗!”

    纪桓实在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他莫名其妙地看了赵承一眼,点头道:“自然要紧啊。”

    赵承:“……”

    孟夏看见他们俩鸡同鸭讲,幸灾乐祸的心情溢于言表。他“适时”对赵承道:“陛下,据臣所知,那侍卫长应当是最后关头放了长卿一命之人。”

    看见纪桓拼命点头,赵承顿时语塞。他狠狠地瞪了孟夏一眼,然后温言对纪桓道:“我的意思是你坐着,我去叫人放了他。”

    纪桓:“……先别,如果他还活着,那他当是最后一个见过平阳侯、嗯,老贼的人。”

    侍卫长李通并不在俘虏中,而平阳侯也不太可能在紧要关头带上一个刚刚背叛了自己的人。那么……纪桓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有可能逃走了,但也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赵承拍了拍纪桓的手:“别担心了,长卿,我已经叫人去找了。”

    纪桓点了点头,有些内疚地说道:“其实当时……是臣骗他放了臣的。平阳侯杀了平阳侯夫人,那人是夫人的陪嫁,希望臣能带着‘证据’逃出去,为夫人伸冤。”真的证据早已由孟夏带出;而他那把足以以假乱真的匕首已经在混乱中不知丢到哪去了。

    赵承立刻应下:“没问题。等朕将那老贼抓回来,一定叫他把该认的罪都认了。不过最后见过他的人,应该还有舞阳长公主——虽然我那姑母大概根本不可能对我说一句有用的话。”

    舞阳长公主的确没提供任何信息,因为她死了。

    一盏鸩酒,干净利落。她的手边是一幅用里衣写就的血书:“妖后祸国,昏君无道。”

    赵承:“……”里通外国,她还觉得她自己心系天下是怎么的!看来先帝脑子不好绝对不是偶然现象。

    纪桓看着长公主绝笔抽了抽嘴角:“这个‘妖后’是哪个?”

    赵承哼了一声:“反正昏君是我父亲。”

    傍晚时分,赵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侯府中所有的尸身都排查过了,并没有侍卫长的;而坏消息是,平阳侯追丢了。

    “好在,赃物尽数追回。”前来复命的将军气喘吁吁地说道。

    其实赵承对抓捕平阳侯的执念并不十分巨大——毕竟他的长卿也算囫囵个地回来了——而铁器兵刃没有流落到匈奴,也算是及时止损了。因此他并没多苛责这将军,好言安抚了几句便让他下去了。

    平阳之事告一段落,他们稍作休整后,赵承便下旨返回了。永安侯终于松了口气,以一种送阎王的心情诚心诚意地送走了皇帝陛下,并且祈祷他以后再也别来了。

    临别之际,赵承对永安侯笑了笑:“朕走啦,姊夫回家好好休息几天,过些日子可能还得麻烦你搬个家。”

    章函彻:“……”

    赵承回到长安后,雷厉风行地将平阳的事处置得干脆利落。凡是牵连者一概严办,没有任何转圜得余地,该族的族,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甚至连这些天妄图给他递话求情的都被连带着治了罪。

    他还顺便把那个要钱不要命的河东太守傅融免了官。

    纪桓实在讶异于这短短几日里赵承收集到的如此充足的证据,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哪知私下无人时,赵承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七成都是我猜的,没有证据算什么,制造一个就是了。”

    纪桓:“……”他觉得这少年天子实在是长大了,他大概再也不能把他当个孩子看了。

    不过他们君臣二人都有些担心太后的反应。无他,此番查出傅融身后之人,竟是纪谨之那个败家子。赵承顾及太后颜面,没有直接责罚纪谨之。但是纪公子这事实在办得不算隐秘,稍微顺藤摸上那么一摸,便能摸到他的头上。

    “纪相英明一世,唉,虎父犬子啊。”私下里,赵承这样对纪桓嘲道。

    出人意料的是,纪太后不仅重责了纪谨之,还将虎符给了赵承。

    虎符是……先帝不管事,那半块虎符一直名不正言不顺地在纪平手里握着,纪平过世后便托付给了纪太后。

    赵承便是想不到,这东西居然到手得这么容易。上一世,那可是纪琬的嫁妆!

    “朕老了,早就不想管这些事了。”纪太后将赵承和纪桓一并叫来长信宫,神色疲惫,“幸好,卿不像先帝……”

    她冷笑了一声:“听说赵成卿死前还留了封血书?哼,昏君,妖后,辈分都搞不清楚还谋反呢,她以为这被赵景糟蹋完的河山,是赵舜那个草包能理得清吗!”

    赵承与纪桓面面相觑,太后已经根本不愿掩饰她对她的夫君发自内心的厌恶了。纪太后轻松地笑了笑:“大周有卿,幸甚;纪家有阿桓,幸甚!卿不是先帝,阿桓也不是延年,朕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大概,可以两全。

    从长信宫出来,赵承尤自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他手中攥着那半块沉甸甸的虎符,只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似在梦中。他呆呆地看向纪桓:“长卿,你掐我一下。”

    纪桓:“……臣不敢。”

    赵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兴奋道:“她把虎符给我了!”

    纪桓含笑道:“臣恭喜陛下。”

    赵承朗声笑道:“长卿,我们一定要庆贺一下!”

    纪桓沉吟了一下:“唔,三天之后便是陛下寿辰,不如……双喜临门?”他突然怜惜地看向赵承:“十五岁,普通人家的孩子刚刚束发,陛下却已经……”

    赵承心想他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家伙还束什么发,口中却道:“好啊,不过私下里随意乐乐便可,只有卿和我。”

    纪桓:“啊?”

    赵承顺口胡诌道:“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他见纪桓一脸既痛惜又欣慰的表情,便知自己目的以达,又恳切地说道:“长卿,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有你陪我就很好了。”

    纪桓真是既感动又愧疚,于是他说道:“陛下不必如此,臣帮您出这个钱。”

    赵承:“……”

    三天后,三公九卿外戚公主皆至未央宫,同贺天子生辰。考虑到赵承的心情,这场寿宴并未大办,除了高官就是亲戚。尽管如此,赵承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是威严地冷着一张脸。

    不过一年工夫,少年已今非昔比。平阳侯谋反一案渐渐平息下来,这大殿上的诸臣对赵承的敬畏之心却是与日俱增。尤其东宫放权后,昔日最顽固的老臣也要对他退让三分。

    大行令亲自执礼,群臣俯首。

    落座后,丞相首先起身,三公九卿以尊卑为序,依次上寿,礼仪并不因为人数不多而少了半分隆重。繁冗的仪式结束后,紧接着便是盛大的舞乐。气氛渐渐活跃起来,群臣脸上渐渐有了由衷的笑意,各自找相熟的友人笑闹去了。

    赵承身处九重阶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孤寂。他独自一人,高高在上,最想相伴一生的人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他一想到纪长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跟不同的人笑语欢声,他就嫉妒的要命。

    这一不留神,他便多喝了几杯。赵承一醉,尚未摸清天子脾性的众臣也很快散了,只剩下轮值的侍中纪桓收拾残局。

    纪桓和殿内的侍者们一起,七手八脚地将赵承扶上辇,送至寝殿。一到寝殿,侍者们熬醒酒汤的熬醒酒汤,打沐浴汤的打沐浴汤,顷刻作鸟兽散。只剩下纪桓一个人,扶着个醉得人事不知的赵承,重的几乎要压垮他半边肩膀。

    赵承的手臂整个环着纪桓的肩。不知什么时候,这少年已经长得跟他一样高了,而由于时常习武的原因,比他要壮实的多。仔细算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纪桓此时还是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

    好不容易走到了寝殿内处,纪桓可算松了口气。他慢慢扶着赵承,将他往榻上送去,可赵承却死死抱着他的脖子。纪桓口中轻柔地哄着“松开些松开些”,手里却毫不容情地扳着赵承的手——他可太知道醉酒的人有多固执且不讲理了。

    然而他从未遇过赵承这样的,不吵不闹,只管搂着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松手。忽然,赵承用力一拉,纪桓便不受控制地栽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束发醉椒浆

    纪桓冷不防撞在赵承身上,额头正好磕上了他的下巴。纪桓捂着被生疼的额头,心想赵承那下巴估计也不好受。果然,赵承毫无知觉地皱了皱眉,却仍然紧紧搂着纪桓不肯松手。

    纪桓:“……”

    醉酒的人力气异常巨大,最后纪桓默默地告了声罪,使出了绝技——他抓向赵承腰间的痒肉,只见赵承一抖身体,使劲往旁边侧了侧身体,霸着纪桓的手也伸去了腰间。

    纪桓这才松了口气,施施然从少年榻上爬了起来。他对着铜镜理了半天仪容,最后还是嫌弃地撇了撇嘴,唤来一名内侍照顾赵承,自己则去了他经常休息的那间房子,从上到下换了身衣服。

    赵承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他睡得神清气爽,隐约看见纪桓安静的身影,正在窗边捧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端的是不羡仙的好日子。他哑着声音叫了一声:“长卿?我怎么了?”

    纪桓闻声放下书,回头冲他笑了笑:“陛下醉了,想是今日寿宴喝得太高兴了。”

    赵承:“……”我高兴个屁!

    纪桓端着醒酒汤走来,赵承这才发现,他穿的好像不是先前那身衣服,连冠都换了。赵承悚然一惊,第一反应是他没事换衣服做什么?第二反应则是,不过如果自己真的把他怎么样了,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副平和的样子。

    于是赵承心中百感交集,既释然,又失望。

    赵承顺从地灌下碗醒酒汤,再看看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他不满地撇撇嘴,心想好容易过个寿辰,就被一帮不相干的老家伙这样给浪费了;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能做多少事情啊!

    这么想着,赵承便对纪桓说道:“长卿,早上酒喝得急了,都没品出滋味,要不你再陪我喝点吧。”

    纪桓摇了摇头:“不行,陛下晡食都没有吃,空腹饮酒于身体无益。”

    赵承手臂一撑,坐直了身体:“那我叫他们做几个好菜,咱们边吃边喝,如何?”

    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赵承兴致勃勃地斟了两觞酒,对纪桓举杯致意:“长卿,我很高兴。”

    只有他们两个人,连侍者都打发出去,这的确才是他原本希望的场景。

    好在,还有几个时辰。

    纪桓举杯,一饮而尽。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应该臣先敬陛下的。”

    他们边吃边喝,相谈甚欢,亲密无间。纪桓酒量差,不一会便面色酡红地傻笑了起来:“阿、阿罴……”

    赵承生生被他这声乳名叫得心漏跳了两个节拍。他深深看了纪桓一眼,柔声问道:“怎么?”

    纪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赵承身后:“我、我给你束发。”

    说着,纪桓一把扯下了赵承的冠。

    那白玉冠骨碌碌滚出去好远,滚得他们再也看不到。赵承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眼神里汹涌翻滚的情绪。

    纪桓抓起了他的头发。

    纪桓下手没轻没重,不一会工夫就扯掉了赵承好几缕头发。幸亏他喝醉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告罪呢。赵承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由他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

    过了好久,纪桓才总算把人家一头的青丝都抓在手里,打理成了一个还算平整的形状。他左右看了看,对赵承道:“阿罴你看看……”

    赵承赶紧点头:“长卿手艺很好。”

    纪桓“啪”地一下在他颈间轻拍了一下:“胡说什么呢,叫先生。”

    赵承:“……先生手艺很好。”

    纪桓自己似乎也很满意,他一手抓着赵承的头发,一手在旁边摸来摸去。半晌,他才颇为遗憾地说了句:“哎呀,没有发带。”话音未落,那一大束好容易被梳在一起的头发就被毫不留情地重新散开来去。

    赵承:“……”

    纪桓安慰道:“阿罴莫要急,先生去给你拿一根漂亮的绸带。”他边说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走了没有五步远,纪桓脚下一个踉跄朝前边摔去。赵承赶紧抢了两步,一把扶住了他。

    纪桓迷茫地看了赵承一眼,半晌才不确定地叫了句:“陛下?”

    赵承一蹙眉,纠正道:“阿罴。”

    纪桓摇了摇头:“我忘了,阿罴已经加冠了。”

    “陛下。”

    “阿罴!”赵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这样执拗地说道:“先生!”

    过往的时光多美好,吾非人主,卿非权臣,不必小心翼翼,不必殚精竭虑。若是你也怀念那倏忽的韶光,我又何须荡气回肠,何须金阶玉堂?

    可就算是醉梦里,我们也摆不脱君臣的桎梏吗?

    相依为命,朝堂沉浮,铁马金戈,最后空余一丝几欲迫人疯狂的血腥气。人人惋惜贞阳敬候英年早逝,却无人知晓他在纪桓身后,是如何形影相吊。

    越是鲜妍热烈的过往,才越让人无所适从。深陷泥沼的人,不需要如何落井下石,便可万劫不复。赵承瞳孔紧缩,忽然恶狠狠地啃上了纪桓的嘴。

    那充满了让人不适的霸道与凶狠的啃噬大概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吻。星火燎原,赵承的脑子里瞬间便被烧得渣都不剩了。他只顾着汲取那一丝丝带着椒酒香气的温热气息,以证明如今这一切都非虚妄。

    直到纪桓不安地挣动了一下。

    而赵承突然僵硬了。

    如梦方醒。

    他恋恋不舍地将那个亲密无间的距离渐渐变大,直到它重新变回了维系在他的理智与煎熬之下的君臣相得。天地无情,若这个距离最是安全美好,奢求便无所谓无望,至于其他——

    朕怎么舍得。

    而纪桓竟然在那个凶险异常的亲吻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无及无念犹可望

    那一场空有一个不像话的吻的绮梦草草落了幕,赵承把醉得人事不知的纪桓安顿好,自己则到偏殿去凑合了一晚上。

    他觉得他有可能再也没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愉快地跟纪桓睡在一张床上,有意无意地占点便宜了。

    次日清晨,纪桓被一阵鸡飞狗跳惊醒,头痛欲裂。他无比烦躁地睁开眼睛,正好跟郑安大眼瞪小眼。

    “……郑令。”纪桓皱着眉头道。

    郑安一脸惊慌失措,拼命压低声音问道:“纪侍中,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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